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四十章 大明初行鈔法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3-06
 
大明的金庫建在了通和宮,就在皇帝起居之地。

皇帝還給了臣子們鑰匙,讓多方共同見證下,才能開啟金庫的大門,一年一開啟,避免監守自盜的事情發生,制度設計是通過廷議的,眼下還看不出太大的問題。

朱翊鈞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避免重蹈洪武寶鈔覆轍,這是大明的歷史教訓,洪武寶鈔沒有實物基礎的支持,導致了信譽的整體崩潰。

貨幣體系,尤其是鈔法是十分脆弱的,即便是朱翊鈞現在春秋鼎盛,如日中天,仍然需要未雨綢繆,為信譽的總崩潰做好準備。

歷史既然留下了教訓,就要學會借鑒,漫長的歷史,留下了種種歷史教訓,就像是一個錯題本一樣,放在了皇帝的面前,去認真借鑒的話,其實不會有太多的差錯。

歷史的腳步走到萬歷年間時,其實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錯題,這也是糾錯力量的一部分。

通和宮金庫,是一種表態,是皇帝對天下萬民的承諾,萬歷寶鈔,不會無度超發。

寶鈔的發行會和大明的金銀銅等貴金屬、資產、貨物量、物價增長進行錨定,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超發,實在是超發的太多,其實還有辦法,那就苦一苦海外的夷人,承受這些超發的貨幣就是。

所以總體而言,大明對于發鈔的抵觸情緒并不高,因為倭國通行寶鈔,已經苦了倭人十多年了。

“金庫不僅僅是金庫,更是信心,是萬歷中興,是長治久安。”朱翊鈞對通和宮金庫的期望很高,這是大明黃金敘事的重要一步。

“金庫很重要,因為西班牙掌控了豐饒銀礦,費利佩通過這些白銀,主導了全球貿易,即便是大明也身處于這個貿易體系之下,白銀霸權,也是費利佩日不落帝國霸權之一,不僅僅是海路的霸權。”

“朕不能捂著耳朵,閉上眼睛,假裝大明是天朝上國,要向前看,向上走,就要正視這些問題。”

朱翊鈞進一步談起了他對通和宮金庫的野望,費利佩日不落帝國的霸權構成,除了對海路的控制,就是對白銀的控制,西班牙已經建立了一整套圍繞著白銀的貿易體系,大明也無法擺脫這種貿易體系的桎梏。

大明建立金庫發行寶鈔,是通過黃金儲備為主,資產為輔構建新的獨立貨幣體系,減輕對海外流入白銀的依賴,甚至是取而代之,在貨幣上取代西班牙銀元的霸主地位。

“陛下圣明。”張居正看著這不到11畝地的地方,有些感慨,帶著群臣歌功頌德了一番。

收儲黃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大明在朝鮮、倭國打仗,國內在推行丁亥學制,營造九龍大學堂和師范學院,隴開馳道還在修建之中,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自萬歷十三年后,國帑內帑的壓力都很大。

陛下還要把所剩不多的白銀,交給王謙,在交易行里,以較為低廉的價格購入、收儲黃金,這讓內帑變得更加捉襟見肘了起來。

張居正覺得過猶不及,皇帝作為天下至尊,有些過于苛責自己了。

正如他說的那樣,這些黃金,都是陛下個人的,不是天下的,其實沒必要拿出來,放到金庫里,成為大明信譽的一部分,這本該是朝廷的職責。

可是陛下的行為又是合理的,張居正當初說,天下人人為私,唯陛下一人公耳。

自私是一個中性詞,是動物植物的本性,不是一個貶義詞,天下間,所有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奔走是合理的,但只有陛下不行,陛下要天下為公。

因為君父、君國是一體的,是無法切割,陛下即是一個個人,也是天下的表率。

當陛下真的做到的時候,張居正反而有些擔憂起來了,他有些擔心陛下堅持不下去,譚倫、俞大猷、萬士和、海瑞、王國光都在離開,他張居正、戚繼光也要離開。

陛下走的這條路,會越來越孤單,最后,反而是天下人,無法理解陛下的行為了,陛下成了那個異類。

以前講筵的時候,朱翊鈞問過張居正一個問題,君父和君國,是真的無法切割的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君就是君,國就是國,那時候張居正說切不了,朱翊鈞還想著長大了,他自己來切。

