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利佩認為,泰西需要空前團結起來,才能對抗東方文明古國的蘇醒,才能切實的保護整個泰西的利益。
他派遣了大量的使者,溝通了泰西的主要國家,羅斯、波蘭、漢莎聯盟、波羅的海三國、法蘭西等等,試圖建立一個龐大的泰西商業聯盟。
對抗大明貨物對泰西的傾銷,保護泰西的手工作坊產業,保護海外殖民地的歸屬權。
比較有趣的是,這個商業聯盟的規劃里,甚至包括了羅斯國,但是不包括英格蘭。
在費利佩眼里,團結整個泰西大陸,給各方出讓利益,不愿意對英格蘭人出讓利益,這一點倒是泰西各國的共識。
沒有英格蘭人當攪屎棍,泰西哪里會亂成這個模樣?
費利佩之所以肯出讓利益,團結泰西,主要目的就一個,那就是維護西班牙最核心的利益,日不落帝國的超然地位,不被大明取而代之。
大明開海,洶涌澎湃,氣勢洶洶,過于強悍了。
但是在泰西多數人眼里,那是保護泰西的利益?!根本是保護你西班牙人的利益!
你費利佩憑什么以泰西的領導者身份,做出這樣的規劃!
朱翊鈞很清楚的知道,這個龐大的商業聯盟很難成功,但世事難料,一旦大明的商品更多的進入泰西,這些利益受損的國家,會不會因為東方雄獅侵入到他們的領地,而團結起來呢?
這是大明朝廷必須要考慮的問題,所以,光一個英格蘭人,做攪屎棍是遠遠不夠的。
泰西還是不夠亂。
“尼德蘭地區今年派了使者過來嗎?”朱翊鈞詢問著馮保,泰西使者的具體情況。
“依舊是派遣了兩名使者,南聯盟,阿拉斯加聯盟(比利時),是個金毛番,名字叫托馬斯·德維爾,和來自則是北同盟,烏得勒支同盟(荷蘭),是個紅毛番,名字叫艾恩·馬倫。”馮保簡單的介紹了下兩個使臣的情況。
尼德蘭地區分為了南北兩個地區,情況非常的復雜,甚至連他們自己都無法說清楚,南北兩部的具體情況,只能簡單的進行概括。
南部為投降派,主要以舊貴族為代表,和西班牙的接觸極為密切,若不是宗教裁判所做的過于過分了,南方不會承認獨立,直到現在,南聯盟依舊承認費利佩為最高君王。
北部為頑抗派,《誓絕法案》就是他們的共同綱領,誓絕法案,就是發誓要擺脫西班牙的殘暴統治,并且初步建立了代議制行政制度,有了國會、議員、首席執行官等等行政機構和官員。
尼德蘭地區的獨立,是資產階級革命,其實專指北部的頑抗派,他們不接受任何的妥協,一定要獨立,需要面對本地舊貴族和外神西班牙的聯手鎮壓。
“把艾恩馬倫宣來單獨覲見吧。”朱翊鈞做出了一個決策。
張居正已經跟大明皇帝深入交流了內閣的意見。
內閣的意思是:不希望看到一個團結一致的泰西,決不允許泰西商業大聯盟,經濟共同體的出現,讓他們在商業上形成合力,會影響了自由貿易。
朱翊鈞宣見艾恩馬倫,內閣并不會反對。
必要的時候,大明可以賣點貨物給北同盟,比如他們迫切需要的鹽、火器、火藥、五桅過洋船、三桅夾板艦,擺脫經濟和軍事上,對西班牙人的依賴。
只要費利佩無法完全收復尼德蘭地區,費利佩的聲望就不會漲到泰西領導者的身份,因為費利佩這個強力的國王已經把國家破產了兩次,已經有些聲名狼藉了。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艾恩馬倫十分恭敬,他已經到大明好多次了。
他很清楚,面前這位君王,站在人類權力的巔峰。
即便是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利益來往,但北同盟依舊每年派遣使者前來,維持基本的友誼,哪怕是無法獲得友邦待遇,也不能變成仇敵。
“免禮,坐下說吧。”朱翊鈞頗為和善的說道:“你是怎么來的大明?朕聽聞費利佩對你們的船隊進行了封鎖,但你依舊踏上了前來大明的船。”
艾恩·馬倫十三歲那年,從磨坊主的兒子變成了海盜,而后開始了他彪悍的一生,他在十三歲,還是孩子的時候,被逼變成海盜。
如果要從善惡標準去看,尼德蘭地區的獨立是正義的,費利佩在當地的統治,確實太不當人了。
但大明要考慮大明的利益,因為西班牙友邦待遇,大明沒有跟北同盟過多的接觸。
艾恩的身份比較復雜,他是北同盟的議員,是船長、是海盜,是磨坊主的兒子。
艾恩馬倫趕忙回答道:“回稟陛下,安東尼奧殿下需要把大明的貨物在里斯本集散出去,所以,荷蘭的船隊是可以順利抵達里斯本的,這可能也是費利佩謀劃葡萄牙的目的。”
“英明的陛下,大明的貨物,讓泰西從宗教的重壓之下,獲得了一些自由。”
朱翊鈞了然,繼續問道:“費利佩還沒有取消你的人頭懸賞嗎?朕聽聞貴使的人頭價值五千兩的黃金。”
艾恩馬倫十分驕傲的說道:“博學而廣聞的陛下,我現在的懸賞,已經從五萬熱弗羅林,增加到了十萬,也就是一萬兩黃金!這是榮耀!”
