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二十五章 倘宴席不列,則鼎俎是供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2-19
 
王崇古曾經在《論五步蛇的自我修養》一書中,打算教人學會做官,他生怕有人看到長篇巨論感到厭煩,總結了四句話。

其中有兩句是:對群體保持同情和關注;對個體保持警惕和距離;

類似的描述,陛下也曾經講過,萬民擁有改天換地的力量,但是他們從不知道如何釋放和使用這種力量,農民運動的局限性,就是很難在運動中,逐漸修正自己的錯誤,而是在錯誤中越走越遠。

一旦讀書人參與到了運動之中,局限性就會在運動中逐漸修正,比如朱元璋得到了李善長和劉基劉伯溫。

之所以發生這種現象,原因也很簡單。

一般而論,大多數的人,不會從制度、結構、觀念、精神、人的本質等角度,去判斷社會、制度的優劣,而是從自己的日常生活出發,或者說從腸胃出發,而不是腦子出發。

由于大明和倭國在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巨大差距,導致了倭人看到了大明的樣子,就想成為大明的模樣,三分人樣沒學會,七分獸性根深蒂固,獸性里最重要的就是慕強,誰強就跟著誰。

由于倭國的地理原因,狹長、縱深極小、自然災害頻繁等等原因,讓倭人對廣闊、縱深極大、自然災害不太頻繁的廣闊領土,充滿了天然向往。

這種天然向往,反映到倭國的現實,就是倭國的士大夫們刻意塑造一種崖山之后無中華的概念,就是從織田信長到羽柴秀吉的‘入唐取而代之’之風,甚至把大明叫做大唐,認為大明并非正朔,騙自己騙國民,塑造入唐的合理性。

入侵朝鮮發生了,一個月推平了朝鮮王室的時候,倭國從上到下的野心開始膨脹,兩年后,被大明軍徹底趕下了海,之所以如此緩慢,還是因為執行大明朝廷消滅倭國青壯年的目標。

整個朝鮮之戰,入朝倭寇,逃、俘、死超過了八萬的武士、足輕,甚至數名大名,死在了朝鮮戰場。

到這個時候,入唐取而代之的故事,自然講不下去了,從入寇的忐忑不安、到僥幸獲勝的歡天喜地、再到戰敗之后的茫然失措,這種巨大的落差,最終導致了倭國目前的現狀。

反對的撕裂,上升到了倭國消滅倭國的地步。

大明鴻臚寺卿高啟愚乘船前往了駐扎在倭國心臟部位的大阪灣守備千戶所,這個地方叫堺市,是攝津國、河內國、和泉國三國交界的位置,很多商人都聚集在這里,逐漸成為了倭國京都的海上門戶。

因為在三國交界之處,這里長期高度自治,屬于誰都想管,但誰都奈何不了其他人,自從織田信長拿下了這里后,高度自治的環境結束,堺市的商人開始搬到大阪居住,逐漸沒落。

自從大阪灣守備千戶所在這里建立之后,港口再次繁忙了起來,人群再次聚集,逐漸恢復了生機。

清晨的堺市港,籠罩在咸澀的海霧中,團龍旗在快速帆船游龍號的桅桿上,獵獵作響。

游龍號是陛下的封舟,天朝使者出使藩國,必然會乘坐這艘龐然大物,遮蔽了整個船只的船帆,緩緩降下,駁船拖拽著,在號子聲中緩緩入港。

理論上,倭國仍然是大明的藩國之一,織田信長是大明冊封的倭國國王。

高啟愚攥著自己一塊將近巴掌大的懷表,看了看時間,才剛剛早上六點,太平洋暖流和北下的寒流在瀨戶內海交匯形成了濃郁的海霧,但碼頭上已經布滿了螞蟻般蠕動的苦力。

朝鮮戰場的硝煙仍然沒有散盡,堺市港也已成為倭國劇變的縮影:幕府的安宅船船與大明龐大的大明船艦并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武士的刀光與火銃的冷熱交織,正在改變著倭國的角角落落,方方面面。

高啟愚看到了一群歡迎天使來到的倭國女子,她們和服下擺與大明交領襦裙雜糅在一起,看起來格外的擰巴,一如幕府的態度。

一方面織田信長下了固守令要頑抗到底,一方面又大肆慶祝和歡迎大明天使的到來。

這些倭國女子臉頰被凍得通紅,但仍然舉著雙手跳躍著,露出了喜慶的面容,這個天氣,穿的這么單薄,可能一場風寒就帶走她們無人在意的性命。

高啟愚站在船頭,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大氅,這是陛下過年的時候發的賀年禮,大明京師百官,人手一件,花紋各有不同,高啟愚這件是云雁紋,飛行有序,春去秋來,佐天子四時之序。

大鴻臚站在船頭,看著那些倭國女子凍得顫抖但仍然要歡迎的樣子,突然想起了京師儒生們討論過的一個問題:落后一定會挨打嗎?

