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甲午年9月18日,也就是大東溝海戰發生的次日,傍晚時分。
地點:在津門地區,直隸總督衙門的后院之中。
當一位被從紫禁城,十萬火急中被請過來的薛太醫,帶著一名小學徒,兩人輕手輕腳地從李中堂臥房中走出來之后。
楊世鑲、盛懷軒、張士珩等一眾北yang的大小官員,一下子就涌了上去。
嘴里紛紛七嘴八舌地開口詢問了起來,可能在說法上有些差異,但是所有人想要表達的內容,卻基本是一模一樣。
綜合起來,大概就是:
請問薛太醫,他們北yang李中堂的身體怎么樣了,多久之后才能轉醒?以及醒來之后,能不能處理事情等等。
面對著眼前這些有著提督、總兵、知府等官身,在大青至少都是正四品官銜眾人。
本身的品級上,不過才是一個從六品小官員的薛太醫頭,頓時都大了。
好一陣后,楊世鑲和盛懷軒等領頭者才反應過來,這樣大家亂七八糟地詢問什么都問不出來。
開口一陣喝罵,眾人才是紛紛閉上了嘴巴。
見狀之下,薛太醫才是對身邊權勢、又或者官位、品級,都比起自己高出了多少的眾人,行了一個羅圈禮。
苦笑著說道:“諸位大人,請少安毋躁,更不要大聲喧嘩。
李中堂雖然以前身體保養得不錯,但終究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了;自古人生七十古來稀,最忌諱的就是在短時間里,情緒方面出現了大悲大喜等情況。
所以中堂大人,本次的病非常麻煩。
經過我一番針灸后,應該再有一小會的功夫就能醒來。
不過切記我開了一副安神的方子,務必讓中堂大人喝上一段時日才行;更關鍵是,今后也必須好生休養一段時日,萬萬不可以繼續操勞。
在情緒上不能再刺激了,尤其是這樣大悲和大喜的事情并不能發生~”
聽完這位算是大青國手一般蔡太醫的說法后,一眾北yang的官僚們先是為李中堂很快就能醒過來,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氣。
他們也是在李中堂暈過去的這一段時間里,才更為清晰地反應過來一點:
這位中堂大人對于他們,對于整個北yang來說,是多么的至關重要。
接著,他們又反應過來一點:李中堂就算沒事,但偏偏在當前情況下不能處理事情這樣一點,那么面對著當前巨大的危機,該怎么辦?
一時間,又很是心煩意亂的厲害。
要知道!在這幾天的時間,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實在太多、太嚴重,其中過程中轉折也是太大了一些。
最終所帶來的巨大影響力,說上一句大青如今正面臨著一場滅頂之災,那也是一點都不為過。
還真必須讓李中堂,他這個北yang的主心骨拿出一個章程來才好。
具體上,他們遇上的情況是這樣……
15日,也就是三天之前的晚。
島國官府對外正式宣布,山縣有棚統領的島國第一軍,在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艱苦戰斗后,已經徹底攻下了平嚷城。
一戰之下,擊斃左保貴等一大批淮軍將領,繳獲各種軍械、物資數量無算。
平嚷城防線,原本有著兩萬多人規模的淮軍,只有差不多一半人員,狼狽地通過陸地逃向了東北地區。
并且建制混亂,士氣徹底沒有,武器、裝備等幾乎徹底遺失。
以上種種都代表了,淮軍基本就是失去了戰斗力,朝島這個大青唯一的藩屬國已經落入了島國手里。
最初聽到了這樣一個消息后,大青上下是一點都不相信的。
認為小鬼子雞賊的厲害,在正面打不過大青強軍的情況下,不過是想用這樣一些謠言,來擾亂大青的民心而已。
確實!如今大青很多明白人都能看懂一點。
在經過了十幾年的太平歲月后,李中堂麾下的這一支淮軍,早就不復當前與發匪作戰時的悍戰。
不過就算再差,李中堂在平嚷城的可還有兩萬多人,裝備了大量西式快槍、快炮。
加上有著防線的優勢,算是在淮軍最為擅長‘結硬寨、打呆仗’的戰斗環境。
所以,大青幾乎朝野的所有人,都公認著一點:淮軍這樣一支力量放在平嚷城,多少也能頂上一些時日。
畢竟就是兩萬多頭豬,小鬼子想要抓干凈,也需要一段時間不是?
