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七百八十七章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1-14
 
戶部尚書王國光、張學顏的奏疏,詳細的論述了營莊法這類集體農莊為何會失敗的原因。

歷史上類似的集體農莊有很多,比如漢朝時候的屯田制。

屯田,就是利用軍兵和征召無地流民進行集體生產,最早是漢武帝在西域屯田,后來曹操在許昌屯田,強兵足食,設立屯田官。

一直到曹魏末年,三馬同槽司馬炎宣布廢除屯田,罷免了所有屯田官。

漢屯田、唐折沖府、大明軍屯衛所,都是類似征召無地農戶進行集體生產,但最終的結果,都無法穩定下來。

戶部對歷代對農業集體化的嘗試做了總結,最后得到的答案是,農業集體化生產是一種必然,農業集體化生產解體,也是一種必然。

家庭式農業經營,無法承擔墾荒、庫壩營造、灌溉水利、道路橋梁等公共基礎設施的巨大勞動力投資,所以農業集體生產,就變成了一種必然。

這是抱團取暖,只有緊密的團結在一起,才能把這些活兒干完。

比如現在的綏遠、遼東,都有不同程度的農業集體化生產的特征。

等大規模的基礎建設不斷完成時,集體生產就陷入了五間大瓦房的窘境,五間大瓦房已經蓋好了,就到了分配利益的時候,你想住上房,我也不想住偏房。

這個時候,圍繞著分配的矛盾就不斷的出現。

一如三位民魁擔心的那樣,一些不事生產整日里游手好閑,最喜歡拉幫結派的懶漢地痞,就會糾集在一起,侵吞公共利益,不干活還要吃飯,不僅要吃,還要仗著小團伙的無法無天和兇狠,多吃多拿多占。

分配不公的問題會隨著時間越來越嚴重,最終農業集中生產,不可避免會變成屯田官、折沖府府兵、軍屯衛所校尉的自留地。

從洪武年間起,除了邊方之外,大明軍屯衛所制度,就已經開始崩壞了,只有在邊方,仍然有極強的軍事威脅和軍事任務,這種農業集體生產制度才會穩定運行。

小農這個群體,本身不支持集體生產,因為大多數的小農最大的心愿是耕者有其田,而集體生產,可能會損害他們的利益。

畢竟這些公共基礎設施修建需要一大筆錢糧,日常維護也要一大筆錢糧,而這些支出,需要從營莊的收入中去支出。

另一方面,農業生產有著自己天然的局限性,產出有限、增長有限而且非常緩慢,沒有足夠的增量拿去分配,終究是螺獅殼里做道場,萬般辛苦一場空。

戶部認為,營莊法和過去探索、嘗試的農業集中生產一樣,解體是一種必然。

大明在海外的種植園不一樣,這些種植園,也是一種農業集中生產,但奴隸制為主的種植園,根本不需要過多考慮向下分配,沒有圍繞著分配出現的各種矛盾,自然可以興旺。

對于百姓密切關心的懶漢地痞的問題,戶部給出的意見是送到元緒群島去墾荒。

懶漢地痞之所以能懶、能游手好閑,是他們有懶的環境,可以靠著拉幫結伙欺壓良善之輩。

到了元緒群島這種開拓之地,想懶也懶不下去,在開拓之地,拉幫結伙有利于開拓之地的穩定。

誠然,無法根治問題,但是可以緩解矛盾,只需要下手整治一部分,殺雞儆猴,剩下的就會安穩下來。

就從寧都、瑞金、寧化三縣開始,既然鬧起來了,這些地方就是朝廷最容易把手伸進去的地方,也是伸手的最佳時機。

王國光提醒陛下,即便是折中過的營莊法,在推行之中依舊會遇到阻力,江西遍地都是書院,這些門生故吏們,會鬧出什么動靜來,可想而知。

必要的時候,朝廷應該動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來保證政令的推行。

而刑部削減鄉紳司法特權的手段則酷烈的多。

刑部直接一體削減了所有秀才、舉人的司法、稅賦特權,甚至還給出了更加嚴格的約束,要求鄉賢縉紳遵守大明律,違背大明律的鄉賢縉紳,則罪加三等。

加重處罰的目的,就是有針對性的消滅鄉紳階級。

刑部這么做的理由有兩個,一個是矯枉必過正,如果不過正,則無法矯枉;

