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章內閣問策,但是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白銀受制于人這件事,不是一個新問題了。
在萬歷二年的時候,戶科給事中光懋,就上了一本奏疏,措辭極為嚴厲的批評了一條鞭法的推行。
而他的奏疏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首肯,他反對一條鞭法的理由就是白銀完全依靠外來流入,大明貧銀,不能受制于人。(227章)
現在光懋已經升轉到了保定巡撫,正在積極積累資歷,謀求進步,進入六部。
十四年時間過去了,朝廷依舊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而當時光懋的意見是:哪里有白銀,大明就要掌控哪里!
他提出了滅倭的規劃,把倭國滅掉,把倭國的白銀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就不會受制于人。
如今,通過各種手段,大明基本掌控了倭國白銀完全向大明流入,但大明發展日新月異,當時看起來完全足夠的倭銀,今日再看,完全不夠用。
這是個老問題,甚至是自嘉靖年間,桂萼第一次提出一條鞭法貨幣稅的時候,就已經擺上了大明明公的案頭。
時光荏苒,近六十年過去了,這依舊是大明無法解決的問題。
內閣沒有回應,朱翊鈞沒有進一步的追問,他沒有進一步為難臣子的打算了。
如何讓富饒銀礦的白銀流向大明,而不是泰西,確實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需要從現象,到問題,剖析原因,找到解決之法。
朱翊鈞終于體會了一次,不如意十有八九,心情有點差,通和宮變得低氣壓了起來。
“陛下,通惠河神仙樓,又跳了十七個人。”馮保將一份緹騎的塘報送到了皇帝的桌前,小聲的說道,這幾日,陛下心情非常糟糕。
這十七條人命,是王謙做的孽,而且王謙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搞得怨聲載道。
神仙樓在燕興樓的對面,很多人都在神仙樓等燕興樓的報價,然后做出決策來,有些人博的越大,就會定越高的房間,這樣一來,一開窗就可以落地了。
朱翊鈞打開了塘報,看完之后,面色凝重的問道:“王謙要做什么?朕幾次叫他到面前訓誡,就該收著點手,怎么又弄出了人命官司!”
“朕的確沒有過多干涉的打算,但朕詢問的意思,難道他不明白嗎?做可以,把人逼跳樓是何故?”
朱翊鈞當然可以借給臣子們名聲,為他們兜底,但圣眷不是這么消耗的。
馮保趕忙說道:“陛下息怒,臣還是要為王御史說一句,這十七個人都是罪有應得。”
“他花了多少銀子,讓你給他說話?”朱翊鈞眉頭一皺,王謙這銀子能使鬼推磨,都把銀子使到了宮里老祖宗這里,這得多少銀子砸下去了?
“臣罪該萬死!”馮保聽聞皇帝如此說,立刻嚇得膽都顫了,用力的磕了一個頭,這一下磕的很是響亮。
陛下已經不是十歲的孩子了,是正在壯年的天子,陛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發起火來,有多可怕。
“起來,這話還沒說兩句,就罪該萬死,朕最煩這個,把話說清楚,你死不死,由不得你。”朱翊鈞看著馮保直接認罪,連為自己辯白都不敢,知道自己發火,他是真的怕,那八成是沒收銀子。
馮保了解朱翊鈞,朱翊鈞也了解馮保。
馮保該拿的銀子,一厘都不會少拿,皇莊那些個太監,加價賣國窖、賣各種奢靡之物,那孝敬都給了馮保。
這十幾年,少說有個幾百萬銀之多了,但不該拿的銀子,掉腦袋的銀子,馮保不會拿。
腦袋就該長在脖子上。
馮保心里很清楚,內外勾結,必死無疑,恐怕陛下還要給他找出九族來殺了泄憤。
張宏這個二祖宗,還等著上位呢。
“說說情況。”朱翊鈞將奏疏往前推了推說道。
馮保俯首說道:“這十七條人命,就是罪有應得,陛下,臣真的不是給王謙說話,這十七個人,每個人的杠桿都是十倍以上,就是王謙不收割他們,他們離死也不遠了。”
“多少倍的杠桿?”朱翊鈞一愣,驚訝的問道。
馮保將奏疏里的幾個人名,挨個點了過去說道:“最多的這位,在燕興樓交易行投了近十萬銀,他本金只有七千銀,剩下的全都是把妻兒老小祖產家宅抵給了錢莊,融來的錢。”
“陛下,十幾倍的杠桿啊,這燕興樓那些個有價票證,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就只能從神仙樓跳下去了。”
“王御史不割他,也有的是人割他。”
“但凡是上杠桿,低于130的,王御史都不會動手,王御史也是為國朝辦事,這些人甚至都不是投機客了,是徹頭徹尾的賭徒了。”
馮保還準備了賬本,將這十七個人的賬目挨個擺了出來,這里面杠桿是個黑話,意思很明確,其實就是負債率。
借錢跑到燕興樓購買有價證券,而且還借這么多,王謙不收,也有人收,若是賭徒賺得到錢,大明怕是立刻遍地賭徒了。
王謙真的不是故意消費皇帝的名聲,而是為了燕興樓交易樓能走下去。
“這賬本哪來的?”朱翊鈞有點好奇的問道:“這誰借了多錢,王謙是怎么知道的?還把人給定點拉爆了?”
