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薛道人和鐘行溫此刻心中還對虞翁之前所言的龍族之事感到震驚。
不過驟然聽到虞翁又這么問,也不免壓下心驚將注意力轉移。
對于虞老先生話語中的一些古怪之處,薛道人也并未深究,只是對于他這個問題本身認真思索了一下。
“虞老先生為什么問我要不要當國師呢?縱然貧道有些手段,天子或許有幾分敬意,但國師之位還是有些過了。”
薛道人這么一問,虞翁還沒說話,一般的鐘行溫倒是先開口了。
“鐘某聽說當今圣上這些年癡迷神仙延壽之道,癡迷霞舉飛升之說,對于鬼神之事也十分熱衷.”
說著,鐘行溫用筷子敲打了一下面前的餐盤,發出“叮叮”之聲。
“嘿嘿,從這情況看,陛下對于道長的法術應當是印象深刻了!”
虞翁臉上笑容不改,用筷子夾了一塊雞肉送到灰勉面前,再自己夾起一粒丸子。
“誠如鐘捕頭所言,不過究竟如何尚未可知,畢竟世事難預料,只不過這天牢嘛,或許過陣子你們就能出來了,只是鐘捕頭能走,道長卻怕是暫時走脫不得了。”
薛道人看看虞翁又看看身邊的鐘行溫,前者悠閑吃菜,后者若有所思,自己心中大概也覺出什么來了。
“看來是一劫才平一劫又起了”
薛道人將此前從縣衙開始到如今的事情算作自己修行中的一劫,而虞翁所言的事則又算作一劫。
“吱吱吱吱.”
邊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到了菜碗邊上的貂兒“吱吱”作聲,聽著簡直好像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
虞翁也笑了起來看向薛道人。
“或許是,或許不是,老夫可不敢妄言,還是道長自己體會吧!”
鐘行溫這會也玩笑一句。
“道長,若是天子真倚重你,真的要你當國師,那不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嘛,多少人都求不來呢!”
幾人都笑了起來,氛圍也漸漸輕松,暢談下來時間過得飛快。
既說了很多此前在海玉縣的事,說了其中種種兇險曲折,也說了畫龍寺前后之事。
當說到龍屬相爭,妖王相助,天神旁觀等等變數,又聽得薛道人心中震撼。
而鐘行溫則是大呼過癮,因為有些事他是經歷的,有些事即便睜眼也看不清,反而覺得老先生類似是在在講書逗趣呢,畢竟節奏都很像。
不知不覺,天牢透氣窗處似乎能看到天邊泛起白肚皮。
原本一直睡不著的鐘行溫,這會也早已經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柵欄內外碗碟中的菜肴早已經吃了個干凈,酒水也早已經見底。
虞翁和薛道人相坐在此,前者沒什么變化,后者則略微有些搖晃,在困倦之中極力維持清醒,但睡意也越來越強。
“喔噢噢噢”
隱約有雞鳴聲傳來,預示著天亮已經不遠了。
這雞鳴聲也讓薛道人精神一振,一下子坐正了身體。
虞翁卻在此刻撐著地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
“道長歇息吧,老夫還有事,便先走了。”
聊了一夜,該說的該問的都已經,薛道人已經說的夠多問得夠多了,但最終還有一事壓在心中始終沒說。
此刻見虞翁要走,薛道人忍不住也扶著柵欄站起來,張了張嘴還是鼓起勇氣問出口。
“虞老先生.您看我薛元資質心性如何?”
虞翁十分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薛元,微微點頭。
“不錯!”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讓薛道人心中又喜又憂,僅僅只是不錯么
“薛元修行二十余載,一心向道勤奮不輟.如今昏暗之中得見明燈,紅塵滾滾終見仙路,不知老先生.不知仙師可否收下在下,指點在下修行之路?”
鐘行溫或許是還有些困惑,還看不清晰,還不明白。
但薛道人心中卻知道,眼前的虞老先生,絕非凡人,也是他修行至今,人世間所遇的唯一一位仙人!
今若不求,以后可能再也遇不上了。
虞翁笑了笑。
“人世間悲歡離合愛恨情仇,皆是修行明師,前塵往事與今生種種亦是明師”
說著,虞翁轉過身去,順著走道漸漸遠去,只有一句話緩緩飄來。
“仙道未必需要他求,此前所悟,如今所歷,已然道萌于心,亦有種種明師,就未必不能入道.”
話音至此,聲音略頓,薛道人已經走到牢房柵欄另一側的貼墻處,只能隱約瞥見老翁離去的半個身影,而此刻的他腳步已經頓住,又回頭看向牢房那邊。
“道長入道明法便是仙道中人,若那時候道長還愿意的話,可以叫我一聲師父!”