這個問題是李贄在一次聚談的時候提出來的議題,李贄說是黃中興黃公子問的,這引起了十分廣泛的討論,光是雜報就有八千多篇文章,從道德、政治、軍事實力等等各方面去討論。

傳統士大夫們,總是在道德敘事,想要論證,落后不一定挨打,而以李贄為首的一批士大夫,則堅決論證,落后一定挨打。

高啟愚嘴角抽動了下,低聲說道:“陛下說:大航海時代到來,全球貿易網正在建立,在以后的國際關系中,如果你不坐在餐桌上,你就會出現在菜單上,之所以還沒有出現在菜單上,只是因為餐桌上的食客,沒有點到這道菜。”

這段菜單論最早出現在萬歷十年,是萬士和在討論海貿的時候,寫的奏疏原話是:

[大海航啟,八方商絡漸成;寰球既通,列邦相競,非為刀俎,即為魚肉,譬若饗宴之籌謀;倘宴席不列,則鼎俎是供;一夕安寢,非庖俎之未及,實席客之未需。方今世局,非啖人即被啖,惟踞高座者,得主鼎鼐耳。]

倘宴席不列,則鼎俎是供,意思就是你沒有坐上桌,鍋里煮的就是你。

織田市立刻大聲的說道:“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哪有單純的對抗,沒有合作?孟子亦曰:以小事大以智,以大事小以仁,漢對南越國五餌三表,南越國歸降;《老子》亦言:大邦以下小邦,則取小邦,大明更是在洪武年間,構建不征之國的朝貢貿易。”

“這不符合大明的禮法和祖宗成法!不是這樣,絕不是這樣的。”

織田市顯然非常精通儒學,到了大明之后,更是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她引經據典,還結合了歷史的例子,反駁了餐桌論,她說的真的很有道理。

高啟愚不語,靜靜的看著堺市港的碼頭,事實總是勝于雄辯。

堺市港的碼頭上,都是苦力,這些苦力,喊著號子搬運著貨物,而監工揮鞭抽打動作遲緩者,苦力挨了鞭打,默不作聲,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來迎接大明的除了幕府安排的女子之外,還有一些倭國的買辦,這些買辦攬著貌美如花的茶汲女,踮著腳尖,希望能看清大明船只的細節,還情緒的激動的對著周圍人訴說著,似乎在大聲的講,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幕府權威正在逐漸崩塌和被大明商品、寶鈔所解構,大明團龍旗在守備千戶所的上空刺破天際高高飄揚,其陰影恰好籠罩著安土幕府有些褪色的家紋旗;

武士階層的困境,在港口碼頭的喧鬧中,暴露無遺,他們已經沒有了武器,應當是把祖傳的肋差(短刀)和太刀(長刀)典當給了商人,身上的武士服已經破敗不堪,遠不如商人的服飾華美,這些落魄武士內襯上的家紋刺繡和月代頭發髻,是他們最后的倔強;

“那是極樂教徒,你對極樂教并不了解吧,畢竟你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這種邪祟橫行,大明百姓不知道倭國發生了什么,你知道嗎?你也不清楚。”高啟愚的目光看向了碼頭最特殊的一群人。

這些倭人是極樂教徒,他們用盡了全力揮舞著一桿自己繡的團龍旗來迎接大明的到來,繡工很差,顯然是仿照守備千戶所懸掛的團龍旗繡的,如此寒冷的時候,他們把腳露了出來,腳踝上刺著字,遠遠的看不清,但高啟愚不止一次聽說過,那是明字。

除了揮舞旗幟的人,剩下的教徒,虔誠的跪在地上,五體投地的跪拜著,迎接大明天使的到來。

“我…不清楚極樂教的事情。”織田市有些恍然,她終于承認,她離開倭國太久了,以至于倭國如此的熟悉,也如此的陌生。

高啟愚嘴角牽動了下笑著說道:“其實雜報多次報道了極樂教的種種不法,大明將其定為邪祟,已經是一年前的事兒了,申時行申巡撫,以不夠虔誠為由,將這些教眾全都驅逐到了南洋。”