另外一個理由是,要用工匠階級部分代替鄉紳階級,成為地方的統治階級。

王崇古本身就是工黨,他意識到工匠這個階級從方方面面都可以取代舊鄉賢縉紳階級,尤其是工匠三級學堂的出現。

三月份,官廠放歸依親了一批匠人,這些匠人回鄉之后,在鄉村修了造紙、磚窯、煤窯、鐵匠鋪、繅絲坊、麻坊、養雞場、圈舍等等。

而且十里八鄉的匠人還會定期趕大集,互相見見面,聊聊情況,你那有磚,我這有瓦,就可以互相補強。

新的鄉村經濟正在穩步形成。

匠人們可以帶著鄉民們一起營造鄉村工坊。

延慶州清水河畔的柳溝營,甚至出現了一個鑄鐵廠,有匠人二十余名,專門為官廠生產各種鑄鐵件,算是帶著柳溝營有了營生。

而這個鑄鐵廠為了運送這些配件,選擇了修路,本身柳溝營離馳道就很近。

以馳道為主動脈,官道驛路為分動脈,鄉村道路為毛細血管的新型大明經濟,正在有馳道的地方形成。

王崇古為了工黨的利益,下手是真的狠。

“下章內閣詳細議論,先生未曾貼浮票。”朱翊鈞看著面前王崇古的奏疏,選擇了發內閣再議。

王崇古這本奏疏沒有內閣浮票,也就是說王崇古是違背了奏疏呈送的流程,自己上奏的。

顯然,王崇古沒有獲得內閣的贊成。

“朕的渡渡鳥養的如何了?”朱翊鈞詢問起了海外入侵物種,渡渡鳥。

馮保無奈的說道:“渡渡鳥有點蠢,有點像遼東的傻狍子,對什么事兒都好奇,有幾只死了,已經移送到了解刳院解剖。”

“它一次就只下一顆蛋,這孵化起來有點慢,想要成規模的養殖,還需要時間。”

“但是渡渡鳥的鳥絨一年能產一斤多,是大鵝的兩倍左右。”

體型更大的渡渡鳥有絨毛量的優勢,而且這東西不挑食,什么都吃,絨毛量優勢,就是商品優勢,就有規模養殖的價值。

和大鵝、鴨子一樣,渡渡鳥一次生一個蛋,馮保的意思是現在渡渡鳥太少了,種族擴充有些緩慢,至少要幾年時間,才能大規模繁育,形成產業。

“陛下這是用渡渡鳥的絨毛做的夾襖,保溫能力和鵝絨不相上下。”馮保讓小黃門拿來了一個夾襖,呈送了御前。

絨的保溫能力最強,也就是說,沸水在渡渡鳥絨的保溫下,在半小時內,只降低3度,通過了保溫實驗。

大明正在開發以絨為主的高端面料、填充物的保溫被服,增加農牧產業的利潤。

這個過程非常的艱難,但只要做成了,就是不弱于絲綢的頂級奢侈品,也會擁有頂級奢侈品該有的利潤。

三娘子這次來京師送羊毛,還專門給皇帝送了件山羊絨毛衫,手感極為細膩,乃是百分百白山羊絨。

山羊是河套山羊,這種山羊絨放眼全球也是頂級羊絨。

取絨用的是梳齒極密的篦子,將羊絨一層一層的收集起來,一只成年的山羊,一年也就產山羊絨一斤到半斤。

這個過程最困難的就是把絨和毛分離,增加絨的純度和含量,絨的含量越高,保溫效果越好,手感越細膩。

三娘子給皇帝送禮,是希望陛下能夸一句,這樣一來,皇帝用過都說好,就可以打開銷路了,而且還能促進工藝發展。

草原在王化的過程中受益良多,在過去,羊毛沒有經過精加工的話,毛氈的膻味兒太重,沒有價值。

而現在,因為毛呢產業的快速發展,草原養一只羊的經濟價值,等于過去的兩只。

草原人欠著陛下恩情,生下來活下去的恩情。

朱翊鈞看著面前制作極為精美的夾襖,笑著說道:“此物甚好,讓徐爵去全楚會館的時候,給先生帶去。”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

