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的使者李后白不敢自殺,他要是敢自殺,就不會等到現在了,結束自己生命需要勇氣,尤其是李后白這種讀了很多書,明白事理,衣食無憂的人。
他有很多的自殺機會,比如倭寇一個月的時間如同秋風掃落葉一樣,打到了平壤,國家破滅就在眼前;比如李昖被李舜臣殺死,李后白的君王已經死了,朝鮮實質性滅國,他也可以自殺。
但是他沒有,但是他非要在大明收拾好朝鮮爛攤子的前夕,借著皇帝接見外國使臣的時候,不合時宜的提出一些條件,來讓大明殺死他。
他沒有勇氣自殺,想要借皇帝的刀殺死自己的同時,還想青史留名。
朱翊鈞看清楚了李后白的真面目,他其實自己都沒想好要不要死,朝鮮到底該何去何從,如果朝鮮廢王李昖是個值得追隨的君王,如果朝鮮王室、文武兩班兢兢業業的治理國朝國泰民安,朝鮮現在這般下場,李后白一定會隨著國破殉國。
但不值得。
李后白深切的知道,一個月被倭寇打到平壤,是整體性的崩潰了,那個朝鮮王室,那個朝鮮不值得用命去追隨。
朱翊鈞不是很在乎李后白跑到朝鮮,帶領朝鮮萬民,反抗大明。
永樂宣德年間的安南國和現在的朝鮮完全不同,朝鮮九百萬丁口在短短兩年內下滑到了四百五十萬丁口,這個血仇,是大明軍幫朝鮮報的。
高啟愚在和豐臣秀吉談判的時候,豐臣秀吉就提出了一個條件,希望大明不要把朝鮮出身的軍兵民送到倭國的礦山來,豐臣秀吉寧愿大明人駐守,也不愿意朝鮮人進入,因為在倭人看來,都是大明的附屬國,但依然有高下之分。
倭人始終認為,他們是敗給了大明,而不是朝鮮,朝鮮作為手下敗將,沒有資格駐軍倭國。
另一方面,倭人怕,怕朝鮮人報復,這些朝鮮人根本不在意什么道德失范,殺人根本沒有任何的猶豫。
受萬士和蠻夷狼面獸心的影響,朱翊鈞始終認為,這個年代的蠻夷,只能聽得懂拳頭這一種語言,揍一頓就老實了,他們會自適應。
其次,朱翊鈞一點都不擔心李后白回到朝鮮后,能折騰出什么動靜來。
大明人是無法理解朝鮮、倭人、安南人、呂宋人這些人的想法,哪怕都是儒學圈,但是仍然有巨大的認知差別。
這些人,從來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只能由別人決定自己的命運,他們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樣子,而他們的祖祖輩輩留給他們的經驗,也不是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而是自適應認爹經驗和思考模式。
即便是這些地方的肉食者、讀書人也是如此,思考問題、討論問題,張口閉口就是明爹、西班牙爹、洋爹,言必稱父母之邦,就是這種典型的自適應認爹模式在作祟。
沒個爹在頭上,這些人反而覺得心慌古怪,一定要有個爹騎在頭上,對他指手畫腳,他才怡然自得。
連泰西人也是如此,紅毛番、金毛番甚至連奧斯曼人也是如此,只不過他們頭上的爹是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神,是宗教罷了。
這給大明禮部官員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因為這些地方來的番夷使者,他們自己喜歡認爹,習慣性的認為別人也會認爹,因為這些番夷使者從來都只能做棋子和棋盤,所以他們特別喜歡選邊站隊,也天然的以為,大明也要選邊站隊。
但大明深切的知道,自己是棋手,不必選邊站隊。
比如在西班牙遠征英格蘭這場沖突中,大明和西班牙是友邦的同時,又為尼德蘭誓絕同盟提供食鹽,到法蘭西集散貨物、提供新式船只,也還會跟奧斯曼人做生意。
賺錢嘛,不寒磣。
