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交民巷連土地平整都還沒做,甚至工部還沒出圖,已經有了第一個案犯,大明行政效率在皇帝勤政的表率和高壓之下,十分高效。
戶部對算力的缺口真的很大,所以事從權宜,就把院墻加高了一點,弄了幾個鋪位,算是監獄了。
“額,來自皇家理工學院的會計?”張居正驚訝的說道:“是不是初出茅廬的毛孩子,替人頂罪了?”
這種事經常發生,剛從學堂里走出的毛孩子,不知道人心險惡,輕信了一些許諾,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做一些膽大包天的事兒,等到被抓的時候,才后悔莫及。
王國光搖頭說道:“不是,他做的帳,可謂是天衣無縫,唯一疏忽的地方,就是稽稅院的優先執法權。”
“稽稅院出動了十四名稽稅緹騎和二十名稽稅太監,才把數個城門分批入城的貨物明細,徹底查清楚。”王國光搖頭說道:“皇家理工學院培養出來的會計,是真的厲害啊。”
稽稅院的優先執法權,就是我覺得你可能有點問題,賬目上我查不出來,就上物理手段調查取證。
被人誆騙,這個時候,能經過層層遴選考入皇家理工學院的院生,個個都是人才,哪有一個簡單的?
理工學院第一期不是普遍招考,而是推薦和從地方很多屢試不中的秀才、舉人招錄的學子,能考中,大部分都是有點偏科,不是人傻。
案情是一個油坊,生意紅火,但自從去年四月有了新的賬房先生后,納稅沒有減少,而是持續維持了平穩,在平穩中微微下降,如果只看幾個月的連續賬本,看不出什么異常。
但是經過了近一年變化,稅賦已經降低了一成,而且還在持續降低。
但根據稽稅緹騎的觀察,這家油坊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在今年開了十幾家新鋪子,并且其油坊買賣從京堂開拓到了山東密州、陜西長安府等地。
規模不斷擴大,稅賦卻穩定下降。
一起非常典型的縮小經營規模、隱匿實際收入,偷逃稅款的案子,問題是這家伙做的賬,是真的漂亮,稽稅院一共稽稅四次,最后沒辦法,采用了盯梢、全面復查入城油料車的方式,才把這家伙給揪出來。
聽完了案情簡單介紹的張居正,頗為感慨的說道:“是我低估了他們。”
王國光有些懊惱的說道:“不行,還是得說服陛下,把這些人才留下來才是,林輔成那套有限自由論,把陛下給誆騙了!禍國賊子!”
“什么自由不自由的,這些理工院生沒畢業的時候,稽稅院辦案,哪有這么麻煩?賬目上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王崇古愣了愣說道:“這不是以另外一種方式為朝廷效力了嗎?而且還省錢,不用給俸祿,管飯就夠了。”
這些被抓的會計,都已經進入了東交民巷監獄,以極低的勞動報酬為朝廷效命了。
“好像是啊,而且,稽稅院可以專門盯著這些招攬了理工院生的民坊,盯著他們查,既能稽稅,也能回籠人才。”王國光眉頭舒展,而且臉上有了些疑慮。
稽稅院再次圈定了兩個稽稅條件,第一個就是聘請了理工院生的民坊,第二個就是生意擴大、稅目降低。
王國光越琢磨也是這個味兒,更精準的稽稅,更廉價的使用人才,難不成,陛下本來就是這個目的?!
人才回收計劃,怎么進入市場的就怎么回來,簡直是計劃通!
