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走后,側殿空寂。
劍宗七長老蹙著眉頭將身子靠在身后石椅,輕聲問道:
“二長老,你覺得此女如何?”
月色撒入,聲音于挑高數十丈的巍峨殿堂中回蕩,緊接著一道人影緩緩從那不見光亮的黑暗中行出。
劉姓俊朗老者盯著天衍離去的方向,輕聲道:
“她方才發現我了,如此年歲便有如此修為,監天閣的功法深不可測。”
劍宗七長老瞥了一眼走至身側的俊朗老者,低聲道:
“青墨那丫頭也不差,與她相比,只是缺少時間。”2
說著,
他頓了一下,補充說道:
“還有,你知道我不是在問她的修為。”
劉姓俊朗老者瞇了瞇眼,透過殿門,視線攬盡了劍宗山門城下繁華,輕嘆一聲:
“來者不善,最不愿見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我劍宗恐有大難。”
劍宗七長老轉過了石椅,皺著眉頭,道:
“你是指許長天會親臨我劍宗山門,還是指她真的會親手對許長天痛下殺手?”
“都有。”
“.........”
良久沉默。
劍宗七長老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說道:
“若是宗主還在.....”
“坪澹,宗主已然仙逝,說什么都晚了。”俊朗老者打斷了對方的話語,語氣平淡:“劍宗想要走下去,如今只能靠我們。”
颯颯....
聞言,劍宗七長老手掌略微攥緊,于扶手之上留下一個手印,沉聲道:
“洛薇...她現在如何了?”
“守著宗主的尸身在后山呆了一個下午,直到現在都還未接到她那邊的傳訊。”
“青墨呢?”
“鬧著要去帝安,被我們攔下了。”
“.......”
七長老有些煩躁的揉著眉心:“如今多事之秋,她倆一個代宗主,一個首徒現在都這幅德行,這不是鬧么?”
劉姓俊朗老者沉默了少許:
“宗主與青墨情同父女,和洛薇更是舉案齊眉數十年,我們應當理解.....”
“砰!!!”
七長老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瞪著身旁的老友,聲音壓抑著情緒:
“理解個屁!現在咱們劍宗哪來的時間和余裕給他們兒女情長?!還有,青墨那丫頭作為首徒理應交由我們六峰劍主一同教導,宗主他們倆一直專斷獨行,只知一味保護溺愛,也不看看現在那丫頭成什么樣了?!!”
說到這,
七長老壓抑的怒火似是再也抑制不住,指著帝安的方向,吼道:
“鬧著去帝安,她去帝安能干嘛?!和那圣女一樣擺明態度強殺許長天?她若有殺許長天的心便絕不可能以一介源初之身鬧著去帝安!
“老劉,咱們都是經歷過那個年歲的人,知道這丫頭心底想的是什么,她無外乎想去找那小子討一個說法!”1
“呼哧...呼哧....”
沉重而氣急的喘息聲帶著些許顫抖。
七長老煩躁的在殿內來回踱步。
劉姓俊朗老者看著眼前之人,輕輕嘆息了一聲:
“此事,我等也有責任。”
劍宗首徒的培養方式,他們這些長老雖都曾對宗主表達過不滿,但卻都并未堅持。
只因首徒會成為未來宗主,是劍宗所有高層默認的事情,而若這位宗主不諳世事,他們這些長老劍主的權力便能擴大。1
既然宗主和洛薇喜歡堅持溺愛的教育方式,他們這些長老自然不會全力反對。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和平年代。
誰都想不到許殷鶴真的敢倒行逆施,將朝廷與宗門的矛盾徹底激化,掀起大炎內戰。
劉姓俊朗老者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
“不過現在已然不是深究這些對錯的時候,我們的目光必須向前看。”
“看不了一點。”
名做坪澹的七長老似乎已經想要開擺,眼神帶著疲憊,低聲問:1
“老劉,我問你一件事,你有想過為何宗主的尸身是在監天閣的手里么?”
