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五十二章 勿以贏小而不麻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者:吾誰與歸  書名:朕真的不務正業  更新時間:2025-03-19
 
老撾宣慰司的祖上是原來大理國的朝貢國朝景嚨國,忽必烈攻滅大理國后,景嚨國人離開了云南,前往了老撾定居,所以老撾這個地方,從建立之初,就和云南的苗民語言相通,文化相同,血脈相連。

在刀攬勝和老撾勐主心里,投靠大明,完全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因為祖祖輩輩都是如此生活的,對于蠻夷而言,自適應認爹貫穿了他們的歷史和現在,甚至是未來,安南可以,東吁可以,大明自然也可以。

挑來挑去,大明這個爹,似乎最善良。

鴻臚寺少卿俞良史有些無奈,這和他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他學的內容都是修文德以柔遠人,如果遠人還要跟你打,那就是文德不夠,還不夠溫和、包容、尊重對方,需要繼續修文德,更加柔和、變通、增加特例來招徠與安撫遠人。

如果仍然無法安撫,那就是文德不夠,還得修。

但禮部的風氣在萬士和的帶領下,徹底壞掉了,動輒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如果聽不懂人話就揍一頓,只要不想死,蠻夷自己會和自己和解,就能聽明白大明在講什么了。

這種風氣之下,鴻臚寺的外事工作,就變得極為強硬了起來。

俞良史覺得這種風氣不對,但是實踐經驗又告訴俞良史,的確如此,土蠻汗、俺答汗、建州女真、朝鮮、倭國、安南、東吁、紅毛番,似乎這些蠻夷都是如此,大明好好說話,這些蠻夷從來不聽,只有揍一頓后,事情才能聊明白。

紅毛番建立了呂宋總督府,建立了果阿總督府,揍了一頓之后,這些紅毛番就不敢造次了。

但金毛番太遠了,大明揍不到,大明從萬歷九年開始,就一直要求金毛番撤銷私掠許可證,維護海上營商環境,保證自由貿易,但是金毛番就是不聽,好話賴話都說盡了,也沒有什么用。

老撾的情況和這些蠻夷又有不同,老撾挨得揍,不是大明揍得,是旁有惡鄰,無可奈何。

大明到老撾的官道驛路,是老撾人自己修的,他們把一切能拿出來的全都拿出來了,這就是抓緊一切機會,傍上大樹好乘涼,打通了到大明的官道驛路,老撾的一切都變得好起來了。

刀攬勝猶豫再三才說道:“我在路上聽聞大明相繼占領了朝鮮、倭國、琉球、呂宋、婆羅洲、爪哇、舊港總督府、東吁,這不是我們勐主們應該擔憂的事兒,我們勐主更關心如何被大明所接納,幸好一切都順利。”

“我只是覺得大明似乎在拋棄一些仁義,這是為何呢?”

刀攬勝雖然沒有明明白白的說,但是還是擔心大明道德滑坡帶來的極其惡劣的影響,害怕老撾人成為了大明再興路上的代價,即便如此,刀攬勝依舊希望可以并入大明,哪怕是成為代價的一部分。

在講出并入大明這句話之前,刀攬勝已經想了好幾年了,最終做出了決策。

對于刀攬勝帶領的國民而言,應該害怕的不是被人利用,被人利用說明有用,最害怕的是無人問津,這樣代表你沒有任何用,誰都可以欺負。

哪怕成為大明再興的代價,也要并入,因為交了血稅,就真的可以融入大明了。

“你知道劉備嗎?”俞良史想了想問道。

“我知道,他是諸葛丞相的主公,我聽說過他的名字。”刀攬勝非常肯定的說道,在三宣六慰,諸葛武侯廟遍布各個城邦,因為諸葛亮是整個西南小國的啟蒙者,樂器、農作物、農具、防止瘟疫蔓延的辦法等等。

俞良史這才繼續說道:“在東漢末年諸侯蜂起,昭烈帝仁慈一生,從未屠城,攜民渡江,白帝城托孤時,仍在告誡蜀后主劉禪,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可是仁善一生的昭烈帝,在取益州的時候,還是堅決的去拿了,因為他不拿,益州就是曹操的了。”

“道德也好,仁善也罷,若是你被消滅掉,你所有的信念、你的道德、你的追求都化為了烏有,沒人會記得,還會在你的墳頭上耀武揚威,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天下被爛人所占據,看著萬民在痛苦中哀嚎。”

