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大都市這么好,但是有些時候,活得都像是狗一樣的。”
小坂武弘把他的紅色帽子從腦門上拿下,團成一團,塞進了懷中。
被氣溫打薄的衣服無法很好的吞下這樣一頂帽子。
在旁人看來,他的一側胸口顯得過于腫脹,顯得很突兀。
但是小坂武弘絲毫不在意。
仰頭吞下一口廉價的酒水。
臉色瞬間浮起一抹紅色。
“但是即便是狗,說起來也是大都市里面的,比起鄉下來說,也要好上不少。”
他做出摔酒杯的姿勢,但是力度很輕,最后還是輕輕的放在桌案上,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刺鼻的酒精味被熱氣裹挾著一路走出了好遠。
“北島老師,您知道嗎?”
“最近,好多有錢人從外面過來,專門要那些在窮人家的女孩子,去他們那里當傭人。
回到家里就會說這是從東京來的人。
東京人當傭人。
即便是窮人。”
小坂武弘說起了最近在車站遇到的一些事情。
“所以,這算是一個機會嗎?”
“離開這座繁華的大都市,去鄉下?”
他很好奇的看著北島駒。
“小板先生,你覺得呢?”
“我覺得啊。”小坂武弘又悶了一口酒:“有錢人家的生活都好,還有錢拿,憑什么不去呢。”
駒沒有說話。
他想起了那個在巷口遇到的橘子姑娘。
如果是她的話?
“所以去的人多嗎?”
“不多。”
小坂武弘嗤笑一聲:“為了一個大都市的名頭。”
他比劃了一個手勢。
一只手疊在另外一只手上。
然后不停的上下重復。
“所有的人撐起來的繁華,才有了那些上層人的享受。”
忽然他意識到了身邊北島駒的身份,立馬補充道:“當然了,文人那是應該的,畢竟他們不一樣。”
“我說的是那些有錢人,靈魂貧瘠的人。”
“但是有些人啊,他就是想要成為這些繁華的墊腳石。
這讓他們有一種參與感。
比如說,啊,看啊,那塊霓虹燈是我裝上去的。”
小坂武弘雙手一攤,腦袋歪著說道:“所以呢?”
“沒用!”
“那塊霓虹燈是你裝上去的沒錯,但是又不是你能夠進去的。”
“我敢保證,里面隨隨便便的一口酒,就足夠讓伱背負起三輩子都還不了的債務。”
今天的小坂武弘看起來格外的話多。
也許是他覺得那些窮人家的女孩沒有抓住機會。
又或者是他覺得為什么女傭不能用男人。
看著他一臉憧憬的樣子。
也許他更想要成為“女傭”。
幾口酒水下去之后,他嘴角微微一咧:“聽說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姐,皮膚很嫩。女傭都是伺候她們洗澡的。”
燈光雖然很昏暗。
但是他眼中的理想此刻尤為的炙熱。
看得出來,他已經開始代入其中。
雙手就這樣做出了搓澡的形狀。
這個時候在他面前的,如果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女兒那就很不錯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咳嗽了幾聲。
然后很不好意思的笑著說道,這都是他瞎說的。
他現在在車站還挺不錯的。
當然,他也許會考慮練就一門搓澡的手藝。
畢竟,多學點東西在身上,以后能夠用得上。
“所以這段時間,他們都會在車站那里嗎?”駒忽然問道:“還是說他們會走到那些地方去?”
“好像不單單是車站吧,也會有人走出來。”
小坂武弘指著一個方向:“那里不就是有很多嗎?”
“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那里好多都有女兒的。”
他指的方向正是橘子女孩那里。
駒想了想:“明天我想去一次車站。”
“去車站?”
小坂武弘下意識的想到,如果說北島老師這副模樣去應聘女傭的話也許不錯。
但是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他就雙手合十禱告了起來。
屬實有點罪過了。
北島老師,用不著去當女傭。
駒第二天到車站的時候,隔著老遠就看到了那一頂紅帽子。
他在那里拼命的揮手,生怕別人看不到他。
“他們在那里。”
順著小坂武弘指的方向看過去,幾個穿著十分貴氣的人聚在一起討論什么。
然后……
他就在墻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
“誰?”小坂武弘順著北島駒的視線看過去,沒有什么特別的人。
當然,他也不會注意到那個縮在墻角悶著頭的女孩子。
所以她選擇離開了嗎?
駒之前有想過,是不是她會離開。
但是感覺應該有很多牽掛吧。
過了一會,一個很貴氣的人從墻角把女孩子領了過去。
同時朝著小坂武弘揮揮手。
“來了!”
小坂武弘飛速的跑去,十分殷勤的接過大大小小的行李。
“我……可以買點那個嗎?”
女孩子的聲音很微弱。
雖然聽不見,但是能夠看到她手指著的方向。
那是一個賣水果的店鋪。
她的視線落在了橘子上面。
看來那個有錢人十分的慷慨。
給女孩子買了好幾個橘子。
但是她并沒有吃。
而是全部都揣在懷里。
就像是捧著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一般。
橘子的外皮在滿身漆黑的小女孩身上十分的顯眼。
從遠處看,和烏云當中的一顆太陽一樣。
在嘈雜的車站,她看起來獨立于一些喧囂之外。
只不過,駒還注意到她有四處張望。
看起來,應該是在尋找什么。
但是時間已經等不及了。
在有錢人的幾番催促之下,她終于登上了火車。
一聲嘹亮的汽笛拉響。
伴隨著火車的轟鳴,關于東京的一切都變成玻璃上的景象緩緩后退。
就在一切都要成為定局之后。
幾聲很尖銳的孩童聲音從一旁竄出。
“姐姐!!!”
“姐姐別走!!!”
是那幾個小孩。
在巷口遇到的。
他們說要吃橘子,然后就……
孩子們在瘋狂的追逐著火車。
而女孩則是打開窗戶,身子不斷的往前傾。
臉被風吹得多少有點猙獰。
“不要命啦?”
有錢人在后面咆哮著。
伴隨著又一聲汽笛。
橘子被高高的拋起。
“橘子!”
姐姐大聲的呼喊。
“橘子!”
車站有點昏暗。
那幾個黃橙橙的橘子,儼然變成了里面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