結果不曾想到的是,在隨后的數個小時中,不管直隸總督府的電訊室,如何努力地打算用電報機聯系一番。
平嚷城的葉志超那邊,都沒有一點反應。
漸漸,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李中堂等人逐漸感到了不妙起來。
反倒是陰法等列強,他們通過在朝島設置的辦事處,逐漸確認了島國發布那些消息的真實性。
當這一點,最終被傳到了李中堂的耳朵里后,這位已經71歲的老人,當即在嘴里大吼出了一句:
‘葉曙青這個賊子無能,誤我北yang大事~’
隨后臉色在陡然大變之中,整個人就在怒急攻心之下,吐出了一口老血來,當即暈倒了過去。
再然后,就導致了開頭的那一幕情況?
當然不是了,人家李中堂可是心志異常堅定的人物。
從一個書生走到了當年的這一步,一生下來不知道經歷了眾多風雨,心智早就磨煉的鐵石一般,哪里會如此輕易就被徹底打敗。
暈倒后,很快被手下掐著人中喚醒;然后反而是在連串的糟糕消息刺激下,爆發了心中的狠勁來。
不過是稍微地休息了一下,喝了一些參茶補充了一下精神后,李中堂就是召集了所有幕僚,連夜商議起了應對之策。
一個通宵下來,人熬得不成樣子,倒也是商量出了一些辦法。
比如說,立刻組建一條鴨綠江防線,爭取將小鬼子擋在了東北之外。
朝島這個大青最后的藩屬國,看樣子今后算是不能再指望保住、丟定了;但是東北這個大青的龍興之地,則是一定不能有事。
不然京師城這個重地,算是徹底暴露在了鬼子的屠刀之下。
用來組建防線的兵力,一方面他們打算是收攏從朝島退下來了的一眾潰兵;打算采用高官厚祿的賞賜,還有組建督戰隊的方式。
讓這些潰兵死死頂在鴨綠江邊上,無論如何也不得再往后退上半步。
另一方面,請求朝廷立刻動用大青新軍第一鎮,留守在東北的八旗,還有那些據說槍打不進、刀砍不破的拳民們。
立刻動身,去鴨綠江一線布防。
此外,大青各省在之前的時間里,不是或多、或少都編練了幾營裝備新式洋槍,戰斗力比綠營強些的營頭么?
都別藏著掖著了,在大青遇上了如此巨大的危機的時候,本次也要全部一股腦的全部調過鴨綠江去。
另外還需要抓緊時間,繼續編練更多的營頭。
所需武器趕緊與洋人采購,不管那些洋鬼子要價多高,要花上多少銀子都認了。
總之,在此大青面臨的巨大危機之下,必須調動所有一切的戰力,務必不能將鬼子打過鴨綠江才行。
當然了,若是能不與鬼子打就可以平復本次危機,那自然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所以在一大早,明明已經是筋疲力盡的李中堂,在匆匆洗漱了一番后,就打起精神親自去拜訪著眾多列強的公使。
歸根結底,李中堂和他的北yang一系,甚至是整個大青朝廷,將應對本次危機的最大一個希望,依然是寄托在列強的調停方面。
特么!真有一些列強虐他們千百遍,他們待列強如初戀的架勢。
希望在列強的調停下,小鬼子一方占了朝島后,大青再盡可能少賠一些銀子,就將此事了結。
說白了,就是著名裱糊匠李中堂大人,打算再用一張紙將大青這座房子剛破了的一個大洞,再一次地糊好。
能暫時的擋擋風就好,至于什么時候房子塌掉,管不了那么多。
可惜的是,本次似乎的情況過于糟糕了一些,連糊上一張紙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一眾有心人的關注下,李中堂一天奔波了下來之后,卻是沒有任何的收獲;對于他的要求,一眾列強的態度都相當奇怪。
除了淡淡一句‘保持關注’后,根本沒有一家愿意出面進行調停。
為此,在16、17日這兩天的時間里,整個大青都陷入巨大的不安之中。
朝廷中有人喊著,要與小鬼子們死磕到底,要將當年那一支湘軍的子弟組織起來去打小鬼子。