話音落下,虞翁邁開步子離去,牢房之中也一下子靜了下來。
薛道人靠著柵欄緩緩坐了下去,悵然若失之余,也默默念叨著虞翁的話。
大牢里,別的囚犯和獄卒還在沉睡,虞翁暢行無阻,一路走到天牢之外,又化作一陣清風離去。
天邊朝霞漸顯露,大邱京城也逐漸有早起的人開始活動。
不過城中各處街道或許此刻沒幾個人,但城門口卻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一陣清風吹到城門邊,顯現出虞翁的樣子,融入等待開啟城門的人群之中。
城門邊上,新貼了一張大告示,虞翁到的時候,正好有一個中年儒生在讀告示給旁邊的人聽。
“因畫龍寺昨日遭逢天災,寺院各處多有損毀,遂暫避山門謝絕香客”
人群中不少人在議論,有說昨天怪天氣的,有說要去畫龍寺看看的,有說聽聞畫龍寺的龍飛了的。
各種議論不一而足,有的南轅北轍卻被人傳得頭頭是道,虞翁也聽得津津有味。
人流等待一陣之后,見城門打開,出入城的隊伍左右穿梭,城門口一下子泄了洪。
等虞翁走向畫龍山方向,人流也一下子稀疏起來,雖然剛剛議論的時候很多人說想去看看,但畢竟也只是想,真的去的人并不多。
路上灰勉就跳出來到虞翁肩頭詢問。
“先生,看得出您對薛道人印象不錯,這小子也入得了我的眼,您干嘛不直接收他做徒弟呢?石生和齊小子現在越來越精明,逗起來都不好玩了!”
“哈哈哈哈哈”
虞翁笑了起來,灰勉說得在理,不過聽到它的話,虞翁也認真想了下才回答。
“想當年,韓師雍是何等自傲何等自信,曾經一度自認定能破凡為仙,這份信心即便兩世為人到了薛道人,也是心中留存。”
灰勉想了下開口道。
“這對于韓師雍來說是壞事,但對于薛元來說是好事啊!”
“不錯!”
虞翁點了點頭。
“正因如此,之前經歷再加上那一夜悟道,薛道長也算明心見性,或許他真有可能自己踏入仙道,甚至可能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自己?”
虞翁點點頭。
“自己!天地間萬物之變總有其出類拔萃之輩,仙路有傳承,也有伊始之初。”
灰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先生的評價竟然這么高!
這會回想起來,那薛道人問先生自己資質如何,得到答案后似乎多少有幾分失落。
灰勉真想回去告訴薛道人:你懂不懂先生口中一句“不錯”,是何等難得何等評價?
對對對,以后見著類似情況,我也得說“不錯”,不能說你太棒了!
這么想著,灰勉又忍不住問道。
“可是先生,您畢竟指點過他了。”
“所以先生我說,若將來他還愿意,可以叫我一聲師父,我自然也不吝傳授修真之道變化之妙!”
“哦那他若是不愿意呢”
“你這家伙.不愿意還能強迫啊?便也是一聲道友相稱了!”
說話間,虞翁隨風而行步履輕快,不消多時已經到了畫龍山下,而灰勉則在其肩頭苦思冥想。
不行不行,這薛小子這么好資質可不能讓他跑了!
山腳下也立著告示牌子,大意和城門處差不多。
而此刻虞翁袖中已經飛出一個背箱,他不理會告示,步伐放緩拾階而上,漸漸到了此前諸多相師擺攤的畫龍寺山門外。
背箱放下取出折登,又把背箱的小機關一立,蓋上一塊布,整理著放上各種器物又插上幡旗,就是一個小攤位。
當然了,攤位支起來了,香客卻不多,畢竟天色尚早,又有告示在先。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還是陸續有人上山來的,只不過在攤位前駐足的人不多,至多也就是多看幾眼,覺得老相師今天還擺攤似乎是不太合適。
虞翁也就一手撐著桌子托著下巴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去多久,忽然有詫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唉,老先生,您真的在這啊?”
虞翁睜開眼睛,原來是之前租給他攤位的相師過來了。
相師當然也看到告示了,今天本不想來的,畢竟雖然之前和約定,但畫龍寺都不開山門,人家多半也不會來。
只不過賴床躺了一會,想了下還是來了,就當鍛煉身體了。
卻不想這一來,竟然真的看到老先生支開了攤位。
虞翁好似才從昏沉夢中醒來,看看相師就笑了笑。
“唉,之前說租了三天,今天卻沒個好生意了,也罷也罷,這攤位便還給你了!”
相師聞言也是笑了,不過似乎想到什么,左右看看,湊近虞翁壓低聲音道。
“老先生,之前那個很兇的男子他來了沒,這家伙看起來可不是個善茬,您要小心啊!”
“沒事沒事,他若能贏了,眼睛給他就是了呵呵呵呵.好了,攤位還給你,看看少了什么沒?”
“不礙事不礙事,我一瞧就知道什么都沒少!”
說是不礙事,但相師卻查看得很仔細。
虞翁便站了起來。
“那好,我便走了!”
“唉好,您慢走.”
相師只是看了一眼虞翁就趕忙開始查看箱體和幡旗,這會看清楚了,若是真壞了什么少了什么還能叫住人。
沒過一會,認真查看過后果然什么都沒有缺損,相師頓時露出笑容。
“老先生敞亮,果真”
相師的話音卻頓住了,下山的方向遠遠望去沒見著人影,可剛剛明明往哪走的啊,難道上去了?
相師又看看畫龍寺山門臺階,延綿數百階梯也是無人,左看右看環顧四周,一時間呆愣當場。
這,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