陛下對林輔成、李贄這些有限自由派的寬容,實際上是兼聽則明,并不是特別重視,在某些方面,陛下一點不自由。
比如利用利得稅合法的控制黃金白銀黃銅的流出;比如,言先生之過者斬;比如把一群狺狺狂吠的御史,送到了遼東墾荒;比如美化倭寇,寫了東征記的筆正陳友仁,被當街手刃。
皇帝真的是有限自由論的擁躉嗎?恐怕不是。
無論怎么講,大明日后的審計之戰,將在學院派和禁獄派之間展開。
朱翊鈞曾經提出了建立更加專業的稽稅緹騎,這需要各階級之間的博弈,也需要競爭,否則緹騎的專業水平就會下降,無法在螺旋上升中進步。
親自編寫了第三卷的大明皇帝,是很擅長使用第三卷中的博弈來達成共識,讓大明在各個領域螺旋上升。
王國光有充分理由懷疑,皇帝陛下就是故意為之。
張居正不取消優待,加重處罰的思路,也是一樣的博弈,在律法層面,讓窮民苦力有和鄉賢縉紳博弈的可能,哪怕是在司法實踐中,仍然會有極為嚴重的偏袒,但至少有法可依。
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是司法不斷成熟、循序漸進的過程。
徐爵在議事結束的時候,和駱思恭聊了下,主要詢問辣椒的稽查情況,對于元輔的飲食進行嚴格把關,是駱思恭除了安全之外最大的工作。
“游守禮是因為有你在,所以才敢干涉元輔的飲食,如果你帶的緹騎不在,恐怕,游守禮也不敢跟元輔說這些事兒。”
“尤其是五禽戲,要盯緊了,元輔不做,你就為難游守禮,游守禮自然會跟元輔去說。”徐爵仔細叮囑一根筋的駱思恭,不要那么一根筋兒。
讓張居正作息規律、健康飲食、適當鍛煉這三件事,都在駱思恭身上掛著,但是他不能直接頂撞,張居正是宜城侯,得罪的狠了,陛下和先生之間有了間隙,反而不美。
駱思恭不夠圓滑,徐爵教了他辦法,為難游守禮這個大管家,大管家有皇帝撐腰,自然就會干涉張居正的行為了。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駱思恭思索了一下,發現徐爵這個辦法確實不錯,游守禮是張居正的自己人,駱思恭是外人,這親疏有別,還是讓游守禮做更加方便些,他笑著說道:“謝大珰指點。”
“咱家就是擅長點人心鬼蜮的計量,難登大雅之堂,說不上指點。”徐爵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這些個讀書人,蔫兒壞,駱千戶從小跟著陛下長大,可別跟著這幫讀書人學壞了。”
“他們呀,一顆心一萬個心眼子。”
東廠西廠內行廠,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太監加緹騎,跟這幫讀書人從國初,斗了兩百多年,沒有一次斗贏的,哪怕是短暫勝利,依舊逃不脫大敗虧輸的下場,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這幫朝堂大臣,全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考中了進士,又一步步的爬到了最高,來到了中樞,個個都不簡單。
現在宮里的太監們想明白了,他們斗不過也沒關系,陛下帶著他們斗,主弱臣弱,主強臣強,主要是看陛下,陛下越強,越英明,他們這些太監、緹騎的日子才越好過。
駱思恭也是心有余悸的說道:“先生,屬實是有點無情了。”
“無情才是至情至性,先生心里裝的,終究是天下。”徐爵擺了擺手說道:“走了。”
徐爵回到了通和宮御書房,一字不差的將議事的內容,告訴了皇帝,尤其是王崇古從憤怒、破防、驚駭到認慫的過程,可謂是一刻鐘變了四次臉。
朱翊鈞聽完也有些錯愕,才搖頭說道:“額,先生是不是太狠了些?不過,先生的法子更好些。”
王崇古有點一廂情愿了,大刀闊斧的削減優待,很容易引起矛盾的劇烈沖突,大明新政總體而言,就是統治階級的自救,自我革新,用漫長的時間,一點點的改變社會的經濟基礎。
張居正的狠辣,又很好的彌補了王崇古的一廂情愿。
無論是個人、還是各種集體,做任何決策的時候,都如同在迷宮里忐忑不安的行走,永遠不知道自己選的那條路上,會是鮮花似錦,還是荊棘滿地。
