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上的雪小了些，細碎的雪花在空中飛舞。
但北風依然從永冬之地吹來，猶如傳說故事中的冰龍吐息，永不停歇。
夜晚的時間已經占據了一天的三分之二，并且還在增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再也看不到太陽升起。
山姆威爾獨自行走在長城之巔，腳下的堅冰城墻在陽光下閃爍著藍白光芒。
多云的日子里它看起來跟白色巖石沒什么區別，漆黑的夜晚它如煤塊般毫不起眼，但在陽光燦爛的晴天，長城便如同水晶一般閃爍，每道縫隙都被陽光點亮，如同冰封的彩虹般輝煌而壯麗。
升降鐵籠在吱嘎聲中停下，兩個身影走了出來。
“好巧啊，曼斯。”山姆威爾對塞外之王和他的小姨子笑了笑，“還有瓦邇小姐。”
“凱撒。”曼斯·雷德面色淡漠地打了聲招呼。
幾日前山姆威爾在黑城堡大廳中燒了冬之號角，又以強大的威壓逼迫眾多野人首領下跪臣服后，這位塞外之王依然堅持沒有下跪。
不過，雖然沒有下跪，但他卻主動留在了長城，協助守夜人抵御異鬼。
瓦邇也同樣留了下來。
這位“野人公主”全身白色，白羊毛馬褲套著漂白高筒皮靴，白熊皮斗篷披在肩頭，里面是骨針縫制的白色毛衣。
她連呼吸都是白色。
唯有雙眼是藍色，如星辰一般璀璨。
“凱撒，你手下的烏鴉真不老實。”瓦邇道。
“你是說守夜人么？他們對你無禮了？”
“昨夜有人闖進我的營帳，被我打出去了。”瓦邇拍了拍腰上長長的骨匕首，“下次再有人來，可就要留下一點紀念品了。”
山姆威爾笑道：
“下次再有這種事，我建議伱閹了他，這樣就沒法破誓了。”
“好主意！”瓦邇展露笑顏。
不得不說，這位野人公主確實漂亮，而且身上有股南方城堡中的大小姐們所欠缺的野性，難怪讓某些守夜人心生蕩漾難以自持。
“不過，我們自由民的女人要是能被男人依靠實力偷走，就會心甘情愿地嫁給他。”瓦邇道，藍色的眼睛盯著面前的國王，透露著挑逗的暗示。
山姆威爾心中莞爾。
可惜他現在可沒心情去偷個野人公主回來暖被窩，這幾天長城之外都太安靜了，沒有見到異鬼和尸鬼的蹤跡，這種詭異的平靜讓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你們覺得異鬼有智慧嗎？”山姆威爾轉移了話題。
“應該比某些南方佬聰明。”瓦邇氣呼呼地說道。模樣分外可愛。
“異鬼確實有智慧。”曼斯·雷德道，“尸鬼本質上是死人，但異鬼不是。他們奇異，美麗，仿佛寒冰做成的精靈，優雅而危險。”
山姆威爾摩挲著下巴，道：
“如果異鬼有智慧，會思考，他們的行為就一定有目的。那么，異鬼南下的目的是什么？”
“太陽東升西落的目的是什么？”瓦邇反問，“盛夏結束，凜冬到來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山姆威爾解釋道，“太陽升降和季節變幻是自然現象，沒有目的可言。但智慧生物不一樣，獅子捕獵是為了填飽肚子，老鼠挖洞是為了躲避天敵，那么異鬼南下是為了什么？”
“將寒冷和死亡帶給世界？”瓦邇用猜測的語氣道。
山姆威爾聳聳肩，顯然對這個理由不太信服。
“為了復仇。”曼斯·雷德道。
“復仇？”山姆威爾來了點興趣，“異鬼與人類有仇？”
“你知道異鬼的起源嗎？”曼斯反問道。
“有人告訴我，他們是寒神的仆人。”山姆威爾如此說道，但語氣中卻透露著不以為然的輕慢。
“是紅袍女巫告訴你的吧。”曼斯道，“但自由民中流傳的卻是另一個版本。”
這位塞外之王伸手搭在長城的冰墻上，向霧氣繚繞的北方眺望，口中繼續道：
“你應該知道，森林之子才是維斯特洛大陸最早的原住民，他們擁有超自然的力量，會魔法，能夠與野獸溝通，喜歡在魚梁木上雕刻人面，并將其奉為神明。
在距今一萬多年前，先民從東大陸通過尚未斷裂的多恩臂來到維斯特洛，他們砍翻樹木，燒毀森林，狩獵動物，因而與熱愛自然的森林之子爆發了戰爭。
而異鬼，據說就是森林之子將龍晶匕首插入先民的胸膛中，再施以魔法創造的產物。
