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二十六章 織田信長之死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2-20
 
大明皇帝派出了使者,來倭國京都議和,這打了織田信長一個措手不及。

大明用力過猛,讓織田信長這些大名,錯誤的判斷了形勢,以為大明要乘勝追擊,直接進攻倭國的本土,一時間,引起了倭國所有大名的同仇敵愾。

固守令是在這個背景下頒布的,大家都積極響應。

結果高啟愚這個使者到來,讓本來的同仇敵愾出現了巨大的破綻,倭國內部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割裂。

大明似乎很擅長這樣的拉扯,這一拉一扯之間,就把倭國的凝聚力給拉扯散了,分歧再次出現。

倭國的大名,一部分認為,大明作為戰勝方,只要求駐軍,屬實是皇恩浩蕩了,反正這些金銀銅鐵,開采出來后,唯一的去向,也是到長崎總督府換取寶鈔,現在大明駐軍后,這些礦產,會根據開采量,兌換通行寶鈔。

而另外一部分大名,則堅定的認為,應該拒絕大明的一切議和條件,積極備戰,防止大明軍的全面進攻,這次議和,就是為了將倭國分化,要警惕,要殺死高啟愚,讓所有大名走投無路,必須一致抗擊大明。

織田信長,非常糾結,甚至,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一方面,他知道打不過了,前線死傷過于慘重,軍心已經完全渙散,這個時候的頑抗到底,是困獸猶斗而已,大明甚至不需要自己進攻,沿海征召一批倭寇,四處襲擾倭國疆界,就能把倭國折騰的雞犬不寧。

而另一方面,織田信長清楚的知道,如果這次答應議和,倭國就徹底完了,因為人心就像沙,散了,就徹底無法凝聚在一起。

這一次還能同仇敵愾,但大明通過這次的議和,讓大明軍處于戰爭的間隙,得到了休整,下一次再打過來的時候,倭國的大名,還能像這次一樣的同仇敵愾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不能。

“這一次的投降,就是徹底的投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織田信長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我還想再試一次,等高啟愚入京都的時候,就殺了他吧。”

織田信長還要試一次,不答應議和,殺了高啟愚祭旗,再依賴一次神風,再創造一次奇跡,他相信,這次仍然可以。

“保重。”織田市有些悲哀,拜了拜,選擇了離開,她不知道如何勸說,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皇帝派她來,只是展現一下誠意,大明皇帝的說話算話。

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改變不了織田信長的決定。

這無疑是一個瘋狂的決定。

織田市可以理解織田信長的決策。

在軍事上,大明已經從半火器完全邁進了火器時代,快速帆船的龐大,讓人絕望,倭國傳統的武士戰術體系完全無法抗衡新體系作戰,賴以生存的山城,對大明而言不過是個難開的烏龜殼罷了。

倭國的武士、足輕在逃亡,寧愿被白雞毛羞辱也不愿意上戰場送死,軍事在崩潰。

在經濟上,大明完全開海,讓倭國完全處于經濟依附的發展狀態,礦產寶鈔這種機制,從經濟基礎上分化了倭國,有人獲利有人受損。

織田信長預見到了經濟主權的淪喪,倭國本身的小農經濟體在無序的崩潰,這不是大明主動結束小農經濟,無序的經濟崩潰,擊垮了倭國所有的共識,所有人都處于迷茫之中。

在文化上,極樂教的興盛,代表著倭國禮崩樂壞,最基本的秩序已經無法維持,沒有秩序,就沒有權力的穩固。

多個維度上的困境,最終將織田信長推向賭國運的決策:

織田信長不是盲目相信神風,而是清醒認識到,在大明帝國系統性的進攻下,任何常規策略都注定失敗。

只有賭國運,豪賭一次,才有破局的可能。

殺死使者本質是通過制造不可調和的沖突,來強行維系國內共識,更加可悲的是,織田市清楚的知道,無論織田信長選擇戰或和,都不影響結局,大明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姿態沖擊著整個世界,不僅僅是倭國。

織田信長這種殊死一搏,只是為可能的變數爭取時間,但變數是什么?是神風?是偶然的軍事勝利嗎?