萬士和曾經定性過這種自適應認爹的思維定式,稱之為羈縻之遺毒,附骨之沉疴,無靈無主,脊骨難直。
即:被殖民思維陷阱。
即便是當初因為種種原因,凝聚了反抗共識的安南,也從來沒有擺脫這種被殖民的思維陷阱。
在嘉靖年間,安南國因為權臣作亂,選擇了滑跪,永樂年間安南從屬國變成了大明的內郡,在宣德年間從大明內郡重新變成了大明屬國,在嘉靖年間,再次從大明屬國變成了大明屬地。
安南莫氏是大明安南都統使,秩從二品,世襲罔替的土司。
從頭到尾,安南國都沒有擺脫過大明這個前綴。
朝鮮同樣深陷這種被殖民思維陷阱,沒有普遍的反抗共識,李后白回到朝鮮,也沒辦法興風作浪。
“宣西班牙特使佩德羅覲見。”馮保一甩拂塵,宣了使者覲見。
“參見大明皇帝,大明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佩德羅行禮覲見,即便是他做了很多的努力,但此次出使,依舊沒能如愿,大明和西班牙友邦的關系,似乎漸行漸遠。
這不怪西班牙,也不怪大明,歲月遷延,大明和西班牙在日不落歸屬上的爭奪愈演愈烈,彼此在利益上不在趨同,才導致了這種現象,雖然擁有一些非常美好的回憶,但終究還是逐漸走到了今天這個局面。
“免禮,富饒銀礦的火災還沒有結束嗎?”朱翊鈞問起了富饒銀礦的情景。
大明和西班牙是友邦,但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這一切是從富饒銀礦的山火開始的,西班牙以富饒銀礦的山火為由,減少了對大明的白銀輸入,這讓大明的經濟發展再次陷入了錢荒的恐懼之中。
佩德羅深吸了口氣說道:“回稟陛下,富饒銀礦的火災已經熄滅,但恢復生產還需要一些時間。”
“一定要防備火災,如果貴國無法防火,大明可以提供一些幫助,哦,對了,富饒銀礦的夷人暴亂,可曾平息?”朱翊鈞笑著又問了一句。
這是西班牙給大明的另外一個理由,山火導致了田土產出降低,富饒銀礦的土著開始暴亂,秘魯總督府無法控制局面,富饒銀礦的白銀產出受阻,所以無法提供足額的白銀了。
“動亂已經漸漸平息了。”佩德羅硬著頭皮回答道。
“你也聽說了,大明相繼建立了金池總督府和大鐵嶺衛,一個產黃金,一個產鐵,大明對倭征戰也還算順利,倭國已經答應移交所有的礦產,希望富饒銀礦不會大火,也不會暴亂了。”朱翊鈞又陰陽怪氣了一句。
什么火災,什么暴亂,都是借口,白銀通過珍寶船隊運回了西班牙,為發動遠征英格蘭做準備。
“陛下談到的問題,我回到泰西后,一定稟告殿下。”佩德羅又不是個傻子,當然聽明白了皇帝的不滿。
朱翊鈞又問道:“黎牙實給了你一沓的大明寶鈔,你覺得這些寶鈔如何?”
大明圍繞著通和宮金庫建立了全新的發鈔制度,并且已經開始在順天府試點,這些寶鈔在民間普遍被看作是銀票,銀票和寶鈔真的很像,但是仍然有不同,銀票是記賬貨幣,而寶鈔是信用貨幣。
佩德羅想了想說道:“印刷十分精美,而且紙張耐磨防水,不容易損壞,防偽性極好,比京師許多錢莊里的銀票還要精美,也比眼下西班牙通行的金債券更好。”
佩德羅實話實說,和大明寶鈔一比,費利佩搞出來的金債券和擦屁股紙沒什么區別,就是一張手寫的債券,容易丟失還容易損壞,使用不便。
當然潛臺詞的意思也很明確,大明用自己的方式補充了流通性,白銀不會是大明發展的阻礙。
黎牙實囑咐佩德羅,不要用白銀威脅大明,一來威脅沒用,二來挑起對抗情緒對西班牙只有壞處。
“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作為遙遠的友邦,我們能否獲得一些陛下的承諾?”佩德羅面色凝重的說道。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問道:“你要什么樣的承諾?”