可很快就有人拆臺,說在十年前與法人在安南的一戰,又不是沒有組建過新的湘軍;然后了?證明一點用都沒有。
有一些清流組織了起來,在瘋狂地彈劾李中堂。
認為他花費了這么多朝廷這么多銀子,占據了數省之地收取厘金,養出的淮軍卻如此不堪使用,要殺他以謝國人。
在民間的話,尤其是京師城中,老百姓們談論著是不是連小鬼子的大兵,都要殺進京師城一趟了。
市面上的米面糧油價格,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上漲。
甚至還有一些有錢人,已經開始帶著家當和家人,開始逃離也許很快就會兵荒馬亂的京師城了。
一時間,在大青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言論,這些都在不斷發展中……
以上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17日,也就是昨天晚上的8點左右,直隸總督府忽然接到了北yang艦隊發來的一份電文。
這一份在丁提督依然昏迷的情況下,由劉不蟾、林永生、鄧世昌等多名管帶,聯名附屬的電文中。
詳細介紹了在玄戈營三艘戰艦的幫助下,一場驚天的海戰打了下來后。
他們不僅擊沉了小鬼子聯合艦隊八艘戰艦,還俘虜了包括了旗艦在內的松島艦、浪速艦、嚴島艦、橋立艦等四艘戰艦。
等于是,將島國海軍所有像樣一點的家當,都全部解決了巨大好消息。
只是當一名直隸總督府電訊室的負責人,興沖沖地帶著這樣一份在他眼中,絕對是大喜的電文,親自去送給了李中堂的時候。
甚至當時在心中,還在暢想著大喜之下的中堂大人,到時會賞賜自己一點什么了。
畢竟在他看來,雖然北yang艦隊此戰中與玄戈營那些叛逆牽扯極大,但終究是打贏了小鬼子的艦隊。
這樣一來,小鬼子在朝島的陸軍就成了一支孤軍,時間一長之后只有潰敗滅亡的下場。
此戰之后,他們北yang一系,依然是掌握著大青最強大的一支海軍,還有依然能保留了一支不錯的陸軍在手。
大青朝廷就是再看不慣他們,也不能做出如何實際的動作懲罰,反而會更加賣力地拉攏一番。
然而,當李中堂接過了電文后,不過是匆匆看了一遍后。
這位面對著麾下陸軍大軍,在朝島遭受了一場慘敗的消息時,尚且能打起精神奔走的老人,蒼白的臉上忽然就變得通紅。
嘴里大呼一聲:“不好!我大青,我北yang危矣~”
接著,又是在嘴里一大口的老血吐出后,整個人就是癱倒在了椅子上。
等到身邊侍奉的一眾仆役和手下上,驚慌不已的上前查看時,發現這位北yang的靈魂人物,已經是些氣若游絲地暈死過去。
推搡、掐人中等方式,都根本無法喚醒他,
在之后的時間里,不僅是津門城的一眾名醫被請了過來,就連洋鬼子的醫生也請來看過,李中堂依然是昏迷不醒。
最終到了如今,連京師城醫術最好的薛太醫都被請來了。
一番的醫治下,最終才出現了開頭的那樣一幕……
就在楊世鑲、盛懷軒、張士珩等眾人因為薛太醫的交代,很是心煩意亂的時候,忽然在‘咯吱~’的一聲輕響中,一個丫鬟從房間中打開門出來。
對著眾人看了一圈下來后,才對著楊世鑲說到:“楊老爺、盛大人,中堂讓你們兩人趕緊進去。”
聞言之后,楊世鑲這個李中堂手下的第一幕僚。
還有盛懷軒這個北yang的錢袋子,兩人根本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走了進去。
很快之后,就看到了雖然已經醒了過來,但是極度虛弱的李中堂正半躺在了床上,正出神地看著窗外。
等到楊世鑲等兩人開口問好后,才扭頭看過來,緩緩用著極小的聲音問起:
“在我暈過去的這些時間里,外面的局勢發展如何了?”