時光荏苒,朱翊鈞發現,在當下,是無法做到的,而且他越努力的想要做好一個皇帝,就越無法切割君國和君父。

現在就是他想切,臣子們也沒有一個人會同意,臣子們會認為,皇帝在進行服從性測試,反而會表現的更加‘忠誠’,甚至會做出各種古怪的事兒,比如臥冰求魚之類的把戲,謀求幸進。

他人不由我,枉費亦執著。

朱翊鈞能做的,也只是做好自己而已,不讓事情在自己這里出了差錯,不讓自己掉了鏈子把大明帶到深淵里。

在一個時間里,特定的文化背景下,人們能夠接受的政治制度,是有一個明確的、清晰的區間范圍,一旦政令、思想的討論,超過了這個區間范圍,就會被視為極端和不切實際的幻想。

沈鯉總是念叨的禮崩樂壞,他自己甚至都同意番夷販賣一些夷人給大明的種植園,某種程度就是因為這種販賣夷人的做法,超出了這個區間范圍。

大明管這個區間叫離經叛道,后世把這個區間,叫做歷史的局限性。

即便是朱翊鈞這個皇帝也無法打破這個局限性,當下的大明,需要一個英明的皇帝,帶著大明,走出小農經濟的困局和泥潭,只有經濟富足、社會變遷,一些離經叛道才會變得容易接受。

比如帝制終將會被消滅。

“我們來說說朝鮮、倭國戰場凱旋軍兵歸來后的歸置問題吧。”朱翊鈞帶著群臣走進了西花廳,說起了前線大事。

大明興文匽武之風的根本,是文武之間的對抗,而文武對抗的根本,其實還是政治權力的爭奪。

這些為國立下了汗馬功勛的大明軍兵,理所當然的應該獲得更高的政治地位和更多的權力、更多的物質回報,這就會奪走被讀書人所壟斷的部分地位、權力和經濟。

一切的政治斗爭,本質上就是階級斗爭。

而現在,大明軍要是凱旋,所有功臣們,必須得到足夠的地位、權力和經濟,如果無法滿足,那能做的,就是只有殺戮功臣了。

這種困擾在歷史上出現了好多好多次,比如萬歷初年,平定了倭患、阻止了北虜鐵蹄的客兵安置,就曾經是大明朝廷的頭等難題,朱翊鈞能做的就是把呂宋給這些平倭的客兵,把遼東給拒虜的客兵。

現在,大明攻占了朝鮮和部分倭國的本土,這些功臣,該怎么恩賞,就成了頭等大事。

“在朝鮮和倭國建立軍屯衛所,遼東軍兵充任世襲的千戶百戶,朝鮮軍兵充實衛所吧。”王崇古給出了一個提案,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面色復雜的看向了王崇古。

沈鯉重重的吐了口濁氣說道:“怎么可以這么明晃晃的、這么直白的講出來呢?應該說,為了朝鮮和倭國的長治久安,派遣漢軍充任,安定地方,這么說,就好聽多了。”

“這不一樣嗎?”王崇古左右看了看說道:“這里又沒有中書舍人,沒人會記。”

“哎,斯文掃地,禮崩樂壞。”沈鯉無奈的說道,大家都是讀書人,怎么可以把話說的這么直白!

沈鯉給出了一個更加冠冕堂皇的說法,當然大家的意思是相同的,此次征戰的遼東軍會成為朝鮮、倭國這些新開辟之地的世襲千戶百戶,世世代代的保證,這是對浴血奮戰的大明軍最好的賞賜。

“那京營的銳卒呢?”朱翊鈞說起了最難安置的部分,京營銳卒,披堅執銳,陷陣營把一個一個山城撬開,大明才橫掃了倭寇,現在到了分贓的時候,應該給京營怎么樣的賞賜呢?

王崇古想了想說道:“倭國的金銀銅礦,就給他們駐守吧,等于大明在倭國冊封了數個名田主。”

冊封到當地的軍兵,實際上的身份就是現在倭國的大名,只不過是明屬大名,就是王崇古給出的答案。

不愿意去,就折現成白銀,陛下在這方面,非常大方,充分尊重軍兵的選擇。

一如打完了綏遠,臥馬崗大礦場被大明軍兵所控制;

一如陳大壯為皇帝四海奔波,大鐵嶺衛交給了陳大壯;

