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
……那是第六能級的威勢。
那種神圣而狂熱的氣度,讓海巴夏面色微微一變,小腦袋后傾了一瞬。
“這種氣魄……我還以為又看到了崇高裁決者。”
她情不自禁的低聲說道。
海巴夏毫不避諱自己對唐吉訶德力量的忌憚,但這言語說起來卻像是夸贊。
“崇高裁決者……這聽起來像是戰船的名字。”
艾華斯在一旁饒有興趣的問道:“就和殘酷布道者與破誓殲滅者是同一個類型的名字。”
“確實是。”
海巴夏點了點頭:“那是在黑暗時代才存在……或者說,才應該存在的技術。一種身披祝圣甲胄的重鎧圣騎士,他們僅僅只是為了殺戮而存在。如果我記得沒錯,在人類誕生之前應該就都已經被廢棄了。”
她有些懷念,也有些悲傷的垂下目光。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教國昔日的過去——
通天般的巨像,宛如能夠活動的純白高塔。
它是用樹化的精靈作為核心的戰爭古樹——外部套著一層教堂的外殼,往地上一坐就是一座堡壘城市。它們中的每一尊,都是能夠在地面上、或是海中行動的重型戰爭堡壘……每一尊的里面都能居住近萬人,僅是炮口就有三百三十三個,一旦展開就可以進行三千重共鳴詠唱。
那是用來對抗第五能級的海怪、魔獸、巨龍們的戰爭兵器。對第五能級的怪物集群來說,唯有這種規格的要塞才有意義。
那就是“破誓殲滅者”的真實形態。
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戰船……而是水陸兩棲的移動要塞。
而一旦接近敵人,破誓殲滅者就會釋放出大量的崇高裁決者。
這些披上沉重的盔甲,大約三米多高的銀白色人形裝甲的內部,是一個又一個技藝精湛、信仰堅定的圣騎士。靠著在破誓殲滅者內部補充的力量,被發射出去的他們宛如一顆顆彗星般墜向獸群。
僅是落地就能摧毀一大片的地面。
騰起的煙塵,震動的大地……海巴夏這輩子都忘不掉。
有這些高速機動的上位超凡者們保護,笨重的殘酷布道者戰船才能算是安全。這些炮臺在海中提供援助射擊、亦或是幫忙攔截空軍,而受傷、受創的崇高裁決者們會在一道道光柱之下被傳送回堡壘之中,進行治療與修復。
在人類尚未誕生的時代,精靈就是世界的統治者。
他們當年所對抗的那些敵人,其中任何一個拉出來都要遠勝過巨人——甚至當時巨人也是聯盟戰線中的一員。而精靈就是在這種環境下,依靠著卓絕的武力殺絕了一切敵人,在大地上開辟出一個個的聚集地,才有機會能夠建立統一且永久中立的永世教國……
各種族對精靈們的畏懼,差不多就是從那時養成的。
也正因如此,有著精靈們的庇護、剛剛誕生的人類才能夠存活下去而不至滅絕。
在百種獸群橫行大地的時代,“滅族”并不是什么虛妄的威脅,而是每個月都在發生的事。
“那為什么,如今的崇高裁決者也被取消了呢?”
艾華斯有些疑惑:“如果說‘破誓殲滅者’是因為養護費用太高才被拆解……只是重裝圣騎士而已。如今教國不是也保留了圣騎士軍團嗎?如果能留下這個編制……哪怕只是留下鎧甲,也能作為教國昔日榮光的證明,不是嗎?”
聽著艾華斯的話,海巴夏怔了一瞬。
如此熟悉的言語,她似乎從哪里聽過……
“——為什么這些偉大之物要被廢棄呢?這不是一種浪費嗎?而且,它們是教國作為抵御獸災主力的證明,更是教國輝煌歷史的一部分……沒有了它們,我們如何向后人證明那場戰爭的殘酷?沒有了它們,如果教國未來被外族入侵,那時我們的后代又該如何保護自己呢?”
恍惚之間,海巴夏仿佛聽到了自己當年的質問。
而她的嘴自己動了起來,說出了赫爾墨斯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
“……因為教國并不打算給人留下‘好戰’與‘危險’的印象。”
海巴夏輕聲說道:“教國所參與的一切戰爭,都是‘必要的戰爭’。是為了它者文明的延續、為了那些更弱小的種族,教國才決定進入到這種互相殺戮的循環之中。既然如今問題已經被解決,那我們也該從中退出,而不應該貪戀這份崇高力量所帶來的地位與榮耀。
“當手里握著錘子,看誰都像是釘子。教國的中立是核心原則,武力僅用來保證中立的可能……而不是反過來,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審判者一樣、以武力干涉其他國家。那根本稱不上是奉獻之國,巨樹之子。
“精靈就是要讓人們忘卻過去的回憶。能從那場戰爭中幸存的種族,并不會因為他們經歷了這場戰爭便高人一等,就比那些沒有經歷過戰爭的種族更加崇高、更具分量、更應該在新世界中統治那些新生的種族……比如人類。
“各族都是平等的。火焰聚集在一起,就會更加明亮,這就是文明。
“苦難并不值得歌頌,戰勝苦難的精神、忍受苦難的意志才值得歌頌——而這些特質,根本無需這些傷痕累累的殺戮機器來證明‘它曾經存在過’,而是應該由未來的教國子民們的一言一行中傳遞出去……來讓它‘在未來仍舊存在、持續存在、永遠存在’。”
至于教國被入侵的問題……赫爾墨斯當時是這樣回答的。
“——在這個世界,道途的準則便是力量之源。若是教國沒有變質,仍舊是舉世無雙的奉獻之國,那不依賴這些古代科技也能保護好自己。如同智慧會誕生智慧,愛會誕生愛,奉獻也會誕生奉獻……如果教國成功了,那么未來其他的文明諸國也應當一同祭拜那神圣之火,也就降低了他們的純度,不像是巨龍與魔獸那樣純粹。那他們就更不可能戰勝教國了。”
這本質上來說,應該是“奉獻”之心對其他道途的污染。
說到這里,海巴夏又看了一眼唐吉訶德。
他仍舊挺胸抬頭,無比驕傲、無比沉默的守護在艾華斯身邊。
那輝煌而神圣的姿態,并不因海巴夏的言語而有絲毫動搖。
——他顯然并不贊同海巴夏的話,可他卻并沒有申辯或是憤怒。他就像是一尊石像般守護在艾華斯身邊。無論心中涌現何種念頭,都不影響于他此刻保護主人的神圣之職。
“真的……太像了。”
海巴夏低聲呢喃著。
就像是過去的那些崇高裁決者一樣……不,應該說就是一模一樣。就連盔甲的款式都是同樣的。
當年的教皇近衛,就和這些毫無感情的“石像”一樣,冰冷、堅韌、沉默、警惕。
與現在那些把它視為一種榮耀、一個職業的教皇近衛們完全不同。他們將“護衛”視為一種使命。它勝過生命,勝過道義……勝過自己的原則,勝過個人的生活。它勝過一切。
而如今在漫長的時光中,就連教國也變得軟弱了起來。這個從黑暗時代存續至今的帝國,如今也變得開始更有“人情味”了。
雖然海巴夏也覺得、這未必是一件壞事……畢竟奉獻道途的源河是“文明”。
作為燃身逐暗之神的信徒,拔卻自己的爪牙、融入文明也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步。
就連司燭自己都習慣了傷害自己,身為巨樹之子的精靈又怎能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