“你看,你其實并不關心倭國。”

這一段話,看似平常,卻擊穿了織田市的最后心理防線,她很清楚,她已經不甘心,再做回一個倭人了。

她已經習慣了大明的一切,繁華的市場里應有盡有、書店里的各種書籍琳瑯滿目、社會穩定不用惶恐不安等等一切。

相比較黎牙實的坦然,織田市則是顯得有些矯情了,其實從身體到心理,她早已經接受了這種變化,但就是不肯承認罷了。

高啟愚又想起了萬士和萬宗伯,萬宗伯曾經討論過:長期離開故土的人,不可避免的出現本地化的問題。

黎牙實、沙阿買買提、織田市這些使者,做著做著,就已經接受了當地的文化的熏陶,不可避免的成為了本地人,思考問題的方式,更像是本地人。

“更加殘忍的事情仍在發生,長崎總督徐渭告訴我,在廣島、在大阪,一桿鳥銃等于一個倭女,等于一個農夫十年的年供,一斤火藥等于十個倭奴,一箱阿片等于三百名游女與五百名的倭奴,一瓶金雞納霜,可以換一千個倭女。”高啟愚嘴角抽動了下。

倭女和游女的差別,一個是良家,一個是娼妓。

他在出使之前,已經用盡了全力去了解倭國的種種變化,但是這種殘忍撲面而來的時候,依舊對他根深蒂固的傳統道德觀,形成了巨大的沖擊,人被明碼標價的販賣,而且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織田市有些崩潰,她蹲在甲板上,掩面哭泣,起初還有些聲音,后來就再無聲息,在倭人頂禮膜拜中,三十三丈的游龍號穩穩的停在了泊位上,這艘海上巨獸,給倭人帶來極大的震撼。

別說沒見識的倭人了,陛下在天津州參加閱艦式,第一次見到游龍號的時候,也是無比震驚,當然作為天子,喜形于色,會讓大臣們覺得不穩重,陛下沒有過多表現出來那種驚駭,大明明公們也是瞪大了眼睛,十分的駭然。

人類對巨物天然崇拜,而大明擁有十八艘這樣的快速帆船。

織田市終于哭完了,兩眼通紅,她下了船,直接跟著織田家的武士,前往了京都,而高啟愚變得異常忙碌起來,他拒絕了極樂教請求會見的想法,這是大明認定的邪祟,絕對不可接觸,但這些倭國本地的買辦們,實在是過于熱情了。

他們用半生不熟的漢話,瘋狂的拍著馬屁,聽得高啟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美人、黃金、白銀、寶石等等各種豪奢的禮物,堆滿了高啟愚下榻的房舍。

“大鴻臚不拿,日后的使者怎么拿,咱家怎么拿?”

“咱家不拿,徐總督和孫舶使就不能拿,大家都不能拿,大明的商人也不能拿。”提督內臣黃斌,將禮物點檢了一遍,分成了大中小三份,他看出了高啟愚道德感作祟,不想收受這些賄賂。

高啟愚不是不知變通之輩,他很清楚,這些個倭國的買辦,大概都是為了一個來自大明的認證,他要是真的不拿,這些買辦不太好游說他們背后的大名們,讓織田信長同意議和。

“大份的歸中貴人,我拿這個小份,徐總督和和孫舶使拿這個中份。”高啟愚提出了新的分配方案。

黃斌笑著說道:“誒,大鴻臚大份歸大鴻臚,中份歸咱家,咱家帶回宮中,小份給徐總督,他們平日里不缺這點孝敬,給他們是一種態度而已。”

“陛下訓誡咱家,皇帝不差餓兵,不是國破家亡時,讓軍兵餓著肚子沖鋒陷陣,是恥辱。”

“大鴻臚心里念著陛下的好就是了,該拿就拿著,否則日后誰還會干這等搏命的買賣?出使風險極大,天象、瘟疫、傷病等等。”

