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血與火)
與驕陽炎炎的南方不同,北境的夏天,也依然寒風呼嘯。
在這里,嬌艷的花朵很難生存,唯有壯實的橡樹、蒼老的鐵樹、堅硬的羽衣草等等最頑強的草木才能適應這冰天雪地的氣候。
同樣水土不服的,還有南方的信仰。
與有名有姓,有著親切仁慈的面孔的七神不同,北境人信奉那些既無名號,也無容貌的遠古諸神,祂們是掌管著巖石、大地、森林的無名神靈,也是傳承自這片大陸最早的原住民——森林之子的古老信仰。
因此也被稱為“舊神”。
舊神沒有傳道的牧師,沒有虔誠的禱詞,沒有贊美的頌歌,甚至沒有統一的崇拜儀式,有的,只是一棵棵雕刻著人臉的魚梁木。
北境人相信魚梁木就是神靈的化身,祂們能夠透過魚梁木上的面孔注視世間,聆聽祈禱,庇護信徒。
據說北境最古老的一棵魚梁木就在臨冬城的神木林中,至今已經歷了上萬年的歲月。
北境守護,臨冬城公爵,艾德·史塔克此時就跪在這棵魚梁木前,默默禱告。
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例行功課。
巨大的樹冠幾乎籠罩了整個院子,深紅的樹葉猶如幾千只染血的手掌,樹干上雕刻著一張憂郁深沉的面孔,充滿了警戒而怪異的味道。
它的眼睛流下紅色的淚水——那是魚梁木的汁液,仿佛在哀嘆世間的悲苦,命運的無常。
身后細碎的腳步聲驚動了艾德公爵,他回過頭,發現走來的是妻子凱特琳·徒利。
“怎么了,凱特琳?”他發現妻子臉色很不好。
凱特琳踩著累積了幾千年的厚厚腐植來到丈夫跟前,取出一封信件:
“艾德,渡鴉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艾德公爵低聲嘆息一句,同時從妻子手中接過信件,打開。
凱特琳握住丈夫的手,很快,她便感受到了他的悲痛。
她知道丈夫年幼的時候便在鷹巢城做養子,而當時膝下無子的瓊恩·艾林公爵待他和另一名養子勞勃·拜拉席恩有如親生兒子。
當“瘋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要求瓊恩公爵交出他的兩個養子時,這位視榮耀大于一切的鷹巢城公爵寧可起兵反叛,也不愿背棄自己誓言守護的人。
親生父子,或許也不過如此吧。
“怎么會?”艾德公爵死死捏住信件,“瓊恩他……他怎么會突然病故?”
凱特琳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取出了另一份信件:“這是我妹妹萊莎寫的信,她說……是奧柏倫親王下毒害死了她的丈夫。”
艾德公爵連忙接過信件,快速瀏覽一遍后,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凱特琳忍不住提醒道:“艾德,萊莎她受到的打擊太大,精神不太穩定,未必說的就是實情。”
艾德公爵豁然起身,猛地拔出手邊的巨劍寒冰。
這把瓦雷利亞鋼打造的雙手巨劍在史塔克家族已經傳承了四百多年,卻依然鋒利如初,而它的名字,更是承襲自遙遠的英雄紀元時期史塔克家族的族劍之名。
那時候,史塔克還是北境之王。
“我要查清楚真相!”艾德公爵緊握巨劍,聲音冰冷似鐵。
凱特琳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再說什么。
艾德公爵直視著魚梁木上的泣血雙眼,沉默良久,終于發出一聲飽含著悲戚和憤懣的質問:
“諸神不公!”
“諸神該死!”
君臨紅堡的議事廳中,回蕩著憤怒的咆哮,
“還有你們,全都該死!”
已經多少年沒有出席御前會議的國王勞勃·拜拉席恩,今日居然罕見地出現在了眾位內閣大臣面前。
只不過,態度極端惡劣。
“我都可以死!”勞勃拍著桌子怒吼,“但瓊恩·艾林怎么能死!他怎么能就這么死了!”
這位七國統治者的肚子跟他的嗓門一樣大,一團粗黑如鐵絲的胡子遮住了他肥胖的雙下巴,濃重的黑眼圈和松弛的皮膚是酒色過度的征兆,要知道,僅僅十五年前,這位國王還是個英武俊朗,縱橫沙場的騎士。
當他身披鎧甲,頭戴鹿角巨盔,手持鐵刺戰錘的時候,可是個名副其實的無敵戰神。
如今雖然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體型和勇武,但氣勢仍在。
怒吼之下,一眾內閣大臣各個噤若寒蟬。
“瓦里斯!”
“陛下。”情報總管“八爪蜘蛛”瓦拉斯渾身的肥肉抖了抖,連忙應道。
“告訴我,究竟是不是‘紅毒蛇’殺的瓊恩?”
“陛下……”瓦里斯苦著臉,“這個我也不知道啊……”
“廢物!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嗎?廢物!全都是廢物!”勞勃再次發出咆哮,飛濺的吐沫星子都噴到了瓦里斯臉上,可他根本不敢去抹。
罵完后,勞勃喘著粗氣,好半晌才恢復了一些冷靜,命令道:
“讓‘紅毒蛇’立刻來君臨,我要親自主持對他的審判!”
“是,陛下。”
“還有當時在場的貴族,讓他們也都來作見證!”
“是。”
隨后,議事廳中再次陷入了沉寂,只聽到勞勃粗重的呼吸聲。
龍石島公爵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
“陛下,當務之急,應該是任命一位新的國王之手。”
勞勃的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你們都有什么意見?”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大學時派席爾率先道:
“陛下,我認為泰溫·蘭尼斯特公爵最為勝任,畢竟他曾經做過二十年的國王之手,有著豐富的經驗……”
“什么經驗?”勞勃冷冷打斷,“弄出一個‘瘋王’的經驗?”
派席爾小聲辯解:“陛下,您不能將伊里斯二世的過錯算在泰溫大人的頭上……”
在勞勃冰冷的目光注視下,派席爾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終于低下頭去,不敢再言。
就在議事廳內的氣氛再次陷入凝滯之際,門口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陛下,我的父親為何不能擔任國王之手?”
眾人回頭,就見王后瑟曦竟緩緩走了進來。
她有著蘭尼斯特家族典型的金色卷發和碧綠眼眸,雖然已經生育了三個孩子,但身材依然纖細婀娜,深紅色的宮裝長裙凸顯出她白皙勝雪的肌膚,這位被稱為“西境之光”女人如今剛過三十,正是一生中最有魅力的年紀,諸神也對她格外厚愛,沒有在那張絕美的面龐上留下多少歲月的痕跡。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無法得到丈夫的寵愛。
“女人。”勞勃沒好氣地呵斥道,“御前會議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陛下,我只是剛好路過,聽到你們在討論……”
“那就保持路過。”
“陛下……”
“該死的!我剛才說的話哪個字你聽不懂?”勞勃的嗓門又大了起來,“出去!”
瑟曦身體微微發抖,眼神在丈夫臉上停留了片刻,終于還是提起她的裙擺和自尊,大步離去。
“繼續。”勞勃道。
幾位大臣交換了一下眼神,最后還是財務大臣“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開口道:
“陛下,國王之手是代國王管理國家,所以應當是您最信任的人。”
這似乎是句廢話,但勞勃聽后卻陷入沉思。
半晌后,國王起身,吩咐道:
“準備一下,我要前往臨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