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譚元裳和章良喜最終還是相互道別,前者駐足原地,后者則架著那輛馬車沿著原本的方向繼續遠行。
馬車上,章良喜不再昏昏欲睡,只是腦海中不斷閃過昨天的夢境。
越是前行,夢境就越是清晰,甚至好似不是過了一夜,而是在夢境之中度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
卻似乎.似乎有什么不對勁
馬蹄聲“咄咄咄咄.”的響個不停,章良喜越是思考,就越是頭痛。
“嘶”
一些畫面不斷在腦海中閃過,有先帝的,有易書元的,有一只小貂的,一個華服青年的,似乎還有一個十分熟悉的人,卻偏偏那個人的名字記不起來,樣貌也清晰不起來
我好像忘了很多東西,不過夢境本來就容易遺忘的吧?
小屋宅院,小橋流水,孩童嬉戲,乃至還有易先生彈琴作譜的畫面不斷閃過.
章良喜思緒越快,頭就越痛,想要壓下頭痛但又忍不住思考回憶那夢境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這頭痛痛楚越來越強,已經如同針扎一般,正在這時,路邊忽然有“沙沙沙”的動靜,章良喜心中頓時警覺,他看向道路兩旁,似乎有人影在快速移動。
不過章良喜并不動聲色,繼續不緊不慢地趕馬車前行,看起來就是一個人畜無害的老人家獨自駕馭著馬車。
終于,日近黃昏,林間的視線變得昏暗起來,章良喜心中思量,那些人應該快忍不住了吧。
果然,衣衫在風中抖動的聲音中,數名身穿勁裝的蒙面男子從林中竄出,以輕功穩穩落到了馬車面前。
“吁”
章良喜一拉韁繩,馬車也很快停了下來,他坐在車上看著面前一共五名蒙面人,臉上并無什么驚慌。
蒙面人中有人笑著對左右低語道。
“我說得沒錯吧,皇宮里有個老太監告老歸家,車上一定帶著很多金銀和值錢的東西,做完這一票一定發財了!”
為首的蒙面人點了點頭,不過還是說道。
“先確認一下再說。”
說著,為首者上前一步高聲道。
“老頭不必怕,我們在此是為了追一個采花大盜,只是一時間找不見他,而你這車馬出現得也十分突兀,便現身問問。”
“老夫可沒見到什么采花大盜啊,諸位是弄錯了吧?”
章良喜這么一說,立刻有人怒道。
“說不定就藏你車里了,老東西識相的就讓我們搜一搜!”
“唉!勿要驚嚇到老人家!”
為首漢子和顏悅色地再次看向章良喜。
“老人家,你如實說來,伱從何而來,要到哪里去啊?”
章良喜絲毫沒有隱瞞,平靜地說道。
“我駕著馬車從承天府皇宮中而來,要到.要到”
章良喜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要到哪里去,要到哪里去,去哪里?我這是要去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這老太監告老,別想了,你想回家這次是回不去了!”
“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幾名蒙面歹人肆意地笑了起來,章良喜卻已經雙手抱著頭,痛苦一波接著一波傳來。
不對,不對,我不是要回家,我不是要歸鄉,我要去哪,要去哪
“大哥,這老東西不太對勁啊?”“未免夜長夢多,趕緊拿住他!”
“還是直接宰了吧?”
“錚——”“錚——”
拔刀的聲音響起,危險正在迅速接近,但章良喜卻置若罔聞,直到刀劍已經到了面前的一刻。
章良喜忽然瞪大了眼睛。
“叮”“當”
兩聲輕響,章良喜拍開兩把刀,又伸出左手捏住了第三把刀的刀刃。
率先攻來的三人中,兩人被拍得在馬車兩邊打轉后一個踉蹌,而為首者則握著刀想要落下去,但不管怎么用力,刀刃卻紋絲不動。
還有兩個壓陣的此時也是驚愕不已。
為首者不可置信地盯著面前的老人,甚至眼神中瞳孔微微散大,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這老太監會武功,而且功力驚人!
“我想起來了,我要去靈臺方寸山!”
話音落下,章良喜另一只手在為首蒙面人眼中僅僅只是模糊了一下,幾乎在同一個剎那,胸口傳來山岳崩塌般的壓力。
“砰”
一掌過后,為首劫匪倒飛出去,一聲都沒哼出來,直接撞入了那邊的林中徹底沒了動靜。
“點子扎手,快跑——”
有人喊了一聲,隨后率先逃跑,不過顯然已經晚了,章良喜雖然平日里慈眉目善的,可一旦出手就是狠手!
沒有人跑出去多少步,或者被甩出去的刀刺中,或者是一個照面就中一掌。
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五名攔路搶劫的蒙面匪口就已經死了四個,留下一個活口已經被嚇得小便失禁。
“誰派你們來的?”
章良喜已經看過那幾人的真容,又回到活口那邊給他解開穴道。
“我我,我們只是聽說你從這走,沒,沒誰派呃啊我說,我說,宮中外事太監管事是我家親眷,他說了有個肥得流油的老太監會走這道的”
章良喜松開了扣住了對方眼珠的手,隨后在他額頭輕輕一拍。
“咯啦啦”的聲響中,最后一名匪徒七竅流血,沒了生息。
“哼!”
冷哼一聲,章良喜也并沒有回承天府的打算,回到馬車上就繼續出發了。
只不過這會,他已經想起了不少事,雖然依舊頭痛,卻知道自己一定要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去到那座靈臺方寸山!