獲得的信息越多,就站的越高,從團團迷霧中,看到更多的消息,進而選出近期應該走的那條路。
毫無疑問,張居正站的確實比王崇古稍微高一些,所以他總是能贏王崇古。
“陛下,黎牙實那廝,又編了一個謠讖。”馮保呈送了一本奏疏。
自從瑞金田兵之亂后,京師雜報,關于田兵之亂的問題,進行了許許多多的討論,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臺。
大家圍繞著謠言、事實、規模、危害、影響等等方面,進行了極為激烈的辯論,最終結果,是大部分的雜報,都定性為了官逼民反。
當地縣令,縱容鄉賢縉紳開設賭坊、縱容鄉賢為禍鄉里、縱容鄉賢縉紳向下朘剝、修改既定收稅方式、下鄉強行征稅最終導致了民亂。
百姓的反抗是極其溫和的,只是把縣城攻破了,把住在縣城里的鄉賢縉紳給抓了而已。
禮部的文章很重要,禮部讓喉舌們,將明英宗時,正統十三年,波及福建、湖廣、浙江、廣東和江西的葉宗留鄧茂七民亂,近百萬農民揭竿而起的例子拿了出來。
這次只波及寧都、瑞金、寧化三縣的田兵之亂,非常克制,訴求合理,理當以安撫為主。
在這個過程中,黎牙實也寫了一篇社論文章,討論了這次的田兵之亂。
黎牙實用的標題特別駭人聽聞,《大明及時制止了一場禍及天下的潛在危險》。
局內人的大明,覺得只是一次簡單的民亂,但黎牙實作為局外人,他驚訝于大明人的樂觀。
“他這個說法也是很有意思的。”朱翊鈞看完了前面,對黎牙實的說法很贊同。
大明士大夫們的討論,因為身在局中有一定的局限性,局限在了自己過去的視角之中,覺得不過是一場民亂罷了,左右不過是平叛。
即便是鬧到了葉宗留鄧茂七那種規模,大明依舊有能力,強而有力的短時間內平定叛亂。
皇帝養了十萬京營,十三萬水師,不就是這個時候用的嗎?
但是黎牙實作為局外人看的非常清楚,一旦以萬乾倡、連遠候、鄭三萬三人為首的民亂,在瑞金點燃,處置不當,天下大危。
因為大明已經沒有可以用于內部平定叛亂的軍隊了。
黎牙實一直把京營銳卒叫做帕拉丁,是圣騎士、是圣堂武士,是陛下座下的圣騎士軍團。
銳卒擁有崇高的道德,即便這份道德需要依靠強悍的后勤補給、高昂的軍費去維持,但維系這種崇高道德核心還是信念。
以上報天子下救黔首為軍魂的大明京營,他們的槍口對準敵人的時候,所向披靡,但這個軍隊的槍口對準子民的時候,上報天子、下救黔首的敘事就會徹底崩解。
因為構成軍魂的天子和黔首,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在這個敘事崩解的一瞬間,京營和水師,就會潰散,因為皇帝已經無法信任,各種興文匽武的風力輿論,會徹底摧毀這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
而且這個軍隊很可能會內部瓦解。
就像是帕拉丁已經曇花一現,成為傳奇故事。
圣堂武士真的是依靠昂貴軍費而存在的嗎?如果是的話,戚繼光早就是被人黃袍加身了,而不是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
圣堂武士的存在,核心從來都是精神,忠于陛下,忠于大明,忠于大明萬民,這三個忠誠,是京營的靈魂,缺一不可。
大明人把京營的存在,當做是理所當然,因為大明人已經逐漸習慣了軍隊的存在,但黎牙實這個外人看來,這種圣堂武士是不應該存在于人間的。
除此之外,大明大思辨已經十四年了,這些思辨的內容,很容易變成一股強風,將星星之火燃遍整個大明。
在這個急變之世,公開大規模刊發的矛盾說、公私論兩卷、生產圖說、階級論三卷,會造成何等可怕的影響?
這是大明士大夫在討論的時候,完全忽略的地方。
就像魚不會注意到水,人不會注意到空氣一樣,大明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而忽略了其中的危險。
公開的、大規模刊發的這些政經思辨的書,會讓下一次民變,變得無法收場。
即便是依靠京營,鎮壓之后,京營銳卒存在的根基瓦解,下一次民變,要依靠什么呢?
