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關于槍支的來源調查已經有結果了。”
菲爾德警長將一份文件擺在亞瑟面前的桌面上。
“喔?這么快?”亞瑟抄起文件靠在椅子上閱讀著:“這調查效率可不常有啊!哪怕是在倫敦,咱們自己的地面上,要搞清六把槍的來源也不是三兩天的事情。”
菲爾德匯報道:“能這么快在槍支問題上取得突破,主要還是由于我們在三名槍手居住的旅館中查獲了他們購置槍支的票據。根據票據證明,其中兩把轉輪手槍確是出自塞繆爾·柯爾特先生之手無疑。至于東印度公司與貝雷塔公司的那兩把燧發槍,則是從倫敦的莫克森槍械店淘換來的。
我們派往倫敦調查的探員分別拜訪這兩個槍支來源地,他們的賬簿也證實了票據上寫的全是真實信息。行兇者皆為居住于倫敦東北部波蘭難民聚集區的流亡者,三人全都持有波蘭國籍。
在得知他們的身份信息后,我們的探員又前往難民區尋找線索,并成功找到了他們的住所。根據行兇者的鄰居供述,這三人分別是陸續在今年8月到10月以不同批次搬入該地區居住的。
鑒于您的遇刺事件極有可能是由于特派專員這個特殊身份引起的。因此,我個人認為槍手團伙不可能從八月份就開始布局,并建議您可以考慮初步排除偽造身份行刺的可能性。
另外,關于附近居民對他們的描述,我已經全部寫在了文件附錄當中,由于時間緊迫再加上案情較為復雜,所以我沒有對信息進行精簡提煉,您可能需要花點時間閱讀這些卷宗。”
“做的不錯,菲爾德。蘇格蘭場需要的就是你這樣負責任而又有請清晰頭腦的警官。”
亞瑟略微夸獎了一句,隨后視線很快下移到了文件上。
很快,三人的信息很快便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檔案編號183112A1
姓名:切斯拉夫·科瓦爾奇克
年齡:3035歲
信仰:天主教
婚姻狀況:已婚
信息綜述
根據當地教區牧師供述:
科瓦爾奇克一家是1831年8月搬入該地區居住,家中共有4名成員,除犯人外,還有兩個8歲左右的男童,以及犯人的配偶——名叫阿格涅什卡的20多歲年輕女性波蘭流亡者。
根據牧師的觀察,科瓦爾奇克一家應當出自波蘭中等階級家庭,兩個孩子的舉止都非常得體。并且科瓦爾奇克夫人并不熟稔于家務,從她細嫩的手指和時不時引經據典的談吐中能夠看出,在嫁人之前她應當是一位不通世故的富家小姐。
值得注意的是,與通常的波蘭難民不同,他們租住的房子雖然不算豪華,但也是當地條件不錯的一間公寓。這說明他們在來到不列顛時,應當隨身攜帶了一定積蓄。
據附近鄰居供述:
科瓦爾奇克先生是一個較為陰沉、壓抑的人,平時與教區其他居民交流不多。由于英語不流利,他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找不到工作。后來經熱心鄰居介紹,才在碼頭找到了一份短期搬運工的工作,等到英語熟練一些后,也曾經幫一家當地雜貨店做過跑腿的業務。
不過這兩份工作持續的時間都不長,科瓦爾奇克先生由于不擅長與人相處,很快便被雇主辭退了。在那之后,科瓦爾奇克先生把自己關在家里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家門中也時常在半夜爆發爭吵。
據當地聽不懂波蘭語卻熱衷推理的居民推測,夫妻之間吵架多半還是為了收入的問題。而事實也印證了這一點。沒過多久,人們便發現,科瓦爾奇克夫人為了生計開始從事洗衣婦的工作,身上的衣服也從上好的天鵝絨裙子換成了樸素耐穿的威爾士法蘭絨圍裙。
而到了大概十一月的時候,教區居民發現科瓦爾奇克夫人的裝束又變回了從前的貴婦風,臉上的妝容也越來越精致了。與之相應的,是科瓦爾奇克家中傳來的更劇烈的爭吵以及孩子們連夜的哭鬧。
雖然八卦的教區居民沒有任何證據,但是他們全都向我們的探員拍著胸脯打包票,他們說科瓦爾奇克夫人,那個名叫阿格涅什卡的女人,她之所以能夠如此快的富裕起來是因為從事了某項不道德的工作。
而在又一次的劇烈爭吵后,每晚都聽著波蘭夫婦爭吵聲助眠的教區居民透過臟兮兮的窗戶玻璃看見科瓦爾奇克先生在一個雨夜摔門而出。從那以后,一連幾天都沒有見到他。
而等到他再次出現在教區街頭時,他的氣質變得比從前更可怕了。他叩開了自家房門,將一個小袋子遞給了待在家里的兩個孩子,還親吻了他們的額頭,隨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而在那以后,就再也沒人見到過他了。
亞瑟看到這里,忍不住搖了搖頭:“又是這種故事。或許是見得太多,我看的都有些麻木了。”
菲爾德點燃煙斗在亞瑟身邊坐下:“長官,說實話,我也一樣。不得不承認,您從前說:‘在蘇格蘭場干得久了,心是會變硬的’。這一點,您說對了。”
亞瑟合上第一份檔案開口道:“拋開科瓦爾奇克夫婦的不幸遭遇,我們還是來談談案情吧。如果真如教區居民所說,科瓦爾奇克夫人是通過某些特殊渠道才維持了較高標準的生活,那或許我們也得動用一些特殊渠道的手段了。”
菲爾德問道:“您說的是……伊凡小姐?”