“.........”劉姓俊朗老者沉默。
“看來是想過了。”
丁坪澹從須彌戒中取出,方才天衍交予他的參賽文卷,扔在桌案上,道:
“天衍剛才已然表明誅殺許元之心,監天閣必然會以此向我劍宗發難,而以青墨的狀態根本沒法將其證偽。
“老劉,我們...要成刀了。”
說到這,
丁坪澹一屁股坐回石椅,對著俊朗老者擺了擺手:
“你去看看洛薇吧,若她這代宗主都無責任之心,我這器峰劍主也不想再理事了。”
見到這一幕,劉姓俊朗老者心底默默嘆息了一聲。
領袖的頹廢會導致士氣一潰千里,但這其中并不包括他們這些高層,丁坪澹如此行事并非是為了推脫責任,而是在逼他去讓洛薇交權。
這些日子,洛薇的處事已然讓他們這些劍主長老感到了失望,作為一個母親、作為一個妻子她是合格的,但現在作為劍宗之主卻已然失格。1
手掌略微攥緊,劉姓老者最后看了一眼那石椅上的老者,沉默的走出了側殿,又沉默的來到主峰后山那片青蔥竹林之中。
月色如瀑,
在那片宗主居室前的空地之上,
劉姓老者看到了一名貌美夫人正沐浴在皎潔月光之下。
面無表情,清冷目光望著星夜天空。
而其身側,有著一堆簡陋土包。1
清冷蕭瑟。
見到這一幕,
劉姓俊朗老者眼底的復雜再難掩蓋。
團結,是劍宗中興肱骨。
為了保護這份團結,他們六峰劍主會在很多事情上讓利妥協,而非傾軋爭斗。
但現在,
這份傳統也許必須被破壞了。
他們現在需要一個帶領劍宗一往無前的領袖,而非因夫君仙逝,而自閉不出的女子.....
“聞舟,總會已經要開始了么?”
洛薇忽地回眸,黝黑的眼眸深邃無神,聲音沙啞:“..好不容易把青墨哄去修煉,耽擱了一些時間,”
張了張嘴,劉聞舟輕聲道:
“洛薇,宗主他不應葬在這。”
洛薇淺笑一瞬,顯得苦澀。
為了維護劍宗大局,位至宗主后,個人便必須跳出所屬世家,死后不入本家,入宗主陵墓。
“我為代宗主期間,想再多陪陪他。”
“......”
颯颯颯....
靴子踏在草坪窸窣,月斜影長。
劉聞舟緩步走近:
“洛薇,你現在的狀態并不好,今夜的總會由我去吧。”
洛薇細長睫毛輕顫一瞬,隨即唇角勾起了一抹恍然:“..抱歉,看來是讓你們擔心了。”
劉聞舟直視著貌美婦人略微發紅的眼眸,如實道:
“洛薇,你現在的狀態并不適合去參與今夜的總會。”
洛薇垂下眼簾:
“在你看來我洛薇是那般脆弱的女子?”
“...這是事實。”
“聞舟,我早在他趕赴帝安的時候便已經做好準備。”
洛薇瞥了一眼身旁的土包,想起那傻大粗混賬生前的笑,又不自覺別開了視線:“..方才只是因為消息突然而有些心亂罷了,而且,若我倒下,那他的死不就白費了么?”
“.......”
話落,良久無言。
劉聞舟走到那土包墳前,俯下身子,指尖輕觸著那冰冷的墓碑,垂眸片刻,低聲提醒:
“奪權非我意,洛薇。”
“我知道。”
“但你現在真的能代表劍宗去面對那些敵意?”
“嗯。”
“哪怕他們拿宗主的死來做文章,也依舊冷血?”
“嗯。”
“........”
山風輕襲,卷動竹葉颯颯。
劉聞舟緩緩站起了身,瞥著身旁婦人,深吸了一口氣,瞥了一眼竹林深處的閉關小閣:
“好,我相信你,你整理一下儀容,將青墨帶上,一同去主殿吧。”
“青墨?”洛薇蹙眉。
劉聞舟回眸,眼神平靜而冷漠:
“她是劍宗首徒,事到如今,宗主已死,劍宗外憂內患,你還想保護她到何時?
“洛薇,戰爭已經來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