楚希聲沒有第一時間,趕至北堡大門。
他身如瞬影,以最快的速度,在石堡里面的一層與二層刮過,將所有的牢鎖全數砍碎噼斷。
那毒火勢頭兇勐,很快就會蔓延上來。
屆時這牢里面的人,一個都活不下來。
關押在這第一層與第二層的,都只是些輕罪的犯人,犯了些雞毛蒜皮的過錯,罪不至死。
至于第三層與第四層,那是錦衣衛與獄卒們休息與住宿的地方,楚希聲懶得管了。
在這之后,他才背著魏陽,與楚蕓蕓混雜在洶涌的人群中,走出北堡大門。
此時高空中,恰好傳出一聲轟鳴,強大的罡風氣浪排卷過來。使得逃至門口的許多囚犯,都被掀翻倒地。
楚希聲仰頭上望,發現包括曹軒在內,二十余位高品武修,在距離地面三十丈的高空混戰,激烈交鋒。
不過楚希聲的視線,很快就被那面在一眾強者當中翻飛飄舞的赤紅色布條吸引。
布條長約一丈,寬約六尺,正面為逆,背面為神,確實是旗幡的樣式。
楚希聲一看這尺寸,似乎挺適合他家那根旗桿的。
“這面旗幡,似乎是真的?”
陸亂離看著上空,眼神復雜。
只因這一刻,正有五名四品武修,各抓著赤紅色旗幡的一角用力撕扯。
他們已經用上了全力,使得高空當中罡氣如虹,氣浪澎湃。
那力量甚至傳導到了地面,使得兩座石堡之間的土地微微下沉。
不過那面赤紅色的旗幡卻分毫無損,一點異常都沒有。
反倒是那五人各自支撐不住。
他們的力量在旗幡當中交鋒碰撞,犬牙交錯;強橫浩大的武意,也在內相互沖擊,短兵接戰。
最終在一聲轟響之后,各自震飛到了五十丈開外,也給了其余武修可趁之機。
周圍十數人紛紛出手,試圖奪取這面旗幡。
陸亂離沒有貿然參與進去。
她自知有幾斤幾兩,知道上方的戰斗,已經超越了她的層次。
強行參與進去,只會死不旋踵。就在剛才,已經有兩位五品下的武修被打成重傷,掉落到旁邊的神秀江里面生死不知。
陸亂離眼神懊悔的看著這一幕。
她狠狠地捏了捏臉皮,忖道自己怎么就這么蠢呢?
她在武館已呆了半年多,光是私自潛入藏書樓的時間就達二十天,怎么就沒找到那個暗格?
楚希聲的眼神也有點懵。
這逆神旗的旗幡居然還真的在錦衣衛大牢!
自己誤打誤撞,還真把這旗幡給找出來了?
楚希聲隨即就注意到陸亂離身后,那個渾身染血的少女。
他眉頭一挑,仔細觀察著劉若曦身上的傷勢:“若曦,你沒事吧?”
劉若曦心中一暖,她當即神色颯爽的朝楚希聲一抱拳:“我沒事,都是小傷,已經上過藥了。”
此時她的眼神,卻有些茫然恍忽,有點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劉若曦至今都無法置信,自己竟然能與青云榜排位八十六的朱血衣分庭抗禮,交手七百多招而不敗。
最后還將朱血衣逼退。
她做夢都不敢這么夸張——
楚希聲發現少女確實沒什么大礙,幾處傷口都包扎過了。只有大腿處滲血滲的比較嚴重,不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傷。
他點了點頭,又把注意力轉向天空。
那些高手對旗幡的搶奪正如火如荼,他們彼此勾心斗角。
不過楚希聲很快就發現,那面赤紅色旗幡似乎有著自己的意志。
那旗幡飄飛翻卷,分明是在躲避著這些武修。
而一旦它脫離了那些武修的掌控,就會往北堡的方向飄。
楚希聲看了片刻,就心神微動,把嘴湊到了楚蕓蕓的耳旁,悄悄說話:“這旗幡好像是沖你來的,要不要試一試?”
他估測楚蕓蕓現在的武力,多半已摸到了四品的邊。
在那面旗幡有意投靠的情況下,冒險試一試,還是有希望的。
與此同時,楚希聲的心里也生出驚奇之意。
他想以前的楚蕓蕓,與這逆神旗真沒有一點關系嗎?
為何楚蕓蕓偏能找到逆神旗的旗桿,這面旗幡也在主動往她飄過來?
“不用!”
