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去香江出差,來回總共花了四天時間,甚至比林為民去外地組稿都快。
回到國文社,他先去程早春那報了個到,將跟梁鳳怡的溝通結果和程早春做了個匯報。
“好,你們商量好了就行。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來處理了,接下來這段時間,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這件事,一定要上點心。”
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林為民坦然接受,又說道:“領導,還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
林為民便把香江報刊界如今的變革和劉以的請求說了出來,程早春聽后沉吟片刻。
“這件事不僅伱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得上面批準才行。包括這次要出版梁女士的作品,都要經過審批。”
“這我自然是知道的,也沒有完全答應他。”
程早春說道:“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
“我的想法是等這次梁女士的作品出版之后看看效果,如果受歡迎的話,我們可以繼續嘗試引進一批作品,也算是給社里的業務擴寬了渠道。”
程早春微微頷首,“你說的在理,是應該這么辦。你可以先給劉以回個話,讓他不要著急。另外就是政治這一關,到時候是肯定要把嚴的,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好!”
過了兩天,眼看要入冬了,社里同事們都在研究今冬的取暖問題。
林為民正在辦公室審稿子,又被程早春叫了過去。
“領導,找我什么事?”
程早春讓他坐下,臉色有些難看,說道:“我長話短說,上面有人對《白鹿原》有意見……”
距離《白鹿原》發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這段時間以來,林為民不斷聽到一些來自有關領導若隱若現的指責和批評,主要問題還是集中在當初作品研討會上提過的兩點,qs描寫和歷史傾向性。
因為《白鹿原》在文學界和評論界的口碑過于優秀,這些批評聲一直沒有掀起什么風浪,林為民和國文社也從未管過。
今天程早春將他叫過來,很明顯是批評的風浪有點大了。
“不僅黃s,而且f動。”
程早春說完這個評價,林為民眉頭緊促,“這是要趕盡殺絕嗎?誰說的這話?”
程早春看向他的眼神微妙,這種事還能問?
“那上面是什么意思?把《白鹿原》變成‘禁書’?”
程早春沒有說話,但眼神已經說出了答案。
林為民面色嚴肅道:“我不能同意!誰如果覺得這部小說有問題,就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我們開個座談會,大家論證一下,看看到底有沒有問題,而不是憑借著某個人的一句唯心的評論就一言決之,這不是在搞文學審查這是在搞一言堂!”
“慎言!”程早春提醒了林為民一句。
他心里其實一樣很憋屈,《白鹿原》發表大半年時間,出版也過了半年時間,銷量大幾十萬冊,如今不知從哪刮來的一句話,就要把國文社這一年的努力全部都抹煞,太不公平了。
林為民看向程早春,“領導,這件事你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樣?”
“找上面問個明白有人不是說《白鹿原》有問題嗎?我們就請上面組織一次座談會,讓大家都來看一看、議一議嘛!一個人說了不算,讓文學界、評論界的同志們都參與進來,聽聽大家的意見。對了,一定要把那位有意見的‘領導’也請過來。”
程早春聽著林為民的話,臉上露出幾分笑容,“不錯,這個主意好!”
至于林為民請“領導”的話,他權當沒聽見,人家能來才怪。
既然有人想通過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來將《白鹿原》的影響力降至最低,甚至是變相封殺,那么他們就來一個正大光明,讓大家都來議一議。
《白鹿原》有爭議點不怕,但是是像某些人所說的那樣惡劣嗎?
任何時候,最可怕的從來不是法律或者規則的繁復,而是明面上做什么都可行,私下里卻有一套只有一小部分擁有特權的人才能決定的潛規則。
口銜天憲,一言以決生死,不外如是。
程早春和林為民商議過后,兩人便徑直來到了署里闡明了國文社的立場,敦請署里出面召開座談會。
這種陽謀署里也沒辦法拒絕,籌備了一個星期時間,座談會正式舉行。
這次座談會不同于上次《當代》舉辦的作品研討會,因為是要對《白鹿原》這部小說進行評議,所以來的很多人都是做理論研究工作的,國文社來了程早春和林為民兩個人。
座談會上,大部分與會者都對《白鹿原》進行了正面肯定,認為這部小說總的傾向是沒問題的,是幾十年來很難得的一部小說。
程早春和林為民在會議開到一半時互相對視了一眼,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這次署里出面舉辦座談會,會議上又對《白鹿原》做了充分的肯定,程早春和林為民本以為萬事太平。
結果卻是,上面松了口,不提黃sf動了但卻不準再印《白鹿原》,讓把現在的賣完就停了。
聽到這個禁令,林為民冷著臉找到程早春的辦公室,“老程,我要去署里找領導談談心,你去不去?”
程早春見他這個表情,怎會不明白他的“談心”是個什么路數?
程早春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去的時候,能不能跟領導說說,這事跟我沒關系,都是你自己要這么干的!”
