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玩家  一百零三章·“它在夜里向我唱道。”

類別: 無限流 | 第一玩家 | 流淚貓安頭   作者:流淚貓安頭  書名:第一玩家  更新時間:2025-01-08
 
微醺感包圍著蘇明安。

杯中酒液再度醞釀而出,蘇明安又喝了一口。

昏昏沉沉的淺夢中,他望見了最后的故事。

創世紀第0年,1月1日。

世界融合完畢。

一億人普遍被抹除了記憶,唯有一些位格很高的玩家,世界樹無法抹去,需要他們自行抹除記憶。

抹去記憶的方法——是跳入世界邊際的“墨色之海”,這海水足以洗凈鉛華。

烈日高懸,驚濤拍岸。崖下漆黑如墨,海水泛著光澤。

九道身影立于山崖之上。

他們飲酒作樂,他們即興和歌,他們向著未來大哭大笑。

“跳下去吧!諸位!即使忘記了一切,我們的羈絆卻不會消亡!我們千年萬年后——被喚醒記憶的那一天,再會!”

布萊克豪邁地飲下酒液,一躍而下。

噗通。

第一聲。

“我很期待屬于我們的新世界。所以……笑起來吧。各位不必畏懼,我們終將抵達彼岸。”

安忒托莉亞笑容明朗,高高舉起金樽,金發自由飄舞。

嘩啦。

第二聲。

“我不會說漂亮的話,但我希望,我以后混得不要太差,不然可抬不起頭了。”

茅漣微笑著飲下酒液,揮了揮手,轉身。

第三聲。

“這里不是終點,而是我們的起點。我期待與你們再度相聚的那一天。”

路德維希小酌一口,輕輕放下酒杯,微笑踏出一步。

第四聲。

“龍國有孟婆湯、奈何橋。喝了湯,過了橋,就記憶全清,與前世再無瓜葛。跳了這‘墨色之海’,我們來日再見!”

穆長纓拱了拱手,姿態一如青竹,堅毅決絕。

第五聲。

“徽白,我等著與你研究這里的斗獸棋,我很喜歡這些奇妙的小東西。”

戴著高禮帽的洛克微微躬身,宛若一位謝幕的紳士,腳步輕緩地轉身。

第六聲。

“我沒有什么可說的,就給你唱一首歌吧。”

伊迪絲笑聲嫵媚柔軟。

她輕聲吟唱,歌聲在海邊打轉,久久回響:

“一個憂郁的聲音,它在夜里向我唱道,‘我愛你’……”

歌聲越來越輕,隨后逸散在風中。

第七聲。

最后,是冉帛。

這位神情古板的科學家干咳一聲,黯淡地望著徽白:“我不想忘記一切。”

他是唯一一個提出反對意見的人,他承認,他沒有其他人的豁達。如果失去了記憶,他會是誰?一條居無定所的幽魂?

徽白輕聲嘆息,拍了拍冉帛的肩膀:

“我向你承諾——我們終將重逢。”

“請期待著故友重逢的那一日。我一定會走到你面前,將你從混沌中接出。”

這個承諾無比真誠。

冉帛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伊鳩萊爾眼神略有催促,他才緩緩仰頭,飲下杯中最后一滴酒。

“……好。”

“我會等待你,所謂的故友重逢的那一日。”

噗通。

第八聲。

墨水吞沒了一切,一如奔流不息的時間。

宇宙尺度浩瀚無垠,渺小的生命卻執著于創造短暫的永恒。縱使黎明前夜,晨曦隱沒。

徽白垂著眼瞼。

方才還飄逸著歌聲與酒香的崖頂,人影從九個變為了一個。

他閉上眼睛,心口隱隱生出了恐懼。他的一半將成為“徽家眾人”,一半將成為“秩序守護者徽白”,就像一個支離破碎的玻璃瓶,再也找不到自我。

到了那一刻,“第一玩家徽白”,也相當于死亡。

這時,

蘇明安突然發現,自己可以走入夢中。

……是“詭計之夢”這個道具的特殊效用嗎?還是創生體系讓兩人產生了某種共鳴?