“前年,我率領軍隊再次擊敗了西班牙大方陣,讓費利佩殿下丟盡了臉面,一怒之下,他提高了我的賞金。”
朱翊鈞連連點頭,幾年不見,還漲價了,他略有些感慨的說道:“那確實非常厲害,朕曾聽說過西班牙方陣的戰無不勝的威名,但現在看來,西班牙方陣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艾恩馬倫思索了一番說道:“天下沒有無敵的軍隊,西班牙大方陣曾經戰無不勝,直到人們找到了針對它的方法;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也曾無敵,但現在幾次的進攻,都以戰敗告終。”
“富有智慧的先知,正如您在《矛盾說》的那樣,世間的一切,無時無刻都在發生著變化,無論是人,還是國家,跟不上變化,就會被變化所淘汰。”
“即便是強如日不落的西班牙,終究有日落的那一天。”
艾恩馬倫的稱呼發生了一點小的變化,從陛下變成了先知,他說這些話的身份,就從使者變成了信徒,大光明教的信徒。
“哦?貴使居然對矛盾說也有研究?”朱翊鈞略顯驚訝的問道。
“我是大光明教的泛信徒,先知對大光明教不是特別關心,大光明教并不需要受洗,只需要自己認為自己是大光明教的信徒,就可以以信徒的身份行走在人間。”艾恩馬倫解釋了下他為何是信徒。
大光明教不需要任何受洗儀式,只要你自己認為你是,你就是,你忽然不認可這套敘事了,可以隨時認為自己不是,那就不是,這是大光明教提倡的自由。
自己選擇的才是信仰,他人強行附加給你的不是信仰,而是枷鎖。
“原來是這樣,朕并不知道成為信徒,并不需要受洗。”朱翊鈞訝異的看了艾恩馬倫一眼,他居然從大光明教上看到了先進性,這玩意兒居然來去自由。
“先知是否知曉,都不影響信眾按照先知的智慧,去走完自己的一生。”艾恩馬倫認為這是合理的。
泰西的教廷是神的仆人,不是神在人間的意志,這一點非常重要。
因為如此一來,智慧的化身,先知本人,就不會也不方便直接干涉宗教事務了。
其實這種現象是極為普遍的,比如孔夫子自己,都沒有儒學士懂《圣人訓》;莎士比亞不比讀者更懂《哈姆雷特》。
皇帝創造了大光明教的教義,至于大光明教會發展到什么樣子,皇帝不必對大光明教負責。
朱翊鈞琢磨了下艾恩馬倫的話,才笑著說道:“那好吧,我們來談談正經事吧,比如貿易,北同盟能提供什么給大明?北同盟又需要什么?”
