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飯菜早就涼透了,但洛拉斯·提利爾依然沒有任何食欲。
他用木然而空洞的眼神盯著桌上的燭火,仿佛里面有著神秘玄奧的東西,讓他深深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直到房門被人打開。
洛拉斯的目光終于從燭火上移開,但由于過久得盯著火光,他的視野模糊一片。
費了一番功夫才看清來人。
“凱撒……”洛拉斯吶吶地說道,聲音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告訴你一個消息。”山姆威爾開口道,“奧蓮娜夫人已經服毒自盡。”
洛拉斯本以為自己會大吼大叫,憤怒瘋狂,甚至不顧一切地沖向面前的男人,但實際上,此時的他卻陷入了一種茫然無措的情緒之中。
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感受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無法行動。
或許是對這一結果早有了預料,洛拉斯甚至沒有感到多少悲傷。
山姆威爾等了許久,也不見對方有反應,便再次開口道:
“我跟加爾斯·提利爾有約定,只要奧蓮娜夫人自盡,高庭投降,我可以饒你一命。不過,你必須前往絕境長城,成為守夜人。從此不封爵,不娶妻,不生子。”
又等了好半晌,洛拉斯才語氣飄忽地問道:
“如果我不愿成為守夜人呢?”
山姆威爾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堅硬如鐵:
“那就抱歉了,我會安排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洛拉斯苦澀一笑,道:
“其實我并不是不愿去絕境長城,只是……在去之前,能不能讓我先完成一個愿望。我保證,這對你也是有利的。”
“什么愿望?”山姆威爾耐著性子問道。
“為藍禮大人報仇。”洛拉斯一字一頓道,臉上終于有了些表情,目光中跳躍著仇恨的火焰。
山姆威爾眉頭一挑:“殺死藍禮·拜拉席恩的是道朗親王,而此人已經命不久矣,所以,這個仇已經報了,你還是乖乖去守長城吧。”
“凱撒,你又何必騙我。”洛拉斯卻搖頭道,“害死藍禮大人的是泰溫·蘭尼斯特,道朗親王只是一個替罪羊。”
“所以你想找泰溫報仇?”
“是的。”洛拉斯道,“只要我逃去君臨,蘭尼斯特家族絕不會懷疑我對你的仇恨,我也可以尋找機會接近泰溫,為藍禮大人復仇!
殺死泰溫對你也有利不是嗎?而且只要泰溫一死,我就會立刻披上黑袍前往長城,決不染指高庭繼承權。”
山姆威爾冷笑道: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我可以在七神的注視下立誓。”
“我不相信背叛者的誓言。”
洛拉斯沉默片刻,終于再次開口道:
“我知道,你安排我去絕境長城是不希望提利爾嫡系的血脈通過我得到延續,但我實話告訴你,我喜歡的是男人,我無法跟女人……結合,更無法生兒育女。”
山姆威爾依然搖頭:
“但只要你有老二,別人就能給你找個妻子,生個孩子——不管那個孩子是不是你的,但從名義上講,他就是高庭的繼承人。”
“那我把它割了!”洛拉斯咬牙道。
“你說什么?”山姆威爾愣了一下。
“我說,如果我閹割了自己,你是不是就能放我去復仇了?”
停頓了片刻,山姆威爾才道:
“你確定要這么做?”