馮保派遣了徐爵前往全楚會館,將渡渡鳥絨夾襖交給了張居正,但徐爵并沒有離開,因為徐爵來的目的,是文昌閣議事。

全楚會館的文昌閣是張居正的書房,有些大事需要開小會的時候,這里就變成議事堂。

等大臣們私底下吵出基本共識來,才會到文華殿,當著皇帝的面徹底吵出個結果來。

過去這種小會,都是萬士和代表皇帝來參加這個小會,現在沈鯉可以承擔這個職責,但這次沈鯉也要吵架,所以徐爵只好過來做個見證了。

徐爵到的時候,來‘踢館’王崇古還沒到,但沈鯉和王國光已經到了。

很快,王崇古帶著工部尚書汪道昆、兵部尚書曾省吾來到了全楚會館,顯然三人已經達成了共識。

吏部、禮部、戶部反對王崇古徹底取消縉紳優待;

刑部、兵部和工部則認同王崇古的矯枉過正,王崇古一到,氣氛立刻就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

“王次輔好大的陣仗,到我這里,氣勢洶洶,滿臉怒氣。”張居正示意三人就坐,笑著說道。

王崇古大袖一揮,咄咄逼人的說道:“元輔,陛下交代的事兒,我辦了,奏疏擬好了,罵名我背了,元輔不是一直自詡,竭忠盡瘁,知不可為而為,一息尚存,再興大明之志不懈嗎?”

“怎么,現在反倒是怕了?”

“挨罵的是我,又不是你張居正,你阻攔什么!”

王崇古對鄉賢縉紳發動了總攻,這應該是張居正樂意看到的,但是張居正不同意,就是不寫浮票。

這才有了今天他上門踢館的一幕。

“不可吹求過急。”張居正立刻回答道。

王崇古氣沖沖的說道:“哼!我看你是怕我王崇古搶了你的變法之功!你那么厲害,動你的手段把我趕走,把功攬去就是!”

“王次輔這不是說氣話嗎?”張居正有些無奈,王崇古這年紀越大越不講理,而且變得有些急躁。

“元輔消消氣,次輔也消消氣,這萬事以和為貴,再說了,一個元輔一個次輔,吵成這樣,于國無益,大家都是為了國朝好,我來說兩句。”沈鯉笑呵呵的打了個圓場。

跟著萬士和這么多年,沈鯉別的學的不多,但這場面話學全了。

而這個事情,麻煩就麻煩在這里,你是為了國朝好?我就不是為了國朝好?

就你張居正崇高,就你張居正心懷天下?就唯獨你張居正是忠臣、良臣、能臣?都是給陛下做事,都是為了天下大計,憑什么聽你的!

這才最麻煩,要是有人為私門之利計較,反而簡單多了。

沈鯉坐直了身子,面色嚴肅的說道:“首先,我必須要強調一下現狀,近似于官而異于官,近似于民又在民之上的鄉賢縉紳,實際上成為了生產力發展的阻力,生產關系改變的阻力。”

“次輔要矯枉必過正,要徹底用工匠把鄉賢縉紳替換掉,但是次輔啊,大明真的有那么多工匠,而且這些工匠,真的愿意回鄉,把鄉賢縉紳替換掉嗎?”

“如此急匆匆的對鄉賢縉紳喊打喊殺,是不是有點過于急于求成了?”

“同樣,元輔直接完全否定了王次輔的奏疏,是不是有點過于謹慎了呢?覺得王次輔急于求成,但是通盤否定,是不是看這個問題,有些片面了呢?”

“二位,好好商量,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來,才最重要。”

禮部要干的活兒,就是保證斗而不破、和而不同,這是萬士和留給禮部最重要的遺產。

哪怕是萬士和走了,沈鯉也不打算改變,循跡而行,能走到彼岸,萬士和得以善終,得到了陛下極高的禮遇。

工匠不想離開官廠,因為在官廠里,孩子可以享受更好的教育,就這一條,匠人就不愿意回鄉。

只有少數的工匠選擇了回鄉,更多的工匠,仍然集中在產業集中的地方,西山煤局、毛呢官廠的周圍。

這是王次輔這本奏疏被反對的主要原因,沒有那么多人。

“匠人是決計不會愿意回到村里的,回去的大部分本身也是鄉賢縉紳。”張居正深吸了口氣說道:“王次輔出身勢要豪右之家,對村里的生活一無所知,工匠替代鄉賢縉紳,有些不切實際了。”

“的確,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把工匠放歸依親,匠人回到家鄉,創辦產業,看起來很美好,但匠人們不愿意回去。”