楚蕓蕓搖著頭。
她的神色也很古怪。
楚蕓蕓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此刻似乎只要她一個念頭,那面旗幡就會來到她的手中。
不過楚蕓蕓卻壓住了這一沖動,她的面色凝然:“凡事需量力而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所謂懷璧之罪。
她現在真元未復,拿到了逆神旗也守不住。
可一旦她的力量盡復舊觀,那么這東西無論在誰的手里,她都能夠將它搶奪過來。
誰敢不給,打到愿給便是!
更何況,她心里的感應非常明確。
此物與她心靈相系,她只要想,這面旗幡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無論此物在誰的手里都是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云空中忽然有一道白影從天邊穿空而至。
初時眾人都沒在意。
這段時間內,時不時就有高手加入旗幡的爭奪,這人不過是其中之一。
不過當他的身影,如白駒過隙般穿行到戰場中央,抓住旗幡的一角。周圍的眾人,都紛紛變了顏色。
“小心,那是陽炎神眼!”
“是地榜三百二十五,陽炎神眼旭日東!”
這人僅僅一扯,就將那面旗幡扯到手里,隨后天空中爆出了一團巨大熾陽,使得所有人都覺雙目灼痛,無法睜眼,就連靈識感應也被屏蔽。
楚希聲也暗暗咒罵。
他剛才看的額外認真,也就被這熾白光芒傷得額外深。
楚希聲只覺眼睛里面白茫茫的,過了半天才能看清楚一點東西。
當他完全恢復視覺的時候,旭日東已經跨過了神秀江,往東面方向遠遁而去。
空中的那些高手也已尾隨在后。
他們當中能御空飛行的,已經到了神秀江心,不能飛的也在江面上踏水而行。
楚希聲不知‘陽炎神眼’旭日東與陸亂離之間的關系。
不過當他回過頭,卻見陸亂離將衣袖扭成花,眉心也蹙了起來,滿腔的憂慮溢于言表。
楚希聲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動:“亂離,那個陽炎神眼與你有關?說起來之前就有人說你的刀法,是天榜第九‘刀劍如夢’陸沉的如夢刀?”
陽炎神眼旭日東,正是戾太子一黨的骨干成員。
此人是三品修為,不過今日他展現的實力來看,似乎只有四品上。
不過比其他的四品高手還是要強上一些。
陸亂離聞言白了他一眼:“你都猜到了還問?”
她使用如夢刀法時,就沒打算瞞著楚希聲。
楚希聲的唇角一抽。
虧曹軒還在擔心鐵狂人與逆黨勾結,他這里卻早在數月前就勾搭上了。
他搖了搖頭:“你不是一直想要這面旗子?東西到了你家手里你還不高興?”
陸亂離面頰鼓了鼓:“問題是我爹不在東州,東叔他身上還有傷,這東西現在就是個燙手山芋。”
她現在只求這東西不落到朝廷手中就可以。
就不知旭日東是否能保持理智,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把它丟出去。
否則她的東叔,定有性命之憂。
楚希聲忖道這丫頭腦子很清醒啊,居然沒被神器的誘惑迷住眼——
此時楚蕓蕓出言提醒:“我們該走了。”
隨著爭奪逆神旗的眾人去了神秀江東,錦衣衛牢獄殘存的獄卒與錦衣衛,已經在重整旗鼓。
楚希聲沒再廢話。
他眼見李神山也從大門里走了出來,所有人員都全數齊至,就即時腳下一踏,背著魏陽沖起五丈,翻過了錦衣衛大牢外高達四丈的高墻。
就在楚希聲等人撤離的五刻鐘后,錦衣衛千戶曹軒也回到了錦衣衛大牢。
已經沒什么好追的,旭日東正在往泰山郡的方向逃遁,狂奔至二百多里外,接近泰山郡地界。
參與搶奪逆神旗的高手也越來越多,光是四品階位的高手就有十位,三品的地榜高手也來了兩人。
曹軒修為強達五品上,在秀水郡地面可以橫著走路,可在這些人面前卻不夠看。
不過東鎮撫司的高手已經趕來,逆神旗一事已經不需要他去操心。
曹軒飛空落下,站在錦衣衛大牢的中央位置。他四面掃望,看到牢里面一片狼藉,只覺胸膛里面的氣血陣陣翻滾。
剛壓下去的內傷又再次發作,有了吐血的沖動。
他招了招手,示意不遠處的一位七品錦衣百戶近前說話。
“說吧,我們的損失如何?死傷了多少人?”
七品百戶的臉色蒼白,神色發苦:“大人,此戰死傷慘重!駐守于此的七百錦衣衛,戰死超過四百人,南堡的獄卒就只活下來三十多號,北堡也死傷慘重,此外梁副千戶,莊副千戶,還有李副千戶都戰死了。”
他還沒說秀水郡兵的死傷,那一千人也就活下來五百。
曹軒不禁一聲怒哼。
這都是東州萬戶所與東鎮撫司的人員來的太遲!否則他們秀水郡千戶所何至于傷亡到這種地步?逆神旗也不會被一個戾太子遺黨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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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軒隨后心神微動:“李副千戶?他不是坐鎮于北堡嗎?怎么也會戰死?還有這堡里面,怎么回事?”
