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外,一道清風吹到廟前帶起周圍幾片落葉。
在一小片旋風轉動中,易書元顯出身形,幾片繞著他轉了幾圈的葉子也緩緩落地。
正月里幾天,城中各個廟宇都香火鼎盛,哪怕是晚上,易書元在廟外也聞得到一股濃郁的檀香味。
“先生,聽說這兒的土地公很早就有了,和茗州城一樣久。”
“嗯。”
易書元輕輕應了一聲,向著土地廟走去。
很多土地廟都不大,有的甚至只是一間矮小的小屋。
茗州城的土地廟歷史悠久,歷經三朝,有至少六次翻新整修,那樓殿齊全飛檐斗拱的,看著不比城隍廟遜色多少。
說來也有趣,當初易書元還曾經以為幽冥和天庭是從屬關系,結果向城隍的意思是他們算是各歸各。
看順天娘娘之前先找土地公,而火部天神也是找土地公,就能感覺出什么來了。
而有的土地是從城隍廟請出去的,有的土地是民間自發供奉的或者朝廷冊封的,還有可能得到天庭承認,總之神道里面的關系比易書元想象的要復雜很多。
此刻土地廟中,神像眼皮抖動,隨后有一道淡淡的煙霧飄出廟外,化為一個略顯佝僂的老人。
易書元沒有怠慢,先行行禮問候。
“易書元見過土地公!”
“易先生客氣了,是老朽有失遠迎了,先生來此可是為了那火部的環昱郎?”
這土地公一邊回禮,一邊詢問,但手腳似乎有些不便。
易書元有所察覺卻并不多問,而是回答對方的問題。
“正是,此前易某正在修行中,不知天神來找,如今出關便來此說一聲。”
土地公微微點頭。
“易先生來得不巧,正月之初乃是天神巡游四方之刻,各部各道天神會到凡間各個廟宇乃至祭臺享受供奉,此時怕是有些不方便。”
這一茬易書元倒是沒想到,畢竟他對神道了解還不夠深,對這世界的一些習俗的了解其實也有所欠缺。
“既如此,便勞煩土地公費心通知一聲,就說易書元隨時恭候。”
“好,老朽一定將話傳達。”
說著,土地公掃了一眼城中某處,又開口詢問了一句。
“易先生,昨日驚雷,可是先生施法所為?可是有什么妖邪作祟?”
“乃是有魔氣滋生,襲擾我弟子入道,便施法將之破除。”
原來是為弟子護道!昨日有魔氣滋生?
“此等御雷之法實屬罕見,確實嚇了老朽一跳。”
易書元昨天的仙法其實是“御驚”,驚神可,驚雷亦可,但表現出來的似乎很像御雷,但也更像心中雷。
易書元也不多解釋,只是表達歉意。
“驚擾了城中諸位,是易某之過也!”
“先生客氣了,可要進我土地廟里面去坐坐?”
說這話等于就是沒話了,易書元也識趣。
“那倒也不必了,易某還有事,便先告辭了!”
“嗯,老朽就不遠送了!”
一人一神相互行了一禮,隨后易書元便沿著街道離去,幾步間身影已經遠到模糊了。
土地公站在廟外一直目送易書元消失也不回去,只是微微皺眉沉思。
“這易道子每每顯露些許仙法,便異于常道,然其仙術卻也正大光明奧妙不凡,仙道之中沒聽過這樣一尊仙人.”
土地公也不多想了,回到廟中之后就有一道蘊含香火愿力的流光射向天際而去。
接下來的日子里,易書元恢復了正常的起居生活,為了方便教導弟子,他暫時住在墨家的那個偏院內。
易書元自己畢竟太特殊了,墨石生和齊仲斌剛剛接觸仙道,少不了做師父的教導。
院子里,易書元將《五行妙術》中的一些理論根據自己的體悟,掰開了揉碎了講解。
“五行不局限于金水木火土這幾種本源,也延伸至各種屬相,比如說雷便是屬木,水澤之氣生雷,也是水生木的范疇,想要對御法融會貫通,相生相克之理也許了解”
墨石生穿著厚厚的大花襖,雙手撐在石桌上拖著肉嘟嘟的小臉,雙腳懸空相互勾著,聽得似懂非懂。
齊仲斌在邊上展開一本書冊,一邊聽一邊想,還一邊記,這些話他是大部分能理解的,但明白自己所謂的理解和真正的悟透還差得遠。
五行之道聽了許久,齊仲斌便在后面問了一句。
“師父,那幻術呢?”
齊仲斌和喻婆當初在幻術上吃了大虧,實際上數十年的時間里最難纏的也往往是幻術。
易書元微微思量之后回答:
“所謂幻術,絕非僅僅是字面理解這么簡單,常言道心目清明則幻不生,幻術之中不只是簡單的瞇眼,其中至少包含了目障和心術,霍亂迷神,甚至滋生心邪.”
“以物、氣、景、味、溫、思、時等各種變數相協,化出種種不同,各有針對也各有章法,其中又以亂心智最為陰險.”
“俗話說,心術不正,算略有指代,能代人亦能代術.”
易書元說著看向一邊的墨石生,這小屁孩的頭已經一上一下晃動,雙眼緩緩要閉上又強行睜開,整個人似乎暈乎乎的,嘴角還有一些晶瑩.
