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
艾華斯有所觸動:“主動拔卻爪牙,從而點燃文明之火嗎……”
并非是接受了束縛,而是主動舍棄了力量。
選擇了和平,而非是霸權。
那也并非是軟弱,或是投降……而是無與倫比的自信。是一旦情況有變,也隨之能夠再度醒來的自信。因為奉獻之國,自誕生之初便是“文明”的核心。
那一瞬間,艾華斯感覺自己心底似乎有潮汐在涌動——他耳邊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仿佛有一條閃耀著無數光輝的河流在心中涌現,浮現于身前。
那透明的、宛如琉璃般閃耀著金光的河流之中,盡是眾生愿力。無數閃耀著金光的符文逆流而起,伴隨著低聲誦念與熠熠光輝盤旋上升。
而在那河流的上空,如海市蜃樓般浮現出文明的偉業——巨大的建筑、堅固的城堡、農田中耕種的農夫、轟鳴的機器……
似乎只要艾華斯愿意,就可以踏步上前、沉溺其中。
“……艾華斯,”伊莎貝爾突然在艾華斯身邊輕聲說道,“我倒是覺得……你沒有必要走上這條路。
“你不是精靈,人類并非是奉獻之子。而是愛與超越的后代……連自己都不愛的人,如何才能愛這個世界?你也沒有必要為了他人奉獻自身……你先要照顧好你自己。”
不知為何,伊莎貝爾剛剛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就仿佛自己如果這時沒有拉住艾華斯的話,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曾經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是在自己的父親不告而別的那一天。
“啊……我知道。”
艾華斯從思索中清醒了過來,那條河的幻覺也隨之消散。
他微微點頭:“別擔心,伊莎貝爾……如果放在半年前,或許我會被精靈這種燃身之決意所震撼。但如今的我已經不會迷茫了。
“我并不會走上純粹奉獻之路。盡管司燭給予了我這對鹿角……但如果只是走上他人走過的路,就無法開辟未來的可能性。
“我所要考慮的并非是‘文明’、而是‘希望’。在它面前,我將始終保持謙卑……并且,始終自信昂揚。唯有相信奇跡的誕生,相信可能性的存在,才有打破命運的可能。”
說到這里,艾華斯看向了海巴夏,說出了那個秘密——那個在許多人那里并不是秘密的秘密。
“唯有借助兩種源河的力量,成就奇跡之十一……才有可能突破圣數之十,虛無的牢籠。
“那是連柱神也能磨損的絕境之力——之所以我們沒有感覺,是因為恒我與琥珀代替我們承受了這份苦難。”
……這樣嗎。
見證這一切的海巴夏,以及夏洛克……他們這些智慧道途的超凡者,在此刻都已經完全明悟:艾華斯的言下之意,就是放棄了自己在奉獻道途的可能。
艾華斯身為司燭之子,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成為奉獻道途的天司。甚至就連繼承司燭大位,成就柱神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艾華斯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種可能。
并非是不知真相、不懂珍惜。
在海巴夏給了他機會與啟示、并且完全講述了教國當年的思路與選擇的情況下,他仍然還是拒絕了與文明之源河同調思維的機會。
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海巴夏只會覺得愚不可及——縱使與源河同調會損失許多可能性,但唯有當下的一切才是真實的、未來只不過是觸不可及的虛妄。
可如果是艾華斯的話……海巴夏就愿意相信他的可能性。相信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畢竟是他救下了自己的女兒,達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偉業……
恍惚間,海巴夏想起了恒我在成為了月天使之后、在完全舍棄一切成為恒我之前,曾對自己……對恒我昔日的朋友們說過的一句話:
“——首之柱業已淪落深淵,注定毫無希望。
“一如昔年舊景,日隕而萬獸生。
“世人皆說魔獸肆虐、泛濫成災,誰能知曉這也是創生之道?
“在黑暗與痛苦中掙扎的獸性,也總好過埋葬一切的虛無。只是我覺得……世人還有另一條活路。”
那時的他們,都不知道恒我這句話的含義,只是覺得這是她身為獸主的使徒、對獸主的哀憐。即使他們后來都成為了使徒,卻也沒有機會再聚。更不可能知曉當時恒我得知了怎樣的秘密。
當年獸主愛上了恒我,并自愿將柱神之位轉讓給自己的使徒……當初他們都以為,這是恒我攫奪獸主權能的計策。通過這種方式來終結魔獸之災,給這片貧瘠的大地帶來和平。
……但如今想想,能讓愛之道途誕生的那份愛,又怎可能只來自獸主?
恒我的那份愛絕不虛假——她確是真心實意愛上了獸主。
只是他們當年無法接受……他們那純潔孤高的月之女神,怎么就愛上了一只不可名狀的野獸?
如今,海巴夏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些許真相。
第一源河,注定沒有希望……如果說源河之數要抵達十一才有可能成就“奇跡”,那第一源河就永遠也不可能抵達奇跡。因為這世上沒有第十源河。
所以,無論是日之道途、獸之道途、愛之道途……都注定了毫無希望。
這是一條必死的路。
……或許恒我就是因此才愛上了獸主。
也或許就是如此……獸主才遲遲不肯退卻,而是試圖再度掌控道途之力。祂也許不是為了奪權,而正是為了愛……因為祂無法忍受恒我獨自一人承受一切。
“……可如果,那是連柱神都無法抵抗的災難……”
柯羅克瑟斯喃喃道:“那凡人又怎么可能……”
她望著艾華斯,瞳孔之中半是傾慕、半是驚駭。
——就在此時此刻,柯羅克瑟斯感覺自己似乎理解了恒我。
那確實是日之繼承者,灼目到逼人的光芒。艾華斯的身上并沒有什么圣光,卻比他身邊的圣騎士更加耀眼。
“唐吉訶德就是我意志的化身。如同塔羅牌的第一張牌‘愚者’一樣……縱是懸崖,我也將踏步上前。”
艾華斯輕聲說道。
他看向了唐吉訶德。
無需言語,唐吉訶德就明白了主君的想法。
巨大的銀白圣騎士隨著光輝消散,只留下一把巨劍。
這把漂浮在空中的劍,就是唐吉訶德的旅行姿態。
就和阿萊斯特一樣的離譜——阿萊斯特就是月之子形態,而唐吉訶德干脆就只剩下了一把劍。它雖然能漂浮著跟在艾華斯身邊,但還是需要艾華斯自己握持這把劍,才能正常用于戰斗。
它漂浮在空中,卻是突然開了口,反倒是比騎士狀態更加善談:“即使只剩下這份殘軀,我的主人——我也將保護您!”
“我也正需要你的保護,我忠誠的騎士。”
艾華斯欣然道。
如今有了唐吉訶德的助力,艾華斯隊伍的短板被初步補齊。他就更有把握擊敗血天司了。
——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只需要再問問恒我對血天司的態度就好了……只要恒我不拒絕,血天司最棘手的幾個能力就都被艾華斯對策完畢了。
這就是情報艾華斯!如果能輸,就說明還不夠情報。
他還記得那位作為恒我載體的樞機主教的名字。她當時與作為雙生鏡神降的伽拉忒亞樞機持續貼貼,讓艾華斯印象深刻。
就在艾華斯抵達教國時,就已經跟純白預約了與那位樞機的會面。
永世教皇能夠隨時隨地知道教國內發生的一切,因此艾華斯只需要對著空氣言語就可以了。
她的名字,叫做赫卡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