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內的薛道人和鐘行溫敞開肚子吃喝,但回到宮中的老太監卻心中略有憂愁。
天子越是老邁,就越是多疑易怒,追求的東西也越空泛,老太監作為天子近侍之一,自然是對皇帝的脾氣頗為了解。
就這么回來,顯然是不能讓天子滿意的,但這會再想想,那道長的頷首點頭,似乎也有一些內容可以解讀。
不久后,御書房中,老太監見到了皇帝,后者顯然對天牢內的特殊囚犯十分在意,一見老太監回來就放下手中書籍詢問。
「如何,那薛道長可還好?」
老太監趕忙點頭回答。
「陛下,薛道長精神不錯,身上也并無傷痛,天牢內已經關照過了,讓那獄卒好生照料不得有誤!」
老皇帝點了點頭。
「那對于上午之變,薛道長可有什么話說?」
老太監趕忙湊近一些。
「陛下,老奴問過薛道長了,薛道長對此諱莫如深,不過畫龍山的事情,薛道長是都看到了也看清了,至少比我等看得要真切,不過」
「不過什么?」
皇帝趕忙問了一句,老太監則猶豫一下道。
「不過道長顯然對此前告御狀的事情有所芥蒂,老奴簡單問過之后他就不愿多說了,老奴以為來日方長,今迫太過會激起道長惡感,也沒有連連追問.」
老皇帝嘆息一聲也是點了點頭。
「做得不錯!巡案司那邊也讓他們加快進展.對了,天牢那邊每日都要從御膳房專門傳膳食過去,不可怠慢了道長!」
「是,老奴會親自督辦的!」
老太監趕忙應諾,這件事辦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當然如果辦不好,只怕責難也少不了。
而皇帝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說朕是不是該去看看道長?」
「唉,陛下不可!老奴知道陛下關心道長,但此刻去并不合時宜,顯得有些太過急切,依老奴愚見,還是巡案司有結果了再去更好啊!」
老皇帝又是微微點頭。
「對了,現在回想起來,定真禪師或許是認識薛道長的,只是白天在畫龍寺朕忘了問他,你得親自去一趟畫龍寺,當面問問定真禪師!」
老太監心中一喜,趕忙連連點頭應諾。
「老奴遵旨!」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皇宮中老皇帝還牽掛著薛道人的時候,在天牢內,此刻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論是監牢內的一些犯人,還是值守的獄卒,亦或是坐在入口桌上的牢頭,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困頓。
漸漸的,牢頭趴在桌上睡去了。
一個人從天牢入口處走了進來,所過之處,能見到恍若喝醉的牢頭,能看到靠墻坐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獄卒。
而且這些人都睡得很沉,更是沒有什么鼾聲。
在此人走入天牢深處的時候,幾只若有若無的白色小蟲飛回他的手中,又化為一陣淡淡的霧氣消散。
天牢最深處,原本盤坐的薛道人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
「鐘捕頭,你有沒有覺得這牢里忽然就靜了下來?」
嘗試睡覺依舊沒有睡著的鐘行溫也再度睜開眼睛,薛道人不說他還沒察覺,但他一說那感覺就明顯起來了。
確實,原本天牢內雖說不算吵鬧,但多少還有些動靜,甚至還能聽到遠處有別的囚犯說話的聲音,有獄卒的訓斥等等,但這會都沒了。
「不對,有腳步聲!」
鐘行溫這么說一句,一下從床上跳起來,兩人看向過道一個方向,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但片刻之后,出現的并非獄卒也非宮中之人,更不是什么官員差吏,竟然是一個衣衫陳舊的老翁。
當看清來者的時候,薛道人臉上立刻露出驚喜。
「虞老先生!」
虞翁撫須走到了牢門前,看著牢房中的薛道人和鐘行溫,臉上帶著微笑。
「薛道長,鐘捕頭,別來無恙啊?」
說實話,鐘行溫覺得來者很眼熟,但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此刻聽聞對方稱呼,聽到對方說話的聲音,腦海中霎時間閃過當初畫面。
鐘行溫忍不住湊近牢門,指著外頭略顯激動地說道。
「你你你,老先生,你是當初在客棧外街上摔倒的那人?」
猶記得當初那老翁摔倒,街上行人視若無睹,鐘行溫將人扶起,對方還在自己耳邊拍了拍手。
鐘行溫心頭猛然一跳,這一刻他又想起來什么。
似乎當初在大河口丁鳳郡,小沽村老漢家中,自己也是被一聲擊掌驚醒,若是那次沒有醒來,不但錯過跟蹤柴望的機會,只怕也會兇多吉少!
虞翁笑著點頭。
「鐘捕頭終于想起來了!」
薛道人此刻聽到這,看看鐘行溫再看看外頭的老翁,臉上表情又驚又喜。
「原來鐘捕頭也早就認識虞老先生?」
「道長這說來話長,您一定.呃,您應該是會信的.對了老先生,這里是天牢,您怎么進來的?」
這老人難道是什么勛貴?也不像啊!