一如長崎總督府、呂宋總督府、舊港總督府、金池總督府。

大明現在是郡縣制和分封制并行,腹地是完全的郡縣制,朝廷不太能完全控制的地方,用分封制。

這是一場禮崩樂壞的討論,更加簡明扼要的說,就是分贓會。

戚繼光、李如松、馬林等一批勛貴,反倒是好賞賜,他們自己或者父輩,就是大明的武勛,按照制定好的五等功賞,加官進爵就是。

唯一看起來有點麻煩的其實是戚繼光,已經貴為奉國公,主要是一些待遇上的賞賜了。

這在大明也有祖宗成法,英國公張輔,張輔在永樂六年因為征交趾事封為了英國公,后來繼續隨著永樂皇帝南征北戰,永樂皇帝給張輔的恩賞,就是與國同休。

戚繼光的恩賞,仿張輔舊事就可以了。

“要不要在倭國禁止煙土?”張學顏談到了一個問題,倭國煙土生意,是否要完全禁絕。

高啟愚奏聞朝廷的時候,談到了京都見聞,京都有十七家大煙館,從大阪到廣島,倭國沿海城池都有數量不等的大煙館。

倭國的大煙館已經發展到了高啟愚都感到驚訝的地步。

倭國有一批女性專門從事調煙,各家煙館,都擁有各種不同的秘制配方,而這些秘方就是核心競爭力。

高啟愚應酬去過幾次,調煙女,在優美音樂和柔和燈光的照耀下,跟隨音樂的節奏,舞動著曼妙的身子,將結構精致的大煙坨子一層一層地剝開,每一層都會調入不一樣的口味,進而賦予不同的功效,這層保健、這層壯陽、這層祛濕、這層補血。

在噴云吐霧之后,倭人的經紀買辦們,就會像條蛆一樣在這些調煙女身上蛄蛹,而這些調煙女本身有很多也是毒蟲,場面糜爛不堪。

關鍵是這些消費真的非常昂貴,調煙女、大煙、水食等等,都能把經紀買辦數日甚至數月的辛苦給抽干。

“禁。”朱翊鈞看著廷臣們說道:“大明控制范圍內,全禁了,不是大明控制范圍內,朕也無能為力,維持現狀吧。”

不是大明實控范圍,大明是真的無能為力,毒販子為了賺錢,連大明海防巡檢組建的防線都能躲過去,就連大明腹地,每年都能查出好多的阿片來。

這東西的利潤太高,有太多的亡命之徒鋌而走險。

大明查得嚴,罰的重,動輒砍頭,而倭國沒人查,沒人罰,而且倭國還有白銀,所以導致這些個毒販子,都跑去倭國做生意去了。

這老祖宗說堵不如疏,堵了大明這頭,就自然會疏到別的地方,倭國產銀,無疑是阿片最好的去處。

這就形成了一個更加詭異的局面,阿片摧殘著倭國的上層建筑,極樂教毀掉了倭國的基層平民。

“陛下,臣有個事兒…”沈鯉面色凝重的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可能得花很多的錢。”

“花錢?朝廷哪里還有錢?大宗伯,莫不是看上了陛下的黃金?!簡直是豈有此理!”大司徒張學顏就像是觸發了關鍵詞一樣,立刻就急眼了!

大明花錢的地方太多了,現在這大宗伯又要干什么!

“朕看看吧,錢賺來就是花的。”朱翊鈞拿過了奏疏,看完了沈鯉的奏疏后,將奏疏傳閱了下去。

奏疏上是一件非常非常悲劇的事兒,大明有坐月子的習俗,女子生了孩子,一個月不能干重活累活,這個習俗最早要追溯到西漢時候的《禮記內則》,稱之為月內。

但是坐月子這種事,也只有鄉賢縉紳才坐的起,很多鄉野村婦們,剛生了孩子沒幾天,就得下地干活,然后就會得一種病,胞宮脫落,這種病非常的普遍,大明四處都能見到。

近日,京畿順天府宛平縣有一村婦,生完孩子,第三天就開始下地干活,有了很嚴重的胞宮脫落,一干重活就掉了出來,身邊的人都恥笑她。

這名村婦有些要強,準備了一把剪刀,回到家把胞宮給剪了,家里人發現的時候,大出血的村婦,已經奄奄一息了,這名村婦的案頭,放著一碗紅糖雞蛋羹,是村婦打算事后,給自己準備的治療之后的安慰和獎勵。