“三國耗盡英雄氣,兩晉盡是鼠輩出。”

俞良史解釋了大明為何拋棄了一些高道德,對外開始展現出自己的鋒芒,而不是過去的柔遠人。

這里面的原因很復雜,就俞良史自己看來,這就是個選擇題,大明不這么做,泰西的那些番夷也要這么做,與其便宜了蠻夷,不如大明自己去占領。

紅毛番已經把總督府建到了大明的家門口呂宋,建到了大明領土濠境之上。

如果有的選,俞良史希望蜀漢那群理想踐行者們,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一統天下。

可惜,諸葛亮、張飛等人的子嗣們,都肯為蜀漢殉國,依舊無法挽天傾,因為地盤太小、實力太弱、兵少將寡。

魏晉南北朝幾百年,生靈涂炭戰火無休無止。

“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但大明這么做一定是對的!”刀攬勝認真思考,放棄了思考,選擇了擁戴!

大明這么大的地盤,這么多人,這么多讀書人,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必然是有原因且對大明有利,對大明有利,就是對老撾有利,大明越是富裕,手指頭縫里露出一點點,就夠老撾世世代代安定生活了。

“我們老撾人可以成為大明軍征戰東吁的向導,對于雨林,我們非常了解!”刀攬勝迫不及待的展現自己價值了,他十分肯定的說道:“在我們那里,要加入一個部落,只有一起殺敵之后,才值得信任。”

這也是黔國公沐昌祚教刀攬勝說的話,就是表功,其實早在大明和老撾接觸之后,就有一些老撾人加入了大明軍成為了向導,探路、尋找水源、避開蛇鼠、尋找賊巢和藥草等等。

刀攬勝能入京,其實是他們已經支付了一些加入大明的血稅,為大明開疆拓土建立了一定的功勛,獲得了黔國公府、云南衙門的認可,才獲得了入京朝貢的資格,刀攬勝能走進京師,已經是用盡了全力。

“我看到黔國公的奏疏,相信你說的話。”俞良史笑著回答道。

刀攬勝急切的說道:“真的,我們老撾人也是很能打的,不是任由安南和東吁緬賊欺辱,我們也曾經差點攻破安南的都城,差點將東吁白象王斬于陣中,奈何還是人數太少,每次獲勝,都無法擴大我們的戰果。”

“我相信,但你要留在京師,你兒子回到囊漢(今萬象),幫助大明建立統治。”俞良史換了個說法,不再肯定對方而是要求對方,明確的告訴他們應該怎么做,減少溝通的障礙。

“好的!”刀攬勝終于不再驚慌,聽懂了大明官員的話。

俞良史扶額,只能說萬宗伯那套理論,是真的好用,似乎只有這種趾高氣昂,指使的語氣,對方才能聽明白大明究竟什么意思。

萬宗伯有一套蠻夷自適應認爹說,而沈鯉沈宗伯有一套蠻夷常贏說。

在沈鯉看來,蠻夷無論做什么,都必須要一個字:贏。

絕對不能輸,輸一點都不行,必須要贏,而且要無盡的贏,源源不斷的贏,贏得沒邊的贏,贏無止境,即victoriaeinfinitae(無限勝利,永遠勝利。)

這是大明觀察泰西紅毛番、金毛番的形式邏輯后,得到的結論,而后從大明附近的蠻夷身上得到的結論。

比如匈奴會宣布自己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強行在國書的抬頭上贏過大漢;肆意羞辱劉邦皇后呂后,然后單方面宣布獲勝,并且在草原傳唱孤狼戲鳳。

最后匈奴被大漢的鐵騎殺的遠遁萬里之外,不敢滋擾;

比如突厥立的碑《闕特勤碑》上,漢文寫的都是恭順,而突厥文則是我全勝的悖論,突厥要是贏了,頡利可汗怎么會在長安跳舞為生呢?