哪怕是真的偶爾打贏了,大明皇帝那種決絕的性格,絕對不會和忽必烈一樣善罷甘休,大明可以輸很多次,而倭國只能輸一次。

這本質上是一場名為文明的戰爭,從大明初步完成萬歷維新之后,大明已然獲勝。

織田信長的決定,只對織田市說過,但他要調動武士,對大明使者動手,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京都一些無端的猜想,很快,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到了堺市港的館驛。

“從各方面的消息來看,織田信長要動手了。”李誠立分析了從海防巡檢手中獲得的塘報,得到了一個結論。

大明守備千戶所要帶一千五百人護送使者,早就通知了倭國,面對裝備如此精良的大明軍,織田信長想殺人,調動的兵力,是無法瞞住海防巡檢的情報網。

“我還是要去。”高啟愚想了想說道:“千戶所守軍,就不必跟我去搏命了,畢竟是敵人的主場。”

京都是織田信長的主場,高啟愚非要前往,十分的危險,就沒必要讓軍兵跟著他一起冒險了。

“咱家跟著大鴻臚走一趟,咱家賤命一條,織田信長最好和他說的那樣勇敢。”黃斌帶著一些戲謔的說道:“一個勇敢者的游戲,誰先低頭,誰就處于競爭的劣勢之中。”

勇敢者游戲,有一點像孩子在斗氣,誰都不肯低頭,誰低頭誰就是服軟,這在外交領域,是非常常見的博弈手段,是高風險的戰略博弈。

雙方都在冒險,試圖通過膽識和策略壓倒對方,逼迫對手在高壓下決策失誤。

比如永平十六年,班超出使西域鄯善國,國王開始還很友善,后來變得冷漠,班超得知匈奴使者到了,對部下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決定趁夜突襲匈奴使團營地,迫使鄯善國只能歸附大漢。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漢朝使者傅介子因為樓蘭聯合匈奴殺漢使,出使樓蘭國,漢兵將至,對樓蘭國所有人說:毋敢動,動,滅國矣,傅介子把樓蘭國王給殺了,把腦袋帶回了大漢。

出使使者代表著大明的顏面,高啟愚是決計不會認慫的。

“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李誠立決定一起前往,高啟愚這話說的,好像大明駐倭軍兵都是懦夫一樣!

萬歷十六年二月初二,大明鴻臚寺卿、遣倭使者高啟愚、提督內臣黃斌,在一千五百大明軍的保護下,向著倭國的京都而去。

倭國京都赤松家有一偏舍,這里極為普通,住著一個普通人,名叫森蘭宗介,今年二十五歲。

他的祖父曾參與織田信長的天下布武,在攻伐中犧牲,但是沒有任何的補償,他的父親違背了武士精神,逃脫后,成為了一名堺港鐵炮商人,來往于京都和堺港做大明火銃的生意。

六年前,他的父親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京都,森蘭宗介幾次前往京都,但最終無果,甚至連死亡的原因都無法探查。

最終森蘭宗介從舊主赤松家知道了一些消息,一個大名名下的買辦,不想為那批火器付錢,就以火藥數量不夠為由,黑下了火器,而后殺死了他的父親,封鎖了所有的消息。

這位大名就是五郎左衛門尉丹羽長秀,賜姓惟住,是織田信長嫡系,四大天王之一。

森蘭宗介經過了數次調查,確信了自己的父親的確死于這名買辦之手,可能丹羽長秀并不知道這件事兒,但森蘭宗介那時候才十九歲,什么也做不了。

森蘭宗介在堺港的鐵炮商人手下學習制造鐵炮,其實是翻鑄大明鳥銃,他原來打算為父親報仇,后來時間一長,這個念頭漸漸消散了,后來,丹羽長秀病死了。

從那時起,森蘭宗介決定好好生活,他迎娶了一個妻子,跟著母親一起生活,辛苦的勞作,勉強能夠讓一家溫飽。

他有一個兒子,還有個女兒,生活壓力雖然很大,但是他還是很滿足現在的生活。

直到,極樂教在倭國開始肆意傳播。

森蘭宗介聽說過這種極端的信徒,而且盡量避免接觸這種信徒,防止招致不幸,但在三年前,他的母親帶著年幼的女兒消失不見,一起消失的還有父親做鐵炮商人和森蘭宗介所有的積蓄,只留下了斷掉的佛珠手鏈。

邪祟最大的特征就是求財。

森蘭宗介找了足足一個月,才在野外找到了自己的母親和女兒,母親和女兒,已經成為了尸體,尸首分離,腦袋掛在樹上,沒有腦袋的身體,被稱之為腔子,腔子被劈成了兩半掛在了對面。