“確定。”
“泰溫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說不定你根本不會得到信任,連刺殺的機會都不會有。”山姆威爾道,“而即便你能刺殺成功,自己恐怕也很難在蘭尼斯特家族的報復下活下來。與此相比,前往絕境長城才是更明智的選擇。”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選擇。”洛拉斯語氣堅定,“哪怕失敗,我也要嘗試一下,否則,這輩子我都會活在悔恨中。”
山姆威爾怔怔地看著洛拉斯半晌,終于意識到對方確實是下定了決心。
“有你這樣的侍從,藍禮也該瞑目了。”山姆威爾幽幽地說了一句,隨即轉身離開。
沒多久,他就帶著科本學士重新返回。
“洛拉斯爵士,聽說您需要一點幫助?”科本學士笑呵呵地說道,眼神玩味。
“是。”洛拉斯看著對方手中的短刀,心中閃過一絲退縮,但很快又重新堅定起來。
他來到床上仰面躺下,道:“麻煩您了。”
見科本遞來一個杯子,洛拉斯聞了一下,便知道里面是罌粟花奶。
一口飲盡,洛拉斯重新躺好。
山姆威爾也留在屋中,看來是要親眼見證洛拉斯被閹割。
科本學士將短刀放在燭火上慢慢燒著。
洛拉斯感覺到藥效在起作用,視線中的事物都開始有了重影,手腳漸漸麻木,頭越來越沉重。
恍惚間,洛拉斯仿佛又見到了藍禮,那個英俊瀟灑,氣質不凡的風息堡公爵。
他曾經篤信此人會成為七國最英明最睿智的君王,但誰知,諸神卻讓這么一個近乎完美的人死在了陽戟城。
所以,從陽戟城歸來后,他一直支持凱撒,就因為此人與蘭尼斯特為敵。
直到祖母的命令……
洛拉斯無法違背祖母的命令,但現在祖母也死了。
他終于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了。
洛拉斯看到科本學士走了過來,脫下自己的褲子,然后便是一陣灼熱的疼痛從下體傳來。
或許是因為罌粟花奶的緣故,疼痛要比想象中的輕。
遠不如目睹藍禮死在自己懷里時,他所感受到的痛苦。
“安心睡一覺。”耳邊傳來科本學士的聲音。
然后又響起山姆威爾的聲音:
“大軍開拔之后,果酒廳的守衛會放松,明天夜里,會有人來帶你出城。”
“好。”洛拉斯應了一聲,隨后聽到關門的聲音。
黑暗如潮水一般涌來,吞噬了他的意識。
出了門,科本學士小聲道:
“陛下,洛拉斯有可能是在撒謊。或許他不是想為藍禮報仇,而是想為奧蓮娜夫人,想為提利爾家族報仇。報仇對象也不是泰溫公爵,而是您呀。”
“是嘛。”山姆威爾聞言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但我也不多這一個敵人。反正他被閹割之后,也無法再為提利爾家族傳承血脈,對我而言已經失去了最大的威脅,殺不殺也無所謂了。
我反倒是很想知道,此人對藍禮的感情,是不是那么真摯。在這個糟糕的時代,已經很少有這樣的東西了。”
“這倒是。”科本學士也有些感慨,“誓言、忠誠、榮耀、騎士精神……都快成為傳說中的東西了,比巨龍還罕見。”
“巨龍已經回來了,未來還將有更多。”山姆威爾道,“至于騎士精神,我們拭目以待吧。”
曼德河南岸,一支浩蕩的軍隊正緩緩向西而行。
飄揚的橙底旗幟上印著三座黑城堡——這是培克家族的紋章。
提圖斯·培克伯爵看了看日頭,對傳令官道:
“暫停前進,就地生火做飯。一個小時后再出發。”
“是,大人。”
隨著命令被傳達下去,這支培克家族的軍隊在河邊停下。
培克伯爵坐在篝火邊,接過侍從煮好的燕麥粥,正準備開吃卻突然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從后方靠近。
沒多久,就見凱撒的侍從諾亞·羅宛大步走來,道:
“培克大人,高庭發生暴亂,凱撒陛下命令您立刻趕去穩住局勢!”
聽聞此言,培克伯爵頓時從地上跳了起來,手中的燕麥粥打翻也絲毫不在意。
“快!快!上馬!去高庭!”培克伯爵大聲嚷道。
傳令官有些愣神:“大人,士兵們才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吃……”
“吃個屁!”培克伯爵惡狠狠地揮舞著馬鞭,“要是讓充氣魚跑了,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傳令官這才慌忙應道:“是,大人!”
培克伯爵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往前,口中嚷道:
“沖,沖,沖!目標高庭!高庭!”
曼德河畔的這支軍隊立刻沸騰起來,轉眼間便化作一股黑色洪流滾滾涌向高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