朱翊鈞看著手中的雜報,繼續說道:“萬歷維新讓大明走上了一條未知的道路,在維系國朝存續中,中原王朝積累的許多經驗都會失效,在面對民意洶洶的時候,大明應該謹慎再謹慎的處置民意。”
“這條未知的道路,不知通向何方,但我來到大明十五年,我看到了更多的人能夠吃得上飯了,本來荒蕪的田野,種滿了莊稼,拋荒率累年下降,道路在變得暢通,工兵團營將路鋪向了四方。”
“農業生產和手工業生產,因為道路暢通、貨幣增加,有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勃勃生機,萬物競發,就在眼前,而這份美好,需要每一個大明人去守護。”
“大明朝廷終于意識到過分的偏袒和優待,人為的培養出了一群反對大明朝廷統治的反賊,這些反賊在大明朝廷的羽翼下長大,茁壯成長,幸好,已經有了糾正和改變。”
“是的,這些肆意妄為的反賊,是大明朝廷自己培養出來的。”
“至高無上的偉岸大皇帝陛下,如同高山一樣擋在了世人前面,抗住滔天的……”
朱翊鈞念著念著就停下了,這黎牙實把賤儒那套都學會了,拍馬屁主打一個天花亂墜,顯得特別惡心。
黎牙實覺得大明人都像是被慣壞了的孩子一樣,對危險認識嚴重不足,朝廷激化矛盾,瑞金田兵真的開始殺人放火,民亂一定會席卷江西全境。
遍地縉紳、土地兼并高度集中的江西,就會成為大明的亡國序曲。
幸好,大明有偉岸的陛下,清楚的知道危險,用盡一切力量和手段,擋住了這些風雨。
“把這段拍馬屁的話刪了,發邸報吧。”朱翊鈞看了黎牙實的雜報,除了過分夸大其詞、不符合事實的部分需要刪除外,全篇都可以刊發在邸報上。
也是告訴大明條條塊塊的官僚,面對這種群體事件一定要重視再重視。
馮保小心的說道:“臣覺得偉岸這兩個字,也不算是拍馬屁吧。”
非常客觀。
馮保伺候過世宗皇帝,伺候過先帝,別的明君都是活在歷史書里,已經是過去,英明的陛下活在面前,那陛下就是最偉岸的君王。
“刪了便是。”朱翊鈞給了明確的指令。
馮保沉默了下俯首說道:“臣遵旨。”
封建帝制上限很高,畢竟作為皇帝,權力無限大,可以最快的集中力量辦事,當然下限也很低,一旦開始犯病,那就是為禍江山社稷的社稷之賊。
作為皇帝本身的朱翊鈞,要保持足夠的理智,他能完全約束的只有自己。
“這個謠讖,也不刪除嗎?”馮保試探性的問道。
“留著吧,對了把他抓北鎮撫司住十天。”朱翊鈞提醒馮保,可以傳播不代表沒有處罰,禁獄系人才有不光是東交民巷監獄的會計們。
黎牙實編寫的笑話,其實很有意思。
即便是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嘉靖四十年,馬芳率領邊軍,依舊在兔兒嶺、飲龍河等地五戰五捷,最終在懷安設伏,家兵健兒側翼突進,將俺答汗軍兵攔腰截斷。
馬芳本人更是沖鋒陷陣,馬刀砍斷了三柄,依舊酣戰。
懷安之戰后,俺答汗徹底失去了進攻大明的軍力,之后就輪到大明先發制人了。
黎牙實編寫這個笑話,和這次的田兵之亂有著極高的相似性,他希望朝廷不要再閉著眼睛,捂著耳朵,搖晃身體假裝前進了。
漢室江山,代有忠良不假,但忠良也是有數的,哪有那么多的忠良給你浪費?
問題,朝堂明公一個比一個清楚,但就是從頭到尾都沒解決過。
因為批評世宗皇帝帶領的閣臣不作為,黎牙實喜提十天的監禁。
“唯一現實的暴力是軍隊、依靠暴力可以梳理生產關系、基于生產分配產生道德、而道德構建了秩序、最終誕生了權力,當軍隊發生改變的時候,一切都會隨之而改變。”朱翊鈞思索了一下說道:“槍桿子里出政權。”
朱翊鈞要對這份邸報做朱批,他實在是找不到更加貼切的話,去形容大明這種改變,他只好抄了下真正偉岸的擎天柱,所寫的名言警句。
在朱翊鈞的個人理解中,這句話表達武裝斗爭才能奪取政權的同時,也在表達,槍桿子什么樣,基于槍桿子的世界才是怎么樣。
暴力、生產關系、分配、道德、秩序、權力是層層遞進的關系,這里面唯一現實且具體的就是暴力本身。
暴力不僅僅是軍隊,暴力還是火藥、鋼鐵、銀幣、理論和人心。
“皇家格物院請求批一筆款項,要一百二十萬銀。”馮保遞上了一份預算案,請陛下批準,因為皇家二字,這些預算案不用過會,只需要陛下同意,內帑就可以撥款了。
“準了。”朱翊鈞大概看了看說道。
馮保面色猶豫的說道:“陛下,這可是一百二十萬銀,這個東西真的有用嗎?”
