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諸神。”
夕陽的光輝灑在白雪皚皚的山林間。
“傾聽我的誓言,做我的見證。”
山姆威爾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站在九棵魚梁木中間。
樹干上的九張臉向圓心凝視,眼睛部位干涸的樹汁宛如紅寶石。
“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
山姆威爾嘴巴沒動,卻不斷發出聲音,念誦著誓言——
守夜人的誓言。
“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將不戴王冠,不爭榮寵……”
與他一起念誦誓言的,還有另外六人。
但他們的面孔卻籠罩在一片煙霧中,山姆威爾只能看見他們身上的青銅鎧甲。
“我將盡忠職守,生死于斯……”
我這是成了時光鎧甲最早的主人了?
山姆威爾想起羅拔·羅伊斯爵士給他講述的那個故事。
“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誓言完畢,林中一片寂然。
七人相繼起身,并肩往外走。
不遠處,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龐大的建筑奇跡——絕境長城。
它高達七百英尺,橫亙在北境最北端,毫不間斷地向東西兩邊延伸出去上千英里,仿佛在宣告——
這里便是世界的盡頭。
山姆威爾望著這道橫斷天際的藍白絕壁,忍不住心生敬畏。
當他仰望長城時,雄渾厚實的冰層仿佛要向他壓下來將他掩埋。
頭暈目眩之際,山姆威爾一個趔趄,發現腳下絆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
七人停下腳步,在雪地里開始挖掘。
雪地之中竟埋著一口棺材。
棺材通體灰白,由魚梁木打造,上面刻著兩柄交叉的長斧和一張泣血的人臉。
山姆威爾正疑惑著這是哪個家族的紋章,怎么從來沒見過,就發現“自己”已經打開了棺蓋。
里面安靜地躺著一個女人——
一個猶如冰雪雕塑的女人。
蒼白的皮膚,蒼白的嘴唇,唯有頭上的冬雪玫瑰花環鮮紅如血。
是她!
就在這時,她睜開了眼睛。
蒼白的眼中,惟有冰雪、寒冷和死亡。
山姆威爾仿佛置身于在一片冰凍的荒原上,到處都是鋸齒狀的藍白冰針,它們如飛矛般朝他射來,想要將他擁抱。
那是死亡與絕望的味道!
但就在這時,一股熱浪席卷而來,瞬間將山姆威爾包裹其中。
他仿佛浸入了溫泉水中。
一切都鮮活起來。
充滿了生機。
“他醒了!”
“山姆!”
“凱撒大人!”
耳畔傳來一個個熟悉的聲音,眼前卻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山姆威爾只覺得一股倦意洶涌而來,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清晰。
山姆威爾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營帳中,正躺在一張簡陋的行軍床上。
侍從卡圖趴在床邊,似乎是睡著了。
“卡圖?卡圖?”
卡圖迷迷糊糊醒來,見到山姆威爾后頓時驚喜叫道:
“大人!您好些了嗎?”
“嗯,應該沒事了。”山姆威爾支撐著身體,試圖坐起來。
卡圖連忙上前幫忙,口中問道:“大人,您餓了嗎?我給您去弄點吃的。”
“好。”
卡圖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帶來了早餐。
一碗燕麥粥,兩個煮雞蛋,幾片烤肉干,奶油莓果,以及一杯葡萄酒。
山姆威爾真的有些餓了,將食物一掃而空。
“大人,還要嗎?”
“不用了。”山姆威爾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一下子吃太多,將托盤遞給卡圖,轉而問道,“是誰給我治的傷?”
“一位來自亞夏的紅袍女巫,叫梅麗珊卓。”
果然是她。
在天及城圣堂的大火中,山姆威爾其實就已經看到了這位紅袍女巫的幻象。
看來自己之前費盡心機往預言上靠的努力沒有白費,梅麗珊卓這次沒有像原著中那樣選擇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而是找上了自己。
而且,光之王拉赫洛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
山姆威爾收回思緒,又問道:“你們六人后來都安然無恙地逃出來了?”
卡圖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
“我們只活著回來了四個……”
山姆威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哪兩位沒能……”
“費勒·羅伊斯爵士沒能沖出包圍圈,還有您的弟弟狄肯爵士……他,他背后中了一箭……”
山姆威爾臉頰一陣抽動,半晌沒有說話。
營帳中陷入了一陣難捱的死寂。
最后卡圖打破了沉默,道:
“大人,您知道為什么我們明明看到天及城被攻破,但進城后,多恩人卻又重新占領了城池嗎?”
“為什么?”
“都是因為國王喬佛里!”卡圖咬牙切齒地低吼道,“他居然相信了紅毒蛇的投降承諾,在明明已經攻破城門的情況下,下令撤軍,讓多恩人自己出來投降。”
山姆威爾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沒回過神來。
他當然知道喬佛里是個蠢貨加瘋子,但沒想到居然能蠢到這種地步。
“都沒人阻止國王嗎?艾德·史塔克呢?他才是這路大軍的指揮官啊。”
“艾德大人當日親自率軍攻城受了傷,當時正在后方處理傷勢,而其他人又沒來得及阻止國王。”卡圖面目扭曲,“就因為他的一個命令,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
山姆威爾面無表情地低著頭,語氣猶如寒冰:
“貴族沒人抗議?”
卡圖點點頭:
“當然有,幾乎所有的貴族都對國王表露出不滿,馬圖斯·羅宛伯爵氣得差點提著劍要去砍了國王的腦袋,至于北境貴族就更不用說了,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再聽從鐵王座的號令。艾德大人甚至已經辭去國王之手一職,但好在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用名譽擔保,不會讓國王的命令傳遞出去,這才沒讓這支大軍分崩離析。”
卡圖撇撇嘴,語氣轉為不屑,“也就充氣魚大人還在拍著國王的馬屁,聽說他甚至要將瑪格麗小姐嫁給國王。”
山姆威爾眉頭一挑:“珊莎·史塔克跟國王的婚約解除了?”
