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雖然沒有帶著兵刃,但這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所以對方的反應阿飛也早就預料在內了。
除非化名相交,否則“麥凌飛”三個字在江湖上還是比較有分量的,只要不是孤陋寡聞之輩,這個年紀的人多少都是聽過的。
不過池慶虎這個名字,阿飛完全沒有聽過,或許對方只是江湖上一個籍籍無名之輩。
但阿飛結交人也不看別人名氣,只看感覺,更何現在只是況萍水相逢又沒有深入的意思,也不需要什么背景。
兩人相互行禮之后,阿飛就走出大殿,向著廟門方向而去,池慶虎倒也沒有立刻追過去,只是看著阿飛的背影,神色多少帶著一些興奮。
倒是阿飛走到真君廟前院,察覺到男子依然留在廟中,心中略微有些詫異。
很明顯對方是認出他了的,但竟然這么沉得住氣,這倒是讓阿飛心中多思索了一下。
倒也不是阿飛如今自戀到這種地步了,而是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他自認易地而處,自己就不可能不想不深入交流一下。
真君廟主殿內,男子再次看向神臺上肅穆而立的顯圣真君像。
這座廟算是顯圣真君的主廟,修得頗有規模,廟中一切器物也都十分考究,神像想必也比其他地方更勝一籌,鎧甲上的每一片鱗都貼了金箔。
神像眉心一點紅痕鮮艷欲滴,好似一道細細的火焰,平靜的眼神既看向前方,又好似瞥向抬頭的男子。
很多人看神像乃至畫像,有時候都會有一種錯覺,不論自己走到哪個方位,像上的眼睛都好像在看向自己,而這種錯覺在此刻的男子身上尤為明顯,他甚至覺得這不是錯覺。
“嘿,神?鬼?”
男子也轉身向著大殿外走去。
顯圣真君的傳說聽一下就算了,但這大庸嶺東道在過去兩年中發生的故事,卻不得不讓人心中震動。
這會不過是天剛亮沒多久,時間還很早,真君廟里香客寥寥,幾個廟工正在廟里掛上新年裝點,對于池慶虎則多是看一眼便不再理會,這一看就是外地人。
池慶虎走到廟外,能看到許多匆匆趕集的人,或者快步而行,或者慢慢等著排隊入城。
有的人忙著將東西挑到城里來賣,有的則忙著買些東西回家,立春雖到但大年三十還有幾天,是真正新春將至。
這一個新年對嶺東人而言更顯不凡意義,有人緬懷傷感,思念著災劫中逝去的親人,有人展望未來,對新生活也充滿信心。
池慶虎看著城門方向來來往往排著隊進城的人群,看到的是勃勃生機。
很難想象就在一兩年前,這里是滿目瘡痍。
“大庸不是已經腐朽不堪了么.”
池慶虎不由喃喃著。
登州城中如今也是熱熱鬧鬧一片,不只是這里,各個縣乃至各個村,到處都是紅紅火火,盡量張燈結彩。
嶺東人仿佛是想要把這兩年的穢氣都通過這個春節散出去,家家戶戶都弄得熱熱鬧鬧。
池慶虎第一次來登州,實在是看不出這里曾經遭遇大災,眼神感慨中也漸漸透出嚴肅,登州是他嶺東之行的重要一站,得出的結果也和此前嶺東其他地方能相互印證。
心中也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結論:我南晏,嶙峋之虎也,大庸,伏臥之豺也!
甩去腦海中的這種想法,池慶虎大步向著一處酒樓走去,拋開這些不談,異國他鄉的繁華也別有一番韻味,出門在外也要及時行樂。
酒樓里如今熱熱鬧鬧生意興隆,池慶虎看了看一樓已經完全客滿,便也不問什么了,走到柜臺不等掌柜招呼就直接開口。
“掌柜的,買一壺你們這最好最烈的酒!”
掌柜了打量了一下來者,笑道。
“這位客官,我們最好的酒和最烈的酒不是一種酒。”
“這樣啊,那就來最烈的吧!”
池慶虎說話的時候,熱鬧的酒樓內有食客高聲喊著。
“掌柜的,來一壺挑纖酒——”
“好嘞,您稍等——”
掌柜的回了一句,也帶著笑意看著池慶虎道。
“也給您上一壺挑纖酒!”
掌柜的直接轉身在柜臺上取了兩個封好的陶壺,回身放到柜臺上,其中一壺由小二拿走送去了,另一壺自然是給池慶虎的。
“客官,誠惠五十文錢!”
池慶虎取出錢袋摸出幾個當五大錢,隨后又皺眉陸續摸出很多的小錢,到最后竟然還差一些,臉上頓時露出一些尷尬的神色。
掌柜的閱人無數,當然也看出了來客的窘境,笑了笑道。
“四十六文就四十六文吧,客官您把酒拿去吧!”