家人把這村婦抬到了惠民藥局的路上,村婦已經死了。

宛平縣在京畿,不敢隱瞞就上報到了順天府,而惠民藥局奏報到了太醫院。

“這名村婦很熱愛生活,她不想被人嘲笑,她也不是自殺,而是很希望能好好活下去,不被人指指點點,這不是愚昧,而是從古至今,沒人教過這些民間的婦人該怎么做,更明確的說,是朝廷的失職。”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奏疏,攥的有點緊。

其實順天府、太醫院本來不打算把這件事奏聞給朝廷。

這種悲劇,每年都有,而且非常多,大醫官吳漣可是女太醫,她對這種事非常習以為常,她就曾見過一個女兒帶著母親來看病,也是胞宮脫落,胞宮像爛梨一樣,因為切除的費用有點高,這女兒死活不愿意。

但順天府和太醫院最終還是奏聞了陛下。

“還有一本奏疏。”沈鯉又拿出一本奏疏,猶豫了下,還是遞給了陛下。

這次仍然是順天府京畿大興縣奏聞,大興縣青云店有一人名叫鄭木匠,和張屠戶這類的名字一樣,人們總是把姓和職業湊到一起,時間一久,鄭木匠的本名就沒人叫了。

鄭木匠是個鄉野村夫,身體從小就很健壯,幾乎就沒生過病,黝黑的皮膚和健壯的身板,一看就是個農活的一把好手,他一直是家里的壯勞力頂梁柱,娶妻生子以后更是家庭的主心骨。

學藝的時候,也是肯吃苦,肯鉆研,做木工活兒也是真材實料,十里八鄉都到他這里打家具。

去年冬天,鄭木匠突然小腿開始疼痛,三個月的時間越來越疼,甚至無法下床,疼痛難忍的鄭木匠,去了惠民藥局,抓了幾副湯藥,但是不管用,氣性很大的鄭木匠覺得自己沒了一條腿還能干活。

萬歷十六年春三月,鄭木匠咬著一塊毛巾,用鋸鋸掉了自己那條壞腿,燒紅了烙鐵,打算鋸掉之后就烙一下結痂。

牙咬掉了四顆后,腿鋸了下來,妻子哭著將烙鐵烙在了腿上。

鄭木匠覺得,少了一條腿的,自己還能干體力活兒,因為兒子已經慢慢長大了,可以幫他做體力活,他負責技術活就行了。

可是這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鄭木匠還是在四月份死了,死于了傷口的瘡瘍潰爛。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又把奏疏傳閱給了大臣們,才開口說道:“鄭木匠很想活,他自己把腿鋸了,烙鐵烙住了傷口,朕不知道那有多疼,但朕看到了,他想要活著,好好的活著。”

“其實,他哪怕去買一瓶碘酒,或者買瓶酒每天噴一下,也不至于死,他連鋸腿烙鐵的疼痛都能受得了,酒精的灼燒罷了。”

“這不是愚昧,而是從古到今,沒人教他們該怎么做,更明確的說,是朝廷的失職。”

朱翊鈞又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這兩個案子,實在是太典型了,哪怕是有人教教他們,告訴他們這么做是錯的,他們也能活下來。

“臣和大醫官們溝通了一番,想出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沈鯉拿出了第三本奏疏,這本奏疏,就是要花錢的地方,而且要花大錢。

大醫官們準備在《衛生易簡方》的基礎上,編寫一本《衛生預防簡易方》的醫書來,普及衛生觀念、預防疾病和簡單治療,復雜的病,還是交給惠民藥局,但衛生觀念和預防,可以解決絕大部分的問題。

原本的《衛生易簡方》,是建文到景泰年間六朝元老、禮部尚書胡濙寫的醫書,胡濙的確是禮部尚書,但他也是個醫生世家,里面普及了部分的衛生觀念。

大醫官李時珍、陳實功、龐憲、吳漣等,打算在之前的基礎上,寫一本衛生預防簡易方,務求通俗易通,簡明扼要,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如何防治疾病等等,預防大于治療是新版簡易方的主要目的。

但普及衛生觀念、預防疾病,需要人手。

“遴選、培訓、管理、考核、待遇,都要錢。”沈鯉說明了這個制度真正花錢的地方。

大臣們看完了奏疏,都沉默了下來,沈鯉算是給大明朝廷找了個大活兒,丁亥學制已經把大明國帑內帑掏空了,現在又要建立一套惠及萬民的醫療體系,想想就知道,要花多少錢,時間長、見效慢、批評多。