顯而易見,他的母親和女兒,被當成了人牲,祭祀了極樂之神。

森蘭宗介在巨大的悲痛中,收斂了自己的母親和女兒,但是長達一個月的尋找,讓本就捉襟見肘的生活雪上加霜,森蘭宗介的妻子選擇成為一名茶道館的茶汲女,來補貼家用。

茶汲女不是娼妓,而是在茶道館中負責準備水、茶具或協助茶師的助手,工作包括汲水、燒水、清潔茶具等,確保茶事流程順暢。

很快,森蘭宗介失去了自己的妻子,這次倒不是極樂教,而是他的妻子做了南洋姐,離開了倭國,前往了南洋,重新開始生活。

哪怕是在南洋的漢鄉鎮,做一個侍妾,也好過倭國這種煉獄。

債主很快上門了,森蘭宗介這才知道,妻子的離去,是因為欠下了巨額的債務,為了躲避債務選擇了離開。

這茶館除了喝茶,有的還兼顧賭坊的營生,他的妻子輸了很多很多的錢,借了賭坊很多很多的錢,還是因為貌美,有資格坐上前往南洋的船。

森蘭宗介被揍了一頓,僅剩不多的家產被賭坊掠奪一空,他變得一無所有,成為了一名流浪武士,他的兒子在三個月后,死在了饑寒交迫之中。

萬歷十五年末,森蘭宗介的舊主赤松家赤松則房,見到了舊人,驚訝森蘭宗介的落魄。

赤松家本是播磨國的國主,后來織田信長打過來了,赤松家失去了國主職位,但依舊是領一萬石俸祿的大名。

赤松則房見到了故舊,救助了森蘭宗介。

萬歷十六年二月初二這天的早上,森蘭宗介收到了一條來自赤松則房的一個命令:

赤松則房令他前往二條城一個高處的位置,那里準備了三把已經填裝好了大明褐色火藥的大明平夷銃,赤松則房要求森蘭宗介,在織田信長經過的時候,殺死織田信長。

森蘭宗介因為在鐵炮工坊做過工匠,對各種鐵炮了熟于心,平夷銃,大明鐵渾甲六十步破甲,倭國粗制濫造的甲胄,破甲距離高達百步,槍膛內帶有陰陽刻線,鉛子出膛后帶著螺旋,更加精準。

森蘭宗介是一名極其優秀的銃手,倭國的鐵炮在他手里,都能二十步內打中飛鳥,這也是赤松則房救森蘭宗介的原因,如此優秀的銃手,萬一有一天能用得上呢?

這份命令很明確的告訴他,如果不愿意執行,可以離去。

赤松則房根本不知道森蘭宗介的仇恨,也不是很關心,他養了幾十個這樣的銃手,有三個人前往就夠了,至于刺殺失敗的后果,赤松則房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對于赤松則房而言,他活不活不重要,導致他們家失去了國主之位的織田信長死,才重要。

中午時分,二條城之外,迎恩門,一千五百軍手持各色火器結成了縱陣,抵達了迎恩門,根據海防巡檢的情報,這里埋伏了一千五百名武士,準備襲殺大明使者。

縱陣很快變成了橫陣,一千五百軍兵變成了三排的橫陣,準備應對倭國的沖鋒。

森蘭宗介十分順利的抵達了命令要他趕到的地方,的確有三把填裝好火藥的平夷銃,但就他一個人來了,再無他人。

他檢查了三把平夷銃,確定完好后,趴在了垛口處,很奇怪,如此重要的高點,居然沒有任何人巡邏。

織田信長的猩紅陣羽織,出現在數百步的糧倉甬道之中,陣羽織往往套在甲胄之外,織田信長喜歡紅色,還喜歡泰西的披風,他的身后是兩隊甲士,背著母衣,一隊赤紅,一隊玄黑。

這兩隊人馬是赤母衣眾與黑母衣眾,他們背后背著的籠子一樣的東西,就是母衣,用來防備箭矢。

森蘭宗介面色平靜的將準心套在了織田信長的頭頂之上,今天的天氣很好,沒有風,風會影響平夷銃的精準,森蘭宗介的面色十分平靜,心里默默地計數,在六十步的時候,他扣動了扳機,燧石扣在了火鐮之上。

“砰!”

