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即便混沌帝國加入了戰斗,戰局也對人類并不友好。
一片猩紅間,臂甲上的全息星圖閃爍著,好吧,他從不帶頭盔。
寂靜之眼下部的位置由帝國占據,源源不斷的后勤補給直接自泰拉星域與極限星域抵達這片戰區,帝國決不能失守這片領域,否則最穩固的補給線將被切斷。
緊緊毗鄰這片星域的左上方區域,由基利曼布置的混沌錨點正在此處,混沌帝國的勢力正在迅速擴張,用于傳播與連接亞空間信仰的教堂與祭壇幾乎如雨后春筍般瘋狂長出。
而在直接貫穿一整個寂靜之眼星域的,則是由寂靜王所率領的太空死靈部隊,龐大的太空死靈們硬生生在寂靜之眼中制造了一整條隔絕靈能的阻帶——
即便是遭到了來自基利曼的靈能自爆式襲擊,也不過是讓這條阻帶略微朝后退了幾分。
若不能把太空死靈的軍隊自這片區域驅趕,那么斷靈帶將會持續擴散,隨著太空死靈的腳步越發擴大。
穿過寂靜王的斷靈帶,則是被寂靜王所分隔開的由哈迪斯與費努斯率領的部分人類帝國軍隊與塔拉辛的軍隊——
原本這一領域是與帝國的大后方相連,但在混沌帝國割下星域左片后,他們與帝國的連接被切斷,并在之后,混沌帝國的刻意撤退中,這一區域逐漸被太空死靈占領。
而在他們身后,自外域抵達的泰倫蟲族已然朝這片區域呲出了獠牙。
局勢并不明晰,甚至隨著更多勢力的加入而越發混亂,這注定是一場亂戰,不分彼此,絕對的實力不會是決勝的唯一因素,因為場上任何三方勢力加在一起都足以毀滅剩下的那一方。
沃克斯的理智已經開始為指揮這個戰場的指揮官擦一把冷汗了,這注定是個無底洞,這片星域將成為萬年來絕對的絞肉場。
但這實際上,
關他什么事呢?
沃克斯依舊沉默著,他絲毫不在意遠方戰場上伯勞鳥科拉克斯的嘶吼與來自康拉德的怪笑,這跟他有什么關系嗎?并沒有。
沃克斯一點都不關心這一切,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恐虐愛子那般,他并不關心原體與原體間的彎彎繞繞,也并不關心那些忠誠與背叛,他的靈魂早已在萬年的怒火中被錘煉,而現在,沃克斯正在找回自我。
他的目標從未改變。
沃克斯望向天邊,他略微清醒的雙目迎上那漫山遍野的慘紅。
戰火已然將天邊燒個滾燙,赤紅紅地如同鮮血在流淌,無數慘叫與飛濺的肢體穿過硝煙,灑在地上,血主的戰馬在沖鋒,血主的戰士在咆哮,伯勞鳥高高地躍在空中,雙翅被天邊的火淋上一層血淋淋亮晶晶的痂。
收到恐虐賜福,即便是太空死靈,也會在被恐虐戰士砍下的那一瞬濺出如血般腥氣的液體,但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一場亞空間的自我狂嗨。
戰斗,戰斗,基利曼徹底下達了他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摧毀對面,科拉克斯高興極了,恐虐王子終于不再被束縛——
原體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暫且不要誤傷了“帝國友軍”。
但沃克斯將不會聽從任何人的話,因為他已經來到了這里,來到了哈迪斯所依舊存活的命運線中。
血主的軍隊早已沖過去了,沃克斯卻依舊一動不動,他宛如木頭般,佇立在戰場后方,眼卻如同遠眺的狼,掃視著前方。
他卻并沒有在看伯勞鳥的軍隊,反而一直在注視帝國的軍隊末尾。
沃克斯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削弱,又或者走向瘋癲,但他并不在意。
他也一點都不關心恐虐會不會收回賜福,收回又能怎么樣?不收回又能怎么樣?