曹軒凝神看著北堡。
他剛才就感覺奇怪,北堡在四層與五層的幾個通風口,正在冒著濃煙。
“是有人趁機劫獄,將李副千戶殺死。”
七品百戶面色凝然的抱了抱拳:“里面有大量‘太陰毒火’,應是出自血風盜的手筆,他們的目標是關押在牢底的兩名血風盜要犯。不過無相神宗的劍藏鋒現身阻止,血風盜無法力敵,不得不使用‘子母毒火彈’,借機逃遁。”
他苦笑道:“不過底層的死囚卻遭了殃,太陰毒火在極短的時間內覆蓋地底,甚至蔓延到第一層,底層的死囚被全數燒死。
這毒火無法撲滅,里面還在燒。不過當時還有幾個蒙面人出手,將第一層與第二層的牢門全都斬碎,使得里面的囚犯都得以撤出北堡——”
“蒙面人?”曹軒微微凝眉:“還有另一股人進入北堡?可能辨認出這些蒙面人的身份?”
這名錦衣百戶的臉上卻流露出為難之色:“大人!我已粗略問過。北堡活下來的兄弟,就沒人與他們照過面。我估計照過面的,都沒活下來。
至于那些囚犯,當時牢中一片兵荒馬亂,北堡之內又毒火肆掠,人心惶惶之下,更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身份。”
曹軒眉頭大皺。
他腦海中近乎本能的,掠過了楚希聲的身影。
不是曹軒多疑。
楚希聲有這個動機,也有一定的實力。他現在執掌西山,已能調動好幾位高手,嫌疑很大。
問題是此人,有這樣的膽量嗎?
不過不管是不是,他都不能輕舉妄動。
他已經無法隨意拿捏此人。
曹軒可以上門抓人,卻必須承擔后果。
就像他明知楚希聲麾下有百余位神策都遺部,卻只能故作不知一樣。
一旦沒拿到確實的證據,他就不得不承受反噬。
楚希聲與臨海眾多世家勾結甚深,而鐵旗幫能在秀水郡順風順水,發展到如今的規模,可不僅僅只是靠鐵氏兄弟的武力。
曹軒心念電轉,隨后磨了磨后牙根,壓下了直接上門拿人的念頭:“火滅之后,仔細勘察一下現場,看看有什么痕跡留下,再仔細拷問一番那些活著的犯人。還有魏陽,此人是否留下尸體,尸體又是否其本人!”
此時曹軒心內,更有種莫名的感覺。
今日他才與楚希聲談了魏陽的事情,他的錦衣衛大牢就落到如此凄慘的境地,是否太巧了?
不過藏書樓暗格里的畫卷與書冊,確實是秦沐歌的真跡。
逆神旗的旗幟,也確實藏身于錦衣衛大牢的南堡。
此時的楚希聲,已經回到了他在西山的大宅。
魏陽被他安排在左側院的廂房,由劉若曦照料。
這位前致果校尉的傷勢很重。
他全身都是被拷打的痕跡,光是骨折就有十七處,元氣也虧虛的厲害。
另還有三條筋脈被挑斷了,必須盡快接續。
楚希聲不得不請來了鎮上的一位名醫,為魏陽調理傷勢。
直到魏陽的情況穩定下來,楚希聲才從房間里走出來。
他走回主院,發現楚蕓蕓正抱著逆神旗的旗桿——也就是那桿丈八大槍,坐在庭院當中。
而此時這把大槍的槍身上,竟纏繞盤旋著一絲絲白色的火焰,看起來就彷佛是一條白色火蛇。
楚希聲眉眼微揚,神色訝異的走了過去:“這些火焰是怎么回事,這桿槍能用了?”
“我不清楚。”楚蕓蕓看著手里的槍,神色古怪。
“我剛才將真元貫入時,突然就發生了變化,還不知道這些白火是什么,有什么用?”
關鍵是通過這把槍,她竟能模湖感應到那面旗幡的方位。
雖然不像是錦衣衛大牢的時候,楚蕓蕓感覺自己只要心念一動,旗幡就能出現在她手中那么夸張。可她現在,確實能感應到那面旗幡正在距離此地三百余里的地方快速移動。
它在泰山郡的邊界繞了一圈,就又往西進發,轉向了西面的禹州。
楚蕓蕓驚疑不定,差點就懷疑起了自己的記憶。
自己與逆神旗,是否真的毫無關聯?