古今中外,醫療都是一種極其昂貴的社會資源。

“誠然啊,趕鴨子上架、不太專業的醫生,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水平差、治死人、不規范、甚至是道德低,借著行醫強買強賣招搖撞騙,醫術在宋時,還是方術。”朱翊鈞對著大臣們說起了這種制度的缺點。

這都是一眼看到的缺點,不用朝中那些個士大夫搖唇鼓舌,大臣們都不是傻子。

這些個趕鴨子上架的醫生們,不賣大力丸、萬用符水已經是高道德了。

朱翊鈞繼續說道:“莊子云:涸轍之鮒。”

“莊子在路上看到了一個小坑洼,里面有條魚,向莊子求救,莊子說:好呀,我將到南方去游說吳王越王,引發西江之水來迎候你,可以嗎?這魚氣急敗壞的罵道: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魚之肆!”

“魚對著莊子罵罵咧咧說,眼下斗升水可活,你居然說這樣的話,等你做完了,到干魚店里找我吧!”

“就依大宗伯議吧。”

朱翊鈞打算做了,涸轍之鮒,魚都快干死了,培養專業的醫倌來不及,但培養一些能普及衛生觀念和預防體系的赤腳醫生,能解燃眉之急。

“錢從何來?”張學顏兩手一攤說道:“這老庫銀,要不動一動老庫銀?”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不用,那是大明的老本,朕有一百二十萬兩黃金,可以發六百萬貫的鈔,發鈔就是,戶部寫給借據,定好利息,朕就發鈔。”

“還錢能還鈔嗎?”張學顏試探性的說道。

朱翊鈞笑著回答道:“當然,寶鈔朕要是不認,天下誰還會認?”

“朕知道朕知道,大臣們覺得,這國帑內帑,不就是朕的左右手嗎?左手倒右手的事兒,發的還不是真金白銀,而是寶鈔,還要寫借據、定利息,至于如此麻煩?”

“就是要這么麻煩,哪怕是左手倒右手,哪怕是朕可以給朝廷低息、無息、甚至無限期的展期,但一定要有來有往,這帳才對得上,要是這本賬都對不上,天下什么賬,都對不上了。”

“行。”張學顏看著張居正說道:“今年大帆船到港,白銀只有200萬兩,黃金只有25萬兩,白銀流入的速度在放緩,無論這種放緩是費利佩有意還是無意,我們都必須要慎重對待。”

“陛下以一百五十萬金,放六百萬的寶鈔,是非常合理的。”

張學顏這番話是對著張居正說的,當年王國光是特立獨行,他從晉黨出走后,從沒有攀附過楚黨、張黨,戶部也有自己的路,哪怕是張居正也不能阻攔大明朝廷為大明經濟注入流動性。

白銀流入是減少的,黃金在大明,是不適合做貨幣的。

缺少流動性的大明,如果不及時做出干涉,一定會陷入流動性的危機。

萬歷通寶,還是窮民苦力日常使用,赤銅的流入,對于生產規模的擴大,影響很大,但從經驗來看,白銀仍然是投資用的主要貨幣。

“缺白銀,其實可以抄家。”張居正猶豫了下,選擇了一個傳統的解法,發鈔目前看,時機還是不太成熟,不如直接抄家好了。

王崇古立刻說道:“這不好吧,無緣無故就抄家?哪有這般道理?”

張居正搖頭說道:“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當年秦始皇收天下刀兵鑄十二金人的時候,也不是無緣無故,在我看來,下詔收天下金銀入庫,讓他們把黃金和白銀交出來好了,兌換成金銀本票。”

“不交出來,再抄家不遲。”

這保守派一下子保守到了秦始皇,張居正的意思是,當年秦始皇收天下刀兵鑄十二金人,就是忠誠度測試,誰不交,誰就有反意,篩選出來之后殺掉。

張居正的法子,其實就是典型的法家思維,理由非常的充分,洪武年間的祖宗成法,有金銀之禁,就是民間不得使用金銀作為貨幣使用。

祖宗做的事兒多了,后代就會很輕松,賤儒整天張口閉口,祖宗成法,誰不會一樣。

朱翊鈞連忙伸手,“先生,還是發鈔,發鈔,這金銀之禁,都沉睡好多年了,不至于,真不至于,沒到那個地步。”

真到了山窮水盡,朱翊鈞是不介意這么干的,但大明現在沒有山窮水盡,只是想做的事情太多,手里的錢太少了而已。

其實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怕的就是這個,皇帝一旦掌控武力,缺錢的時候,很容易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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