大明的士大夫可是養尊處優的肉食者階級,是僅次于世襲官的官選官階級。

這海上無風三尺浪,高啟愚出使過一次泰西,可這次出使,仍然吐的稀里糊涂,暈的整日整日睡不好覺,若是再遇到大風大浪、遇到船上爆發瘟病,遇到夷人襲擾,這都是危險。

出使是個亡命的差事,要想日后的使者,真心實意的辦事,這些好處真的拿了,皇帝也當看不見。

“這些倭女就不要了,拉回大明給潞王府送去好了,我主要是顧慮安全,這枕邊的危險,還是要顧及的。”高啟愚最終還是拒絕了一部分賄賂,為了安全。

這里面的倭女都是精挑細選的良家,甚至有一部分是大名們的女兒、京都公卿的女兒,給潞王送去,是最穩妥的選擇,潞王活的非常灑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受封建禮法的約束,朝臣們也沒人去彈劾批判。

因為潞王親哥是皇帝。

這些倭國的經紀買辦們背后并不簡單,最起碼都是割據一方的大名。

倭國今日的局面,絕非織田信長一個人的過錯,而是倭國多數人的選擇。

“最近米價騰飛,是這些倭國的買辦們,重注賭倭國能夠在朝鮮戰勝,賠的稀里糊涂,然后抬高米糧的價格,讓倭國人承擔這份損失。”

“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這些買辦們,在倭國米糧供應緊張的時候,還在出口米糧,換取足夠的寶鈔,來抵消損失。”李誠立趕到了堺市港,才清楚了為何米價為何如此之高。

這也是海防巡檢們多方搜集情報,最終確定的事實。

買辦們賠了錢,讓倭國的所有人一起承擔,他們賺錢的時候,一分錢都不會分給這些倭人。

朝鮮戰爭開始后,長崎總督府就有賭盤,坐莊的是福建的商人,對賭的內容很多,朝鮮戰爭的最后結果,大明商賈和倭國商賈在這個賭盤上,都下了重注,甚至還有壓對方贏的。

自從釜山大捷傳遍四海后,倭國的商賈們,賠了很多的銀子。

交割的時候,商賈和他們帶的家丁們,甚至發生了火并,若非長崎總督府牙兵出動鎮壓,恐怕要出大亂子來。

倭國缺糧,買辦們,不僅不想方設法的找糧食,反而是想方設法的把本就不多的糧食賣出去,換取寶鈔,利用寶鈔,從窮民苦力手里,收回損失。

這種買辦,放到大明朝,皇帝陛下一定會親自領兵殺上門去,告訴他們大明只有一片天,那就是陛下!

“等一下,啊,怪不得這些勢要豪右們一直上疏請愿納捐,陛下不肯,他們還一直催促,感情在這里等著呢?!”高啟愚忽然意識到了,他把這些勢要豪右想的太好了。

李誠立思前想后搖頭號索道:“也不完全是為了贏錢,多數還是為了報仇,守備千戶所可是有不少富家子弟,他們千里迢迢來到倭國,可不是為了贏什么,就是為了報仇。”

“一千五百牙兵,有三百三十人,都是鄉賢縉紳、勢要豪右這些富貴出身。”

李誠立認為高啟愚過于武斷了,他的說法不符合矛盾說的基本思想,將事情簡單化了,贏錢是贏錢,報仇是報仇,三百三十人勢豪弟子,這個比例真的已經很高了,這些人有的是出路,從軍就是為了來倭國禍害倭人來了。

如果能在報仇的時候,順便贏錢,那再好不過了。

“你說的有道理。”高啟愚眉頭稍皺,而后舒展開來,認可了李誠立的說法。

黃斌拿出了一枚枚的棋子,挨個的擺了出來說道:“咱家發現,倭國的窮民苦力不想打仗,再打米價還會一日三高;倭國的足輕、武士們不想打仗,現在他們也都知道了,大明的火器極其厲害,沒有甲胄就是送死;”

“倭國的商賈們,也不太想打仗,這一打仗商路斷絕,囤貨居奇,哪有商貨快速流通賺的快?貨物不轉起來,是沒法賺錢的;倭國的大名們其實也不想打仗,反正這些金銀銅鐵礦山,最終的結果,也是送到長崎總督府換大明寶鈔。”

“所以,議和的主要阻力,還是織田信長的一廂情愿。”

織田信長的固守令,各個大名似乎也贊同,但他們派了各種買辦,前來迎接大明的使者,看起來有點怪異,這些大名們,并不是真心贊同固守令,頑抗到底,但畏懼織田信長的權威,又只能認同。

多數時候,要看人做什么,而不是看他們說什么,言不由衷這事兒,再正常不過了。

大名們在朝鮮戰場上,承擔了巨大的損失,他們已經不想再繼續打下去了。

高啟愚深吸了口氣說道:“我嘗試說服織田市,讓織田市游說織田信長,如果織田市不肯,那就打到他投降為止。”