“沒錯。”亞瑟從菲爾德那里接了個火:“派人去倫敦,告訴我們的地下女王,該挪挪她的懶屁股干活了。老子叫人開了眼,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
菲爾德掏出隨身的小本子記錄著:“我們需要伊凡小姐查查在10月底之后新入行的流鶯里有沒有一位叫做阿格涅什卡的波蘭夫人。除此之外,最好還能查出她現在的下落?”
亞瑟聞言問道:“查出下落?這意思是說,這位夫人丟了嗎?”
菲爾德點頭道:“沒錯,科瓦爾奇克失蹤之后沒多久,這位夫人也跟著消失了。”
亞瑟皺眉道:“那剩下的兩個孩子呢?”
菲爾德將筆插回兜里:“標準結局,正在濟貧院呢。”
亞瑟的指尖敲打著桌面:“派人確認過了嗎?或者說,這只是探員從教區牧師口中打聽出來的?”
“這……”菲爾德也意識到了不對:“我待會兒就派人去倫敦確認。”
亞瑟微微點頭,隨后又翻出了下一份檔案。
檔案編號183112A2
姓名:尼古拉·達博斯基
年齡:2030歲
信仰:天主教
婚姻狀況:未婚
信息綜述
根據教區牧師供述:
達博斯基是今年9月底搬入該地區居住的,他與另一名槍手合租于一間采光條件欠佳的一居室公寓。
他自稱是一名受過高等教育的華沙大學生,也是去年華沙起義的親身參與者,并作為一名普通起義軍士兵參與了在維斯瓦河附近對沙俄軍隊的阻擊行動。
而在所有經歷中,達博斯基最喜歡向人吹噓的是他曾經親自手刃了兩名沙俄步兵。但是鑒于他的酗酒歷史和說大話的習慣,教區牧師對于他這些故事的真偽保持高度懷疑。
不止如此,教區牧師還將他視為當地的麻煩制造者。雖然搬入當地教區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但是達博斯基便已經因為酒后斗毆有了一次短暫的入獄經歷。
根據當地居民供述:
當地居民對于達博斯基的印象呈現嚴重的兩極分化。
有人認為這個只掌握了簡單英語詞匯的波蘭人是個熱心助人、不在乎金錢的良好居民,他們聲稱達博斯基雖然自己手頭緊,但卻經常在酒館里請大伙兒痛飲一杯,而且還會把自己的食物分給其他更需要的人。
而另一部分則極力控訴達博斯基醉酒后高發的不文明行為,包括但不限于嚴重的暴露癖、醉酒后的暴力行為以及惹人臉紅的下流口癖。女士們在這方面的反應尤為強烈,她們控訴達博斯基為數不多的英語詞匯庫里,有九成都是不能在公開場合大聲言語的。
如果排除當地居民的矛盾看法,達博斯基在當地混的顯然要比另一位犯人強多了。他來到當地沒多久便被新朋友們介紹到了碼頭工作,工作的時候也非常的賣力,吃苦耐勞的程度簡直堪比對最低賤的愛爾蘭移民。
他結實的身板很對碼頭工人們的胃口,但是火爆的脾氣和口無遮攔的習慣卻讓他招惹上了游蕩于西印度碼頭的短匕幫。一次日常散工后,達博斯基被短匕幫的人找上了,他當著幾十人的面用鐵釘戳瞎了一名短匕幫精英成員的右眼,隨后便消失在了大眾的視線。
而在案發后,短匕幫的一眾人前往蘇格蘭場報案,刑事犯罪偵查部隨即對達博斯基發布了通緝令……
亞瑟看到這里,右手夾著煙斗緩緩吐出煙圈:“這幫流氓還挺懂法啊!還知道報案呢。”
菲爾德叼著煙斗回道:“短匕幫的廢物就這樣,如果弗雷德還在,他們這樣的完蛋幫派早被轟出東區了。現在就是因為弗雷德沒了,再加上瓊斯警督和之前的克萊恩警督一直壓著陶爾哈姆萊茨的各方勢力,讓他們不要干得太過分,短匕幫這群刀都不敢動的小雜碎才能在西印度碼頭的邊緣地帶糊口飯吃。然而,就是這口稀飯他們都吃不好,讓一個無依無靠的外來戶扎瞎一只眼,他們怎么不去跳泰晤士河自盡?”