但后來異鬼失控了，反而成了所有生命的威脅，先民和森林之子不得不放下彼此的仇恨，在千面嶼訂立了和平盟約，聯手將異鬼趕到了永冬之地，并建造了絕境長城，設立了守夜人軍團，以防止異鬼卷土重來。
所以，異鬼其實是森林之子創造出來的復仇使者，他們從誕生之初，便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毀滅人類。”
“我聽過這個說法。”山姆威爾道，“但有個疑問。”
“什么疑問？”
“異鬼是森林之子制造出來對付先民的戰爭武器，但顯然，他們失控了。或者說，他們應該是覺醒了智慧，才脫離了森林之子的掌控。
既然如此，異鬼該恨是森林之子才對吧。若是要復仇，也該去找森林之子，若是想要毀滅，那也該，嗯，這個倒是沒必要了，如今的森林之子已經快要滅絕了。
至于人類，應該跟異鬼沒什么深仇大恨吧。”
曼斯·雷德聞言陷入了沉默。
這時瓦邇開口道：“或許他們是為了回家。”
“回家？”山姆威爾若有所思地看向野人公主。
“是的。”瓦邇解釋道，“如果異鬼是從先民變化而來，長城以南就是他們的故鄉。他們在永冬之地積蓄了幾千年的力量，或許只是為了突破長城，回家。”
“回家……”山姆威爾咀嚼著這個猜測，忽然露出了古怪的微笑，“你們去過卡斯特的堡壘嗎？”
瓦邇搖搖頭：“卡斯特雖然是長城外的自由民，我們都不愿跟他交往。他給守夜人提供落腳點，而且還娶了十多個老婆，其中很多都是自己的女兒。”
“我去過。”曼斯道，“卡斯特確實是個無恥的家伙。自由民雖然沒什么律法規矩，但也不會去娶自己的女兒，呵，諸神決不會容忍這種行為。看吧，他果然死了。”
山姆威爾道：“那你有沒有注意到，卡斯特的堡壘中，只有他一個男人。”
“他對自己的老婆們有極強的保護欲，不想跟別的男人分享唄。”曼斯道。
“那他的兒子們呢？”山姆威爾繼續問道。
曼斯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山姆威爾道：“不久前，上一任守夜人總司令杰奧·莫爾蒙率領的巡邏隊在卡斯特的堡壘落腳，結果雙方爆發了沖突，這件事你聽說了吧？”
“嗯。有人破壞了賓客權利。”
“不，是有人窺探到了卡斯特的秘密。”
“什么秘密？”
山姆威爾道：“卡斯特這家伙有十多個老婆，生下女兒就娶了做妻子，而生下兒子呢。”
“殺掉？”
“不，卡斯特將自己的兒子們都獻給了異鬼。”
瓦邇皺起了眉頭：“將兒子獻給異鬼？做什么？”
“你們有沒有想過，異鬼怎么繁衍？”山姆威爾反問道。
瓦邇立刻反應過來：
“難道異鬼取走卡斯特的兒子，是將他們轉化為異鬼？”
“有可能。”曼斯·雷德點點頭，但很快，他又搖頭道，“不對。長城之外的自由民大部分都是先民后裔，異鬼為何只要卡斯特的兒子們？”
山姆威爾語氣變得幽深起來：
“曼斯，你知道卡斯特的姓氏嗎？”
曼斯·雷德搖搖頭：
“我只聽說卡斯特曾是某位破誓守夜人的子嗣，所以他才一直為守夜人提供幫助。”
瓦邇則好奇地看向國王：
“你知道卡斯特的來歷？”
山姆威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向南方。
雖然只隔著一道長城，但南北卻仿佛兩個世界。
“異鬼由先民轉化而來，但或許并非所有先民都能被轉化為異鬼。”山姆威爾道，“卡斯特娶自己女兒，恐怕是為了保持血脈的純凈。”
“哪支血脈？”瓦邇的好奇心越發旺盛，“卡斯特到底姓什么？”
“我也不知道。”山姆威爾搖搖頭，“只是有些猜測。”
一想到臨冬城地下墓窖中的詭異，山姆威爾心頭便越發沉重。
再聯系異鬼的來源，以及瓦邇所說的關于“回家”的猜想，他對某個可能的擔憂也越發濃烈。
終于，山姆威爾還是開口道：
“曼斯，雖然我們有諸多分歧，但在守護長城這件事上，顯然是一致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派遣一支信得過的精銳軍隊前往臨冬城附近駐扎，若是發現什么異常……”
“你不信任史塔克？”曼斯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卡斯特難道是某位史塔克的后裔？異鬼必須要史塔克族人的血脈才能轉化？”