兩人本能中對視了一眼后,最終還是楊世鑲帶著笑臉,用著輕松的口吻回答了起來:
“中堂大人,你且放心地休養好了,現在外面的一切局勢尚好。
再說了,朝廷不是還有老佛爺、光緒爺和一眾軍機大臣們處理國事,天塌不下來,你盡管安心休養就好。”
楊世鑲以上的說法,自然統統都是廢話。
僅僅是在想到了薛太醫的叮囑,說出來讓李中堂寬心的一些話語,想要讓這一個老人安心休養罷了。
可是李中堂對于大青、對于朝廷實在太熟悉了一些,以上的這些說法哪里又能糊弄得住他。
許是最近兩天連番的壞消息和驚變,所造成了糟糕心情。
甚至差一點就掛了的結果,讓李中堂現在心中受到了太大一些刺激,以至于整個人的心境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因此在聞言之后,他帶著一臉的譏笑,就當著一眾完全可以值得信任的手下,在嘴里說出了一段大逆不道。
若是換成其他人說出來,搞不好都要被滅九族好些次的話語來:
“老佛爺?這個滿人老娘們對于玩弄官場的人心,平衡和掌控朝廷上下各方權力手段,倒是有著天生的強悍天賦。
但是說起見識,她就是一個深宮的婦人而已,懂個屁的天下形勢。
光緒爺?大青歷代的皇帝,這是最為廢物的一個,也就會在心里算計、嘴巴上喊喊而已,真要操作起來又什么都不敢了。
至于那些軍機大臣們,自從鬼子六從軍機處被老佛爺排擠出去后,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只知道點頭的廢物點心。
所以,靠著以上的這些人,能應對當前的亂局?
說說看,在我暈過去的這段時間里,外面到底發生了一些什么?放心、我李中堂這輩子什么情況沒遇到過,頂得住。”
面對著這樣一些驚人的說法,楊世鑲、盛懷軒兩個人都有些傻了。
看來本次事件的連續打擊,對于這位中堂大人實在太大了一些,都有些性情大變的架勢起來。
在稍微的遲疑了一下后,盛懷軒終于帶著一臉的苦笑,說起了最新情況:
“其他的情況還好,雖然除了粵東省之外,各省督撫都表示境內不安,麾下幾營實在新軍無法調動,前往鴨綠江布防。
朝廷和戶部則是表示,編練新軍自然可以;但是軍械和餉銀,沒有半點沒有。
但是島國的第一軍,目前依然待在了平嚷城之中,暫時沒有半點打算進軍東北的跡象,東北一時間不用發愁。
關鍵的麻煩是,陰法兩國公使已經正式表明。
之后的時間里,將幫助島國運送軍械、糧草等各種物資;雖然一再強調,僅僅是單純是商業問題而已。
但已經算是表明了,讓打算放任和幫助島國,此戰中吞并我大青,最少是吞并東北一地的意思;據我看,他們是打算用小鬼子,防著玄戈營和毛子。
也是因為陰法的表態,山姆大叔家等列強對于此事,僅僅是表示中立。
唯有毛子對于鬼子的行為表示抗議,不過他們那一點海軍還在歐羅巴了,陸軍也無通過西比利亞荒原,不遠萬里的調懂過來。
所以這樣的一個抗議,小鬼子根本就沒有當回事。”
盛懷軒的聲音才是落下,楊世鑲感慨著說了起來:“老天爺不開眼啊!
原本聯合艦隊全滅的消息傳回去后,島國上下一片哀號之聲;好幾個海軍高官都自殺謝罪,民間更是眼見著就要發生一場大亂。
偏偏這個時候,陰法表態了,讓他們的士氣又再度復起。
如今有消息表明,小鬼子如今又在組建步兵第二軍;將國內剩下了幾個常備師團,一股腦的都編組了進去。
打算讓陰法幫忙運送到朝島,繼續擴大地面戰爭的規模。”
說著以上這些內容的時候,盛懷軒跟楊世鑲說起的時候,滿臉都是說不出的苦澀和絕望之色。
就像如今整個大青,所有明眼人的心情一樣:
絕望、極度的絕望,以前打不過西方的洋鬼子,現在居然都要被東洋的小鬼子騎到頭上了。
心中也有著一個巨大的疑惑:這個大青到底怎么了,他們又該怎么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