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易書元面前一老一幼兩個徒弟坐在蒲團上看著山河仙爐圖出神。
這是真的出了神,但心神并不是進入了山河仙爐圖,而是進入了自己內心所逐漸展現的天地之中,很類似于夢境,卻也更為神異。
灰勉今天也處于認真修煉之中,它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但因為終究是妖怪,所以想要孕化仙爐,怎么也得等到化形。
所以灰勉雖然修習仙道,但本質上也離不開妖怪那一套,只是妖氣無限接近仙氣,如今的它只能努力修煉提升道行,爭取早日化形。
易書元從蒲團上站起來,開門后走了出去,走到了這個偏遠的拱門處,阿德正在那小心張望著,卻不敢踏入院中。
“易先生!少爺他們怎么樣了?老爺讓我來看看,問問你們晚上想吃什么?”
易書元回頭望了一眼那間屋子,隨后看向阿德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去告訴墨老爺,就說正月初七以前,都不用為這里送吃的了,也不要讓人靠近這里,初七當天多準備一些餐食。”
“初七?”
阿德暗暗咋舌,這不是還有十幾天呢?
“可是,少爺還這么小”
“沒事的,就這么和墨老爺說吧。”
阿德猶豫著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易書元想了下,左袖一甩,一股煙霧般的氣息掃過拱門,隨后就轉身回屋去了。
等阿德再次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墻上的拱門沒了,趕忙再次回去和墨老爺說。
大約不到一刻鐘的樣子,墨老爺和阿德一起過來了。
“老爺,您看,我沒說謊吧?”
墨老爺湊到原本墻壁的中央,摸著本來該有門的位置,墻壁上陳舊的痕跡都和周圍墻體一樣,甚至還有青苔,就好似那院子的圍墻本就是四面都封起來的。
“真乃神仙中人啊!”
“老爺”
“這陣子你就守在這里,一旦有消息就通知我!”
“是!”
墨老爺點點頭,再看了看圍墻,還是打消了爬上墻頭看看的沖動。
院內的房間里,墨石生和齊仲斌正在經歷和易書元當初入道時差不多的事,只是沒有天劫,但真的會如此么?
灰勉雖然貪玩好吃,但這會也是有了緊迫感,也是認真修煉,處于靜定之中。
易書元就坐在兩人一貂的對面,看著他們此刻的樣子,臉上若有所思。
其實眼前三者之中,仙道修為精進最快的應該是齊仲斌,他雖然本已經快油盡燈枯。
但步入仙道之后恢復元氣,齊仲斌人生數十年的經歷就是一筆財富,而術與法的運用也很容易觸類旁通,前提是不要鉆入以前術士小道的牛角尖。
而墨石生天資不凡,但畢竟小孩子心性,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灰勉則是最困難的,法力精進有余,卻始終有化形那道坎。
“看伱們的造化了!”
易書元閉上眼睛,也開始修煉起來,剛剛幾乎將自己的法力抽干了,這會匯聚靈氣,既是自我恢復也是幫助面前的人。
茗州城中,靈氣開始逐漸活躍起來,并且緩緩向著墨府聚攏。
時間一天天過去,外面有時候煙火鞭炮熱鬧得很,只不過今年除夕,墨家人少了幾分滋味多了幾分牽掛。
正月初六便是這一年的立春,初五深夜,易書元睜開眼睛,一道流光從袖中飛出,在手心化為一個大酒葫蘆。
“還剩下一點點,就給你們吧!”
當日的化生之氣并未全部耗盡,如今還剩下一成。
易書元打開葫蘆,陰陽二氣如煙霧一般散出,圍繞在一老一幼兩人身邊。
子時已至,易書元揮扇子一掃,煙霧頓時全部隨著呼吸匯入墨石生和齊仲斌身中,而兩人身內的心神深處,仿佛經歷著一場開天辟地。
只是這一刻,易書元忽然心神一動,察覺到了一點異乎尋常的氣息。
果然,入我這一道之人,怎么可能輕輕松松沒有劫數呢!
不過這兒有兩個顯然石生和齊仲斌這邊,遠不能和易書元當初的阻道之劫相比,而且今天也有他這個師父在護道。
易書元站起身來,抬起頭,好似透過屋頂看向天際。
“我這個做師父還在這呢!”
墨府上空,有一種無形的氣息從天際游離而來,常人肉眼自然不可察覺,便是很多修行之人也難以捉摸。
這是一種似乎淡不可聞且極其隱晦的魔氣!
魔分很多種,有形無形,有意識和無意識,但有句話說得好,萬魔從心起。
這此番到來的魔氣,在接近之刻,易書元已經感受到各種混亂之念,這便是天地間應萬物之念中的惡面逐漸扭曲滋生之物!
只不過顯然易書元如今道行又有提升,換作以往此刻或許因為通感太強反而會頭痛腦脹,此刻卻仿佛心如止水,能夠旁聽旁觀。
更是在那一縷縷混亂扭曲之中,感知到幾分特別的意識。
哦,還有幾個有意識的?
其實魔最可怕的是心中滋生的那種心魔,反而是有意識的魔,你再無形無相,等于也有了弱點。
看似不可捉摸,但它們會怕,怕那些可以捉摸它們的人,怕那些能夠損傷乃至毀滅它們的事物。
此時此刻,僅僅是魔氣匯聚增強,還沒等上空的下來,墨石生和齊仲斌已經滿頭大汗,仿佛心中也被勾起了魔念。
“哼!”
易書元袖中滑出一塊撫尺,玉驚在手,烏色尺身已經隱隱有雷霆般花紋在表面游走。
每一次易書元歷劫,也是他幾件寶貝的劫數,每一次他有所突破,便也是和寶物的突破。
身中法力涌現,手中撫尺之上的文字都隱隱顯現隱晦的華光。
“這便是五行之外的又一種御道.”