“沒問題!”林為民脖子一梗,面不改色。
程早春凝視他幾秒,放棄了徒勞的掙扎,“算了,還是我跟你去吧!”
就算林為民真那么說,領導也得信才行啊。這小子是他的下屬,越級跑領導那干仗,他能有好果子吃?
他跟著去,好歹能控制一下形勢。
死,也死得瞑目一點。
程早春想到這里,忍不住仰天長嘆。
我這個社長當的,難啊!
“走了,老程!”
林為民不給程早春感嘆的機會,一馬當先出了辦公樓。
程早春上了車,一腳油門,直奔上級部門。
等到了領導辦公室門外,程早春將林為民攔住,“我先進去說吧。”
林為民將他的手扒拉開,“領導剛履職,對我還不太熟悉,正好這回跟領導認識認識。”
說完不等程早春反應,便敲響了辦公室的門,程早春只能無奈的跟上。
進了門,領導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領導。
“宋署!”
“我們這次來是想跟您溝通一下關于《白鹿原》的情況……”
打過了招呼,程早春剛說了一句話,就被林為民打斷,“領導,我聽說《白鹿原》不能再印了,這事您知道嗎?”
領導的臉色有些意外,下意識的朝程早春看去,程早春臉色難看,對林為民說道:“為民,你先別說話,我還沒說完。”
“不著急,你先等會說。”林為民沒看程早春,目光依舊看著領導,“領導,前幾天的座談會剛開完,大家對于《白鹿原》的評價想必您也聽說了。我就想問問,是不是那么多專家學者的意見都是放屁的?只要哪個有權的一句話,這書說禁就能禁了?”
領導聞言眼中錯愕,臉色黑了下來,“為民同志,這里面的情況你不清楚,不要隨意發表意見。”
“我是不了解情況,那你把那個提意見的人找出來,我跟他當面聊聊,看看我能不能解答他的疑惑。”
領導皺著眉頭,“你這是什么態度?你是找我來興師問罪的?”
“我這不是問您問題呢嘛,您要不說,那我可就認為對《白鹿原》不滿的那個人就是您了!”
“你可別胡說八道!”
領導被林為民的胡攪蠻纏唬了一下,立馬就想辯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林為民的激將法,他狠狠的瞪了林為民一眼,林為民毫不畏懼,回瞪著他。
兩人針鋒相對,瞪了半天,領導見林為民態度沒有絲毫變化,知道他今天必定是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思來的。
于是眼神一轉,看向程早春,“早春,你來的正好,我跟你聊聊《白鹿原》的事。”
程早春聞言心頭一喜,知道必定是林為民這招長驅直入、甕中捉鱉、關門打狗見了效,拉住林為民說道:“為民,你先去外面等我!”
林為民站在原地,被程早春使了個眼神,才收起了那副混不吝的勁頭。
“老程,我來的時候可跟你說過了,《白鹿原》的事不掰扯清楚,我今天就住這了!”
林為民說話的時候對著程早春,但領導很清楚,這就是對他說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出去,我跟領導談一談。”
等林為民走后,程早春看向領導,只見領導身形一松,跟送走了瘟神一樣,程早春很理解這種感受。
“早春同志,你們這個林為民,實在是無組織、無紀律!”
“是,也不光是您這么說他,邊署、杜署都沒少因為這小子頭疼,我也拿他沒辦法啊!”
程早春說話的時候滿臉愁苦,一看就是平日里深受其害。
領導見他這個表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難兄難弟之感,“老杜臨走還跟我交代過,看來他說的沒錯啊!”
“可不是嘛,您是不知道,手下有他這么個刺頭,工作不好干啊!”
聊了幾句被林為民“禍害”的苦楚,程早春才道:“領導,《白鹿原》的事您看是不是能通融通融?我們該開的座談會也開了,署里當時也支持我們的做法。現在又傳出來不讓印……”
領導嘆道:“這也是無奈之舉,人家一直盯著《白鹿原》呢。”
“我也理解您的難處。可為民那個態度您也看到了,這件事他不鬧個明白肯定不會罷休。”
程早春這話說完,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算不算……威脅?
我這算不算狐假虎威?
老程同志內心閃過一絲羞恥。
聽到他的話,領導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讓這么個刺頭纏上可不好辦啊!
程早春敏銳的捕捉到了領導臉上那一瞬間的表情,心思一轉,低聲道:“其實我也明白,您無非是想給幾位老同志一個交代。要不您看這樣……”
程早春跟個狗頭軍師一般湊在領導耳邊喋喋不休,領導眼睛越聽越亮,“這個主意不錯,就是為民……”
“他是活該!”
程早春毫不留情的唾棄,讓領導不禁點頭。
早春是個好同志啊,看來沒少被這小子給禍害!
好怕哪天404,你們可珍惜點我吧。
這周就兩更了,頸椎壓力太大了,我得減少點坐姿時間,上午出去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