馮保解釋道:“錢莊給王謙的,陛下,在京師放錢的,大部分都是晉商,王大公子要,沒人敢不給。”
“尤其是一些借很多錢跑到燕興樓投機的,都會標紅,連夜送到王次輔府上。”
“而且這些賬,也不是王御史一個人有,一些門檻極高的私人交易會,他們也有,只不過沒有王御史知道的快。”
連夜送帳,是王謙從親爹王崇古、皇帝朱翊鈞身上學到的,兵貴神速,越快優勢越大。
一魚兩吃,錢莊這頭都是六折七折抵押,收不回來的錢,就會把這些抵押到錢莊的祖產祖宅收走;
而燕興樓那頭,王謙把這些人拉爆,榨的銀子,全都用于在收儲黃金上了。
拉爆,就是這些人連當月的利息都無法支付,把能借的都借了,只能選擇走上不歸路。
這是賭徒,連投機客都不是,投機客不會搞這么高的杠桿。
王謙在用自己的冷血無情,來阻止規訓投資者們,不要拉那么高的杠桿,130,就是安全線,再多點,那市場會展示出它的冷酷。
王謙不動手,大把大把的人等著動手,錢莊的帳,又不是王謙一個人能拿到手。
“朕錯怪你了,一會兒去拿點藥,敷一敷,看磕的那個包,你的演技呢?”朱翊鈞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略有些歉意的說道:“以后不要動不動就罪該萬死,把事情說清楚,朕不是那么喜怒無常。”
“臣有罪。”馮保又是一個機靈,讓皇帝開口認錯,還讓皇帝解釋自己不是那么喜怒無常,這是臣子天大的罪過。
“又來,去去去,敷藥去。”朱翊鈞略顯無奈,擺了擺手,讓馮保去敷一敷。
馮保再俯首:“臣遵旨。”
張宏目睹了全程,他覺得馮保是演的,把馮保送出御書房后,笑著說道:“馮大伴,真的是好演技。”
馮保沒好氣的說道:“演個屁,你替我頂兩天班好了!你試試!”
“陛下這兩天為了白銀完全依賴外方流入,受制于人的事,心頭憋著火,你近前伺候,你看看你磕不磕!保管你磕的比我還響!”
“陛下脾氣算是好的了,陛下心里有火,也是給自己置氣,沒有遷怒于咱們這些做奴婢臣子的,也沒有照著路過的狗給兩巴掌。”
張宏想起了什么,也是打了個哆嗦,他這才知道馮保真的不是裝的。
陛下是真的心里有火,而且這股邪火很大,雖然不至于遷怒于人,但確實有點可怕了。
馮保、張宏、李佑恭等大珰太監,說得好聽是臣子,其實就是天子家奴。
時間久了,他們自己都習慣了,陛下把他們當人看,他們也逐漸把自己當個人看了,可是在天生貴人眼里,奴婢真的是人嗎?
脾氣不好的主兒,馮保和張宏都親眼見過,而且不止見過一個兩個,宮里的公主們、皇子們、宮里得寵的妃嬪們,還有皇帝,這些都是主子。
這種不把人當人的宮內氛圍,造成了宦官的心理扭曲。
但陛下頗有成祖文皇帝之風,把宦官當人看,皇宮里宦官不敢說,但是通和宮里的宦官,絕對忠誠!