但突厥的《闕特勤碑》就是要寫我全勝,并且在碑文上銘刻‘余等令突厥民達于天下有黃金之汗國’、唐軍‘百戰皆敗’等等虛妄之言。

比如后突厥毗伽可汗,還吹噓自己‘四十四出征、二十次親、敗大唐四十次’,這戰報顯然是撒謊了,因為戰線在不斷的向西北擴張,和毗伽可汗的吹噓南轅北轍。

比如遼國有個典禮,叫春獵射柳,就是在開春的時候,遼國的國主,將宋朝的皇帝畫像掛在柳樹上,然后遼國君主射箭,‘箭穿宋帝像’后,開始春季的圍獵,澶淵之盟的簽訂,算不上是遼國的全勝,但遼國依舊堅定的宣布全無敵。

比如安南國會紀念兩姐妹,征氏姐妹,認為她們是反抗漢朝的英雄人物,而且經過近千年的加工,兩個人身上迭加了太多的神話故事,甚至被尊為征圣王。

但大明禮部查遍了舊典,才找到了這兩個女子的記載,《后漢書馬援列傳》曰:交阯女子征側及女弟征貳反,明年正月,斬征側、征貳,傳首洛陽。

大概就是,她們造反了,然后馬援帶兵過去,平定了叛亂,把腦袋送回了洛陽。

比如,倭寇明明在朝鮮戰場上節節敗退,但是傳到倭國國內的戰報,總是非常滑稽,織田信長都不能確定前線的具體情況,最后大明打到了倭國本土,倭人無不驚駭,我們不是一直在贏嗎?怎么大明軍打過來了?

這些都是沈鯉為了完善自己的蠻夷常贏說,找到的論據,不僅僅是泰西的蠻夷,甚至連大明周圍的蠻夷也是如此,無時無刻不在勝利。

(蠻夷常勝機要疏——節選)

沈鯉認為,蠻夷存在基礎即為‘必須贏’的生存機制,一日不贏,即面臨脆弱共識的整體崩潰,所以只能宣布無限勝利。

中原并非如此,從古至今都沒有無限勝利的說法,贏了兩句話,輸了三本書,才是常態。

戚繼光征朝鮮,指揮得當,穩站穩打,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是精心謀劃,其謀劃讓倭國明明白白去死,看穿了戚繼光的規劃,也只能按著戚繼光的規劃去做,這是何等恐怖的戰場掌控?

但大明這邊的記載就只有‘六捷安邊’這么一個概述,又沒輸,記錄那么多作什么?

漢朝時候,大漢視‘白登山之圍’為奇恥大辱,并沒有宣布過白登山是漢軍大勝,而是厲兵秣馬,擊敗了匈奴后宣布獲勝;

明朝的時候,土木堡天變后,大明用盡了手段,把被俘的皇帝要了回來,最后也先的腦袋被阿剌知院砍了下來,送到了大明換了賞錢;

中原可以接受輸,甚至要對輸進行全面的分析、全面反思,然后再贏回去。

《蠻夷認爹說》和《蠻夷常勝說》構成了禮部現在處理蠻夷之事的基本邏輯,這兩個邏輯共同推動了一個方法論,對待蠻夷,打他一頓,他自己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蠻夷常勝說,是非常難纏的,因為大明任何的尊重、禮讓、優惠、善待,都會被蠻夷解構成一種贏,進而讓蠻夷變本加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倭國,大明已經把倭寇推下海了,倭寇還在國內贏贏贏,還不打算投降,準備跟大明魚死網破,神火飛鴉火燒長門,還是沒有把倭寇叫醒,只有大明軍火燒京都,倭寇才終于清醒了過來。

只有戰爭,真實的、看得見的暴力,最直接的勝負,才能摧毀蠻夷常勝說,才能徹底瓦解蠻夷的常勝,蠻夷才會自己和自己和解,進而屈服于大明的意志。

蠻夷認爹說和蠻夷常勝說,經過了實踐檢驗之后,就更加讓禮部官員確信,對待蠻夷最好的辦法,就是打一頓。

兩任禮部尚書,算是徹底把禮部的風氣給帶壞了。

按理說老撾帶著國土和國民來歸順內附,無論怎么看,都是大贏特贏,值得大書特書之事。但鴻臚寺少卿俞良史則覺得,這中間缺少了一個過程,打一頓的過程,蠻夷居然自己就想通了,有點不可思議。

老撾的投誠是非常有誠意的,甚至是肯支付血稅來投靠的,俞良史被這兩任禮部尚書的歪理學說,給帶偏了。

刀攬勝在大明京師定居了,按照從二品的韃官領俸祿度日,而他的兒子被大明冊封為了老撾宣慰使回老撾主持軍務。

萬歷十六年十月初二,刀攬勝被宣到了通和宮覲見。

“臣老撾宣慰使刀攬勝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刀攬勝規規矩矩行禮,五拜三叩首不敢有任何不恭敬,這一路走的有多難,他自己非常清楚,因為不恭順厭惡了大明皇帝,功虧一簣。