山姆威爾沒有回答。
但他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曼斯深吸一口氣，仔細思索這個可能，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凝重：
“絕境長城就是為了防備異鬼而設立，從這些天他們異常安靜的狀況來看，異鬼恐怕真的沒法強行突破這道堅冰城墻。可如果長城以內有他們的內應……”
“艾德·史塔克不會背叛我。”山姆威爾道，“如今活著的史塔克家族族人也是一樣。可那些死去的史塔克……”
“怎么？難道死人還能活過來？”瓦邇笑著說道，可說完她就笑不出來了。
能讓死人活過來，不正是異鬼的專長嘛。
“我去過臨冬城的地下墓窖。”山姆威爾繼續道，“那里的情況似乎不太妙。我不方便派自己的手下去臨冬城，這樣會讓史塔克家族誤會。所以……”
“所以你才想讓我派人去。”
“是的。”
曼斯輕哼一聲：“難怪你給我們這些不愿下跪的自由民安排的暫居地是狼林。那里靠著臨冬城，這樣正好方便我們安排軍隊監視史塔克家族，對吧？”
山姆威爾點頭承認。
“好，我會安排。”曼斯道，“不過，你的軍隊呢？你不會就指望著守夜人軍團和我們這些自由民來鎮守長城吧？”
“先鋒軍已經快到了。”山姆威爾道，“他們還帶來了大量龍晶武器，到時候會分配一些給你們。”
“可以。那你真正的大軍呢？聽說在君臨你集結了二十萬大軍，他們什么時候能到？”
“這要看情況。”山姆威爾有些無奈地說道，“二十萬大軍遠征長城消耗實在太大，現在凜冬已至，糧食本就緊缺。所以，除非長城真的爆發大戰，否則這二十萬大軍不會輕動。”
曼斯抿了抿嘴，隨后卻也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行吧。不過，既然知道史塔克可能有問題，守夜人總司令是不是該換個人？”
“不用。”山姆威爾道，“我信任艾德·史塔克。”
瓦邇眉頭一挑：
“信任到能讓你賭上全人類的命運？”
山姆威爾微微一笑：
“我也如此信任你們。”
瓦邇這下不說話了，只是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盯著國王。
就在這時，升降鐵籠再次發出聲響。
三人回頭望去，就見剛剛還被他們討論的那位守夜人總司令，艾德·史塔克快步走了過來。
艾德也注意到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怪異，但他卻沒有多問，而是將一份信箋遞給了國王，道：
“陛下，您有一封來自君臨的信，上面有國王之手的封章。”
山姆威爾接過信，拆開快速翻看了一邊，臉上先是浮現笑容，但又皺起了眉頭。
瓦邇看得好奇，忍不住問道：
“怎么了？”
“我的王后給我生下一個小公主。”山姆威爾將信收了起來。
“這是好事呀。”瓦邇笑道。
曼斯和艾德也開口祝賀。
“與公主一同降生的還有一枚龍蛋。”山姆威爾繼續道，“但卻失竊了。”
三人聞言也都皺起了眉頭。
山姆威爾稍作思索，便道：
“我要返回君臨一趟。艾德大人，絕境長城的防務就由您全權負責了。”
“是，陛下。”艾德應道。
山姆威爾又道：
“對了，這次返回君臨，我希望能帶布蘭·史塔克一起，不知道是否方便？”
“布蘭？”艾德愣了一下，“陛下您要帶上他做什么？”
“我很喜歡布蘭。”山姆威爾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而且我覺得，君臨或許比絕境長城更適合他。”
艾德想到自己那位已經殘廢的兒子，也明白騎士之道已經向他關閉，或許廷臣才是布蘭的歸宿吧。
于是，他俯身行禮，道：
“好的，陛下。布蘭能夠得到您的青睞，是史塔克家族的榮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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