艾恩馬倫無奈的說道:“北同盟眼下迫切的需要鹽,費利佩二世通過收買的方式,從叛徒口中,找到了我們在新世界的鹽湖和礦區。”
“沒有鹽,就無法說服所有人的反抗費利佩二世了,除了鹽之外,我們需要武器。”
“而我們能夠提供的東西并不多,大明似乎什么都不需要。”
大明什么都產,什么都能造,對泰西只需要白銀,但是北同盟并沒有掌握富饒銀山,這就是問題的癥結了,也是貿易的最大阻礙,無法提供大明感興趣的貨物。
“那你們能提供什么呢?難道你要朕白送給你嗎?”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道。
艾恩馬倫眉頭緊鎖的說道:“我們只能提供黃金,但大明不需要黃金,這讓我們非常難過,陛下,為什么大明不需要黃金呢?”
這個問題可是困擾了艾恩馬倫近五年的時間,自從大明船隊浩浩蕩蕩的抵達里斯本開始,北同盟根本不能從中廣泛獲益。
不是北同盟沒有可供交換的貨物,而是沒有足夠的白銀,以物易物的方式,又太過于緩慢了。
“現在沒有這個困擾了,大明現在開始收蓄黃金了,如果有黃金進行支付的話,這個生意就有談的必要了。”朱翊鈞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說道。
大明過去不需要黃金,是政策需要,現在需要黃金,也是政策需要。
“這真的是個天大的好消息。”艾恩馬倫重重的松了口氣,如果大明仍然單純以白銀為等價物進行貿易,缺少白銀的北同盟,很難和大明有深入的貿易往來。
北同盟的黃金,都是靠雙手,一點點賺出來的。
北同盟一共七個省份,擁有全泰西最多、最大的手工作坊,生產各種各樣的貨物,行銷泰西諸國,可是改變貨物媒介,從黃金到白銀,是非常困難的。
這涉及到了大量貨物價格的重新衡量,不僅僅是簡單的金銀互換比例那么簡單。
艾恩馬倫其實非常理解大明為何要收蓄黃金,因為泰西的白銀有點不夠用了,就大明對白銀這種需求,世界再多的白銀,都不夠大明吸的。
“我有一份禮物贈送于陛下,我們的探險家亨利·哈德遜發現了一個落腳點,在遙遠新世界的北美洲,我們把它叫做新尼德蘭。”
“這里是一份海圖,可以從泰西抵達新尼德蘭,誠然從大明出發的,這份海圖看起來沒有任何的用處,但我注意到陛下在懸賞各種各樣的海圖。”
“這份海圖,作為禮物,獻給陛下。”
艾恩馬倫準備了送給皇帝陛下的禮物,兩幅海圖、十三幅星圖、六幅針圖、航海筆記和新尼德蘭部分的經緯度。
朱翊鈞精通拉丁文,也懂算學,他從比較簡陋的堪輿圖和航海筆記中,知道了這個新尼德蘭的位置,后世把這里叫做:曼哈頓。
“看得出來,費利佩給了你們很大的壓力。”朱翊鈞將海圖收了起來,平靜的說道。
新尼德蘭,這個詞,背后代表了很多的意義,其中一個意義,就是尼德蘭消亡了,還會有新的尼德蘭。
艾恩馬倫十分驚訝的看了皇帝一眼,而后立刻低下了頭,俯首說道:“的確如此,我們已經做好了尼德蘭再次被費利佩占領的可能,他可以奪取我們的土地,但是無法奪取我們反抗的意志。”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那么朕就送給你們一句話,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這句話不難理解,在人和地的選擇中,最重要的是保留人。如果選擇了地,人和地都會丟失;如果選擇了人,人和地都會保存。
這句話適合所有的反抗者,不需要過分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最重要的還是人心向背。
“感謝先知的啟迪。”艾恩馬倫思索了片刻,再次謝過了皇帝的啟示。
