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巴納摩港,碼頭僻靜處。
簡娜套著一身似裙似袍的黑色衣物,遠遠眺望著彌漫在淡薄霧氣內的蔚藍海洋。
她的任務是監控碼頭,以第一時間發現“深海上將”的旗艦“紐因斯”號。
當然,這只是她需要注意的一個方向,最關鍵的是得確定“紐因斯”號抵達前沒有哪個海盜王者的艦隊來到巴納摩港,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得趕緊通知盧米安,讓不知名冒險家就此消失。
簡娜時而踱步,時而找個位置坐下,相當有耐心地等待著目標的到來。
突然,她看見遠處有一個龐然大物頂著水流,從海面之下浮了出來。
那龐然大物整體呈金屬之黑,表層還有大量的海水滑落,外形如同一個橢圓形、往天空膨脹了不少的紡錘,頂部延伸出了一根細細的、彎曲的金屬管道,就像是被拉長了比例的蝸牛眼睛。
下一秒,那金屬管道彎折縮回,龐然大物整個上半部分隨之裂了開來,向著四周展落,顯露出寬闊的甲板、大量的火炮、數以百計的海盜,升起了桅桿和風帆。
這看得簡娜都有點出神,她雖然聽盧米安講過“拆骨者”羅勒的“黑色章魚”號是怎么下潛、怎么上浮、怎么展開的,但始終沒有親眼看到來得震撼。
這有一種強烈的機械美感!
而且,那龐然大物不比最新型的蒸汽遠洋船只小,遠勝傳統的風帆海盜船。
無需做額外的確認,簡娜知道這就是“深海上將”哈爾.康斯坦丁的旗艦“紐因斯”號。
與此同時,她初步判定“紐因斯”號是獨自前來巴納摩港的,沒有“黑色章魚”號伴隨。
——自從“黃昏中將”布拉托夫.伊萬成為了“黃昏之王”,“深海上將”艦隊里的其他船只就很少和旗艦一起活動了,因為“紐因斯”號和“黑色章魚”號能夠潛入海中,秘密航行,別的船只沒法辦到,強行跟著只會暴露哈爾.康斯坦丁的行蹤。
這也是芙蘭卡盯上這位“深海上將”的原因之一。
“這樣的巨型煉金機械真美啊……”簡娜凝望著“紐因斯”號,在心里發出了感慨的聲音。
她的父親是一名工人,對機械的審美深刻影響了她和她的哥哥朱利安。
再加上特里爾到處都是各種各樣或有用或奇怪的機械,她哥哥朱利安少年時期差點放棄“永恒烈陽”信仰,轉去“蒸汽與機械之神”的教會。
簡娜收回視線,邊走向碼頭之外,邊略顯憂慮地聯想起一件事情:
她的哥哥朱利安再有一個多月就要結束交流學習,返回特里爾了,而她并不希望哥哥繼續住在建于“火山口”上的這座大都市,她想要朱利安到官方力量較強但又不至于像特里爾這么危險的地方定居,朱利安現在待的勒塞爾港或者特里爾大區別的城鎮,都是不錯的選擇。
簡娜知道自己是沒法說服朱利安的,一方面是哥哥會擔憂她這個妹妹,除非她找到一個可靠的人結婚,另一方面則是朱利安出生于特里爾,成長于特里爾,在特里爾又能獲得更多的機會,怎么可能舍得離開家鄉?
“得想個辦法,迂回一點‘安排’,嗯,臨時性的比較好說服,永久離開家鄉是朱利安絕對無法接受的,按照芙蘭卡的說法,可以先三年,三年之后再三年……”簡娜沒考慮讓安東尼直接“催眠”朱利安。
這時,有兩個醉醺醺的海盜走入碼頭,看見了戴著兜帽穿著似裙似袍衣服的簡娜。
他們上下掃了幾秒,彼此對視了一眼,擋在了簡娜的身前。
“女人,開個價吧。”
“不想開價,我們就自己看著給!”
兩個海盜你一言我一語中,伸出手掌,試圖抓向簡娜。
在巴納摩港,這樣的事情并不罕見,本地居民里的女性要么直接就到有保護者的酒吧等地方當站街女郎了,要么很少出門,免得被哪個海盜盯上,那樣的話,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等來了治安官,拿到一筆不多的賠款,最差的則是被一點錢都不想出的海盜當場殺死,拋入海中,或者擄到船上,賣去別的地方。
兩名海盜的手還未觸碰到簡娜的胳膊和肩膀,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燃起了黑色的、邪惡的、安靜的火焰。
他們頓時感覺到了恐懼和疼痛,酒意一下消失,轉身就狂奔而逃。
他們一邊跑一邊驚恐大喊:
“女巫!”
“女巫!”