“是的,艾德大人辭職那天就宣布解除婚約了。”
山姆威爾點點頭,再次陷入了沉默。
卡圖起身告辭道:“大人,您先好好休息吧。”
“好。”
卡圖走后,山姆威爾獨自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從床上下來。
手臂上的傷其實并不算嚴重,之前也只是因為中了毒才昏迷不醒。
想到喬佛里所做的那些荒唐事情,想到自己戰死的弟弟,還有圣堂中慘死的那三百多名騎兵,山姆威爾只覺得一股怒火在胸膛中翻滾,幾乎要噴薄而出,焚盡一切!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山姆,你醒了嗎?”
山姆威爾聽出這是瑪格麗·提利爾的聲音:“請進,瑪格麗小姐。”
門簾掀開,瑪格麗走了進來,一襲深綠色的絲綢長裙,頭上戴著金絲編制的花環,只是臉上的笑容似乎不如往日那般甜美。
“感謝七神,你真的沒事了!”瑪格麗在胸前劃了一個七芒星。
伱該感謝的是紅神。
“是的,瑪格麗小姐,感謝您的關心。”
瑪格麗來到男人跟前,輕聲道:
“我對你,對你弟弟,還有圣堂中的那三百多名勇士的遭遇感到遺憾……”
山姆威爾聞言沉默了下來。
瑪格麗感受到男人的悲傷,也不禁有些黯然。
“你們的功勛會被牢記。尤其是你,山姆!”瑪格麗語氣振奮,試圖讓氣氛不那么凝滯,“竟然在絕境之中殺死了‘紅毒蛇’!這場勝利大半都要歸功于你們的堅守。從今日起,維斯特洛的吟游詩人都會傳唱你的名字!”
山姆威爾勉強一笑:“吟游詩人怕是只會歌頌國王的功績吧。哦對了,我聽說你要跟喬佛里訂婚了。恭喜啊,你的王后夢終于要實現了。”
“是啊。”瑪格麗聞言卻并沒有多高興,她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苦澀的笑意,“人們總說‘當心你許下的愿望’,我以前不懂,現在才明白,當愿望真正實現的時候,恐怕未必是我所想要的模樣。”
“你有拒絕的權力。”山姆威爾道。
“我真的有嗎……”瑪格麗略顯凄然,“從小父親就希望我能成為王后,他期盼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那奧蓮娜夫人呢?”山姆威爾問道,“她對這次聯姻是什么意見?”
“臨行前,祖母說讓我來看看喬佛里是個什么樣的人……”
“然后呢?如果不合適就拒絕?”
“祖母沒有說。我也摸不清祖母的態度。”
山姆威爾有些無語。
“荊棘女王”這是什么意思?不合適也要硬嫁?然后再像原著里那樣讓喬佛里強行下線?
但這樣瑪格麗不是也成了寡婦?
或許在這些權謀家眼里,孫女的幸福從來不是考慮因素。
“喬佛里是個什么樣的人,通過這場戰爭,我想你應該也清楚了。至于這場婚約要不要答應……終究是要你自己做出選擇。”山姆威爾也只能這樣說。
瑪格麗沉默片刻,帶著一絲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期盼,問道:
“山姆,你覺得我該怎么選擇?”
“你的祖母最初是跟戴倫·坦格利安王子訂下婚約,卻自己爬上了羅斯·提利爾公爵的床,這才有了今天高庭的‘荊棘女王’。”山姆威爾借用了奧蓮娜夫人的例子,但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瑪格麗聞言,在原地呆立半晌,才再次開口,語氣輕薄得如同煙霧:
“謝謝你的建議,山姆,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著,她踮起腳尖,在山姆威爾臉頰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晚安,我的騎士。”
“晚安,瑪格麗小姐。”
山姆威爾目送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帳外,怔怔不語。
空氣中還殘留著淡雅的玫瑰花香,臉上的吻痕依然濕潤溫暖。
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那個同樣愛上公爵之女的小貴族,因求而不得變成了七國最大的野心家,最終死在了他手里。
那么他自己呢?
一個妄想坐上鐵王座的小男爵,將來會是何種命運?
黑水灣的小船上,那個擁有灰綠色眼眸的瘦小男人,仿佛正帶著譏諷的笑容看著自己——
凱撒,你不該殺我的。
山姆威爾輕笑一聲,將培提爾的聲音從腦中抹去。
一個死人而已,怎么會阻止自己的腳步?
至于瑪格麗,她終究是要自己做出選擇。
而不管有沒有她,山姆威爾都要繼續自己的道路。
于是,他收拾心情,轉身來到營帳一角,堆放行李物品的地方。
打開最里層的包裹,山姆威爾就見那枚龍蛋安靜地躺在其中。
他伸手摸了上去,這枚頑石一般的龍蛋散發著淡淡的熱度,仿佛有一團火在其中孕育。
這讓他想到了圣堂火海中見到的預言畫面——
星辰泣血。
國王的命名日宴會,將有紅彗星降臨。
也將有魔龍蘇醒!
山姆威爾回想著圣堂中所經歷的一切,想著那些白白死去的戰士們,想著自己的弟弟……終于下定了決心。
下一秒,他又拿起了那部從派席爾大學士的書房里取出的厚重書籍——
《七國主要貴族之世家譜系與歷史》
撫摸著泛黃的封面,山姆威爾眼中翻騰著復仇的火焰,開口說出了巫魔女給予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啟示:
“唯有死亡方能換取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