他走過了千山萬水,老撾人加入大明軍為大明軍披荊斬棘,老撾人上下齊心協力修通了官道驛路,才換來了這么一個,他這個首領覲見天子的機會。

一切事宜都談妥了,若是因為他壞了事,他對不起那些苦苦掙扎的國民。

刀攬勝不敢有任何不恭順,唯恐壞了老撾千百年來唯一一次成為天朝上民的機會。

“免禮,坐下說話。”朱翊鈞滿臉笑容的說道:“不必拘謹。你兒子刀示恭,還要留在京師一段時間,不是朕要留他,是他的身體狀況不大好,肚子里有太多的蟲子了。”

刀攬勝一共有三個兒子,兩個戰死了,只有這么一個小兒子了,二十四歲,但是情況不大好,十分的瘦弱,大醫官們經過診斷,發現長期服用生水,導致刀示恭肚子里都是蟲子。

“都是蟲子?”刀攬勝驚駭無比,他也不能生了,就這一個兒子,死了就真的沒繼承人了。

“如果不加治療的話,他恐怕時日無多。”朱翊鈞非常肯定的說道:“肚子里的蟲子很多,非常危險。”

“懇請陛下搭救。”刀攬勝手都在顫抖,他帶著兒子入京是為了表示誠意,這才知道,兒子居然身患重病。

刀示恭的病情已經影響到了生活,瘦弱和什么都吃不下都是表現。

“你們那邊佛學興盛,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若不誦此咒,如食眾生肉。這是飲水偈咒,但是念偈咒,不能把水里的蟲子念死,這些小蟲子鉆到了刀示恭的肚子里,越來越大,但情況并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朱翊鈞解釋了下寄生蟲的概念。

解刳院曾經解刳過一個倭人,腦袋打開里面也都是蛔蟲,自那之后,對于寄生蟲的防治,就變成了大明國朝的重點。

刀示恭的情況,還沒有惡化到那般地步,需要打掉寄生蟲,靜養數日即可,根據解刳院的研究,蛔蟲這東西蟲卵在腸道散溢,進入肺部,在肺部發育,沿著氣管進入咽喉部分,最后在腸道內發育成蟲。

所以打蟲子的治療,需要一段時間,尤其是刀示恭這種長期感染者,朱翊鈞解釋清楚了為何要留刀示恭一段時間。

朱翊鈞帶著些寬慰的語氣說道:“這中間會用到一些砒霜,主要是不只是蛔蟲,所以蛔蒿不管用,你安心,解刳院大醫官醫術了得。”

“你相信朕嗎?”

“謝陛下圣恩。”刀攬勝再俯首,他相信陛下的話,因為強壯的兒子,最近半年突然開始消瘦了起來。

朱翊鈞露出了笑容,刀攬勝知道感恩,知道說感謝的話,而且也相信大明,當然朱翊鈞沒有誆騙刀攬勝,他兒子的情況,再不醫治,真的會死。

“你們老撾有醫倌嗎?”朱翊鈞詢問著老撾的情況。

“有,陛下,有的,但是我們不知道啊!”刀攬勝聽皇帝介紹了寄生蟲的生存方式,嚇得渾身哆嗦,他和兒子的生活習俗相同,怕是也有這種情況。

“這樣,讓老撾的醫倌到大明入學,學成后回到了老撾,建立惠民藥局。”朱翊鈞想了想說道:“每年可以來二十人,每人一百二十銀的束修,可以用貨物沖抵,膏火費是每年每人六銀,這個錢和大明學子一樣,由朝廷貼補。”

“番邦蠻夷入學,每生一萬銀,絕不還價的,但是老撾有誠意有決心并入大明,那朕自然不以蠻夷對待。”

“臣叩謝皇恩,陛下…臣…”刀攬勝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頭,這一刻他忽然理解,并入大明的實際意義,絕非是安全那么簡單,而是人活的有個人樣。

刀攬勝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王化,這從來不是一個虛妄的概念,而是人活著像個人的現實。

大明正在構建自己的普及醫療制度,現在連制度都沒成型,但培養大量醫倌,已經成為了共識,而老撾并入,正好乘上了東風而已。

“丑話,朕喜歡說在前面,若是老撾反叛附逆作亂,如麓川舊事,朕決不輕饒。”朱翊鈞坐直了身子,看著刀攬勝,告誡刀攬勝,絕不要辜負大明的善意!

