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正院坐落在黎涇山下,緊緊貼著山腳,曾經是李家在山下的大院,左右兩個院子拱衛著,整個宅院坐北朝南,呈長方形。
前院由石磚砌成,是個露天的場地,每一塊石磚都由當年李家四兄弟親手夯實,李長湖與李通崖砌磚,李項平與李尺涇和縫,若是在那墻縫中仔細觀察,說不準還能見到劍仙當時尚稚嫩的指紋,自家人的活計干得貼心,嚴絲合縫,至今風吹雨打不曾有缺漏。
李謝文如今已經三十多歲,成了嚴肅端正的中年人,穿著平素的衣物,在前院立著,李玄宣閉關修煉,由李淵修持家,李謝文便自覺將鎮中的工作交給了長子李平逸,到族正院來做事。
如同當年李葉生把黎涇鎮交到他的手中那一夜一般,李謝文拉著李平逸的手,兩人徹夜秉燭長談,從當年大父李葉生在眉尺河上放鴨講到李謝文這一脈如今是怎樣的顯赫,李謝文握著李平逸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
“我這一脈世代管束黎涇鎮,你大父同項平公一同殞命山越之地,而為父則與老爺在黎涇鎮平衡諸家,約束弟子整整十八年,你要曉得我這一脈的起落興衰全系于少家主一人,且慎重行事!”
李平逸本就是個精明的,這些事情一直都看在孩子眼里,自小就懂得跟在李淵修身后,自然是懂父親一番苦心,如今輔佐李淵修持家也有一年出頭,不曾有什么懈怠。
李謝文在院里中站著,左右來往的族兵見了他皆低頭應聲,他一一回復了,等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才見長子李平逸走出庭院,拱手道:
“問察,族正大人已經下山,還請隨我來。”
兩人在族正院中各有其職,諸族人的眼睛都盯在父子兩人身上,自然在院中不敢以父子相稱,李平逸稱呼父親在院中的職位問察,李謝文則恭敬地道:
“多謝大人。”
李謝文跟著李平逸進了中殿,便見諸多族兵幽幽在殿中站著,殿下還跪著兩人,皆是脫光了上衣用荊棘鞭打著,血淋淋濺了一地,兩人咬著牙不敢吭聲,頭頸處都插著灰白色的木標,李謝文仔細看了一眼,其一為“欺凌民女”,另一為“貪斂錢財”,看樣子都不是自家的子弟,頓時松了一口氣。
繞過陰森無光的中殿,后堂的光線要明亮得多,兩側開著窗,透出幾道陽光,又點著瑩瑩的燈火,似乎是用法力點就的,沒有什么灰黑的煙氣。
上首坐著一少年,看上去十六七歲,黑發規矩地豎著,戴著翡翠的玉冠,劍眉平緩,臉上的線條流暢,灰黑色的眸子望過來,笑道:
“聽聞謝文叔來尋我,淵修忙不迭地就下了山,讓謝文叔多等了些時間,還請恕罪。”
“不敢!不敢!”
李謝文見他一臉真摯,聽得心頭舒暢,卻不敢托大,沉聲道:
“屬下受了這問察之職,受命督查小宗和支脈修士,近日得了消息,連忙來上報。”
“族叔請講。”
李淵修微微點頭,李謝文一拱手,繼續道:
“陳家之子拜入李秋陽門下,與其第六女定了娃娃親,陳家已然投入秋陽一脈,如此一來……”
“此事姑父已經同我說過了。”
李淵修擺擺手,顯然已經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笑道:
“姑父與秋陽族叔皆是我家砥柱,此事無妨。”
李謝文看得出來李淵修并不想深究此事,故意打斷自己,有些話說出來便是得罪了人,即刻作罷,繼續道:
“如今我李家葉氏旁支有六千五百多人,小宗則有一千二百人,共有八位修士,參與三大外姓修士斗爭的弟子已經被一一查明,凡人有六百多人……修士有三位。”
“唔。”
李淵修微微皺眉,思忖了幾息,輕聲道:
“這些凡人大多同外姓修士成了姻親,牽扯上是難免的……”
“至于家族的修士,小宗也非獨門獨戶,自有親戚家人,親疏喜惡,其中利益糾葛,倒也不好處理。”
看了看下首的李謝文,李淵修輕聲道:
“族叔看準了其中天賦不錯的弟子,將其調離到華芊山上隨著姑父修行,遠離這些是非,其余之人不過是些終生困在胎息之輩,要斗且讓他去斗,斗到底不過一捧灰罷了,叫人盯好了,只要做的不太難看,其余的也就隨他去了。”
“是。”
李謝文沉聲應了,又交代了一些雜亂細節的事,這才躬身退下,一旁的李平逸才望向李淵修,低聲道:
“族正,我們的人還要不要繼續推波助瀾……”
“不必了,撤回來吧。”
李淵修將案面上的木簡一收,取過茶碗飲了飲,回答道:
“時間長了鬧出了真火,反倒不美,如今這個烈度正正好好,叫他們爭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家中的修士一天天多起來,修士也非真的不食人間煙火,靈稻和靈石能叫他們爭破了頭,其中的斗爭是遲早的事情,如今這么一推動,誰奸詐誰狡猾,誰穩重誰老實皆是清清楚楚,到時候真要出了事,也有個參考。”
李平逸點頭應了,李淵修持著筆在面前的布帛上畫了畫,修長的眉毛一挑,低聲道:
“不過如今家中長輩大多閉關,事情還是往穩中去做,不要驚動了長輩,你且派上幾人盯好,若是真的出了事,提前警告警告,鬧出來人命就不好看了。”
“屬下明白。”
李平逸拱拱手,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的報告,忽然有一事冒上心頭,李平逸低聲道:
“族正,田氏那人突破了胎息五層玉京輪,于是誕生了靈識,周身的一切動靜清清楚楚,族中的孩兒們多次差點被他識破,屬下只好叫他們先行撤回來,不至于露了餡。”
“胎息五層修士已經超脫凡俗,不便管理,這事我也有考慮過。”
李淵修將手中的毛筆放下,顯然早就有了顧慮,低聲道:
“修士到了胎息五層或是巔峰,一身修為加持之下已然非人,不是族正院能管束的住的。”
“我考慮上書一封眉尺峰,叫胎息五層以上的修士從眾人之中剝離開來,有了靈識還讓他去種田未免也太過浪費,可以進山去殺些妖物或是制作些符紙,不必歸山下管束。”
李淵修頓了頓,將自己的想法反復考慮了一陣,繼續道:
“只是家中這些誕生靈識的修士還是太少,難以分出個組織出來,等到家中的外姓修士慢慢成長起來,這件事情遲早要放到臺面上來辦的。”
“少家主考慮得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