陛下是社稷之主,陛下的一言一行,宮里的貴人們都看在眼里,陛下都不會過分苛責這些奴婢,貴人們自然不會了。
將心比心,所以陛下移居通和宮后,通和宮里沒出過任何問題,一次沒有。
皇帝選擇了尊重、把人當人看,下人們給了皇帝安全,嘉靖年間的龍生八子,八條龍只剩下一條真龍這種詭異的事兒,自然不會發生了。
只不過馮保和張宏都習慣了,不是馮保今天說起,張宏都忘了,這是萬歷朝才有的特殊情況。
魚不會感謝水,認為理所當然。
馮保也是頗為感慨的說道:“先生說恩情,皇恩浩蕩,這就是皇恩浩蕩!”
“你我共勉,要時刻提醒宮里的宦官,要記得這是恩情,忘恩負義,那不是沉井,而是要送解刳院做標本!”
馮保其實也忘了,就是陛下這兩天生悶氣,馮保才想起來,所以自己嚇自己,有點過激了。
陛下其實非常簡單,從不喜怒無常。
張宏打了個哆嗦說道:“馮大伴,快快敷藥去,我在這里幫你頂一陣,就半個時辰!說好了就半個時辰!”
馮保敷了藥,去了文淵閣一趟,詢問了下陛下下章詢問之事,沒有結果后,無奈的回到了通和宮內。
宮里沒人敢提醒陛下,陛下最近臉色陰沉很嚇人,弄得所有人走路都小聲了一些,生怕觸怒了陛下。
王夭灼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怕陛下內耗,也是變著法的討皇帝開心。
“陛下,王次輔領著內閣,上了道奏疏!哎呦。”馮保急匆匆的跑到了御書房,拿著一本奏疏,在過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一個絲滑的滾動,正好滾到了御案之前,將奏疏呈送到了御前。
小黃門那套,馮保也會,而且更加絲滑。
“起來。”朱翊鈞差點被氣笑了,都老祖宗了,還玩這種低劣的招數。
馮保滿臉笑容的說道:“陛下,王次輔不愧是經邦濟國之干才啊,閣臣計窮,他想到了辦法,解陛下心頭之慮!”
“哦?!”朱翊鈞眼前一亮,打開了奏疏,看了許久,臉上露出了陽光燦爛的笑容,這一笑,通和宮的低氣壓都變得不再壓抑。
閣臣、廷臣都是能感受到皇帝的心情,皇帝心情不好,大臣們心情也不好,生怕說錯話,那京堂百官的心情就更差了,這些個大臣們整天陰沉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怎么開罪了大臣。
皇帝心情好了,整個京師的氛圍,都不會那么壓抑了,京堂百官們可以繼續笑了。
“開西花廳,把輔臣叫到西花廳來議事,馮伴伴,你去拿幾件渡渡絨夾襖,還有羊絨衫來,一會兒輔臣來了,一體賞賜,把那件飛魚紋的留給王次輔。”朱翊鈞下達了指示,賞賜都準備好了。
陛下心情很好的時候,會叫馮伴伴,心情一般,叫馮大伴,生氣的時候,會直呼其名。
通常情況下,陛下要直呼其名,離掉腦袋一步之遙了。
“臣遵旨。”馮保興高采烈的領命,誰能把面前這位爺哄高興了,誰就是天下第一功臣!
宜城侯張居正、次輔王崇古、閣老王國光、沈鯉,抵達了通和宮御書房,另外還有海瑞,也被叫到了西花廳,共商國是。
海瑞雖然不是閣臣,但他有直接到通和宮御書房請見的權力,也省的海瑞上治安疏罵人了。
共議國是,一共六位大臣,如果戚繼光在,還要加上一個奉國公戚繼光。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張居正帶著群臣見禮。
“坐坐坐,看茶,看好茶。”朱翊鈞示意臣子們落座,看了一圈說道:“朕今天把諸位愛卿叫來,是有要事相商,這閉門會,顯然是要事中的要事了。”
“今日沒有中書舍人記錄,不必擔憂春秋史斷的惡名。”
朱翊鈞是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他窮兵黷武,屢興大案,讀書人不把垃圾堆滿他的墳頭,那就不是讀書人了。
可臣子們的名聲是需要愛護滴!
“王次輔你來說這本奏疏吧。”朱翊鈞往旁邊坐了坐,把天下堪輿圖的舞臺中央,留給了王崇古。
王崇古端著手對著幾位大臣作了個揖,表示獻丑了。
他面色古怪的說道:“七天前,陛下忽然嚴旨下內閣問策,臣等汗顏,居高位而無良策,實乃是羞愧難當。”
“昨日,臣在家中揍逆子,那神仙樓十七條人命,臣實在是恨不得打殺了他!”