她隨后收起了雜念,驀然一槍刺在了旁邊的一具石鎖上。
她手中的大槍,輕而易舉的就把石鎖穿透。
不過楚蕓蕓卻微微蹙眉:“好像沒用。”
這石鎖被穿透,完全是依靠她的力量,大槍本身沒有展示出什么奇特的能力,鋒銳度也只勉強與階位八品的大槍比肩。
那些白火則彷佛是虛幻之物,沒能發揮一點用處。
楚希聲微覺失望,含著遺憾道:“看來還是得尋到那面旗幡。”
不過今日楚蕓蕓沒動手是對的,從今日的場面來看,哪怕這面逆神旗在楚蕓蕓手中盡復神器之威,也會把他們帶到必死的絕境。
不過就在楚希聲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他忽然神色微動,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虛幻熒屏。
他發現自己的狀態欄,出現了四個字——‘逆神之火’!
楚希聲仔細注目,有一段信息出現在他腦海。
逆神之火——燧人取火,悖逆諸神,這是人世間第一朵原初之火,使光明與烈火現于人世。
你近距離接觸逆神之火,‘神殤’天賦臨時提升一階。
“且慢!這白火你先別收。”
楚希聲喚住了楚蕓蕓,他走到這桿大槍前,嘗試用手輕輕觸摸這白色火焰。
楚希聲腦海里的信息,又發生了變化。
——你極近距離接觸逆神之火,‘神殤’天賦臨時異變為‘神災’。
楚希聲童孔微張,眼中現出一抹訝色:“蕓蕓你把這些白火,反向融入體內試試。”
他猜測楚蕓蕓的神殤天賦,也發生了異變,只是她的感受不明顯。
楚蕓蕓微微一愣,稍覺不解。
不過她還是依言將這些白火,融入到自身體內。
而下一瞬,她的渾身上下就發生了變化。
不但無數的黑氣與陰煞被逼出體外,更有一股赤紅色的光焰透體而出,彷佛巨龍般纏繞于體外,且直沖霄際。
楚蕓蕓的神色一愣,隨后就收起了灌入槍身的真元,也使得槍身上纏繞的白火消失無蹤。
這動靜實在太大,楚蕓蕓控制不住。
再繼續下去,一定會引發鎮上的武修關注。
“原來這火是這么用的。”
楚蕓蕓看著她手里的槍,興趣大增。
她剛才只知用真元激發白火,卻沒想到這白火,還能夠反向融入到自己體內。
楚希聲的眼中則現出期冀之色:“蕓蕓你的真元,是不是恢復了?”
他剛才竟感應到楚蕓蕓周身罡氣如龍,磅礴浩大到像是蒼空宇宙,無垠無盡——
楚蕓蕓啞然失笑,微一搖頭:“融入白焰的時候,我真元大約恢復了半成,血脈封印也解開了三分之一,不過這把槍,暫時沒法用于戰斗。”
楚希聲原本挺高興的。
哪怕只恢復半成真元的楚蕓蕓,應該也能擁有地榜戰力。
可聽到后面一句,他就心中一沉,飽含不解:“怎么會沒用?”
“是我們身上的‘六陰還魂咒’,這把槍能夠讓我變得更強,可體內的咒毒陰煞也會隨之大增,讓我更接近死亡。”
楚蕓蕓斜目看著楚希聲:“這種情況你應該也有體會吧,你現在養元功的修為高了,又有四階的純陽之體。理論來說,這可以幫助你積蓄更多陽元,驅除煞毒。可實際上,你的壽命一直只能小幅度的增長。”
楚希聲瞇起了眼:“這是因我的天賦與修為變得更強,欠天地的賬就變得更多?”
楚蕓蕓曾經與他說過,所謂六陰還魂,逆天借命,有借就必須有還,他們每天都會有一定程度的陽氣散于虛空。
如果某一天,他們沒有償還借債的能力,必將塵歸塵,土歸土。
“正是此理!使用這白焰的時候,我的壽命會迅速消耗,最多一刻就會死亡。這把槍很好,可我現在用不起。除非有一天,我們的力量能打破人神之限,徹底破除‘六陰還魂咒’的束縛。”
楚蕓蕓一邊說,一邊用手摩梭著手中的丈八大槍。
她忖道這把槍,還是有用的。
遇到必須搏命的時候,她不會猶豫——
楚蕓蕓隨后就望見楚希聲的臉上滿是失望之色,她唇角微揚:“你也別失望,我只說這把槍暫時沒法用于戰斗,可不是說它沒用。我剛才感應了一下,這白火似能幫助我們祭煉肉身,提升我們的肉身強度,甚至還可強化我們體內的靈煞。”
楚希聲聞言眉眼一揚,神色微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