張居正被王世貞罵,泥腿子都沒洗干凈,跑到文華殿指手畫腳來了,張居正活的沒有那么有道德,活的有些市儈。

王崇古的設想很好,但唯獨露了一個關鍵,那就是大部分的工匠,即便是無法留在官廠,也可以到民坊做個大把頭。

王崇古看到的那些個例子,比如柳溝營的鑄造廠,的確很成功,但那家工坊的創辦者,他家里有四千七百頃地。

“什么叫我對村里生活一無所知!士可殺,不可辱!”王崇古猛地站了起來,憤怒的大聲說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沈鯉趕忙站起來勸架,連被王崇古帶來的曾省吾和汪道昆,也拉著王崇古,大明帝國的首輔和次輔打起來,那真的是鬧出大笑話了。

駱思恭站在了張居正身側,皇帝的命令很明確,誰傷害元輔,就殺了誰,無論是誰。

張居正示意駱思恭不必緊張,他更年輕,打不過還是能跑得掉的,王崇古怎么說也是大明進士,不會動手。

臉面還是要的。

王崇古非常生氣!

作為帝國次輔,張居正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說他王崇古在政治上過于幼稚,王崇古總是在西山煤局、毛呢官廠坐班,他自詡跟匠人無話不談。

張居正這種指責,就是否定王崇古萬歷維新以來的所有貢獻。

張居正等了一會兒,等到安靜下來,才開口說道:“村里啊,村里日子苦的很。”

“家里是不敢點燈的,因為燈油很貴,家里掛著很多很多的筐子,吃的喝的用的都放在里面,怕被老鼠給偷吃了。”

“村里的孩子,看到了蛇,不是第一時間躲,而是看清楚后,想辦法抓起來,因為路過的郎中會收這些,至于被咬了,死了就死了。”

“一到下雨,下雪,路就斷了,進不去出不來,什么東西都買不到,最主要的就是鹽,要步行四十多里路,把鹽扛回來。”

“我記得小時候,村里有些村婦,會把蟾蜍抓起來,把毒胞刺破,把濃擠出來,放進鍋里煮,給孩子治病,然后孩子就死了,能挺過來的少之又少。”

“我六歲那年,父親還沒考中秀才,家里窮,我爺爺還得罪了遼王,那時候我住在老家老宅里,親眼看到了鄰居的大人,哭著把不大點兒的小孩,摁在了水盆里溺死了,因為那年旱了,養不起了。”

“孩子死的多了,就扔到了后山的山坡上,那山坡原來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但后來人都叫那里死老孩子坡。”

“村里的地痞懶漢,甚至會夜里翻墻到別人家里,強淫殺人掠財,那時候山里都是山匪,山匪要是下山搶,那整個村子都沒幾個活口。”

“人命不值錢,越窮的地方,人命越不值錢,越窮的地方,就越愚昧,越封閉,越是人吃人。”

“我上學堂的時候,覺得我讀書,就是一種對父母的罪惡,他們沒什么錢交束脩,每次去學堂從父母手里拿錢糧,都覺得讓父母受累了。”

“官廠里的工匠有很多很多都是流民,他們就是活不下去才逃出來的,你覺得他們,會回去嗎?放歸依親,他們有親人嗎?那些恨不得吃了他們的親戚,真的是親人嗎?”

萬乾倡、連遠候、鄭三萬三位民魁聽了營莊法不是歡欣鼓舞,而是覺得還田好,實在是沒法做,也是第一時間說這個懶漢地痞的問題,懶漢地痞,是鄉村愚昧、封閉、不法的最終結果和表現。

“我未曾聽聞過。”王崇古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意識到自己有些肉食者一廂情愿了,他家里世代行商,富的很,對這些事兒,真的不了解。

“當然了,沒人愿意揭開傷疤,露出血淋淋的傷口給人看的。”張居正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是。”

為了說服王崇古,張居正把自己出身差這個傷疤,揭開來給王崇古看了。

張居正坐直了身子說道:“陛下暴戾也好,狠毒也罷,其實都不算什么,只要陛下心里念著,一直念著,讓窮民苦力多吃一口飯,那陛下就是英明的,哪怕是克終之難沒能克服,那也是英明的。”

張居正這話不可謂不大膽!難道陛下心里沒有萬民,就可以不忠誠了嗎!