“不料,他卻取灌木小道,奪路而逃,臣就盯著那灌木小道看了半天,靈光乍現!”
“原來還是王大公子給王次輔提供的靈感嗎?”朱翊鈞聞言,也是會心一笑,這王崇古嘴上一口一個逆子,其實比誰都寵孩子,孩子闖了禍,他就絞盡腦汁的找補。
“讓陛下和諸位明公看笑話了,實在是家丑,家丑了。”王崇古說的是家丑,但其實他還是挺為王謙驕傲的。
因為即便是沒了他王崇古,王謙在波譎云詭的朝堂,依舊能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能把自己安頓好,父母不必擔心自己走后,孩子能不能好好生活,這就是對父母最好的交代。
王崇古站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說道:“陛下問長策,臣不才,靈光乍現,倒是有了些想法,陛下容稟,這費利佩手里的白銀霸權,并非白銀霸權。”
“思考問題的時候,我們都過于執著于白銀的表象了,其實費利佩手里的,不是白銀霸權。”
“陛下,西班牙的總督府,主要有巴西總督府、智利總督府、秘魯總督府、和墨西哥總督府。”
“巴西總督府并不忠誠,他們和法蘭西人、葡萄牙人、尼德蘭人做生意,甚至跟英格蘭人做生意,身段極為柔軟,誰家的銀子都要賺。”
“但是剩下這些智利、秘魯、墨西哥這三個總督府,卻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忠誠,費利佩二世的命令,他們一定會遵守。”
“這是為什么呢?”
(西班牙總督區局勢圖)
西班牙在太平洋沿岸的地區,保持著超乎尋常的忠誠,是費利佩的統治藝術達到了巔峰,殖民者的本地化問題,費利佩用大明不知道的方式完全掌控了嗎?
“問題其實非常簡單,問題就出現在了這里,麥哲倫海峽。”王崇古手中的長桿,點在了南美洲的最下方,那里是麥哲倫海峽。
麥哲倫海峽的水道極其復雜,沒有領航船,強行通過,很容易擱淺,部分水域在退潮的時候,只有三尺深,這對尖底吃水比較深的海船而言,是極大的挑戰。
除了水道復雜之外,這里就是海上天然的險關,只要兩頭一堵,就沒有任何船只可以通過。
沈鯉有些奇怪的問道:“麥哲倫海峽以南,不是還有廣闊的海域嗎?為什么不能繞過麥哲倫海峽呢?那么寬闊的海域,非要走麥哲倫海峽嗎?”
堪輿圖上標注的新世界的最南端,是火地島,再往南是一望無際的海洋,非要走水路情況復雜,交極其高昂的關稅?
朱翊鈞搖頭說道:“麥哲倫海峽再往南,就是是生命的禁區,大明遠洋船隊抵達麥哲倫海峽六次,每一次都能看到那邊有大量的浮冰飄過,在海上航行撞到浮冰的時候,就只有船毀人亡。”
“而且那里是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交匯處,常年狂風巨浪,殺人的西風帶、暴風走廊、魔鬼海峽、殺人走廊,都是這片海峽的名字。”
有起錯的名字,但絕對沒有叫錯的外號,大明遠洋商隊曾經派出過船只前往探索,得到的結論就是不具備通航條件。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傳說有一個叫荷賽西的船長,僥幸的通過了那片常年狂風、浮冰的海域,三條船只通過了一條,而且還是運氣極好,沒有過高的海浪,也沒有碰到浮冰,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海貿的風險本來就大,是選擇船毀人亡,還是被狠狠的敲詐一筆交關稅,大多數的商船都選擇了交關稅。
王崇古繼續說道:“費利佩派遣的麥哲倫海峽的總督,是絕對心腹中的心腹,只要這個海峽還在費利佩的手中,在太平洋沿岸的總督府,就必須保證忠誠。”
“不保持足夠的忠誠,只需要切斷和本土的聯系,不需要多久,失去了本土火藥、輜重補給的總督府,就會被當地的夷人攻破。”
“即便是我們拿下了位于秘魯的鵬舉港,也沒有任何的用處,費利佩一聲令下,太平洋沿岸,隸屬于西班牙的總督府,就必須傾盡全力的進攻鵬舉港,拔除掉大明的釘子。”
印加古國仍有零星的殘存力量在頑抗,除此之外,過度高壓的殖民統治,讓這些總督府,處于危險之中,如果不想被夷人給攻破城堡,就只能保持對本土的忠誠了。
“如鯁在喉。”