就像是說給兩個徒弟聽的,易書元聲音不大,但清晰而有力,隨后話語微微一頓,手中撫尺隨著最后兩個字一起落下。
“御驚!”
這一刻,撫尺擊打在手邊的空中,仿若炸開一層波紋.
無形雷毫就像是樹葉的脈絡,剎那間扭轉著從波紋中心掃向各方,更好似無視一切距離,掃過小半個茗州城中。
同時刻,也爆發出撫尺落下的的驚堂之響。
“轟隆隆——”
這一刻,墨府上空無形的魔氣剎那間潰散,而幾團原本融入無形之中的魔念則猶如烈火烹油,發出充滿恐懼的尖嘯。
“呃嗬啊——”
佛理上常說“當頭棒喝”,既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破人迷執,但也有那一聲喝驚人元神。
御驚之力沒有佛理那么柔和,對于無根之萍一般的這等魔氣魔念,猶若天威。
而茗州城中修行之輩,不論是鬼神還是其他的什么,也在這夜中驟然一驚!
墨府偏院的屋子內,易書元腳步動也不動一下,手中撫尺再次抬起,隨后落下。
“轟隆隆——”
一御驚神魔,再御動天地!
“咔嚓—轟隆.”
這一刻,就連茗州城的天空中都亮起閃電,響起雷鳴。
前兩聲撫尺落下,其實在常人耳中并不算多響亮,也就只有在墨家這個偏院內才能聽到,遠不如鬼神等修行之輩那份驚駭感。
但天空雷響是誰都聽得到的,也讓很多城中還未睡的百姓驚愕不已,甚至有人出門看向天空。
這可還算是隆冬時節,遠未到驚蟄前后,真是冬雷震震了!
作為始作俑者的易書元則已經重新坐了下去,墨府上空的魔氣也已經消散無形。
魔氣可以說是被拍散了,也可以說是被“嚇”散了,那幾個魔念也消弭于無形。
實話說對付魔這種東西,易書元是沒有經驗的,但他知道自己的寶貝撫尺絕對有神效,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墨石生和齊仲斌的這一劫在易書元這個師父的護道之下,看似是輕描淡寫地就過去了。
但易書元也知道他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更不用說自己也非高枕無憂的。
不過易書元向來是個樂天派,立刻又把玩著撫尺,回憶著剛剛的感覺,我還是挺厲害的!
“唉,有點失策啊,魔長什么樣來著,盡想著省事了,早知道出去看一看了失策失策!”
這會易書元又有些懊惱了,要是親眼見一見,以后說書遇上此類段子也好表現得更真切一些。
初七后半夜,穿著厚重衣服,蹲坐在墻角火盆邊的阿德正在打著瞌睡。
阿德和兩個家丁輪流盯著這里,而初七初六他刻意自己來,好多表現表現。
昨晚能睡覺,但被雷聲嚇了一跳,后面就睡不著了,今天阿德又不敢睡了,因為少爺他們可能會出來,所以只能和瞌睡蟲搏斗。
“啊秋.”
阿德一個噴嚏之后清醒了一些,習慣性抬頭看看院墻,卻發現拱門“回來了”。
易書元正站在門口看著他。
“易先生!”
阿德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們馬上就會醒過來,到時候會非常餓,不用顧忌什么,大魚大肉都上就是了。”
“是是是!”
阿德忙不迭點頭答應。
易書元點了點頭,直接走了回去,不過他沒有進屋子,而是一步踏出就化作清風吹向了城中土地廟,灰勉則早已經趴在了肩頭。
“爹,娘,我餓了——”
石生的聲音從院內傳來,阿德趕忙朝著里面喊了一聲。
“少爺,我立刻就去準備——”
這兩天墨府的廚房真的是時刻準備著,阿德一過去報信,那便立馬就準備上菜,都是燉著的滋補上品,而其他菜也正起鍋燒油。
兩刻鐘之后,墨石生和齊仲斌已經坐到了墨府的膳堂內,面對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兩人沒有一點斯文的樣子。
墨石生兩歲不到的小不點,也和齊仲斌一樣胡吃海塞往嘴里送吃的。
其實兩人已經接下來就能逐漸吐納靈氣了,只不過這一頓還是少不了的。
墨老爺墨夫人這會也瞌睡全無,笑嘻嘻地看著自己那牙都沒長滿的孩子在那邊大吃著。
“易先生呢?為何不來吃點?”
“生兒,你師父?”
墨石生百忙之中抽空回答父母的問題,小孩子單純記憶也好,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聽過的事。
“師父出去了,估計去土地廟了。”
一邊的齊仲斌也覺得是。
“呃,大晚上去土地廟干什么?”
“之前聽說是有個名字叫火部環昱郎的人想見他,等了一年多了,這名字真長.”
石生本就聲音稚氣且還不算標準,嘴里又塞了東西,所以墨老爺壓根沒聽清楚這么拗口的名字。
“貨布環與郎?大概是個賣布的貨郎?”
“噗咳咳咳咳”
齊仲斌一口把嘴里的湯噴出來,還被嗆了好幾下。
“齊師傅,您知道?若是與易先生有舊,便請來我墨府一敘,共同享用一些餐食吧,易先生也這么多天沒吃東西了!”
齊仲斌抹了抹嘴,這會他也吃了八分飽了,笑著搖了搖頭,想了下覺得直接說也沒事,便壓低了聲音對著墨老爺道:
“墨老爺,不是賣布的貨郎,是火部天神,環昱郎!”
“火部天”
墨老爺差點驚呼出聲,叫到一半才捂住了嘴,讓墨夫人和正在收拾一些盤子的家仆詫異地看向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