“不對英格蘭出售火器、船只等軍用物品。”佩德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朱翊鈞點頭說道:“無論西班牙是否要求,在英格蘭沒有滿足大明要求,撤銷私掠許可證之前,大明都不會對英格蘭出售火器船艦火藥弓弩甲胄長短兵,甚至不允許英格蘭商人獲得大明的貨物。”
“當然,英格蘭人從別人手中購買,那朕也無能為力,鞭長莫及。”
英格蘭人當然可以通過轉口獲得一些商品,但轉口的成本和溢價,都由英格蘭人買單就是了。
在海上過一次手,就是30以上的溢價,英格蘭人現在沒有多少殖民地,靠著圈地積累的那點財富,根本不夠他們揮霍。
朱翊鈞補充說道:“這是基于道德的共識,海上的風險已經足夠大了,海盜的存在嚴重影響了自由貿易,打擊海盜維護海洋營商環境,是基本道德,而不是朕給費利佩的承諾,一旦英格蘭收回私掠許可證,大明也要基于自己的立場,考慮大明和英格蘭的關系。”
英格蘭有可能取締私掠許可證,但英格蘭取締私掠不太可能。
英格蘭需要大明的貨物,但大明遠在天邊,它面前站著一個要遠征它的西班牙,而對付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英格蘭只能使用私掠船隊,所以,英格蘭無論如何都無法取締私掠許可證。
朱翊鈞沒有給出具體的承諾,但他告訴了佩德羅,大明做事的原則,打擊海盜,維持海洋營商環境的有序和健康,這對大明而言是非常有利的。
“感謝陛下,哪怕是基于道德共識。”佩德羅松了一口氣,這是他這次來大明另外目的,確保大明不會介入到英西戰爭之中。
哪怕是友誼的小船已經翻船,但費利佩不想大明影響到泰西的局勢,尤其是英西戰爭,就像是大明不想西班牙插手南洋的任何事。
朱翊鈞選擇了尊重費利佩的選擇。
“朕鄭重告誡西班牙,大明提供物美價廉的商品,你們使用了白銀購買,這是貿易,不是朕在欺凌壓迫你們西班牙,不要總是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你們可以不到大明來購買商品,再喋喋不休,那就別怪朕封關了。”朱翊鈞嚴重警告了西班牙的敘事風格。
這個警告包含了封關的懲罰。
什么叫西班牙到大明朝貢?什么叫西班牙到大明貿易損失巨大?什么叫巨大的貿易順差引發了西班牙的價格危機?什么叫大明貨物沖擊,造成了西班牙乃至整個泰西手工工坊的破敗?
可以不來!
西班牙這種是單邊敘事,只看到了自己損失了白銀黃金,沒看到他們拉走了一船又一船的貨物,這些貨物,每一兩都是大明百姓的勞動成果,每一兩白銀都是大明百姓的血汗錢。
朱翊鈞重視白銀,就是因為這些全都是百姓們用勞動換來的,每一兩都值得被重視。
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就是辜負。
大明皇帝之所以可以如此以訓誡的口吻告誡西班牙,完全是大明現在可以發鈔了,大明拿下了倭國的礦權,有這個底氣,不用依賴泰西的白銀流入了,才能站在實力的角度,訓誡費利佩的虛妄敘事。
之前朱翊鈞是不會這么做的,畢竟大明很多的政策,都和泰西流入大明的白銀息息相關。
現在貨幣不再依賴泰西,朱翊鈞開始否定這種敘事,泰西從來不是大帆船貿易的受害者,要不然不會十六年如一日,每年都要來一趟了。
西班牙這種風格,其實和此時西班牙的經濟分配模式有關,西班牙的分配模式,歸根到底就一個字,搶。
這里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西班牙珍寶船隊。
珍寶船隊通常有兩支,一支是加勒比船隊,由西班牙王室和貴族們一起,組建船隊,從本土前往美洲新大陸,停泊在加勒比海域,從新世界掠奪的貨物,通常在墨西哥阿卡普爾科港集結,陸運到加勒比海的埃拉克魯茲港。
而另外一支則是馬尼拉船隊,從兩個美洲出發,到呂宋的馬尼拉。
西班牙王室對珍寶船隊抽取五分之一作為稅收,剩下的全部貴族、船東、船員們一起分贓,金債券的信譽也不是黃金,而是這些珍寶船。
人們普遍相信費利佩可以支付這些債券,就是因為珍寶船每年會帶回無數的財寶。
費利佩通常出賣許可來維持自己的權力不受挑戰,用珍寶船的許可,來獎勵和拉攏自己的盟友。
搶習慣了的紅毛番,到了大明,是打不過了,搶不動了,所以才老老實實的掏出了白銀,遞給了大明,然后換取需要的貨物,卻因為白銀向大明流失,就胡說八道,單邊敘事。
朱翊鈞面色嚴厲的說道:“人不能如此的無恥。”
“如果擔心因為貿易,白銀向大明流失,你們應該想方設法的提高自己的商品的種類和質量;如果畏懼大明貨物的沖擊,就要想方設法的降低商品的成本來阻止大明商品進入泰西;如果畏懼大明貨物的數量,你們就提高生產效率和辦法。”
“而不是這番惺惺作態,這不是欺負大明人老實話不多嗎!老實人就該被這么欺負嗎?”