其實尼德蘭地區的反抗形勢變得越來越糟糕,尤其是費利佩換了打法,開始懷柔,而不是過去一味的武力征伐,這讓南聯盟投降派聲量越來越大,斗爭的形式變得惡劣了起來。
人心不再像過去那樣團結了,時至今日,艾恩馬倫都不清楚,是什么改變了費利佩的戰略。
讓費利佩改變戰略的正是黎牙實回到泰西,在馬德里的修道院里,跟費利佩進行了十五日的促膝長談。
十五日談,改變了費利佩很多很多的想法,也改變了泰西的局勢。
“不知道陛下是否知道椰海城?”艾恩馬倫頗為緊張的說道:“椰海城是大明給的名字,我們的船隊可以順利抵達椰海城,希望能從椰海城獲得足夠的香料返回泰西販售,這樣能得到更多的黃金。”
艾恩馬倫的意思是恩請特許貿易。
椰海城(雅加達)位于爪哇島的西北方向,是舊港總督府除馬六甲城之外,最大的城市,大明已經將椰海城完全占領,那里是大明的領地了。
椰海城有漢鄉鎮,有漢人十一萬三千人,占整個椰海城丁口的四成。
萬歷六年的時候,椰海城被張元勛納入了開拓之地,萬歷十五年,九年后今天,那里已經是行者歌,居者寧,萬里海塘的一顆耀眼的明珠。
在椰海城有二十多個種植園,解刳院用的金雞納霜就來自椰海城,顧名思義,椰子樹如同海一樣的地方。
椰海府知府名叫張繼榮,是張元勛的兒子,但具體管事的是楊昆和潘明巖,這兩個人是張元勛的幕僚,廣州府的舉人出身。
朱翊鈞搖頭說道:“你想要香料貿易的經營許可,朕無法準許,你可以在馬六甲海峽裝卸香料回到泰西。”
這件事張元勛奏聞過了,這些尼德蘭人,恐怕目的不僅僅是香料,而是領土。
明明從馬六甲海峽裝運香料更加方便,而且價格并不是昂貴到不能接受的地步,卻能節省至少三個月的自己采買時間,對于商人而言,時間就是金錢,回到泰西仍然能大賺特賺,多跑一趟,賺的更多。
但尼德蘭人反復請求進入馬六甲海峽的貿易許可,這些蠻夷的心思,可想而知。
朱翊鈞自然不會答應這個請求,有競爭也有合作,才是國與國之間的外交常態,誤以為國與國之間可以親如一家,多少有點把國事當兒戲的幼稚。
艾恩馬倫再次叩謝了圣恩,選擇了離開通和宮御書房。
這一次出使不白來,至少解決了燃眉之急,鹽的問題。
“馮大伴,你說椰海城真的有金色的沙灘和如同海一樣的椰樹林嗎?”朱翊鈞站在天下堪輿圖之前,看著椰海城的位置,有些好奇的問道。
“大家都說有,想來是有的。”馮保俯首說道:“等到攝像技術再成熟些,臣派小黃門到椰海城給陛下拍點照片。”
“林輔成調研南洋的種植園,也詳細介紹了漢鄉鎮,南洋夢,是有極其明確追求的,而且不難實現。”
陛下對南洋夢有些好奇,也有點向往,但陛下作為天下至尊,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親自前往椰海城,目睹一下漢鄉鎮的風采了。
舊港總督府的蓬勃發展,和總督張元勛有著莫大的關系。
張元勛是浙江臺州人,是世襲的百戶,從底層一步步憑借著戰功爬到了總兵的位置,在平倭之戰中,經歷大小戰斗一百一十多次,威名震于東南沿海。
而椰海城的浙江人最多,福建人和廣州人其次,這是對張元勛的信任,就像是俞大猷去松江府組建水師,一些有志之士立刻投奔。
過去,大明朝廷對張元勛的封賞,和他的功績是遠遠不匹配的。
現在,鷹揚侯張元勛成為了總督府總督,威震南洋。
朱翊鈞看著堪輿圖看了很久,才坐到了御案之前,繼續處理著手中的奏疏,繼續上磨。
等到日暮時分,人在家中的黎牙實,上了一道奏疏,嚴重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對大明皇帝單獨召見了尼德蘭北同盟使者表示不滿。
“喲,這個時候黎牙實想起來,他還是費利佩的臣子了?”朱翊鈞看完了奏疏一樂,笑著說道:“既然在大明這么久了,他難道不知道,他上這份奏疏什么用都沒有嗎?”