亞瑟搖了搖頭,他的視線繼續下移。
達博斯基失蹤后,再次出現在倫敦街頭已經是兩周之后的事情了。
根據一名與達博斯基關系不錯的當地居民史密斯先生口述,他下工回家的時候,發現達博斯基從一家合法妓院走了出來。此時的達博斯基已經換了一身闊氣的行頭,兩只手左擁右抱,臉上還洋溢著得意的笑容。
而當達博斯基發現自己的老朋友史密斯時,隨手便送了他一畿尼金幣。受限于達博斯基貧乏的詞匯庫,他無法準確的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所以,達博斯基使用了肢體語言,他捏了捏一名妓女的屁股,還沖著老朋友一陣擠眉弄眼。
受到了驚嚇的史密斯先生則趕忙推脫,他告訴達博斯基自己是一個有家有室的正派紳士,不能做對不起家人的事情,并嚴肅的告誡達博斯基應當謹記上帝的教導,戒掉那些不正派的生活習慣。語罷,史密斯先生便拿著達博斯基給他的金幣請他喝了一頓酒,兩人相談到了深夜。
亞瑟看到這里,禁不住眼睛一瞇:“前面還說達博斯基的英語很糟,后面又是相談到深夜。史密斯先生的供詞很值得回味啊!”
菲爾德抽了口煙:“這也是人之常情嘛。史密斯先生總不能說自己拿著達博斯基給的金幣大玩特玩了一頓吧?我們之后也詢問了史密斯夫人,這位夫人告訴我們,他的丈夫確實有一天半夜帶著一筆意外之財回家,但不是一畿尼,而是十先令。只要他在關鍵部位沒有隱瞞就行,至于破壞他人家庭和諧,我們沒必要去做這個事。”
亞瑟笑了笑,靠在椅子上開口道:“查爾斯,在蘇格蘭場干了這么久,你的心不止沒有變硬,反而變得柔軟了。就是柔軟的部分不太對勁?”
菲爾德敬了個禮打趣道:“都是您指導有方,長官。我也是剛剛從仲馬先生那里聽說了您的蘇格蘭場換算方法,我只不過是在此基礎上略微改進,一畿尼等于十先令我覺得還算合情合理。”
亞瑟合上第二份檔案,開口道:“你的那份我放伱床頭柜子里,真相就埋藏在第二個抽屜。另外我也得說一句,這只是第一層的真相,由于我的整容手術太過成功,所以我估計很快就會有人給咱們揭曉第二層信息。”
菲爾德聽到這兒,笑容簡直是止不住的往外溢:“長官,大伙兒都說跟您干一年的收獲頂得上自己單打獨斗十年的,我果然還是得向您多學習。”
“這錢可不是那么好賺的。”亞瑟指著自己眼角的針線道:“雖然我不介意為大伙兒犧牲一下,但是不能總放我的血吧?”
菲爾德正聲道:“當然,長官!我一準把那群王八蛋絞死在絞刑架上,最不濟也得給您拉幾個嘍啰祭旗。”
亞瑟微微點頭,他正準備審閱第三份文件,豈料第三份文件上除了一個名字以外什么都沒填。
“這是怎么回事?”
菲爾德趕忙解釋道:“第三個犯人的情況稍微有點復雜,他搬到倫敦的時間不長,而且一直都是深居簡出的,平時也不和附近的居民打交道,通常都是和其他波蘭流亡者混在一起。所以我們從教區了解到關于他的信息非常稀少,附近的居民除了覺得他是個怪人之外,對他普遍也沒什么印象。”
亞瑟問道:“那探員難道沒有去找波蘭人打探他的消息嗎?”
菲爾德開口道:“去了,但是您應該知道外交部提出的那份《波蘭難民臨時管制法案》吧?”
“怎么?外交部不允許蘇格蘭場和波蘭人接觸?他們也沒有這個權力吧?”
菲爾德抿了抿嘴道:“外交部當然沒這個權力,但是倫敦現在不是鬧霍亂嗎?波蘭人的聚集區前陣子爆發了一波疫情,所以被中央衛生委員會劃成了管制區,現在當地的進出都是由軍警嚴格把控的。如果沒有那份《波蘭難民臨時管制法案》,我們只需要找大法官廳批個文件,大概兩三天時間就能進入了。但是現在又得從外交部那里走個申請,正因如此一來一回時間上就耽誤了,估計得等上一周左右,我們才能正式派人進去。”
“是這樣嗎?”
亞瑟盯著檔案上的名字‘維克托·諾瓦克’念道:“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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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