張居正敢這么說,是他真的很相信皇帝,因為皇帝比大臣們都擅長種地,寶歧司升為了農學院,那是陛下自己搗鼓出來的,而且十五年如一日,從未喪失過熱情。

陛下和武宗一樣喜歡養點動物,不太一樣的是,陛下更注重家禽,而不是猛獸,主要是為了增加百姓餐桌的多樣性。

渡渡鳥、海外舶來的豬羊馬,陛下都喜歡,農作物育種是育種,家禽牲畜育種也是育種。

張居正眼睛微瞇的說道:“用工匠代替鄉賢縉紳,看起來不錯,但很難做到,所以,我堅持認為,不應該徹底取消部分鄉賢縉紳的司法、賦稅優待。”

“畢竟陛下、朝廷也需要一個替罪羊。”

“元輔,你等一下!”王崇古大驚失色,伸出手來,驚駭無比的說道:“你說陛下需要什么?”

張居正看著王崇古非常肯定的說道:“替罪羊,總不能什么都是陛下的錯吧。”

“老百姓心里的火兒,需要泄憤的,這些鄉賢縉紳,需要的時候,砍掉平息民憤。”

在場大臣倒吸一口冷氣!

張居正如此堅決阻止取消鄉賢縉紳的司法賦稅優待,居然是這個目的!完完全全是為了給皇帝的穩定統治鋪路。

張居正做了這個首輔之后,所有事情的動機,都為了這一目標在努力。

“萬歷維新以來,日新月異,有些人富的很,有些人還是那么窮,人嘛,不患寡患不均,矛盾在變多、在變得復雜。”

“大明在反對大明,大明也在撕裂,借他們人頭一用,正好彌合矛盾了。”

“矛盾鬧大了就殺點人,百姓一看,人也死了,也算是出了口惡氣。”

張居正繼續說道:“我反對取消鄉賢縉紳的司法、賦稅優待,但我贊同王次輔的罪加三等,給了優待,承擔責任,這很合理。”

“稽稅院攤子已經鋪開了,看似是稽稅,當然也真的在稽稅,但這些稽稅緹騎,是陛下的耳目之臣,哪里發生了亂子,可以告訴陛下發生了什么,三相印證,方便陛下做出判斷。”

如果地方大員能把文武御史稽稅緹騎全部搞定,把地方塊塊弄成了一言堂,水潑不進滴水不漏,立刻帶兵平叛即可,已經不是行政力量可以糾錯的范圍了。

什么場合說什么話,文華殿、文淵閣都是國朝公器所在,這些話,無論如何都不能講出來。

但是在全楚會館文昌閣,就沒問題了,張居正把自己反對的理由和自己的想法說的非常明白。

王崇古思索再三,開口說道:“元輔啊,剛才咱們就是因為公事意見相悖,吵兩句,也正常,都是為了陛下效力,都是為了國朝再興,公事歸公事,可說好了,咱可不能因為公事有了私怨,這個對吧。”

“是,我剛才聲音是大了點,這不是人老了,耳朵背嗎?”

張居正狠毒嗎?王崇古以為不是,張居正這不是狠,他根本就是無情!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無情,為了維系國朝統治,不擇手段的無情。

張居正一生的功過榮辱都寄托在了皇帝的身上,他走后,陛下決不能輸。

“無礙無礙,那么,就這樣,不取消優待,只罪加三等如何?”張居正看了一圈,詢問道。

遵紀守法不犯錯,鄉賢縉紳依舊是鄉賢,該有的待遇依舊有,但不肯遵紀守法,鬧出亂子來,那就是殺頭。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王崇古立刻說道:“我沒意見。”

王崇古已經徹底搞明白了,張居正要用恩情敘事,徹底穩固皇權,采用恩本位敘事,重塑皇權權威。

雖然依舊無法抵擋大明必亡的大勢所趨,但足夠了,能留下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繁榮昌盛的日子,那已經是祖宗保佑了。

就像是人不能長生不老,朝代哪有萬世永固。

“北鎮撫司稽稅院今日已經移交了東交民巷監獄,第一個會計犯,值得注意的是,是從理工院畢業的會計。”王國光說起了東交民巷監獄的情況。

平素非常沉默的汪道昆,滿是疑惑的說道:“大司徒,這東交民巷監獄,不是剛有了規劃,這工部還沒出圖紙,這就有案犯了?”

“有點太快了。”

“戶部缺賬房先生,先隨便對付著用,還能讓他們跑了不成?”王國光笑著說道。

請記住本站域名:大風車小說, 搜索 "大風車小說" 即可找到本站.
(快捷鍵←)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