就像是察覺到沃克斯所想那般,血氣上涌,沃克斯感到自己開始變得狂躁,雙目充血,戰與殺的戰吼在耳邊咆哮。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那天的莫塔里安,親眼目睹他們密謀背叛哈迪斯的那日,他是如此憤怒,如此不甘,過于弱小讓沃克斯什么都做不了。
他憤怒地幾乎失去所有理智。
他不像是伽羅,愿意一昧歸于神皇座下,他是個巴巴魯斯人,而巴巴魯斯早已不是他的家了,哈迪斯死去,真正的巴巴魯斯精神隨著他摯友的背叛而徹底消散。
于是,他獨自背叛了,親自來到了恐虐座下。
他并沒有跪,也不想跪。
沃克斯不語,只是一昧地跟恐虐的戰士對砍,直到他的頭顱被砍下,直到他再度被恐虐復生。
他曾向恐虐許諾,會將莫塔里安、普緒克夫人、與泰豐斯的頭顱親自獻與血主。
天邊的血光恍惚著,沃克斯仿佛看見了漫山遍野的莫塔里安,每一個都是如此卑劣與墮落,他腦中的血管跳動著幾近爆炸,手中血鐮嘶吼著要他去砍人,但沃克斯卻依舊一動不動,他雙目充血到幾近要爆開。
他想起當時哈迪斯對他最后的勸解,
“你有時候太固執了……沃克斯,我知道他們都說你看起來沒什么動力,隨遇而安,但我知道你才是最固執的那個,只不過你沒有顯露出來你所執著的東西,你得學會放下,我很擔心這會成為你的心魔——人不能太魔怔,這容易招致墮落。”
“哦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個日記本,開始寫日記吧,沃克斯,我相信你肯定特別特別擅長寫日記,說不定你的日記能成為史料——嘿?!嘿!我沒開玩笑,我知道你小子雖然天天混日子但是心里門兒清,一個能看清對錯的人,他寫出來的東西肯定能成為史料的。”
固執嗎?
沃克斯瞪大的雙目死死地盯著血燒的天邊,眼中與緊緊抿起的嘴中溢出鮮血,腦中嗡鳴一片,他感到自己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再過幾息,他的身軀大抵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這便是代價,如此慘痛,如此痛苦……但比起那些永不會痛苦的帝國人,沃克斯已然獲得了他想保留的東西。
沃克斯的嘴撕開一道縫,他全身戰栗起來,仿佛看見了極其恐怖的存在一般,鮮血直接從七竅中噴出,他的身軀與靈魂在竭盡全力阻止他這么做,但沃克斯知道自己會成功的。
不成功就死,死在這條道路上,也算是一種結束。
沃克斯說,隨后巨大的夜幕照下來——他筆直地倒下去。
“嘿?!嘿?!沃克斯?!!”
“沃克斯?!!!”
一陣急促的抓撓聲在血盔上響起,沃克斯感覺自己仿佛瀕死著從某種巨大的黑中爬出來,他感到自己虛弱無比,卻并沒有真正死去。
這并不是他依舊純潔,而是因為那龐大的存在不過僅僅是于他一瞥。
呼喚他的真名,就宛如全身上下被淋上一道強腐蝕的酸雨,痛苦,卻并不立刻致命,它會慢慢侵蝕你,腐蝕永不會停息,直到徹底死亡。
但好消息是,血主的控制也隨之被削弱了,連同他被削弱的靈魂一起。
在一聲驚呼聲中,沃克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短暫的失明后,他看見了眼前的普緒克夫人與泰豐斯。
“你還好嗎?!沃克斯!發生了什么?!”
沃克斯不語,他不想跟他們現在打,實際上,若沒有首逆者一行,他現在不會獲得跟哈迪斯見面的機會。
僅靠他自己,他也依舊是一個恐虐座下揮砍血鐮的奴隸。
這便是首逆者們選擇的道路,沃克斯并不贊同,并對此感到憤怒,但現在,他卻知曉這次機會卻也是他們給予的,因此他并不想朝他們揮鐮。
究竟他們是正確的?還是沃克斯是正確的?只有背叛才能見到他。
沒必要。
沃克斯不語,拾起血鐮,一瘸一拐地朝自己昏迷前瞭望的方向走去,戰爭已經結束了,寒冷的夜讓尸首凝上一層厚厚的霜,大部隊不知去向了何方。
沒必要,他跟大部隊的方向并不相同。
沃克斯不語,只是一昧地行走,靈活的蛇夫人一個勁兒地躥到他面前朝他揮手,而泰豐斯也費力地跟在他身后,嘟噥著說些勸解的話。
“——沃克斯?!聽我說!好吧——看看這個!”
見沃克斯說什么都不搭理他們,普緒克夫人直接深吸一口氣,手中猛地顯現出一張相紙,她后退著展開這張照片,好讓沃克斯看清楚這是什么。
給她好好看清楚?!這可是他媽的哈迪斯青年時!
