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州城內有一口井,連同地下泉眼,水質優異口感清甜。
當世醫理上除了藥方,對入藥的水也是有講究的,而兆州城的地泉井被諸多醫者一致認為是最適合的水源,也成了入藥的專用井水。
齊仲斌帶著玉驚和丹丸玉盒去往地泉井的時候,忍不住再三打量盒子,但不敢輕易打開。
“這就是仙丹啊!”
“不錯,這就是真正的仙丹,就像我和你說過的那樣,此丹名曰養元丹,爐升之刻丹成五粒,這是最后一粒!”
最后一粒啊
齊仲斌是強忍著現在就打開的沖動,快步向著地泉井方向前進。
之前灰前輩已經和他講過師兄在天斗山的事情,這仙丹不能隨便看,它是會跑的。
齊仲斌可還不會飛天遁地,這丹要是跑了,估計就得麻煩師父和灰前輩去抓了。
地泉井不只是蓋著厚重的石板,如今也時刻有官府的人看守。
障眼法并非萬能的,動靜太大也是容易引起注意的。
齊仲斌到了井邊之前運轉身中靈氣,念動之間,指尖已經生出一片淡淡的煙霧,從中浮現一只若影若現的小蟲子,正是易書元幫助他改良的法術。
“呼”
輕輕一口氣吹出,這一只瞌睡蟲就無聲無息地飛向了井邊幾間屋子的暗處。
等瞌睡蟲飛了一圈之后,守在暗處的官差頓時覺得困意上涌,強提精神想要堅持一下,但一個哈欠打完,人已經越來越疲倦,很快都睡去了。
齊仲斌隨后快步出現在井邊,然后雙手抓住井上的蓋石,運力一搬,就將石頭搬了起來。
灰勉跳到井口處,先將小玉盒蓋子打開,一粒淡黃色的丹丸出現在齊仲斌面前。
“吶,給你看一看,就長這樣,因為裹著一層清氣所以聞不到味道也見不著光,此氣除了遇水而化,也能把它掐破,不過到時候若是沒注意,仙丹就跑了!”
齊仲斌端詳了一會,隨后點了點頭。
灰勉見他看夠了,便將丹丸直接往井中一丟。
“噗通”
輕輕一聲響動,齊仲斌連忙看向井中,見那丹丸入水之后竟然泛起一陣淡淡的華光,不過很快,一方撫尺也隨后落入水中,丹丸的華光又淡了下去。
撫尺在水中震動了一下,泛起淡淡的雷光,井中水面泛起一陣陣漣漪。
“玉驚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灰勉這么說了一句,又一下跳回到了齊仲斌肩頭,后者遂輕輕將石板放下。
“一顆仙丹,能保兆州城二十多萬人性命,也算值得!”
這么說著,齊仲斌輕輕一躍,人已經如同一只輕燕躍上近處屋頂,隨后腳尖一點蕩向遠方。
聽到齊仲斌這么說,灰勉只是“嘿嘿”笑了一下,不論是天真爛漫的石生,還是老誠穩重的齊仲斌,先生的弟子心性都是很不錯的。
換個其他人,肯定十分心疼這枚仙丹,畢竟且不說修行界了,就算是修仙一道上,這東西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貝。
“唉齊小子,你說若把這枚仙丹放到大庸皇帝面前,讓他來選,他會怎么選?”
齊仲斌一面破風而走,一面也認真思慮了一下。
“換別的皇帝,定是自己選仙丹,但當今天子嘛,還真不好說”
承天府,皇宮御書房內,此刻這里只有大庸天子和章良喜在這邊,這位在臣子面前始終沉穩的皇帝此刻也難言疲憊。
之前結束了早朝上群臣的激烈討論,而就在剛剛,各部重臣也才商議完畢離開御書房。
嶺東瘟疫的事情,在幾天前已經送到承天府了,而且為了讓百姓降低對朝廷征集藥材的不滿,此消息也并未向民間隱瞞。
至于可能導致有人囤貨,不會囤的自然不囤,會囤的人就算官府瞞著,他們自己也能通過各方得到消息。
今天君臣商議的中心,自然還是嶺東。
那邊一系列的最新消息才剛傳到承天府,此前是疑慮,而今天算是坐實了,兆州瘟疫全面爆發了。
有些事可以群臣商議,有些事自然自然只能對心腹說。
“兆州瘟疫.易先生竟然也去了兆州城.唉.”
