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丁在等一個機會。
鮑德溫四世也知道他在等這個機會。
這個外界眼中的,困居于自己寢宮等死的年輕國王,如今正坐在御座前,用帶有印章的指環,緩緩蓋在面前的信紙上:“著高弗雷卿將此信送予教宗陛下。”
“急嗎?”
捧著本厚實魔法書的小女巫,頭也不抬地問道。
“不急,急也沒用。”
這是一封求援信,但早送到,晚送到也沒什么分別。
無非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他的寢宮里,曾經終日繚繞的香薰已經被撤下了,他身上的殘留的麻風病人的特征,已經越來越少,看上去跟常人已沒有多大分別。
“那我等晚上離開的時候給貝里安好了。”
“嗯。”
鮑德溫四世看著小女巫將信紙收起,局勢惡化的速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快,薩利赫在敘利亞發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叛亂,才兩個月就被平定了。
據說,是因為薩拉丁的麾下也有了施法者的效命。
“戰爭就快爆發了。”
所欠缺的,僅是一個借口而已。
他約束不了所有的十字軍,就算和平已成了諸王公的共識。
但那些無法無天的“小馬駒”們可不管這些。
這些滿腦子狂熱,在自己領地上都是無法無天的角色,來到異國他鄉指望他們安分守己是沒可能的事,而且他們還掌握有“圣戰”的大義。
只要一個火星子就能把他們點燃。
“洛薩什么時候能回來?”
妮莎婭頭也不抬地回道:“洛薩先生出海未歸,您昨天才剛問過。”
鮑德溫四世輕嘆了一口氣:“是嘛.”
“是的。”
鮑德溫四世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妮莎婭,你見過那位巴塞麗莎嗎?”
“隨我老師見過幾次。”
“真有那么漂亮?”
妮莎婭有些意外地放下魔法書,驚奇道:“陛下您也在意這些?”
“我為何不能在意這些?”
“確實.巴塞麗莎是很漂亮,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跟洛薩身邊的幾位女士比呢?”
妮莎婭思索了一陣,感覺有些為難:“實在難分高下,非要說的話,只能說是各有千秋哎,她們不屬于同一個類型的。”
“那看來是真的名不虛傳了。”
鮑德溫四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憂慮,他是見過洛薩身邊的幾位扈從的,每一個都是世間罕有的美人,能跟她們相提并論,絕對是頂尖美女了。
“您在擔心洛薩先生會被巴塞麗莎的美色吸引,從而留下不回來了?”
“怎么會…”
國王陛下有些言不由衷地回道。
怎么會不擔心呢。
那畢竟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哪怕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共治皇帝,也足以令這世上九成九的貴族心動了。
而且,那位女皇顯然也不是什么吝嗇的人,一上來就給了洛薩一個軍區將軍的頭銜,這不擺明了是要跟我搶人嗎?
鮑德溫四世知道洛薩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可誰讓他這個國王跟帝國皇帝比起來實在寒酸呢。
妮莎婭忍俊不禁道:“哈哈,您想得也太多了,我家老師曾跟我抱怨,也不知您是給洛薩灌了什么迷魂魔藥,讓他對您這么死心塌地的。”
“您放心,洛薩先生出海辦完事就會返回圣地的。”
鮑德溫四世尷尬地笑了笑。
現如今,鮑德溫四世所掌握的直屬武裝,也僅有漢斯統帥的王家騎士團和高弗雷男爵統帥的耶路撒冷騎士團算是常備軍,呂西尼昂的阿瑪爾里克所控制的城衛軍只能算地方衛戍部隊,戰斗力堪憂。
