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悅耳的鶴鳴,燕博面帶笑容,飛躍了曾經大晏的許多大好河山,從天上往下看去,有的地方也寧靜平和,有的地方依然硝煙彌漫。
燕博所去的方向是曾經大晏的都城,當然,指的是都城南遷之后的鐘靈府,而非立國時的舊都,而白鶴也始終伴隨著他。
這一點燕博也并不意外,因為在記憶中,每年這個時節,確實有一些白鶴會向鐘靈府,在那氣派的皇家花園中有很大一片帶湖的濕地是專門留給白鶴的,也有專人飼育。
對于白鶴而言就是相當好的膳堂,有相當一部分白鶴會在那邊落腳,呆到合適季節再繼續遷徙,也有白鶴干脆就留在那越冬的。
但現在對于白鶴而言怕是沒有這么好的地方了。
如今的鐘靈府似乎已經沒有了燕博記憶中的繁華,但依舊是這片土地上的一座大城。
燕博御風懸于空中,向下俯視著那曾經的大晏京城,眼前仿佛還有當年熱鬧的虛影。
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踏破門檻要進去上香的白羽道觀,早已是一片廢墟,但凡相關一些的人或許也都在多年以前被處以極刑。
就連師祖韓師雍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首。
燕博甚至仿佛能看到那一幕,看到刑場外擠滿了人,等著看曾經敬仰的天羽真人被殺頭,當初多崇拜,后來見到道人被砍頭就叫好聲有多響亮。
「嗚嚕嚕嚕.嗚嗚」
鶴鳴聲傳來,將燕博神思拉回現實,他環顧四周再看看上方,剛剛伴飛的白鶴們竟然還沒離去,盤旋在他的周圍和上方。
「唳」
頂端那只為首的白鶴一聲鶴鳴,鶴群都仿佛隱隱能領會出其中的意思。
跟著他就有吃的,跟著他就行了!
燕博雖然已是仙道中人,但顯然還不通「鶴語」,想了下就又拋出一把嫩蓮子,被空中白鶴爭相搶食
做完這些,燕博暫時也不再理會白鶴,向著下方落去,身形飛掠過當年大晏皇宮的位置,曾經金碧輝煌的宮殿,現在已經是廢墟一片。
當年精心呵護的御花園中的大湖也已經近乎干涸雜草叢生,御花園的那些珍貴的樹木也有很多被老百姓砍了當柴燒了,顯然如今占領這片土地的人也不想或者沒有余力修繕皇宮。
飛過金殿的時候,燕博又想起過往,曾經他隨著師父師祖,一起在這里面見過大晏皇帝,那時候的白羽道如日中天。
"封道人燕博,為白羽天宮上元法師"
耳邊仿佛回蕩起當年太監高亢的嗓音,那時候的燕博也是躊躇滿志,如今想想唏噓之中也帶著可笑和荒謬,好似一場夢!
見過曾經繁華,見到入靜蕭索,一夢醒來,也和許多夢一樣,過去就過去了。
師祖韓師雍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年頭這么久了,師父廖文質也不可能還活著,但燕博心有所感,知道白羽道并非所有人都已經死了。
念頭至此,燕博也不落到京城里面,而是再度御風升向高空,去往有所感應的那個方位。
燕博御風經過那曾經的御花園,天上的一群白鶴竟然也都跟了下來,在他走的時候成群飛掠過那曾經的皇家濕地。
這群白鶴明顯有不少靈性非凡的存在,或許除了領頭的白鶴,它們中也有不少存在著當年棲息此地的記憶。
「唳——」
白鶴隔空呼喊著飛去,領頭的白鶴低頭看向下方,卻見那曾經御花園濕地的邊緣,有一間破舊的棚屋,這會有人開門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頭發蒼白老態龍鐘的人,步伐都有些顫抖,他就在那邊抬
頭看著天空,伸出手手發出幾聲蒼老沙啞的呼喚。
「咯咯咯咯.」
老人的呼喚聲是學鶴叫,包括領頭白鶴在內的一些白羽鶴都回頭看向下方,就連已經御風而去的燕博都視線回顧那遠去的大庸皇宮。
「唳——嗚嚕嚕嚕.」
領頭的白鶴鳴叫幾聲,這聲音讓前面的燕博都放緩了速度,隨后御風折返,而鶴群也正好隨著領頭鶴盤旋回轉皇宮。
一只小貂從領頭白鶴的脖頸羽毛處探頭望了一眼,低聲說了一句。
「是他!」
下方的老人依舊在喊著,人雖然老了但眼神好像還很不錯,看到天上白影回來,聲音也激動了幾分。
「咯咯咯咯.」
「嘩啦啦啦啦」「啪嗒啪嗒啪嗒.」
總計十幾只白鶴紛紛落下,而在白羽交錯之中一同落下的還有燕博,只是那老人并沒有看清,只是看著這十幾只白鶴激動不已。
白鶴們或抖翅膀,或踱步,或長鳴,或嬉鬧,也有幾只圍到了那老人附近叫喊。
「這就給你們弄吃的,這就弄.」
近乎干涸的濕地邊,老人激動地往自己住的棚子那邊走,一些白鶴就跟著他,而在領頭的白鶴加入之后,所有白鶴都跟了去過。
燕博若有所思地看著老人和鶴群,也慢慢走了過去。
老人很快弄出半木桶的發芽麥粒,又從幾只水缸中舀出許多泥鰍混在木桶里,然后邁著激動地步子走出來,木瓢一把把灑出木桶中的東西,鶴群就在附近爭相啄食歡鬧不已。
「吃吧,吃吧有我在,就還有你們一口吃的,吃吧」
老人不停撒著東西,渾濁的眼睛細細看著每一只白鶴,每當見到認識的就會更加激動。
「噢,你還在啊,真好你的腳傷也好了,還有你.」
化為白鶴原形的鶴云喬也走近幾步,高大的鶴軀挺立之下甚至還要高過略顯佝僂地老人,后者看到這只神俊非常的白羽鶴,似乎也是很快就認了出來。
「是你.我記得你,還和當初一樣,不吃我喂的東西.你也是我的福鶴啊當年是因為你,殿下才青睞我.那年金殿中的是不是你啊.」