道德崇高的理念之下,很容易把國朝人格化,但國與國交往,若是真的把國朝人格化,那國朝這個人,一定是個兩面三刀、唯利是圖、反復無常、爛到了極致的爛人。
而不是道德崇高的濫好人。
在對待尼德蘭地區北同盟態度上,就表現的淋漓盡致。
“他作為西班牙人,這個時候,總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馮保倒覺得無所謂,黎牙實就是這么直接干脆的講了出來,而不是暗中活動,賄賂禮部主管官員,阻止下情上達讓皇帝做出錯誤決斷。
這是敵特活動,黎牙實真的這么干,就不是蹲大獄,而是被斬首示眾了。
馮保覺得黎牙實作為泰西人,表達一下態度,是有幾分道理的。
“黎牙實在奏疏里詢問,朕接見了艾恩馬倫,是不是代表要和西班牙決裂,取消西班牙的友邦資格,這才是他奏疏的目的。”朱翊鈞不是很在意的說道:“吵歸吵,鬧歸鬧,生意嘛,還是要做的。”
“他費利佩二世出爾反爾,說好了市場換人才,朕把人流放過去了,他就拿黃金糊弄朕,朕當然要有所表示!”
朱翊鈞找了一個十分牽強的理由,多少有點兒常有理了。
大明從收儲黃金開始,已經確定了黃金的價值,所以不算是西班牙在市場換人才這個協定里,糊弄大明,畢竟金銀總價值折算為590萬銀,不算縮小了貿易規模。
費利佩沒有足夠的白銀了,大明再像之前那么吸白銀,費利佩只能宣布西班牙第三次破產了。
理由是牽強的,但有個理由已經是給友邦面子了。
“把他抓到北鎮撫司大牢里關十天!整天就知道胡編亂造!”朱翊鈞看完了奏疏,立刻下令,抓人,關十天!
黎牙實在奏疏里講了一個大明笑話。
他在奏疏里說:大明一個人,一定會有三件事,出生、死亡和逃稅,如果一個人一生從來沒有逃過稅,那說明他對國朝稅制已經了如指掌了,那他一定是東交民巷監獄的漏網之魚!
黎牙實講這個笑話沒別的意思,就是提醒大明皇帝,稽稅要嚴格注意稽稅的范圍,不要被人惡意擴大化執法,最終搞得怨聲載道。
稽稅院緹騎被迫收回那天,皇帝很有可能變成笑話,稽稅這事兒,指不定被后人編排成什么樣。
大明做出了決策,接見了尼德蘭的使者,還承諾了賣給尼德蘭人鹽,這就導致了費利佩想要用更小的代價,收復失地的愿望落空了。
西班牙的反應,大明必須要慎重對待了。
大帆船的航海會經停很多的港口,這些港口,有很多都是西班牙的總督府,大明還要在這些地方設立明館,做點小生意。
朱翊鈞點在了鵬舉港的位置,面色凝重的說道:“白銀完全仰賴方外流入,仍然是最大的隱患,費利佩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停了大帆船貿易,大明國朝就會陷入白銀嚴重不足的困境之中。”
“事實上,這兩年白銀流入減少,已經對國朝萬歷維新,產生了一定的危害。”
“萬歷維新能夠成功,也有白銀的功勞,而且是不可忽視的功勞,如何讓白銀更多的流向大明,而不是泰西,就是朕和明公們,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鵬舉港,是大明的謀劃。
但是這個謀劃,短期內很難實現,近在咫尺的仁川,登陸作戰,大明都有點無計可施,更遑論萬里之外的秘魯總督府。
“陛下,費利佩應該不會做出更加激進的決策。”馮保眉頭緊蹙的說道:“畢竟大明環球貿易船隊,各個總督府也是非常歡迎的。”
“若是斷絕了泰西大帆船貿易,并且收回給大明的特許貿易許可,各個總督府,也會和本土離心離德才對。”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費利佩斷了各個總督府的財路,這些總督府切身利益受損,恐怕不會再認可他這個日不落帝國的君主了。”
“馮大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你還是沒聽明白朕的意思。”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你這種想法,還是寄希望于敵人的友善和內訌,白銀斷流的情況,一旦發生,大明短時間內,沒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朕不希望受制于人。”
“臣愚鈍。”馮保趕忙謝罪,他其實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但是大明沒有白銀,大明各地銀礦,一年十萬兩白銀的產出,是真正的杯水車薪。
“下章內閣問策,內閣若是束手無策的話,朕就再琢磨琢磨。”朱翊鈞看著堪輿圖,思索著對策。
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對于一個擁有無限權力的皇帝而言,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的。
這不等同于大明的鈴鐺,被費利佩給抓住了?費利佩想不想捏,全看費利佩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