齊仲斌也順著易書元的視線看向一邊,不由露出笑容,這做他重孫都不嫌大的師兄到底還是太年幼了。
易書元輕輕嘆了口氣,小娃娃可愛是可愛的,就當玩鬧的學前教育吧。
“仲斌。”
“在師父!”
正在看著墨石生的齊仲斌聞聲一抖,趕緊回應。
“你記得清楚,日后也多教教你師兄,孩子貪玩嗜睡是天性,這陣子石生注定是學不進去多少的。”
“弟子遵命!”
收個老成穩重的徒弟就是這點好,吩咐個什么事情能讓人放心,就算有什么事齊仲斌做不到,易書元也相信肯定不是他態度或者智力問題,更多是實力確實達不到。
幻術都說到這份上,齊仲斌也就問出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心癢的問題。
“師父,變化也算幻術吧?比如您上次出現的時候是另一個模樣。”
這正好搔到易書元的癢處。
在外人面前賣弄裝逼,易書元反而會覺得尷尬,但在自己徒弟面前就沒有顧及。
“變化未必等于幻化,不過確實絕大多數所謂變化算是幻化,畢竟形立難改”
“妖怪修煉中一個極為關鍵的標志便是化形,此形一出代表脫胎換骨,也有了人身萬物之靈的底蘊,此變化歷劫而生,便是妖修除妖軀原形之外的第二個本尊形體,絕非幻術!”
齊仲斌點了點頭,隨后便見到自己師父高深莫測地“嘿嘿”一笑。
“至于你們師父我此前在餛飩鋪中的樣子,也不是幻化,此為本脈仙法奧妙所成,為真正變化。”
哪怕齊仲斌對仙道了解不深,但明白這仙法絕對不凡!
“那師父您不是能有不止一個本尊形體?”
齊仲斌瞪大了眼睛。
畢竟妖怪歷劫化形就那么一次,變化為人同妖軀原形一樣為本尊形體,而師父說他的不是幻化
易書元摩挲著下巴思索片刻。
“真要這么說的話,好像也不無道理,不過還是有些許不同,若法力枯竭,應該還是會變回來的”
易書元在心中補上一句:除非以天罡變和地煞變同時運轉!
“妖怪死后不是也會現原形么?”
齊仲斌這么說一句,易書元笑著點頭。
“死了確實如此,但若單以妖怪法力不濟來說,也分幾種情況,有的可能會人身退回妖軀,有的則是有可能變回不去!”
“這是為何?”
這問題就比較復雜了,易書元自己都只了解個大概。
“只能說妖、精、怪之屬太過復雜,便是為師也不能盡知,以后有機會伱自行探尋吧。”
易書元話說到這已經聽到了院外有腳步聲接近,便開口道。
“好了,今日就到這了,準備去膳堂吧。”
“是師父!”
齊仲斌鄭重回應,差不多睡著的墨石生也被驚了一下,擦擦口水學著師弟拱手,奶聲奶氣喊了一聲。
“是師父!”
腳步聲的主人還沒進院子,灰勉已經先一步竄了進來,跳到了桌上,看了看石生袖子上的口水,再看看齊仲斌記了很多的本子,大概就知道什么情況了。
“先生,今天的菜可豐盛了,有小羊排呢”
也是這時候,墨老爺親自到了院門口,看看里面似乎沒在講課,便走了進來。
“易先生,齊師傅,可以用午膳,生兒,有沒有用心學啊?”
石生從凳子上跳下來,跑著撲入父親懷中。
“我可認真了!”
易書元同齊仲斌相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果然如灰勉所說,今天的飯菜十分豐盛,不過在墨府吃飯這段時間,基本也沒有哪天不豐盛的。
墨家的廚子在不限銀兩的情況下,每天變著法子做菜,除非易書元吩咐清淡一些,否則就是把身為廚子的十八般武藝全都亮出來。
面對這一桌菜,易書元也不由心神感慨,有錢還是好啊。
這段時間墨石生和齊仲斌都胃口大開,這其實也相當于習武之中的鍛身軀筋骨,在汲取天地靈氣還不熟練的時候,食補還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至于易書元和灰勉,如果真的想敞開了吃,胃口也是不小的。
正在易家人吃飯吃得火熱的時候,看門的家丁忽然匆匆跑來通報。
“老爺,老爺——外面有人找易先生!”
家丁跑到開了一扇門的膳堂外,也吸引了內部所有人的注意。
“是什么人?”
墨老爺問了一句,家丁心有余悸地回答。
“一個挺高大的男子,胡子和針一樣炸開一大蓬,那眉毛翹起邊,看起來可兇了,我就多看了兩眼,現在心里都后怕呢”
易書元的視線看向前院方向,仿佛能嗅到一絲絲淡淡的香火味。
“他可自報了姓名?”
易書元這么問一句,家丁連連點頭。
“有有有,他說他叫曹玉高,專程來拜訪易先生,易先生,您要小心啊.”
曹玉高?
易書元沒聽過,他看看灰勉,抱著一塊小羊排的小貂顯然也不清楚,整個桌上只有齊仲斌一人吃驚張嘴。
“師父,您不知道?”
“應該是天神,卻不知是哪一位。”
神名這么多,易書元又沒有刻意去背過,不可能每個都知道,不過為啥來的不是環昱郎?
齊仲斌咽了口口水,低聲道。
“師父,曹玉高是雷部五雷將之一,術士施法有時候會念到他的名號”
雷部?
易書元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忽然對仙修略微討厭天庭的說法有那么一點點能感同身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