鉛子旋轉著出膛,飛向了織田信長,這第一下,沒有擊中織田信長,而是擊中了織田信長背后的赤母衣眾,糧倉甬道陣型大亂,而森蘭宗介面色平靜的來到了第二架平夷銃的面前。

第一發沒中的原因,是森蘭宗介錯誤的估計了平夷銃的威力,鉛子自然下落小于他的估計。

“砰!”

鉛子再次旋轉著出膛,帶著破空聲,再次飛向了被重重保護的織田信長,這一槍仍然沒中,不過不是森蘭宗介打偏了,而是織田信長被保護的太好了。

“砰!”

第三槍剛剛擊發,森蘭宗介就知道,打不中了,因為在火銃爆鳴的時候,織田信長有了規避的動作,一個懶驢打滾,雖然狼狽,但躲開了這索命的一擊。

森蘭宗介嘆了口氣,盤坐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的刺殺失敗了,他從腰間摸出了肋差(短刀),準備切腹,他不想連累到自己的恩人赤松則房,這把刀還是赤松則房賜給他的。

他沒有介錯人,所以這一刀要準,要狠,沒有被救活的可能。

在切腹之前,森蘭宗介回顧了下自己簡短的一生,他勤奮努力刻苦,甚至道德上也算是一個好人,但他的父親死了,母親、女兒被當成了人牲祭祀,他的妻子背叛了他,兒子死在了饑寒交迫之中。

這一切的不幸,究竟是他的錯,還是織田信長的錯,還是世道的錯呢?

不過這一切的不幸,就要結束了,他高高的舉起了肋差,用力的插進了自己的腹部,用力一轉,橫拉了一下,血液噴灑而出,落在了平夷銃,斑斑點點,劇痛傳來,他依舊狠狠的盯著織田信長。

森蘭宗介的表情很快泛起了疑惑,因為糧道內的武士沒有沖上來,而是陷入了苦戰之中,喊殺聲、箭矢的破空聲、鐵炮等火器的爆鳴聲,此起彼伏,整個糧道內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

森蘭宗介強撐著注視著戰場,早知道,就不自殺了。

在意識消散的最后時刻,他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倒在了平夷銃前,因為織田信長陷入了苦戰之中,越來越多的武士,沖進了狹窄的糧道之內。

不僅僅是赤松則房造反了,在這一天,很多大名們,選擇了造反。

織田信長忘記了,他這條命是誰的,他這條命不是他的,是大明皇帝的。

因為本能寺之變中,大明軍在李誠立的帶領下,進入了本能寺,救下織田信長。

本能寺看似是明智光秀發動的,但能夠發生,本身說明,在倭國,想做明智光秀的可不止一個人,多少人蠢蠢欲動的野心,都因為大明軍在側,而動彈不得。

這是一種默契,大明冊封了倭國國王,大明守備千戶所提供了保護,這些大名們,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當織田信長打算對大明使者動手的時候,這種默契被打破,所有人都開始了動手。

“噗。”

一把太刀砍在了織田信長的肩膀上,很快,他的背后又被太刀劃開,一刀兩刀,刀光劍影之中,一道道的箭矢、鉛子呼嘯而至。

織田信長拼命的反擊,但他已經完全力竭,他跪在了地上,又中了幾刀之后,倒在了血泊中,看著甬道狹長的天空,喘著粗氣,忽然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

他累了,真的很累,他寧愿做回那個尾張大傻瓜,也不愿意再做這個名不副實的天下人了。

他竭盡所能的想要帶領倭國走出困境,他想要倭人過得更好一點,而不是飽受戰國戰亂之苦,他努力了,傾盡全力,但最終功虧一簣。

讓他無奈的是,他最終沒有死在大明軍的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他歪了歪頭,看向了急匆匆跑來的大名們,他們面色焦急,拼命的擊退了襲擊的武士,沖到了織田信長的身邊,大聲呼喊著醫官前來診治。

這是在惺惺作態,即便是在倭國,也沒人愿意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叛徒,等到他必死無疑的時候,再沖過來表現自己的關切。

至于這些大名、倭國,日后會怎樣,只有天知道了。

織田信長沒有留下任何的遺言,緩緩的閉上了雙眼,離開了人世,離開了這片他用力守護過的土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額…”高啟愚站在牙旗之下,端著千里鏡,看著二條城發生的種種,愣愣的看了許久才說道:“我抱著必死之心而來,就是為了看他們內訌不成?”