果不其然,沃克斯如同鐵牛一樣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下了,他站住,細細打量著這張相片。
哈迪斯……他的確快忘了他的模樣了,如此健康的哈迪斯嗎?真好。
真好。
真好啊。
他希望能見到他真人一面,看看就好。
沃克斯重新開始行走,將普緒克夫人拋在身后,見相片也無法攔住這傻逼,普緒克夫人破防般地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沃克斯依舊不怎么說話,沒什么可說的,而他的舌頭上依舊燎著來自冥者的詛咒,他抵達他看中的區域,在這里,來自帝國的軍隊尸首正橫七豎八著。
沃克斯跪下來,開始刨尸首,那些輕的凡人尸首被他輕易拋開,重的星際戰士尸首就挪到一旁,終于,他挖到了最下面的那個尸首——一個午夜領主的隨軍技術軍士。
就在這里……
沃克斯在心里嘟噥著,他探下身去,把這具斷了一半的尸體拉上來,終于,在技術軍士腰間的各類扳手與砍刀間,他找到了。
一團小的,黑乎乎的,仿佛馬賽克般在不斷扭曲著散發黑暗的存在。
沃克斯強忍著不適,他摘下自己的手套,用手去觸碰這個存在,血肉發出嘶嘶的腐蝕聲,但隨后又立刻被新生的肉絲所覆蓋。
根據手感……這是……三個犬類的頭顱?
沃克斯不太清楚,黑域極大地干擾了他的感知。
沃克斯皺著眉想到,他身后離他很遠的普緒克夫人還在咒罵,泰豐斯則在安慰普緒克夫人,沃克斯用手攥住那個三頭犬,將它抵在嘴上,
然后——
“榮耀與忠誠,歸于哈迪斯。”
沃克斯又筆直地倒下了。
“啊!!!!!”
普緒克夫人的尖叫幾乎撕破天際,他倆不明白沃克斯好好地為何又忽然倒下了?!
沃克斯又醒了。
根據體感判斷,他昏迷的時間比之前短很多,沃克斯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尖嘯著排斥著來自黑域的腐蝕,看起來同等程度的黑域侵蝕會導致靈魂產生一定的抗性。
但作用不過一點。
足夠了。
沃克斯睜開眼,他感到自己仰面躺在大地之上,臉上一片刺痛,泰豐斯的淚滴在他臉上,一滴又一滴。
“沃克斯,”
泰豐斯如此悲哀、包含深情地說道,
“放過你自己,放過過去……我們當時不過是做了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好,我們只是想讓他口中的世界出現……”
沃克斯的眼一眨不眨,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泰豐斯,遠處,普緒克夫人也昏迷著躺倒在地,看起來色孽的寵兒第一時間效仿了沃克斯。
“你們已經死了,卡拉斯、赫瑞拉,你們已經徹底死了。”
沃克斯一字一頓地說道,口中滿是鮮血。
“我也已經死了,但跟你們唯一的不同便是我沒有出賣我全部的靈魂,獨屬于沃克斯的執念還活著。”
泰豐斯滿眼淚光,他看起來是如此地悲傷,曾經的卡拉斯會這樣嗎?
沃克斯想到,并不會,或許卡拉斯在心底也會如此悲哀,但那個混蛋絕不會流出一滴淚,他認識的那個卡拉斯絕不哭泣,即便是面對哈迪斯的尸體,在眾人面前,卡拉斯也冷酷地不落一滴淚,他只會用世間最惡毒骯臟的話咒罵一切。
但卡拉斯已經被永久地改變了,而卡拉斯或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因此讓他落下的淚滴更加痛苦與掙扎了。
這究竟是改變?是成長?是背叛?還是逝去?
沃克斯不知道,也不思考這一問題。
沒意義。
他強撐著再度站起來,將那團閃動著黑暗的存在掛在脖頸上,然后塞進胸甲內。
“你這樣是去送死……你不會死在他的黑域里的,沃克斯,你只會死在太空死靈的領域內。”
“我跟你們的目標并不同。”
沃克斯輕輕說道,
“我就是想死,泰豐斯,只要我的靈魂不會被混沌利用,那么我便欣然赴死。”
其實現在沃克斯已經可以死了,這也正是沃克斯毫無留戀念出故人真名的原因。
但沃克斯卻的確也有想要最后看一眼的,也有希望自己能夠彌補的錯誤。
于是他決定去找冥王。
沃克斯抹了把臉,泰豐斯的淚臭臭的,黏黏的,擦不干凈,卻讓沃克斯被黑域侵蝕的靈魂好受了些。
“別攔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