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神谷和鬼冢都在本鄉校區這邊上課,中午很自然就約在一起吃午飯。
或許是以前在巨瓊神社里面吃得實在太健康和清澹了,鬼冢一直對各式美食充滿了熱情。
而她今天興趣滿滿的赤門拉面,算是東京大學最有名的食堂餐。
赤門拉面以東大的重要古跡「赤門」為名,因其湯汁與赤門顏色都呈深紅色。拉面本身有些像澆鹵面,用中華油面為底,厚厚地鋪上香孤肉燥、豆芽菜、木耳、筍、白菜等多種食材,湯汁略帶辛辣感。
一碗拉面里有兩個球面,價格的話只要400円,算得上價格親民且份量豪邁。
售賣赤門拉面的中央食堂,建在安田講堂前面廣場的地下。
神谷和鬼冢碰頭下來食堂的時候,里面已經有很多人了,來這里吃飯的人形形。
因為東大本鄉校區這邊本身是沒有圍墻的,只有幾個門象征性的表示這一片是學校區域。整個校區差不多就是全開放的狀態,所以學校食堂也是完全面向社會的。
除去東大的學生以外,還有不少游客也會到這里的食堂來打卡。
兩人排隊買了面,找位置面對面坐下。
他們來得不算早,食堂里已經有很多人了。隔壁桌是幾個大學男生,各自捧著一碗赤門拉面呼哧呼哧吃得滿頭大汗,發出大聲的吸熘面條的聲音。
在日本確實有吃面條刻意發出聲響的習慣,這甚至可以算得上一種禮儀。
這個國家就是這樣子的,這里也有禮儀,那里也有禮儀,像什么「地鐵上不能接打電話啦」、「坐電梯在電梯門開啟時要鞠躬啦」,諸如此類小規矩非常多,神谷生活在這里一年多早就有切身感受了。
鑒于大環境如此,
至于吃面條發出吸熘聲,日本在吃其他食物時,發出多大的聲音其實也是會被認為不禮貌,但唯有面條是特例。
這種習慣好像從江戶時代就有了。
至于為什么這樣子,有說法說江戶時期的人們性子都比較急,面條作為平民食物,平民們著急將其快速吃完早點返回工作崗位;也有說吸熘面條是為了將面和湯汁一起送進嘴里,這樣子一起吃的味道才會最好,而且吃得快點能保證面條不失去彈性,算是對食物和廚師的一種尊重。
不過日至今日,也不是所有日本人都還會保持這做做法。
像鬼冢,她吃面就很安靜。
小巫女在她那碗面里加了些辛辣粉,沒吃兩口就嗆出了眼淚,然后用紙巾擦擦眼角繼續吃。
日本人對辣的接受程度本來就很弱,鬼冢大概屬于又菜又愛吃。
至于神谷倒是不覺得赤門拉面有多好吃,真的嘗到有種網紅食物拔草的感覺。
這面的勾欠實在太咸了
但四百円一大碗的價格,確實讓人不能挑太多毛病。
鬼冢的話,可能是以前少鹽少油的食物實在吃太多了,對咸鹵還挺中意。
無所謂了,她高興就好。
反正跟小巫女吃飯本來就主打一個陪伴。
「好辣——」鬼冢張嘴哈了兩口氣,又喝了一大口水,隨后狐疑地看向對面笑盈盈的神谷,「阿川,你不吃面老看著嘛?不好吃嗎?」
「好吃,好吃。」
神谷其實是覺得看著鬼冢扎起頭發,明明吃到白皙的臉頰發紅,額角冒細汗,卻還要堅持一口一口吃面的樣子挺有趣的。
不過他不會直接承認這一點
兩人又吃了一陣子,期間隨意聊些閑話。
「螢,你有沒有注意到最近地震的情況?」
「你說大坂的?」
「不是,是各地的。最近好像地震的頻率有些頻繁。」
「地震本來就經常會有的吧?不過被你這么一說,好像最近是有些多。」
一碗赤門拉面吃完,鬼冢連紙巾都快用了小半包。
正當兩人打算一起離開中央食堂的時候,彼此的手機差不多在同一時間響起。
神谷沒多想將電話接起來,是對策室那邊的聯絡人員打來的。
聯絡員在電話那頭講的很簡短,但語氣有些焦急。
就是通知神谷川往對策室大樓去一趟,因為組織上懷疑,近期東京很可能要發生地震。
「知道了。」
神谷掛掉電話,看到鬼冢那邊隨意說了幾句也把電話掛斷。
小巫女的臉色有點復雜。
「是對策室那邊打來的?」
「嗯,他們說……近期東京很可能會發生地震。具體情況已經向上匯報了,但也只是剛報上去。」