蘇明安走上前,拍了拍徽白的肩。

徽白訝異地回頭:“……榜十一蘇明安?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在一億人范圍內啊。”他頓了頓,很快想明白了:“看來,你是最后一次循環中的第一玩家,通過某種道具看到了這一幕?你真的很優秀。”

我很優秀……

蘇明安感到輕微觸動。

徽白撫掌笑道:“我已經與世界樹達成協議,世界樹分出了半顆種子,交給了一位名喚‘星火’的高維。等你們十億人快要到來時,‘星火’會將這半顆種子放在前一個副本中,就當是我作為初代第一玩家,留給后任第一玩家的禮物……我想,它應該已經在你心臟里了吧。”

蘇明安微微睜大雙眼。

他撫著心口,心臟中,半顆種子正在跳動。

世界樹之種(紫級):“一個憂郁的聲音,它在夜里向我唱道:——‘我愛你’。”

類型:特殊部位心臟裝備。

效果:改變你的先天特質,使你具有生命力親和的特性。你將更容易被先天生靈及世界眷顧。

備注:承眷顧者必擔大任,謹慎。

蘇明安裝備這顆種子后,瑩藍色的流光匯入他的胸口,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改變了。

——第1105塊劇憶鏡片·“時代的塵埃”

“原來,那是你留給我的……謝謝。”蘇明安感受著心臟的躍動,生命力像是勃發的源泉。他望著徽白,沉沉道:“你是最后一個跳下去的……你那時一定很遺憾。你有什么遺留的話,可以講給我聽。”

既然夢境有意讓他們二人相見,那便作一次簡單的交接——初代“第一玩家”,與最后一代“第一玩家”的交接。跨越四億次循環的對話。

徽白確實沒有說什么鄭重的話。

他只是給蘇明安講了一個童話故事。

從前有一條太陽魚。

太陽魚的朋友,是一只罹患先天心臟病的夜鶯。

太陽魚是神奇的魚,它的心臟可以植入任何人的軀體。為了夜鶯康復,太陽魚把自己的心臟讓給了夜鶯。

最后,太陽魚微笑著死去了,而夜鶯在枝頭高歌。

一個無厘頭的童話,徽白卻講得很開心。

他曾經很喜歡講童話。不過,自從他成為了“第一玩家”,就再沒有人聽他講童話了。

“太陽魚是什么魚?”蘇明安問。

“一種形同日光的魚,夜晚會發光,在羅瓦莎,它被形容是‘海底的燈塔’。”徽白微笑。

“太陽魚為什么要救夜鶯?”蘇明安眼神專注。

——你為什么要救翟星?

“因為夜鶯收養了太陽魚,太陽魚要報恩。”徽白說。

——因為翟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不能背棄它。

“可為了報恩,就必須獻出心臟嗎?”

——可為了報恩,就必須獻出你的生命嗎?

徽白走至崖邊,眺望著墨海與蒼穹。

金發隨風揚起,藍眸澄澈潔凈,猶如日光:

“可不是那顆心臟的話。”

“那般貧瘠而無趣的他……還有什么可償還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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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我的生命的話。

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航海家的我——還有什么可償還之物?

遠處升起朦朧月色,徽白知道,不能拖延太久時間,自己應該跳下去了。他沒有再看蘇明安,僅是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嘴角翹起。

“唰!”一聲風動。

蘇明安下意識伸出手。

柔軟的金發在他指間劃過,猶如跳動的游魚。

有一瞬間,面前的青年仿佛不再是慣有的“飛鳥”意象,而是一條主動跳下懸崖、主動奔向大海的魚。

“……祝你比我更幸運,蘇明安。”他留下了遺忘最后的話。

他不強求被人記住,也不強求被人感激。

明明是被他拯救的、被他復生的人,卻不會記得他。

變成龍皇的布萊克忘記他,變成亡靈之主夕汀的伊迪絲忘記他,離明月不記得他,蘇文笙不記得他,就連“種子”也不曾將視線投向他。

因他是被留在黎明前的執火者。

而人們只記得帶他們走出黎明的人。

蘇明安目視著翻涌的黑海,海水暗沉如墨,轉瞬之間吞沒了金色的身影,空氣中唯余酒香,或許還殘留著伊迪絲歌聲的余韻。恍惚間他意識到,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徽白的本貌,那應當是一個綠色頭發、褐色眼瞳的青年。但五官是什么樣的,臉型會不會圓圓的,鼻梁多高,嘴唇多薄……沒有人知道。

或許連徽白自己也忘了。

他長成了諾爾的發色,諾爾的瞳色,像諾爾一樣被人看待,像諾爾一樣被評價。單薄的“徽白”,似乎遠遠比不上厚重的“諾爾·阿金妮”。

那些事情太沉了,就連他自己也忘了自己。

從此以后,一億人即將面對的,是等待。

漫長的等待。

等布萊克成為了龍皇,喜鵲啄完了麥穗,狗吃完了米,火燒斷了鐵鏈。

等第二席轉生于此,創生體系出現,獨立戰爭,伊甸之戰,神墜日……

但凡那遙遠的十億故鄉之人,能有一次降臨這個世界……那么……

——“我們終將重逢”。

TE2·“他們等待救贖已太久”(抵達暗面,終結世界游戲。)