“陛下教訓的對。”佩德羅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愣了許久,最終還是認了這頓訓誡,的確是公平的自由貿易,的確是你情我愿。
佩德羅很清楚的知道陛下說的每句話看起來都是對的,陛下人不老,實話也不多。
大明有保護自己的軍事力量,打不過就搶不到,如果正常手段能夠競爭的過大明,早就帶著成船成船的貨物到大明傾銷了,還用在這里扮演受害者?
西班牙、英格蘭,連五六歲的孩子都在鉆煙囪了!
其實費利佩二世很清楚如何才能成為大明的強勁對手,那就是整個泰西緊密的團結在一起,有糧食的出糧食,有工匠的出工匠,有原材料的出原材料,齊心協力的不斷的鉆研,哪怕是松散的商業聯盟,也能讓泰西的競爭力大幅提高。
可惜的是,費利佩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卻收效甚微,他很清楚這難以做到,想要整個泰西團結一致,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羅馬閃電歸來。
可是,羅馬亡了,羅馬人在意大利,都是少數族裔。
佩德羅這次面圣有得有失,和大明深厚的友誼正在變得稀薄起來,兩國從合作變成了合作對抗,不過讓人慶幸的是,大明皇帝對私掠許可證的不滿,讓英格蘭人無法在大明獲得任何的幫助。
今年甚至都沒有允許英格蘭的使者從松江府的萬國城趕往京師面圣,英格蘭使者白來一趟。
朱翊鈞相繼召見了法蘭西、尼德蘭等等各國的使者,履行了自己賣鹽、和到大光明城集散大明貨物的承諾,二者滿意而歸。
“沙阿特使,你提出的五萬兩銀子交換永居大明自由活動的身份,朕不能答應。”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國書十分確信的說道:“蒙兀兒國的留學生,讀完了書,就回蒙兀兒國吧,留在大明做什么呢?”
“朕不能重用他們。”
自從安史之亂后,宋朝和明朝都不怎么用胡人了,畢竟那么大個歷史教訓在那兒擺著,不能視而不見。
蒙兀兒人也是胡人,他們哪來的回哪里去,用白銀換永居自由活動身份,朱翊鈞是不可能答應的。
“我聽聞大明國帑和內帑空虛,才斗膽提出了這個建議,如果陛下不需要的話,那我會告訴阿克巴殿下。”沙阿買買提不是特別在意,這件事是蒙兀兒國王阿克巴提出來的,就是問問皇帝是否準許。
一人五萬兩銀子,真的很多了,而且就是買個身份,但皇帝不同意,也就算了。
大明是天朝上國,有些留學生讀著讀著就想著留下來,才寫信回到了蒙兀兒國詢問。
“聯合緝毒之事,大明非常認可,可以溝通兵部和刑部,一起打擊阿片販運之事。”朱翊鈞說起了沙阿買買提里另外一件事,打擊阿片販運。
“而且你的國王有些杞人憂天了,經過大明解刳院的研究,只要朝廷和衙門,還能履行基本職能,打擊毒販,壓制毒品的流通,那么阿片的吸食者的死亡速度,會大于毒品的擴散速度。”
“最終,吸食者的規模始終無法擴大,而產地的規模也無法擴大,因為吸食者滅絕,大量的阿片會滯銷。”
阿克巴聽聞了大明如此嚴厲的禁毒,就想要學習成功經驗,大明立刻表示了歡迎,并且分享了禁毒的技術,和蒙兀兒國一道緝毒。
不過阿克巴有點過分恐懼著阿片的危害了,他擔心無法進入大明的阿片,統統跑到蒙兀兒國,造成危機。
沙阿買買提俯首說道:“尊敬的陛下,不是哪個朝廷都像大明,如同一臺精密的機器一樣在運轉,在我們蒙兀兒國是松散的聯盟,導致禁毒大事,很難向下推行,所以禁止阿片流出馬六甲海峽,還是需要仰賴大明。”
這也是阿克巴準備買‘大明國籍’的目的,阿克巴就是送錢的想法,去留無所謂,送點銀子給皇帝陛下,希望皇帝能繼續在馬六甲海峽禁毒下死力氣,防止阿片向蒙兀兒國傳播。
要是阿片大面積傳到了蒙兀兒國,他阿克巴可沒有能力去禁止。