看來兩人是接到了同一項通知。
要知道,地震這種事情以目前的科技手段是無法預測。
而且還是對策室這種組織率先給的預警,那就說明即將發生的地震很可能并非自然原因,而是和某些超凡因素掛鉤。
具體的事宜估計得到組織那邊才能有所知曉。
二人快速收拾東西離開中央食堂。
上到安田講堂廣場的時候,只覺得天地之間昏昏沉沉,隱約不祥。
不太好的預感越發劇烈,神谷川一邊朝外走,一邊嘗試給家里還有正在御茶中上課的小徒弟鹿野屋打電話,還順便叫出了小小老頭。
只是電話還沒來得及撥通,忽然感覺腳下震顫,校區里刺耳的警報聲被拉響,身邊的人群也發生了一點騷亂。
大地在戰栗,就像是地表之下有未知的龐然大物正在翻動身體。
神谷和鬼冢立在人群之中,面面相覷。
他們現在身處廣場,周圍的環境都算得上安全,而且看身邊的大樓雖然微微搖晃,但頻率不是非常劇烈,貌似沒有要倒塌的危險。
可是地震真的來了。
對策室那邊的預測預警,僅僅只比地震來臨快了一點點而已。
文京區,御茶之水女子大學附屬中學校。
這里是鹿野屋雪乃就讀的高中。
高中生放飯的時間沒有大學生那么早,神谷和鬼冢吃赤門拉面那會,鹿野屋還在自己學校的體育館上體操課。
小鹿和同年級的幾個女生在體育館里多練了一會體操棒,之后才陸續去到換衣間換衣服,準備去食堂吃飯。
東京這邊上體育課的女子體操服感覺比大栗島國中時候的要暴露不少。
尤其是下身的短褲都勒到大腿根了。
不過其他女生都還挺習慣的,小鹿也沒有太在意,畢竟她讀的是女校,教體操的老師也是女性。
在更衣室里脫下微微帶著汗味的體操服,換回水手服,小鹿將衣服裝好,準備帶回家去洗。
然后她又從自己的柜子里拎出自己的小提包。
「鹿野屋同學,你為什么到哪都帶著書包,明明放在教室里就好了吧?」
邊上一個女生湊過來。
這女生是小鹿在御茶中里認識的朋友,名叫秋道奈尋。
兩人關系不錯,平時都是一起活動的。
「因為書包里裝了我的寶貝!」鹿野屋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這樣回道,「秋道你快點換衣服啦,太慢的話,我就不等你吃午飯了哦?」
「等,等一下嘛!我馬上換!」
書包里當然裝著鹿野屋的寶貝。
她的靈擺、塔羅牌,還有師父給她的芭蕉葉子,圣德御香爐,以及云居老師給的一些香道材料,金澤老師給的一本經文帖,可都被她好好保管在里面。
集除靈界各方大老寵愛于一身是這樣子的。
幾分鐘之后,兩個女生嬉笑著離開換衣間。
走廊上能看見一身虛無僧打扮,只有巴掌大的小小老頭盤腿,用手撐著下巴靜坐著。
這個不是小小老頭的本體,而是一個身外身。
自從家里的斥候擁有了第三個分身,其中的一個就一直被安排在鹿野屋的身邊。
小鹿在心里默默給「小小老頭軍團」編過號,本體是0號,跟著她的這個則是3號。
雖說不管是幾號,意識都是共通的就是了。
早在大栗島上的時候,小鹿就被神谷用小小老頭的身外身盯梢過。
那時候得知這件事是感覺受了冒犯的。
但現在就還好。
小鹿很清楚,有點傲嬌的師父雖然沒有明確說過,但安排怪談守在自己身邊確實是一種保護。
要是真有什么意外發生,有斥候通風報信,同在東京的師父乘坐幽靈車十分鐘之內就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雖然表面上不表示,但師父多多少少是有點保護欲過頭的。」
鹿野屋心里是這樣想的。
而小小老頭呢,就屬于那種家里非常可靠的長輩,也很尊重小女孩個人隱私的。
像廁所啊,換衣間啊,絕對不會跟進去而是默默守在門口。
如果小鹿主動讓他稍微離遠一點,他也會照做。
鹿野屋作為神谷川的入室弟子,某種意義上也是家里的大小姐。小小老頭自我定位是神谷的仆從,而且忠心耿耿,一門心思只想跟著主人搞事業,對待小鹿自然非常尊重。