“他們”等待救贖已太久。

已太久。

伊鳩萊爾的筆記,添上了更多內容:

“人類在星海之下極為渺小,在土地之上也并不龐大。他們為了追逐心中的法典,抬高自身,貶低他人,將自己視作宇宙的核心,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奇異動機。”

“但我最近看到了,有些人不一樣。”

“也許他,不是笨蛋。”

“他們是不一樣的。”

“唰!”蘇明安忽然感到輕飄飄的。

耳朵突然很熱,臉頰變得粘稠,渾身都感到很燙,像是被沸水澆到了身上。

身體突然變得很輕,他像是飛了起來,變成了一片羽毛或者一塊布。

正好他已經看完了歷史的一切,于是立刻離開小世界,回到羅瓦莎,睜開眼。

——他的身周纏繞著晦暗不清的霧氣,伴隨著沙啞嘶吼的呢喃聲。這些霧氣猶如跗骨之蛆,緊貼著他的皮膚,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啃噬聲。

最恐怖的是,他感覺自己的視角,很低。

低得……像是兩三個頭顱的高度。

一種令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猜測,貫穿了他的大腦。

“……啊,你醒了。蘇明安。”霧氣中傳來熟悉的溫雅的聲音,有種紳士般的拿腔作調:“找到你可真是不容易。你的守護者很稱職,面對高維一步不退,硬生生撐了那么三四秒呢。不過很可惜,沒有用。”

眼珠子轉動,蘇明安看見室內空無一物,千琴不見了。

唯有一柄金光閃爍的騎士劍,以及幾片布料與黑色頭發,落在地上,預兆著她的結局。

這一周目,諾爾推遲了對于萬物終焉之主的召喚,毀滅沒有來臨,在搖搖欲墜的羅瓦莎面前,率先神降的是艾蘭得背后的第八席。

蘇明安低下頭,望見自己的腹部以下空無一物,被黑霧吞噬包裹,煙霧繚繞流淌,像漆黑色的液態游魚之尾。

他的身周同樣是漆黑的霧氣,像是長在身上,仿佛他成為了“第八席”的模樣。

“我原以為你不算壞人。”蘇明安嘆了口氣。

“何為好人?何為壞人?討好你便是好人,傷害你便是壞人?”艾蘭得的聲音響徹于黑霧之內,像在蘇明安胸腔里說話:“我沒有像諾爾那樣試圖奪去你的性命。我僅僅想和你融為一體——如此一來,我既成為了‘主人公’,擁有第一玩家的身份與名號,你也獲得了來自第八席·思維信仰之主的強悍力量,有何不可?”

第八席,思維信仰之主。最擅長滲透、同化、融合。

“現在,你要如何殺死我?除非你對著你自己捅一刀,與我同歸于盡。我們之間的融合只會越來越深,越來越緊密……”艾蘭得溫和道:“我要的僅僅是成為高維,你輕而易舉就可以做到。我也會與你一起殺死諾爾·阿金妮,讓一切歸于終結。”

蘇明安淡淡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把第八席吞了,我應該就能打過第七席了。”

艾蘭得失笑:“我就知道你會這么想,但自己不可能吞噬自己!第八席的‘融合’,最為克制你的‘吞噬’!你的權柄根本毫無用武之地。別這么抗拒,我們可以不是敵人。”

蘇明安不言不語向前走,下方的霧氣猶如雙腳,自動帶著他前行。

他快速離開這里,一路飛行,來到了世界樹下。呂樹、路、天裕、昭元、梅亞妮等人,都在這里。

他們望見蘇明安的模樣,極為震驚。

“這……這是第八席?”

“這是艾蘭得……不,這是……這是蘇明安?”

“他被控制了嗎……他要毀滅這里嗎?不……”

這一刻,蘇明安想起的是徽白最后墜落時的笑容。

“我在想……”

他默默想著,淡淡笑了。

“我應該很快就能知道,司鵲那個懶喜鵲,為什么這么喜歡被人吃了……”

他伸出右手,掏向自己心臟。

即將進入觀測分岔點。

若觀測者不愿落定此結局的“敘事錨點”,請停止觀測,并等待新分支的“劇憶鏡片”生成。

觀測即落定,請謹慎觀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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