前者數目經過戰后的擴充,騎士的數目已經達到了上百人,加上侍從,軍士,總計八百余士兵;后者數目幾乎是前者的兩倍。
可就這份軍力,在整個王國的私人武裝里面,只能排在第三,第一跟第二,已經分別被雷蒙德公爵和洛薩侯爵這兩個實權大諸侯給占了。
而薩拉丁只算直屬于自己的卡薩基亞禁衛軍,一種全部包裹在重甲之下,人馬具裝的超重裝騎兵,都有近千人,更別提他手底下那支規模龐大的馬穆魯克軍團了。
此外還有如土庫曼騎兵,貝都因騎兵,柏柏爾步兵,努比亞步兵等數目龐大的輔助軍團——一般來自下級封臣和成建制的雇傭兵團,也都屬于不事生產的職業軍隊。
之前的戰爭,才過了不到半年。
整個王國的軍力雖然因分封制,戰死的騎士自有后嗣補上。
絕嗣者,也自有新的封地騎士取而代之。
置辦下來的軍械也可以重新利用,武裝起大量的朝圣者。
但這些騎士的戰斗力,不可避免是會下降的。
無關于個人武力,侍從,軍士,這些人死了又不會如韭菜一般再長出來。
一個訓練有素的披甲軍士,絕非普通城鎮民兵和征招老農所能媲美的,一個剛剛獲得封地,還沒積攢下財富,甚至武裝不起侍從的騎士,戰斗力會大幅下降。
更重要的是——耶路撒冷沒錢了。
之前組建兩萬朝圣者大軍,幾乎花光了亨利二世(獅心王理查的父親)留在大金庫的軍資。
大修道院和各地領主肯定還有錢,但想從他們手里掏出這筆錢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曾經他剛打贏蒙吉薩戰役后,威望如日中天的時候,是能做到的。
可現在不行。
鮑德溫需要洛薩的支持。
但腳踏兩只船的洛薩,已經有了哪怕失去圣地的一切領地,依舊能抽身而退的資本了,這才使鮑德溫四世有些進退失據。
妮莎婭有些疑惑道:“陛下,您為何不重新親政呢,讓那些小覷您的人都知曉,您才是王國至高無上的君主。”
“國王,從來不是至高無上的。”
鮑德溫四世嘆了一口氣:“最起碼,在耶路撒冷王國不是,它純粹就是一群勝利者,分配果實后的結果,諾曼王公博希蒙德得到了安條克;布永的戈弗雷得到了耶路撒冷;圖盧茲的雷蒙德得到了的黎波里;布洛涅的鮑德溫得到了埃德薩。”
“這里面,只有布永的戈弗雷,圣墓守護者,耶路撒冷第一執政官的頭銜是選出來的。”
“你覺得,我現在就算站出來,就能撥亂反正了嗎?”
鮑德溫四世的神情有些惋惜,換做他當年剛剛率領大軍,擊敗薩拉丁時,若能療愈此等惡疾,自然能鑄就不世偉業。
可現在.
他再站出來,無異于病榻上的老皇帝,在雙子奪嫡之時,突然掀開被子站起來,宣布自己還能再續三十年——不僅兩個皇儲受不了,在兩個皇儲背后下注押寶的人同樣受不了。
黑海海底。
幽靈船依舊四平八穩地在海中極速前行著。
“六個六,我贏了,掏錢!”
甲板上洛薩,滿臉得意地看著對面充滿不敢置信的僵尸水手,這段時間,他憑借著超出凡人的敏捷,在沒靠精神力作弊的情況下,硬是磨練出了一份驚人的搖骰子的技術。
對賭的僵尸水手只能乖乖掏錢,嘴里不住抱怨著:“大人,你最近也太離譜了,隨便就是六個一,六個六,再這樣下去,誰還愿意跟您玩骰子?”
洛薩將它手里的銀幣揣進口袋,挑起眉:“我又沒作弊,全憑水平,愿賭服輸,別讓我看不起你們好嗎?”
“是!”
僵尸水手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注意,要上浮了!”
霍格船長的大嗓門響起:“前面就是金角灣了,大人,我把你們送到岸邊就在附近等候。”
洛薩笑著說道:“不用等太久,我把尼基弗魯斯公爵要的那顆紅寶石給安娜就回來,離家太久了,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領地了。”
獨角夢魘獸在甲板上歡快地踱著馬蹄,似乎也意識到即將要呼吸到海面上新鮮的空氣了,有些迫不及待用嘴扯動洛薩的衣袖。
也難怪從歐陸來的騎士們,坐騎的折損率驚人。
就算是獨角夢魘獸這種超凡戰馬,在船艙里憋了這么些天,也肉眼可見變得病懨懨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