薛道人卻是笑了,看來鐘捕頭雖然認識虞翁,卻也認識得有限。
「鐘捕頭,這位虞先生可不是普通人」
若是世上有人能領悟真正仙道,老先生必然是最有可能之人了!
甚至,虞老先生都有可能就是仙人!
「老夫是專程來此看望二位,二位一個忠肝義膽,一個向道而行,卻無人探望,老夫左右也算個熟人,就來看看,哦,看起來倒是無需擔憂,二位在監牢中的日子過得不錯!」
虞翁如此說笑,是因為看到了那邊桌上的飯菜,那量著實不少,兩人并未吃光,還剩下一多半呢,雖然已經涼了,但依舊能聞到一些香味。
「吱吱.」
一聲貂鳴引得薛道人和鐘行溫看去,卻見一只小貂不知何時出現在桌上,叼起了一只雞翅啃得不亦樂乎。
「唉,我這腹中可也是一天多沒沾什么油水了」
聽到這話,鐘行溫趕忙走向桌前,看了一看吃著雞翅丁點不怕人的貂兒,隨后提起老太監留下的一個食盒走到柵欄前。
原來食盒里面還有菜,桌上根本不是全部。
這會鐘行溫已經將菜肴一盤盤放到地上,又取出干凈的筷子遞出柵欄。
虞翁也不客氣,直接盤腿坐在柵欄外,伸筷子就照準一盤炒肉夾了一筷。
隨后擺好碗碟的薛道人和鐘行溫也盤腿坐下。
那小貂也不知何時跳了過來,鐘行溫揮起筷柄作勢欲打,貂兒一下竄到了外頭老翁的身上。
「呵呵呵呵,鐘捕頭勿怪,此乃老夫飼于身邊,也算是一個伙伴,一同用些餐食。」
「呃原來如此」
「吱吱吱」
貂兒朝著鐘行溫齜牙,然后又下來到鐘行溫邊上,居然用爪子抱起他的杯子,將才倒的酒一飲而盡。
「唉?它還會喝酒?」
薛道人看看這貂兒,心中隱有某種猜測,看向外頭悠然吃菜品酒的老翁,忍不住問一句。
「虞老先生難道是來救我們的?」
虞翁笑著搖頭
「你二位可用不著我這老頭子來救,若想要害你們,怕是老皇帝第一個不同意。」
說著,虞翁看向鐘行溫。
「鐘捕頭可還要做官差?」
鐘行溫搖了搖頭。
「不做也罷,若此番能夠脫困回家,攜妻兒安穩去鄉下男耕女織便是!」
「那我告訴你,此番你定能脫困,朝廷還會大大封賞你,留你在永京當差,你又覺如何?」
鐘行溫笑了。
「鐘某若是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接,可會有殺身之禍?」
虞翁搖了搖頭。
「老皇帝可是只關心這位薛道長,怎會在意你呢,你若什么都不要便也放你歸去了。」
「那就什么都不要!要了反而一身麻煩,在這沉于這淤泥混沌之中!」
鐘行溫立刻就這么回答,更是為自己倒上一杯酒,也不嫌棄被貂兒碰過酒杯,直接一飲而盡。
「人各有志,也算是一種活法。」
虞翁點頭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用布包裹著東西,遞到柵欄之內。
見老翁明顯是遞給自己,鐘行溫看了看薛道人后還是伸手接過,結果東西入手一沉,明顯分量很重。
「昨天有人與老夫賭了一卦,這一百兩黃金是一部分賭注,現在他輸了,我便將它給你了。」
鐘行溫下意識解開布巾,里面果然是十錠金子。
「這,使不得啊.」
「收下吧,皇帝的賞賜你不要,我這份心意可以領,當是你三十年的薪俸吧。」
薛道人也在一邊笑著點頭。
「鐘捕頭收下吧!」
「那,好吧.只是這牢里放黃金,有些不太妥當吧?」
「放心,他們不會拿你東西的。」
虞翁這么說一句,不過看著鐘行溫又笑道。
「只是經過此事,將來難免傳開,說不定又有人找到你,央求你幫忙,免不了兩難」
鐘行溫聞言面露思索,皺著眉倒酒又自飲一杯。
心懷正氣之人,怎么會那么容易就消磨于世。
「虞老先生,薛某有一事求解,那畫龍寺中究竟發生了什么?貧道雖盡力想要看清,卻實在是難言明晰還望老先生解惑!」
薛道人終于是忍不住了,畫龍寺之變他比起皇帝等人看得清楚,但又不是完全清楚,這反而使得他更心癢難耐,此前盤腿靜定,其實一點也不靜。
虞翁提起酒杯將酒水一飲而盡,這才悠悠說道。
「便同你一說,乃是那北海龍君亞幽與其子亞慈的父子仇怨,前者為修行弒子為孽,后者如今復蘇,化龍報仇這會北海怕是不太平呢!」
亦如虞翁所言,此刻的北海中正掀起驚濤駭浪.
不過這些似乎有些遙遠,虞翁只是付之一笑,又看向薛道人。
「薛道長,可還想當一當國師?」
薛道人不由皺起眉頭,虞老先生說得好像自己當過國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