織田市是最后一名覲見的使者,她呈送了一份礦產交割的細則。
這份細則就是將礦產的所有權都交給了大明,這份細則關于礦區的設立進行了非常明確的規劃,比如礦山周圍十里是大明疆域,組織倭奴開采等等相關事宜。
這本細則和高啟愚呈送的一模一樣,并沒有什么欺瞞。
在織田市離開后,朱翊鈞拿著手中這本細則說道:“這些倭國的大名們,非常支持這份細則,因為這些礦山,大明駐軍后,總不能大明軍自己開采吧,就需要這些倭國的買辦經紀們,組織招攬工匠、倭奴開采。”
“經紀買辦、甚至這些大名們,利益沒有受損,甚至地位變得更加穩固了起來,百姓一揆會因為大明軍駐扎,而變得膽怯。”
這份細則可謂是極其嚴苛,放到大明身上決計無法接受,就是放到韃清身上,韃清也不敢簽字。
《京都條約》要求割讓礦產,可是沒有限期的,而且大明還擁有探礦權,探明的礦產,亦歸大明所有。
這么一份條約,獲得了許多大名的支持,因為這些大名們是受益者,而不是受害者,大明要用到他們,礦產放在那兒一文不值,開采出來的一切,都歸大明所有,而大明會給倭國通行寶鈔。
“大明理當引以為戒,過于禁商貿來往,言必稱聚斂興利、物欲橫流,是賤儒腐朽之言,但如果過于重商,一定會國將不國,某種程度上,復古派的老學究們痛心疾首的呼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朱翊鈞總結性的說道。
這些經紀買辦和大名,是真的該死,出賣集體利益,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倭國狼子野心,現在倭人尊重大明,是因為大明造的快速帆船用于了戰爭,而不是用來捕魚,若是真的完全聽了這些賤儒所說的,修文德以柔遠人,恐怕倭人現在喊著入唐。”朱翊鈞覺得自己太過于肯定這些賤儒了,又補充了一點。
修文德以柔遠人,既修不了文德,也柔不了遠人,因為這些夷人,根本聽不懂除了拳頭之外的任何道理。
“陛下圣明。”張居正領著群臣歌功頌德,復古派的老學究們,也不是一點用處沒有,過于打壓商業,當然不行,可是過于重商,的確會國將不國。
廷議之后,大明皇帝朱翊鈞換了一身常服,帶著一群緹騎們,從大將軍府出發,向著燕興樓而去,蓬萊黃氏黃公子今天有一場聚談要去聽,討論的內容是大明寶鈔。
朱翊鈞想知道,大明士大夫們對寶鈔發行的看法。
大明再一次發鈔,富商巨賈們在哄搶,士大夫們則掀起了對寶鈔的討論,最近的聚談,都是圍繞著寶鈔在進行。
多數的士大夫表示了意外和震驚!
大明皇帝居然用內帑的黃金作為準備金,進行發鈔,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要讓人驚恐,甚至有人以為大明在倭國吃了萬歷維新以來的最大敗仗,皇帝才舍得拿出黃金來為發鈔做準備金。
人心里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
大明士大夫們普遍認為,過年寧愿在正衙鐘鼓樓用千里鏡看鰲山煙火會,也不肯打賞百藝的陛下,是非常尚節儉的,戚繼光吃敗仗,都比陛下拿黃金出來都合理。
這毫無疑問就是偏見!徹頭徹尾的偏見!
一向尚節儉的陛下,為了大明國朝的繁榮,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讓步!
黃金庫是只進不出,而且每年會增加100萬到150萬兩的黃金儲備,增加寶鈔的信譽。
朱翊鈞站在了太白樓的門前,看著今日聚談的課題,滿臉的迷茫,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平日里過于慈眉善目了。
今日話題:‘每年給大明百姓發十二貫寶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