“我倒是忽略了倭國喜歡下克上的風氣。”李誠立一臉哭笑不得的說道:“要不是大明軍鎮著,這幫大名,恐怕早就動手了。”

高啟愚有些無奈的說道:“下榻迎恩館,等著倭國內斗出一個結果再說吧。”

都是帶兵的大名,不達成共識,織田信長就暗地里自己調兵,要襲殺大明使者,這個結果,大明方面的使者團,都沒想到。

到了下午的時候,京都傳來了消息,織田信長重傷,正在緊急救治之中,還請天使稍安勿躁,這個消息一出,高啟愚就知道,織田信長已經死了。

如果真的是重傷,就會隱情不報,一直等到有個結果,才會對外宣布,既然對外宣布重傷,基本可以肯定已經死了,讓所有人做好準備。

秘不發喪,確定權力交割,這種事,在哪里都不算罕見。

這一等,就等了十二天的時間,一直到二月十四日,才有了確切的結果,織田信長真的死了,這十二天的時間,京都城內,時不時就會傳來廝殺聲,甚至有一次持續了三日之久。

到了二月十四日,殺戮其實還在繼續,但是京都城把織田市交還給了大明使者。

織田市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甚至沒人驚動她,城里的大名們沒有下手的原因,倒是很簡單,因為她是大明派來的。

殺了織田市,和殺了高啟愚沒什么差別,都是打了大明皇帝的臉,大明皇帝丟了臉,遭罪的就是他們這些大名了。

又等了七天,到了二月二十一日,京都的廝殺終于結束,羽柴秀吉擔任關白,被天皇冊封為了太政大臣,獲賜豐臣氏,至此倭國的實際話事人,成為了豐臣秀吉。

“這份對織田信長評價的論斷,我們并不認可。”高啟愚看完了京都方面送來的文書,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將文書交給了使者,讓他帶回去。

豐臣秀吉以關白的身份下的第一道關白令,就是給織田信長定罪。

在這份近千字的關白令中,織田信長成了大惡人,一個依靠自己武力為所欲為、威逼皇室、殘虐下人、破壞了神佛教權的大魔王、大惡人。

豐臣秀吉給織田信長定了十宗罪。

其一蔑佛誅圣,主要是焚比叡山延歷寺,三千佛閣化焦土;屠長島愿證寺,二萬信徒填溝壑;更毀石山本愿寺,佛敵惡名遠播唐土,這是事實,也是織田信長被稱之為第六天魔王的原因。

但其他的都是羅織罪名了。

有的是胡說八道,比如其二亂破國體,假布武之名行暴虐之實,強征十五國農兵,致餓殍千里。

就長崎總督府的長期觀察,織田信長治下,平民的生活,比其他大名要好的多,畢竟織田信長的稅率是一公二民。

比如其七私通妖邪,把極樂教肆虐的問題,直接扣在了織田信長的頭上,好像是織田信長的放縱,導致了邪祟作亂。

有的則是把集體罪名,扣在了織田信長一個人身上。

比如其八禍亂邦交,妄興征朝之師,引天兵雷霆威罰,這件事又不是織田信長一個人干的,是這些大名的集體決策,是糧價飛漲養不起了,送到朝鮮戰場自生自滅。

這十條罪名,只有第一條勉強成立,高啟愚不認可這樣的評斷,也不是為了織田信長正名,而是為了施壓,更加明確的說:是在沒事找事,無中生有,創造籌碼,獲得更多的利益。

織田信長是有大明圣旨明確冊封的倭國國王,就這么死了,繼任者不是織田信長的后代,而是羽柴秀吉,這里面有太多的文章,可以做了。

高啟愚要一點點的試探倭國能夠接受的底線,爭取最大的條件,漫長的談判,不會一蹴而就。

高啟愚寫好了奏疏,將奏疏通過海防巡檢送回大明,織田市已經辭行,會跟著高啟愚的奏疏,一起回到大明。

織田市站在堺市港的港口,這里依舊非常的繁忙,她看著京都的方向,仍然無法相信,自己那個無所不能的哥哥已經死了,就這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織田市登船,海鳥飛過了甲板,海風在她的指間劃過。

或許,當初織田信長死在本能寺,還能少承擔一些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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