大庸南境,巖州府榆樹縣門頭山中,入夜之后十分幽靜。
山中有一座仙修開辟的洞府,洞府外部以藤蔓化出簡單障眼法和禁制,內部則是一處相對寬敞的空間。
在這洞府深處還有一個特別的洞室,洞室不大,只能容納一個人,公孫寅就坐在里頭,同時洞室也被兩扇鐵門所封住,門上畫滿了箓文。
這些箓文的微弱光芒也預示著禁制開啟徹底封鎖內外。
此刻公孫寅和章良喜進入鐵門禁制內才不過一小會,封閉之后一絲氣息也不露。
而外面的鐵門也是易書元和江郎幫忙一起封上的。
實際上,這已經是章良喜告老歸鄉的一年之后了。
“嗯,等天亮之后,心竅同緣術會讓公孫寅的修為再降,而章良喜的修為則提升,二人法力心神之力則同源而使,假以時日便能分御水火,同時化出各自的鑄道爐!”
灰勉站在易書元肩頭說得頭頭是道,江郎也聽得微微點頭,這等仙法確實神奇。
易書元卻眉頭皺起。
“當初我助公孫寅創心竅同緣之法,嚴格來說主要不是鑄仙基的,而是應對魔劫,因為當年的天魔之劫,公孫寅實則是沒有度過的,而他心竅已傷,隨著修行深入,魔劫必至!”
當年魔劫的事情,江郎這段時間早已經聽易書元和公孫寅講過了,此刻不由笑著說道。
“那正好,江某也想見識見識這所謂的魔劫,究竟有沒有你們說得那么玄乎,我修行這么久也算博聞廣識,還沒見識過你們口中那魔劫化境之事呢!”
“嘿,我勸你最好.”
話說到這,易書元忽然心中一跳。
“不對!”
“怎么了?”
沒有回答江郎的問題,易書元看向了封閉的鐵門。
“快打開禁制!”
“不防外魔了?”
“怕是來不及了!”
易書元說話間,手中折扇已經已經朝著門上劃動兩下,門上由他親手封的箓文頓時紛紛消散,隨后鐵門也在“隆隆隆”的聲響中緩緩打開。
只是門一開,江郎和灰勉就看得瞠目結舌。
里面的兩人面對面盤坐,雙掌相對狀若傳功,但這只是表象。
公孫寅身上似乎毫無異常,但只是這么一小會,章良喜身上的氣息瞬間變得晦暗不明,就連身上的血色也正在迅速褪去,很快,大半個身子都如同一截枯木雕成的雕像,并且還在不斷擴散。
“怎么回事?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江郎是看著章良喜坐下的,但對他此刻的變化,又不敢隨便亂動,只好看向身邊的易書元。
易書元也是心頭微驚。
“來得好快!”
江郎聞言頓時領會,看向易書元道。
“魔劫?”
易書元眉頭緊鎖,此刻掐算一下,一切氣息都不明朗,再看周圍,更有一種氣數紊亂的感覺。
“情況不太妙啊,難道這次魔劫顯化避開了我?”
易書元視線落到公孫寅和章良喜面前,他們的膝上有一張修真圖卷,上頭是各種篆文和一些圖畫,而中間有一座七彩氣團環繞的大山,象征著心竅靈臺之要府,也是易書元所畫,寫著“方寸山”三個大字。
“如你所說,公孫寅心竅已傷,這種時候魔劫來了,等于是章良喜這半個門外漢在擋著?”
“或許吧”
“或許什么或許,我們幫不幫得上?”
江郎這么說著,易書元看向他。
“你想幫?”
“那是自然!”
“那你可想清楚了,想想我此前說過的魔劫?”
江郎答非所問。
“也就是說,你有辦法?”
易書元微微點頭。
“我還真有!”
江郎笑了。
“那事不宜遲吧,多個人多份力,何況我是一條龍!”
易書元手中折扇展開,江郎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扇面,竟然隱約見扇面上有一個紅黑玄衣的人影。
似乎是以扇面人影為中心,有墨色不斷渲染,將白紙扇徹底染成了黑紙扇。
“江兄,你知道么,以魔劫的角度,你我此刻所處的位置,才是幻象,而既然你有心,我們便是要去那魔境!”
說著,易書元看向肩頭。
“替我們護法!”
“嗯!”
灰勉應了一聲,縱身一躍從易書元身上跳了下來,落到鐵門之外。
隨后下一刻,易書元手中折扇中溢出許多煙霧,在江郎覺得視線不明的時刻,眼前似乎有紅黑色閃過。
易書元天魔變其實很難用,但此刻卻正好,臉上膚色一如霜雪拂面,雙眼丹鳳微微瞇起,折扇揮動煙波動蕩。
既然認定章良喜已身在魔境,那么以天罡變之能,必能進入魔鏡。
易書元不需要真正施展出這一重天罡變化,條件之苛刻讓他動大法力幾乎用不出來,但此刻卻是能行!
天罡變,天魔化境!
折扇一掃,江郎和易書元眼中,煙霧如火不斷擴散,周圍的景色好似隨著黑煙火焰灼燒變化,就像世界被撕開斑駁,隨后剎那間無限延展
等江郎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易書元已經站在了一條熟悉又陌生的官道上。
“嗯?這是哪?”
江郎四處看看,臉上滿是新奇,這感覺分外真實,太真實了!
易書元則望向遠處,然后快步跑了過去,一看到那塊大石頭他就明白了,朝著江郎那邊喊著。
“江兄——這似乎是承天府外的官道邊!”
江郎一聽立刻想要御風過去,但念頭動了卻沒起風,身體也沒有動。
嗯?哦!還真是!
這么想著,江郎立刻跑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