簡娜從兩個海盜的聯想、疼痛和恐懼里感受到了“女巫”魔藥的一點消化,然后無聲地看著他們在黑焰的燃燒里逐漸虛弱,跑著跑著就撲通倒地,抽搐著死去。
簡娜旋即陷入了為難之中:
我該繼續保持“女巫”神秘邪惡的形象,還是遵循本能,把兩個死海盜身上的錢給摸出來……
巴納摩港,一間酒吧內。
安東尼端著杯啤酒,坐在高腳凳上,聽著對面海盜口沫橫飛地吹著牛。
他這兩天的任務是混跡在海盜之中,監控并引導“輿論”的走向。
盧米安雖然分析了一堆,但對海盜群體會什么樣的反應其實還是有點不夠篤定,畢竟人心難測,這么多海盜里出一些無法用常理推測的奇葩實在是太正常了。
“陰謀家”制定陰謀的時候也不會說某件事情必定發生,百分之百發生,那是“占卜家”、“預言家”和“觀眾”途徑高位者的能力,“陰謀家”需要做的是預備額外的手段,確保事情像自己預想的那樣發展,而不是一出點脫離原始方案的問題就束手無策。
于是,他讓安東尼出入海盜們最喜歡的幾間酒吧,盡可能地多交幾個朋友,從而了解那些海盜對不知名冒險家挑釁整個群體的反應,甄別出可能會造成顯著影響的不一樣聲音,然后利用“催眠師”的能力,悄然引導、改變少數有話語權的海盜的態度,確保芙蘭卡所言的“輿論”始終是盧米安想要的那種。
這較大規模的、藏于暗中的引導讓安東尼的“催眠師”魔藥也消化了不少。
因為這既有實質上的“催眠”,又似乎對整個巴納摩港的海盜群體完成了一次間接的心靈引導。
咕嚕,咕嚕,安東尼旁邊的海盜灌了一大口金黃色的啤酒,用欣賞的目光望向這個新結交的朋友。
在他看來,這個新朋友不僅很有親和力,而且在海盜里屬于擅長傾聽的那種,不會總是在別人炫耀時打斷對方,展現自己的經歷。
“風暴在上啊,這樣的海盜可太難遇上了,我終于能痛痛快快地說完我那次的經歷!”放下啤酒杯的海盜史迪威一邊由衷地在心里贊美起神靈,一邊問起安東尼,“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船隊?”
安東尼笑著回答道:
“我覺得我的實力還不足以成為你們的一員。”
“哈哈。”海盜史迪威志得意滿地笑了起來。
安東尼左右看了一眼,故意壓著嗓音道:
“你聽說那個不知名冒險家的事情了嗎?”
史迪威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
“聽說了,這里不知道有多少位海盜船長,竟然沒一位去教訓那個冒險家!
“他們在等什么?這可是能讓他們名聲更為響亮的機會,說不定能因此成為第十位海盜將軍!”
怒斥之中,史迪威絕口不提自己也可以去挑戰囂張冒險家。
忽然,他聽見酒吧大廳某處有喧囂爆發了出來。
“出了什么事?”史迪威端起啤酒杯,咕噥著走向了那張酒桌。
隔了一陣,他回到吧臺位置,精神亢奮地對安東尼道:
“‘深海上將’到巴納摩了!”
“‘深海上將’來了?”安東尼一臉的驚喜。
“是啊,有人教訓那個混蛋了!”史迪威重新坐到高腳凳上,滔滔不絕地說道,“那可是海盜將軍啊,每一個海盜將軍都是實打實殺出來的,不是吹牛吹出來的,能把這里所有冒險家綁在一起干掉!”
等到史迪威說完,安東尼附和著道:
“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咕嚕,史迪威又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
他自我炫耀道:
“其實,我之前就在想會不會是‘深海上將’來,結束那些所謂知名大海盜的恥辱。”
“為什么這么說?”安東尼好奇問道。
史迪威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
安東尼微笑解釋道:
“我雖然是因蒂斯人,但我們頭兒長期在狂暴海攔截船只,很少往迷霧海深處來。”
“這樣啊。”史迪威表示理解,他壓低了嗓音道,“我們都懷疑‘深海上將’每年來巴納摩港是為了去那個傳說中的寶藏。”
“寶藏?‘失落的紐因斯’?”安東尼表現得像個真正的海盜。
“失落的紐因斯”是五海之上最有名氣的六個寶藏傳說之一,傳聞就在迷霧海某片海域的底部,據說,那曾經是一個屬于智慧生物的文明,但似乎早已毀滅,而相應海域經常會出現一些奇特的物品,它們都指向古老年代里的紐因斯。
“對。”史迪威重重點頭,“你想想,‘深海上將’的旗艦是從某個遺跡里找來的,又被命名為‘紐因斯’號,是個人都會懷疑那個遺跡就是‘失落的紐因斯’啊!而且,傳說中紐因斯沉沒的那片海域和這里隔得可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