嶺東困難的那兩年,很多人都是互幫互助過來的,區區四文錢又是年關,掌柜的樂得送個人情。
池慶虎向掌柜行了一禮。
“祝掌柜的生意興隆!”
“呵呵呵,客氣了客氣了,祝客官來年發財啊!”
池慶虎笑了笑,手指一勾酒壺上的把手轉身離去,沿著街道大步前行,他當然是不可能再去買什么佐酒的菜了。
一路從城北走向城西,看了登州的繁華,池慶虎的腳步卻并未停下,而是繼續向西直到出了登州城,沿著道路漸漸來到了一條小河邊。
這河屬于大通河的支流,順著小河一直走,池慶虎就走到一片蘆葦蕩旁邊,前方小河匯入的又是大通河,顯然大通河在登州城這里有一個折角,城池就在彎角處。
池慶虎面向大河水流就這么坐下,隨后躺在地上看著天空。
愜意了一會,他才起身,拔開酒壺的塞子,嗅了嗅飄蕩出來的酒味,口水忍不住就在口腔中快速分泌。
池慶虎抿了一口。
“哈嘖嘖,好酒!”
贊嘆之余,池慶虎看似持酒壺神色貪戀,但眼神深處卻隱含一點警惕,余光已經轉向一側。
“光喝酒怎么成,少了佐酒的菜豈不是少很多滋味,這挑纖酒就得就著蘿卜干、咸肉和粗面饅頭!”
麥凌飛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一步步走到了池慶虎的身邊,令后者詫異的同時也微微放松了警惕,但隨后心頭微微又是一驚。
他什么時候跟著我的?是恰好在這河邊碰上,還是說從離開真君廟開始就一直不曾遠離?
若是一直都在,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大庸年輕一輩的天下第一人,果然名不虛傳!
麥凌飛就在池慶虎身邊坐下,手中的是一個包好的油紙包,他將之展開,里面蘿卜干油香味就散發了出來,顯然是過油炒過的。
池慶虎也不客氣,直接抓了幾粒丟入口中,似乎絲毫不想著是不是可能被下了藥。
“咯吱咯吱咯吱.”
咸味香味和微微的辣在口腔中綻放,讓池慶虎回味無窮。
“好吃!給!”
酒壺遞給麥凌飛,后者也并不在意,直接拿起酒就抿了一口。
“哈夠勁!”
不過阿飛直接喝,一方面是有種信得過對方的感覺,另一方面也是仗著自己先天真氣在身,這世上已經沒多少毒可以毒得倒他了,而能讓他察覺不到的則肯定更少。
“看來你確實是麥凌飛!”
“哈哈哈哈,難道你還見過別的麥凌飛?倒是兄臺內力深厚異常,我卻從沒聽過伱的名號!”
池慶虎微微皺眉,他應該沒有表現出任何武功才對,就算自己的打扮看著是江湖中人,但招式如何內功深淺也不是輕易能看出來的。
只不過先天境界已經和常人大有不同,甚至每一位先天武者之間也各有不同,麥凌飛因為修習清心訣,對氣息也更為敏感。
池慶虎呼吸極為綿長,一呼一吸之間仿佛能聽到其心臟如鼓血滾如河,自然能感覺出其內練水準,也就不難想象對方內力深厚了。
“知道為什么叫挑纖酒嗎?”
麥凌飛沒等對方回答,而是自顧自說了下去。
“原先不過是一種登州小酒坊自釀的土酒,當初嶺東大災,洪水退去之后兆州起了瘟疫,幾十萬人處于疫區缺少藥物糧食,好不容易有巨賈搜羅一個船隊的藥材運過來,卻因為旱情使得大通河的水位難以行船.”
“當時的振興司馬帶領登州人前去支援,從耘州交界到兆州城,成千上萬的嶺東人肩挑手拉,化為接力的纖夫,硬生生將十幾艘大船拉到兆州.”
“這挑纖酒就是那小酒坊洪災中幸存下來的存酒,全都在中途一段發給勞累的纖夫們,就著重油重鹽的食物,再喝一口酒小憩一下,然后再拉纖.就從這條大和河上過的”
隨著麥凌飛的訴說,池慶虎心中震動,望著大通河的河面,仿佛能想象出當初的畫面。
只是這一刻,河流上忽然有什么東西冒頭,讓他微微一愣,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想要確認一下,卻仿佛剛才只是錯覺。
“麥大俠,剛”
池慶虎話到一半心頭又是一驚,因為身邊的麥凌飛已經不見了,當他意識到什么的時候,立刻望向蘆葦蕩另一邊。
只見麥凌飛已經踏著蘆葦尖尖,整個人輕若無物,以迅捷不凡的輕功沿河急行。
水里有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