一百二十萬銀,等于兩個先帝皇陵,等于一年的金花銀,就這么給出去了,就為了建個吹風的地方。
朱翊鈞恩準的是人造風實驗,這是獨立于滑翔機之外的基礎科研項目,蒸汽機為動力,人為制造狂風,主要用于艦船設計、船帆優化、螺旋槳研發,滑翔機優化只是其中的一種。
海事學堂的畢業學子大部分都去了艦船設計院,對五大造船廠船只設計進行支持。
皇家格物院要建的是一個原始風力只有颶風等級,也就風速65里每刻的吹風機,經過喇叭狀收縮段收縮后,風速可以達到120里每刻。
皇家理工學院請求一百二十萬銀,是為了研發風動建設,造這個東西,純粹是為了模型吹風,優化快速帆船設計。
朱翊鈞笑著說道:“建吧,銀子沒有花掉,只是以另外一種形式陪在了朕的身邊。”
對于大型人造風實驗裝置是否要建造的問題,其實格物博士們之間有著極大的分歧。
一部分格物博士認為過于浪費,一百二十萬銀,太過于昂貴,大明現在主要精力可以用于蒸汽機的研發;另一部分的格物博士則是堅定的支持,艦船設計應該更加專業,至少做到度數旁通,而不是根據過去的經驗去造船。
部分的格物博士,認為德王朱載堉是為了蒸汽輪機的研發,才申請這么一筆巨款。
格物博士們吵來吵去,沒吵出結果,也懶得吵了,直接交給陛下圣裁,陛下覺得有必要就建,陛下覺得沒必要浪費錢,就不建。
大部分格物博士反對,主要是怕浪費錢。
朱翊鈞別的沒有,錢還是有很多的。
“長崎總督府徐渭的奏疏。”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倭國的丁口,居然還在降低,今年年底估計只有七百五十萬了。”
從900萬人降到850萬用了三年,從850萬降到800萬,用了一年半的時間,而現在一年就可以消耗掉50萬丁口。
按理說朝廷的減丁政策是存在邊際效應的,減丁一年不如一年才對,但長崎總督府給出的估計是極為樂觀的,減丁效果一年比一年好。
長崎總督府判斷依據不是朝鮮戰爭、也不是倭奴買賣,而是因為倭國本土因為大明寶鈔涌入,制造出的虛假繁榮,造成的人口高度集中,最終導致人口快速減少。
簡而言之,倭國人不生了。
城鎮人口過度集中,帶來的非常嚴重的生育暴跌,就大明商人搜集到的種種情報顯示,沿海港口城池增多,虹吸了大量女子入城。
這些女子離開了鄉野,鄉野之間缺少女人,鄉野生育自然暴跌。
這些鄉野之間的倭國男子,并不會過分激烈的反抗,而是選擇了種地,直到死去。
在大明開海之后,倭國大阪灣出現了大量大大小小的港口城池,如廣島、神戶、巖屋城、堺市、和歌山城、竹原、三原、福山等等,這些城鎮沒有遠洋航海的能力,但即便是只能到長崎也足夠了。
而這些倭女進入城鎮后,因為城鎮競爭過于激烈,主動選擇做游女,也就是以賣身為生,而這個做的人太多了,就會漂洋過海的做南洋姐。
長遠來看,所有的繁榮,都是以人口和白銀礦產為代價;
等到銀礦枯竭的時候,虛假繁榮消失,倭國會陷入一種長期的死寂之中,人口會進一步降低。
“果然,光靠軍兵,很難滅倭,還是得靠他們自己滅自己。”朱翊鈞朱批了徐渭、孫克毅的奏疏,提醒他們注意安全,尤其是防止被倭寇刺殺,倭人有著非常濃郁的下克上文化。
主要是皇帝不舍得京營道德滑落,但倭國選擇了自己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