絮絮叨叨說著,話語有時候都不太連貫。
「這位老人家,你住在這里?」
突兀的聲音傳來,嚇了老人一跳,還以為是哪只白鶴能口吐人言了,轉頭看去才發現竟然有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旁邊。
「你,你是誰?」
「一個游方的花匠,聽說這里乃是大晏皇城,便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奇花異草。」
老人上下打量來人,看著面色平和,便也漸漸安下心來,將木桶中的東西都撒出去,引得白鶴在嬉戲中爭搶。
「花匠,花匠呵呵呵呵這大晏皇宮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其中寶貝,兵匪流民前前后后不知道來過多少回,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還有人能惦記點東西」
老人帶著譏諷這么說著看向來者,但對方卻面容平靜并無任何惱怒,終于明白來者并無惡意,臉色也跟著平靜下來。
「我一直住這,天崩的年月逃離了這里一段時間,后來又回來了」
燕博觀人氣數,其實已經知道一些事了,但還是問了一句。
「老人家看起來年事頗高,何必還回來呢?」
這話中就能聽出燕博知道老人身世,但老人沒有察覺,只是笑了笑,視線看向周圍的白鶴。
「我本是大晏宮中專門負責喂鶴的太監,無親無妻無兒無女,無依無靠,更無處可去,這世態炎涼日子凄苦,唯有白鶴才是心中寄慰,我不在這,在哪啊?」
老人看著身邊白鶴,眼眶中隱有濁淚。
「運氣好的時候,還是有白鶴會落下來的,仿佛也依稀可見當年當年我大晏是何等輝煌,先君言,準我司掌宮中鶴湖,如今偌大皇城,只有我一人了」
燕博也嘆息一聲。
「沒想到大晏天下,最后一個忠心之人竟然會是你」
「忠心.」
老人念叨著一遍這個詞,沒有說什么,放下木桶小心地坐到地上,只是看著周圍的白鶴嬉鬧,并多有關注那只領頭鶴。
「老人家,你我相見也算是有緣,不要守在這了,與我一同離去,尋一處水澤充沛的幽靜之地,養養花草,也同樣能守得白鶴來!」
燕博走近老人。
「我一路走來經過了很多故土,早已經沒人記得曾經的大晏,一切皆成往事,不必再繼續執著了,要喂鶴哪里都可以!」
「是啊,哪里都可以.可是我也沒多久可活了,更回不到世俗中去了」
燕博笑了。
「那便不回世俗中去好了,燕某也粗通一些奇門和醫術,老人家養養身體還是能過幾年自在日子的,不必再等下去了,簡氏不會有人回來了!」
老人愣愣看向燕博,臉上露出幾分驚愕,但后者面色始終平靜,笑著點了點頭。
良久,老人漸漸露出釋然的表情。
「也好,也好」
說著「也好」,但老人看著白鶴卻面露不舍。
燕博心有所感,此刻看向周遭白鶴,重點是看向領頭的那一只,他知道這些白鶴很有靈性,為首的甚至可能生出了靈智。
「老人家不舍這鶴湖,諸位伴我一路,可否也答應燕某一個不情之請,帶著這老人家一同再飛一路?」
為首的那只白羽鶴既沒有吃過蓮子也不吃這里的嫩麥和泥鰍,此刻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過來。
「咯咯咯咯.」
白鶴揚天鳴叫了一陣,附近竟然有幾只白鶴都俯下身子。
燕博眼神一亮,已經明白了過來,看向一邊面露驚容的老太監。
「對了老人家,在下燕博,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在燕博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我,我叫什么來著」
燕博這個名字讓老人覺得有些耳熟,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而且他好像連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似乎是想了一會,老人才記起來自己的名字。
「是了,我叫原兆寧.」
「好,原伯請上鶴背吧!」
燕博略微施法讓老太監身上纏繞一片靈氣,示意他坐到鶴背上去,這些白鶴一只只都十分高大,坐個佝僂老人綽綽有余。
原兆寧有些發愣,良久忽然想起來什么,神色也激動起來。
「燕博?燕.您是廖真人大弟子,您是天羽真人徒孫?」
「往事已成云煙,就讓它過去吧,燕某如此,原伯你也該如此.」
老人看著燕博始終平靜地神色,自己的激動也平和下來,但他沒急著上白鶴,更沒有回棚子里收拾東西,而是匆匆走向鶴湖的另一邊,然后整個人趴到了淤泥中翻找。
燕博微微皺眉著走了過去,正看到老人翻開淤泥中一塊石頭,從里面取出一團黑布包裹的東西。
再把東西打開,里頭露出的竟然是一方玉質的物件,下方刻著幾個大字,乃是:天定大寶,既壽永昌!
老太監用衣袖擦著傳國玉璽,臉上露出幾分釋然笑容看向燕博。
「往事已成云煙,或許大晏確實也不會再回來,但這是天賜至寶,保佑這片土地國泰民安,不該被埋在這里,大寶不歸大晏,總有人值得
良久之后,幾聲鶴鳴從曾經的御花園中響起,隨后一群白鶴沖天而起飛向遠方,其中有的鶴背上還馱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