皇帝說著揉了揉額頭。
“陛下放心,易先生吉人自有天相,況且他要去,探子們也不敢攔著啊。”
皇帝當然知道這一點,而且有易書元在兆州,對控制瘟疫肯定也是更有益處的,不過處于瘟疫中心也是很危險的。
“良喜,伱說一個有經天緯地之才的人,真的能面面俱到嗎?”
皇帝的話不只是說易書元的醫術,還有那一份《告賑災司馬書》,此刻原稿已經在御案上了。
那字令皇帝驚艷,而其上的內容則有些令人驚悚了,如果此文所料不差的話,未來幾年,嶺東很可能會大旱。
這里,即便是章良喜也不敢隨意回答,不過皇帝也并不是要他回答,自顧自又說了下去。
“易先生寫文同人商議,得其確認之后才會知李謙,看來這個叫楚航的年輕人,也不簡單啊!”
如易書元這樣的人,在此事上竟然先通賑災司馬,而不是直接和李謙說,足見對此人在此方面才干的認可。
而李謙任用楚航為嶺東賑災司馬,也是對他的認可,而且此前的奏文中也提及過幾次。
“前幾期進士中,沒這個名字啊科舉整治力度還不夠,還是有很多人才被埋沒著!還有兆州城該如何.”
“陛下,有密報到!”
御書房外傳來太監的聲音,章良喜立刻快步走到外面,等他回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個卷軸,他小心解開之后,將里面的綢布書文遞給皇帝。
一看到這份書文,皇帝臉上的焦慮也緩解了不少。
這秘報不是探子自己探查到的,而是譚元裳派人送來的,那時候他已經籌集了大量藥材和糧食出發了。
嶺東,大通河上,一艘艘大船正在航行,這些全都是河運商船,船帆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譚”字。
此刻船隊已經到耘州地界。
譚元裳站在第一艘大船的船頭,身邊是一位年長的管事以及一位老船工。
“老爺,水位不對啊!”
“是啊,前方大通河水域怎么變得這么窄了?”
譚元裳看向遠方,忽然渾身一個激靈。
“快停船,從最后一艘船開始,陸續停船——”
老船工們也反應過來。
“升停航旗——”
很快,整個船隊十幾艘大船,從最后一艘開始先行降帆,隨后船隊的速度慢慢減緩。
但似乎還是遲了一步,為了防止被后船撞上,第一艘船的速度需要保持一段時間。
當第一艘船的船速開始放緩的時候,忽然間整艘船都頓了一下。
譚元裳一下子往前趴到了船首的護欄上,船只的桅桿都輕輕晃動了幾下。
有經驗的船工都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糟了,擱淺了!”
“快下船去看看——”
譚元裳此刻是萬分焦急,回頭望向后方船隊,隨后“咚”的一下狠狠一下捶在護欄上。
“哎呀!”
船只一擱淺,不只是船弄不出來的問題,還會堵住航道。
“老爺,就算不堵住航道,前面的河道怕是也不能走大船了,只能改小船分運,或者車馬載去吧”
譚元裳嘆了口氣。
“此地距離登州城不遠,但距離兆州還有相當路途,快向登州和耘州衙門求援,希望他們多調派一些車馬,或者弄一些小船過來!”
“是!”