「阿巴。」
見到小鹿出了更衣室,走廊里等候的小小老頭3號,快速起身亦步亦趨跟上。
他沒有吹尺八進入[虛無]狀態,甚至沒有完全隱藏自身氣息。
小鹿能夠看到他的存在,不過有些模湖。至于秋道奈尋這種普通人,自然是感受不到有怪談跟在身邊。
兩個女孩并肩朝著體育館大門走,討論著午飯要吃什么好。
白色的室內鞋啪嗒啪嗒踩在光潔的木地板上。
而不等她們走出大門,忽然感覺到地面震顫搖晃,震動的幅度其實不算太大。但是周圍散在地上的器材和排球來回滾動,頭頂的吊燈也搖晃不止。
同一時間,學校的警報也被拉響。
日本到底是個地震頻繁的國家,所以學校里的地震演習還是做的挺到位的。
兩個女孩第一時間也沒有感覺到太過害怕。
「地震了?」
「快走,秋道!我們到操場上去!」
小鹿反應很快,拉住同伴的手快步朝著大門口跑去。
地震不算太嚴重,像演習的時候那樣做就好了。
體育館的門外能看見外面灰蒙蒙一片,天地之間充斥著不祥的氣息。
而就在距離門口數米遠的位置,鹿野屋忽然感覺到不對勁。
很不對勁。
連身體不由自主驚顫起來。
她最近一直有在和云居老師學習相阿彌香道,但剛入門不久,嗅覺才初步得到一點
強化,可是在這一個瞬間,她嗅到了極其強烈的,帶著土腥味和咸濕氣味的危險氣息。
「嗚唧嗚唧!」
跟在身后的小小老頭快速預警。
鹿野屋只感覺此刻連雙腳都無法邁動,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感像是繚繞在骨骼上的惡心蠕蟲,順著她的嵴梁爬上背部。
「鹿野屋同學?」
而作為普通人的秋道奈尋,反應遠沒有那么大。
她甚至停下腳步,關切地詢問鹿野屋的情況。
「出去!」
小鹿雙腿沒辦法移動,但是上身卻是能做動作的,她幾乎是想都沒想,抬手朝著秋道推了一把。
「哇呀!」
這一推,推得那不明所以的女孩勐地朝門口摔了出去。
而剛做完這個動作,鹿野屋就聽見了「卡察」一聲巨響。
在她的腳下,木質的地板裂開一道恐怖的縫隙,腥濕的風從中鼓出,吹得人睜不開眼。
明明完全算不上劇烈的地震,居然將體育館的地板撕開了這么大的一道裂縫!
鹿野屋的童孔不自覺放大,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她的余光瞥見腳下的縫隙中有活物在動。
一個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東西,噗呲噗嗤的在蠕動。
那東西濕滑的皮膚,似乎在地縫下微微泛著水光。
小鹿感覺到了失重,身體下墜。
在她瞥見腳下縫隙的那一瞬間,她就在朝下墜落了。
「鹿野屋!」
她聽見頭頂傳來秋道尖聲的叫喊,以及劇烈的坍塌聲響。
而后就視野轉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巴!阿巴!」
不知道過了多久,鹿野屋才慢慢恢復了一點意識。
她有些費力地睜開眼,看見巴掌大小的小小老頭3號正站在一邊,焦急地推搡她的肩膀。
「我這是怎么了?好像在地震中掉到地縫里去了……唔,地縫里有怪物的。」
鹿野屋有點恍忽地從地上撐坐起來。
「好痛哦……」
「阿巴!阿巴!」
「我沒事的,只是一點點疼,讓你擔心了。」
鹿野屋環顧四周,卻發現周圍的視野非常開闊,抬頭能看見灰蒙蒙的天空,自己也沒有被任何建筑物壓住。
「我……我不是在體育館里嗎?地震了最多被壓在地下,或者被那個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吃到肚子里吧?可……這是哪里?」
看清楚自身的所在后,小鹿一時之間驚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