辜負大明善意的代價,絕不是老撾可以承受的。

刀攬勝有點著急,他憋了半天,才再拜俯首帖耳的跪在地上說道:“老撾人愿為大明鞍前馬后!”

“起來吧。”朱翊鈞笑著說道:“朕聽黔國公說過了,老撾勇猛,身先士卒,不惜身,涉險之地為大明探聞敵情之事,昨日因,今日果,今日,老撾算是并入大明了。”

“臣謝陛下隆恩。”刀攬勝再拜,他知道,從今天開始,老撾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老撾了,安南為何逞兇中南半島?不就是因為他們被中國統治了近千年,才能如此為所欲為嗎?

從今天起,老撾人就不是老撾人,而是大明人了,是安南人的爹了!

是的這也是勐主們愿意在歸順內附書上簽字的原因,只要并入大明,就是東吁緬賊和安南人的爹了,這種身份上的轉變,讓他們非常的在意,這也是一種贏,哪怕是建立在投靠大明的基礎上。

朱翊鈞和刀攬勝聊了小半個時辰,主要詢問東吁的情況,從刀攬勝口中,朱翊鈞才得知,東吁已經分崩離析,各自為戰了,莽應里的命令,連東吁城都出不了。

站在大明的角度去看,西南方向的進攻,似乎小打小鬧一樣,很久才會傳來一份捷報,也沒有什么收獲,雖然一直在取勝,但都是小勝,但在東吁人看來,大明的每一次進攻,讓所有東吁人窒息,惶惶不可終日,如同喪家之犬。

在刀攬勝離開之后,馮保將起居注拿到了陛下面前,起居注要陛下過目,陛下可以把一些不喜歡的內容去掉。

“不是,老撾歸附這件事,也能贏的這么大嗎?”朱翊鈞驚訝的看著起居注上的長篇大論。

他非常確信自己跟刀攬勝就是閑聊了半個時辰,就是了解下東吁在中南半島的實力,在不碰大明的情況下,東吁緬賊絕對是小霸王,可惜莽應里個蠢貨,覺得大明是個破房子,非要踹,跟大明碰一碰。

起居注中,長篇大論,快寫成萬言書了。

從景嚨國開始記錄,到老撾如何被東吁緬賊、安南欺負,到大明如何為老撾伸張正義,東吁、安南如何不恭順,不聽從大明的調解,悍然動武,首鼠兩端,緬酋莽應里,如何膽大包天居然主動進攻大明,最終招致雷霆之怒。

內容之詳盡,幾乎等同于一卷番國志書,朱翊鈞敢肯定,東吁、老撾、安南絕對沒有如此詳盡的國史。

馮保解釋道:“陛下,對于大臣們而言,這是萬歷維新以來,第一次修文德以柔遠人的勝利,大明沒打老撾,老撾自己來降,當然值得大書特書,這可是柔遠人的勝利。”

“這不是大明軍能征善戰,打的東吁抱頭鼠竄,老撾畏懼大明天威,才肯歸附的嗎?”朱翊鈞一攤手,這不是柔遠人,不是大明建立了木邦府,老撾連官道驛路都修不通,就會被安南人干涉了。

馮保非常確信的說道:“大明沒打老撾就不是武力征服,就是老撾慕王化而歸順,就是修文德了。”

“也行吧,勿以贏小而不麻,勉強說得通,就這么著吧。”朱翊鈞想了想沒有做出修改的指示。

大明讀書人雖然不是蠻夷,但也是要贏的,大明也有自己的閉環贏學,這一點沈鯉在討論的時候,也沒放過大明。

沈鯉不是批判的態度,而是認為大明缺少了一定要贏這種病,不是那種飾偽的贏,而是真正的贏,在沈鯉看來,一個族群向一個文明的演化,根本所在,就是要贏。

要贏的徹底,后人才不會受累,要贏,要在大航海的爭鋒中獲勝,不給后人留下巨大隱患。

“沈宗伯說,宋人什么都有,就是沒有贏。”朱翊鈞將滿篇都寫滿了贏的這一篇起居注還給了馮保,說了一句話,算是批示。

宋朝很好,人口很多,科技在增長,商業十分的繁榮,但就是一直輸,沒有決定性的大勝,最終導致南宋甚至連天下都亡了。

若是宋太宗趙光義在高粱河打贏了,而不是坐著驢車跑了,對于兩宋而言,或許就沒有那么多遺憾了。

缺少決定性的勝利,以至于兩宋始終困于凝聚力之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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