等家仆前去吩咐人傳訊,船上也已經有船工到了船外,有人在岸上觀望,有人直接游泳到船首位置,潛水去查看船底。
譚元裳望著遠方的河道,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嶺東剛剛經受大災,原本在嶺東這塊的船只因為本就在水里,洪水中幾乎無一幸免,所以船只很難指望,除非現造。
而車馬其實情況也差不多,而且本身也承擔著重要的運輸任務,一時間肯定沒有多少多余的可供使用,更不用說還需要繞行很遠的路,也不知道要來回多少趟。
實際上朝廷也有糧船在跑這條河道,但那是一個月前,如今嶺東所需的糧食多從陸路經由其他州界進入。
當天下午,譚家的高手以輕功趕路,率先到達了登州城。
得到消息的李謙立刻找到了楚航,因為這段時間楚航一直在各處察看水脈情況。
隨后多名官員在欽差府商討對策。
第二天清晨,一夜難眠的譚元裳早早來到了船頭,他做任何事向來都有相當的把握,就算是豪賭也至少掌握著主動權。
這一次不過只是有船只擱淺而已,卻讓譚元裳體驗了久違的愁苦,不只是因為向皇帝打了包票,也是因為這些船上的東西真的至關重要。
“老爺,那邊有人來了。”
坐在船頭的譚元裳聞聲望去,隨后漸漸從船頭站了起來,更是將披在身上的披風也解下了。
遠處河道沿岸的路上漸漸傳來一些熙熙攘攘的聲音,許許多多身影出現在那邊,他們很多人背著繩索,有的扛著工具,有官差也有民眾,有青年也有老年。
為首的一人正是楚航,見到前方船只,他顧不上擦汗,高聲呼喊著。
“看到船了——大家加把勁——”
因為了解水文環境,了解各處水情,楚航明白,大通河水位狀況雖然不佳,但不是處處都水淺,這里淺一段,那里深一段,最好的運輸方法仍然是河運。
怎么度過淺水區?自然是用人纖!
來的人越來越多,譚元裳卻沒有看到多少車馬,更沒看到多少小船,不過他還是立刻下船去岸邊見了那位所謂的嶺東賑災司馬。
一刻鐘之后,其余人還在休息,在一邊了解計劃的譚元裳則露出了驚色。
“什么?用人纖?你知道我這船有多重么?而且可不止一條船!從這拖到兆州,你瘋了么?”
譚元裳覺得有些荒謬,他的船可不小。
楚航點了點頭。
“當然知道,我還知道載滿貨的船只吃水四尺六,淺水區域亦能借水之浮力!
而且我們不是拖到兆州,整個河域并非處處是淺水。
向前拖行百丈,能出這一處淺流,然后有十幾里深水,再拖行二十丈,又有三里深水,再拖行五十丈,船只能行六十余里”
楚航指向正在休息并用自帶干糧補充體力的漢子們,又指向遠方河道,此刻依然有人在趕來。
他以低沉,但斬釘截鐵的聲音緩緩道。
“譚公,你要相信,此番災劫,人,定,勝,天!”
譚元裳望向河道上坐著的漢子,一個個討論著一會怎么用力,興奮地說著這么多藥材到來,可以救多少人命,就是沒人說喪氣話!
譚元裳心中的念頭也有些動搖了。
楚航原本打算帶幾百人來,但消息一傳開,就有一千多名曾經一起抗洪治水的登州漢子一起連夜趕來。
在之后的一段時間,譚元裳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一條條繩索連接了登州漢子們和后方的大船,繩索不夠長就連接,繩牽繩,人連著人,有的人沒有套環可以上肩,就和拔河一樣抓著繩子。
有過共同使力經驗的他們齊聲喊著號子,勢要把大船拖動。
“一二三,牽繩走!”
有人喊著號子,所有人一起重復。
“一二三,牽繩走,嘿喲——”
“一二三,救家鄉!”
“一二三,救家鄉,嘿喲——”
繩索發出一陣陣被拉緊的聲響,每一個“纖夫”都面紅耳赤,就連楚航也在隊伍之中一起用力,所有人齊心協力共同牽繩。
一步,兩步,三步.
眾人腳下的泥土都被踩得翻起,龐大的船只竟然真的開始緩緩移動.
大通河上,只要有水淺難以通行的地方,一千多名登州漢子就會化身纖夫。
但沿途幫忙的并不只是百姓自己,一些土地會悄悄現身,他們大的事情做不了,但能讓纖夫們腳下更穩,土質更實!
一些水中精怪也有感而現,同樣做不了什么大的事情,但可以讓部分地方的水位水流呈現一些變化,不至于讓人們徹底拖不動船。
船只上的船工雖然要揚帆控船,但也深受震撼!
十幾艘大船一次次進入淺水區,一次次得以再進入深水區,簡直是靠著血肉之軀抗過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