“大鴻臚,織田信長不同意也沒事,我們可以和其他的大名聯系,派往其礦山駐軍就是,至于織田信長同意不同意是他自己的事,大名們和咱們達成了共識就行,不是嗎?”黃斌側著身子,笑著說道:“事情可以變通一下。”

“倭國不是咱們大明,倭國這地方都是割據的大名,也不是事事件件,都聽他織田信長的。”

黃斌從一開始就勸高啟愚收受商人的贈禮,目的其實就是這個,先跟織田信長談,他不同意,就直接跟大名們談,誰答應,自然不會被大明軍和水師攻擊,給臉不要臉,那大明火器,未嘗不利。

分而化之,各個擊破。

高啟愚跟陛下越來越像,這辦法還有很多,就急匆匆的奔著掀桌子去了,有些繞一圈,同樣能達到大明想要的結果。

“有理!”高啟愚和李誠立眼前一亮,他們顯然是大明人思維,外交大事,都要陛下定奪,但倭國的框架,這和大明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高啟愚和李誠立同樣被大明集體意識所支配,思考問題的時候,沒有充分考慮到過的情況。

倭國的一片混亂之中,新的權力網正在悄悄的形成。

福建商幫膽子大手腕狠,主要營生就是倭奴和倭女;而浙江商幫更擅長算計,他們撥弄著算盤,計劃著用復利掏空每一個倭人,然后把他們賣給福建商幫;寧波幫商人在倭國弄起了金銀行,幫倭國人保存金銀等物,開具金銀票到長崎總督府兌換;

倭國的大名們利用商人操弄著物價謀取暴利,極樂教徒們在快速割舍到自己一切能割舍的關系,一心想要踏上大明這個彼岸;游廊里的游女,悄悄將客人們支付的白銀、黃金、寶鈔,存在寧波幫的金銀行里,并把攢下來的銀票視為逃離游廊的唯一希望。

這其實是一場剖心換骨式的蛻變,是幕府的的最后殘余,如果倭國能夠挺過去驟變,也有可能迎來新生,迎來新時代的第一縷曙光。

織田市趕到了京都,居住在了本能寺中,這里已經修繕一新,看不到當初本能寺之變的熊熊烈火。

她走在本能寺里,有些恍惚,如果她沒有離開倭國,而織田信長被燒死在這里,她又會是怎么樣的下場?可能為了自保,嫁給一個忠于哥哥的大名,然后在其他大名的進攻中,死在戰火之中。

作為織田信長的妹妹,這大約已經是最體面的死法了。

“將軍找你。”森蘭丸找到了在寺廟井邊發呆的織田市,請織田市入內說話。

織田信長還是喜歡住在本能寺里,當然他現在帶兵很多,不會再被明智光秀這類的反賊給逼到窮途末路了。

“你代表自己還是代表大明而來?”織田信長看著對自己行禮的妹妹,有些冷漠的問道。

織田市閉目片刻才開口說道:“我代表我自己吧,大明是天朝上國,并沒有為難我一個女人的打算,這次派我來,大約是找個熟悉的哥哥的人。”

“我盡力了,但大明在仁川漢城之戰后,就不再溝通,我見不到禮部的官員。”

“不,其實你代表大明來的。”織田信長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坐吧,不必拘謹,大明皇帝派你回來,你說什么不重要,只要我看到你,我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你沒有變老,這證明你在大明生活的很好,大明終究是天朝上國,說話算話,有大國的氣量。”

“是拿我威脅哥哥做出不明智的決策嗎?”織田市有些焦急的問道。

織田信長搖頭說道:“不會,個人左右不了國朝之間的競爭,而且你還不是那么重要的個人,即便是我不答應把礦權交出去,皇帝也不會拿你怎樣,頂多把你們送回來。”

“哥哥要答應議和嗎?”織田市有些失神的問道。

“我不知道。”織田信長搖頭說道:“我本來以為大明的檄文就是說說而已,既然已經拿下了對馬島,哪有不進攻的道理?所以我才下了固守令,結果大明突然遣使來談。”

“打亂了一切布置。”

織田信長以為大明皇帝的檄文都是說說而已,成祖文皇帝還說要清君側呢,結果建文君不明不白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皇帝這一遣使,把織田信長徹底架在了火架上,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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