朱翊鈞指著麥哲倫海峽的位置說道:“這些總督府沒有選擇,他們如果不表現出足夠的忠誠,僅僅是減少和本土的貿易份額就足夠難受了,若是觸怒了費利佩,總督府的存在與否,都是問題。”
麥哲倫海峽就是橫在太平洋沿岸總督府脖子上的一把利刃,別無選擇,只能忠誠。
歷史上,尼德蘭、英格蘭給出的解法,是擊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控制直布羅陀海峽,將西班牙堵回地中海。
連出門都難的西班牙,最終失去了對麥哲倫海峽的控制。
王崇古看了一圈正色的說道:“可以毫不客氣的下一個斷言,那就是白銀霸權,鑄造了帝國霸權,而帝國霸權,實際上是海路霸權。”
王崇古解構了日不落帝國霸權的具體意義,日不落的霸權的最底層是海路的霸權,誰能掌控海路,誰就是日不落帝國。
王崇古深吸了口氣,看向了所有人,平靜的說道:“為此,我制定了一個日落計劃。”
王崇古喜歡起名字,比如緝私打擊私市的春雷行動、比如對漕幫的伏虎行動,比如針對海寇的利劍行動等等,這次,王崇古又給自己的計劃起了個名字,日落計劃。
讓西班牙這個日不落帝國日落,就是王崇古這個計劃的目的。
“怎么做?”海瑞眉頭緊蹙的說道:“既然麥哲倫海峽是真正的咽喉,但是距離大明萬里之遙,守備肯定極其森嚴,大明怎么做,才能獲得這條海峽的控制權?”
“根本不可能啊。”
太平洋真的是太大了,如果不是數萬里之遙,大明可以像敲掉馬六甲海峽上的城堡一樣,挨個把這些總督府敲掉,發動一場二十年、三十年,曠日持久的戰爭,來奪取麥哲倫海峽。
但是太遠,大明現在完全沒有這么強的遠洋部署能力。
王崇古搖頭,用長桿點在了新世界的腰部說道:“不,我這個計劃,不是取麥哲倫海峽,而是在這里,打造一條新的航道,挖一條運河,名字就叫新日。”
“打不下來航道來,我們不能自己造一條出來嗎?”
“我們剛剛獲得了北大西洋的航道,只要打通了這里,我們就可以獲得一條全新的、不被費利佩二世控制的航道,只要打通了這里,無論費利佩如何掙扎,西班牙都要日落,大明必然升起。”
日落計劃,新日運河,這就是王崇古看到王謙取灌木小道,奪路而逃時候,靈光一閃獲得的思路。
大明人的思路總是如此的神奇,沒有路,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費利佩一定會反對,這些總督府接到命令后,一定會撲倒我們要修運河的地方。”沈鯉提出了自己的異議,他補充道:“這些總督府過去沒得選,現在我們修這條運河,他們肯定會樂見其成。”
“沒有人愿意被劍頂在喉嚨上,只要運河修通,他們就可以選邊站隊,可以坐地起價了,自己就不會那么廉價了。”
“但費利佩一定會發瘋。”
目前世界上,只有兩個巨大的消費市場,一個大明,一個泰西,除此之外,可以說都是蠻荒之地,只能提供原材料,無法提供消費市場。
這個規劃是可以成立的,但是要實現,有些困難,費利佩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看著大明修好運河,奪取他的霸權。
王崇古面色凝重的說道:“兵貴神速,所以要快!用最快的速度把新日運河修好,三年,三年之內必須修好運河和防御城池。”
“費利佩得知大明修運河需要一段時間,做出反應需要一段時間,有效干涉又需要一段時間。”
“只要修好,費利佩就是失心瘋了,他也攻不下來,和大明一樣,他沒有那么強悍的遠洋部署能力。”
“木已成舟,覆水難收。”
張居正立刻說道:“不,王次輔,修運河就沒有快的,我們要做好長期修建的準備,欲速則不達。”
張居正立刻提出了異議,修運河太快的話,隋煬帝就是下場。
無論長短,運河的修建,從勘測,到開始修建,還要面對各種各樣的風險,都需要漫長的時間。
“所以,日落計劃,三年是不能做成的,甚至是一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乃至百年的長遠規劃,三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做到。”張居正反駁了王崇古的速勝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