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顧擔,沈江月喜不自勝。
先前的擔憂在此刻盡數化為驚喜。
看著那眉開眼笑的臉龐,顧擔也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暖。
雖然嚴格上來說他和沈江月其實沒什么感情,加入長生宗也有一部份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因素在其中。
但這位師尊如此擔心他,他自然也是頗有幾分感動。
“你這個徒弟,了不得啊!”
被拽來的長生宗長老目光在顧擔身上流轉了片刻,分外肯定的說道。
倒不單單是因為顧擔面對天劫時候的表現,還有就是此時顧擔不經意間所顯露的氣息。
深邃似海,完全不像是剛剛晉升金丹,本該是金丹初期修士的表現。
按理來說就算能夠渡過天劫,也會有一段時間的虛弱期,甚至被天劫劈的差點玩完的修士都不是沒有。
可顧擔不僅僅硬抗下了原本元嬰尊者才需要面對的赤霄神雷,身上竟還看不到半分的傷勢可言。
無論任何人見到他,恐怕也不得不贊嘆一聲容光煥發。
僅從外在的表現來看,完全難以想象他剛剛經歷了一場即使是元嬰尊者都會感到頭痛的天劫!
“那是,我的徒弟,當然厲害!”
沈江月眉飛色舞,雖然什么也沒做,但還是辛苦她了。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那師父當然會因為徒弟而感到榮光。
即使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其實還沒教顧擔什么東西,那又如何?
師徒名分又不是假的。
“切。”
那位長生宗長老酸溜溜的撇了撇嘴,不滿的說道:“是誰先前拽著我的衣領,懷疑我偷偷做手腳的?”
女人,不過是收了個好徒弟罷了!
“那只是一個意外,既然誤會解除,下次請你吃仙宴。”
沈江月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目光都沒往他身上掃一眼,而是牢牢的落在顧擔的身上,似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寶貝徒弟是不是還有什么驚喜她未曾發現。
撿到寶了!
雖然之前就已經知道顧擔擁有筑基逆伐金丹的戰績在身,更是身具天靈根,但任誰都沒有想到,顧擔還能在這個基礎上完成新的突破。
毫不夸張的說,即使晉升金丹后的顧擔還沒有和別人交過手,在沈江月的眼中,已經足以比擬真正的頂級天驕!
陣癡在金丹期耀武揚威、鎮壓群雄了那么久,可算是來了個對手。
天衍宗恐怕也想不到,陣癡還沒有找到晉升元嬰的方法,能夠威脅他金丹無敵地位的挑戰者已經登場。
關鍵這個挑戰者還是“野生”的,嚴格意義上來說并未九大仙宗傾力培養。
作為顧擔的師尊,沈江月的感覺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好似勤勤懇懇的藥農攀爬雪山采摘一株百年雪蓮,即使明知道它價值不菲,也打心底里高興,帶回去之后卻發現百年雪蓮竟是更高一檔的天材地寶一樣!
這種額外的收獲、超出自身預料的期待和滿足,即使是元嬰尊者都難免喜形于色。
“這還差不多。”
長生宗長老微微點頭,先前被這女人兇了那么久,這個時候心里才好受一點。
但轉念一想。
不對啊!
你丫收了徒弟本就是要辦一場仙宴的,只不過如今宗門還沒徹底搬來而已!
拿一場注定要辦的仙宴來當做賠禮可還行?
“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徒弟你感覺怎么樣?”
沈江月卻是全然沒有注意臉色又黑下來的長生宗長老,興致勃勃的問道。
“前所未有的好。”
顧擔想了想,肯定的說道。
道蘊金丹非比尋常,每時每刻都在改善著自身,只不過他的身軀本就非同一般,更是有血炁增持,這種變化看起來并不大,可有增益總歸是一件好事。
更重要的是,自道蘊金丹凝聚之后,他的恢復力又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不能瞬間殺死他的東西,恐怕注定只能死在他的手里。
除此之外則是晉升金丹之后,自然而然的擁有一份掌握周身靈氣的能力,換句話說他一個念頭就足以抽空方圓數百丈乃至更遠的靈氣,甚至將其禁錮。
更加渾厚的靈氣徹底凝聚于金丹之中,猶如一個核心的爐火,為自身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只要這個核心不曾枯竭,他的戰力都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無論是從持久力、爆發力還是恢復力來看,成就金丹后都迎來了一次質的飛躍。
“那就好,花費了三年時間凝聚的金丹,我都差點以為你出不來了。”
沈江月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脯,總算是放下心來。
“三年?”
顧擔瞪大了眼睛,“那么久?”
“你以為呢?”
沈江月點頭,“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怕是就要把宗主給喊來了。”
修行本身是一個完善自身的過程,對于修士來說,這個過程其實并不難受,更準確的說只要不是自己作死的話,更大的情緒理應是歡愉才對。
沉浸在這種情緒之中,時間的流逝都將變得微不足道。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就是這樣的道理。
時間永不停歇的向前奔流,對于修士來說,雖然他們的時間和普通人一模一樣,但修士對于時間的感知,已與普通人有著顯著的不同。
沉浸在修煉、突破之中的修士,會自然而然的忽視掉外界時間的流逝。
這也是為什么很多修為高深的修士,往往也會顯得孤傲和難以交流的原因。
他們一次閉關,可能就是幾十年。
原本打過一個照面的孩童,等到他們閉關出來,可能已經垂垂老矣,自己的孫子都能喊爺爺了。
可對那些修為高深的修士來說,那不過是“一個睜眼、一個閉眼”的‘瞬間’。
他們或許可以生活在同一片的天空之下,卻又涇渭分明的相隔開來。
仙者,一人一山,終究免不得曲高和寡,也注定難有甚陪伴之物。
顧擔花費了三年時間晉升金丹還算好的,曾經有元嬰尊者閉關,不知鉆了什么牛角尖,閉關了足足五百年,再醒過來的時候宗門都已成廢土,連墳塋都腐朽倒塌。
那真是記憶中的一切都徹底遠去,除了同時代的幾個人之外,幾乎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
孤獨是修行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原因,修仙者才要抱團取暖,而不是眼睛一閉一睜,只看滄海桑田。
“沒想到花費了那么久的時間。”
顧擔也有些驚訝,這一次可不是他主動忽視時間的流逝,而是沉浸在修煉之中,自然而然的‘我即一切’,外界的事物被徹底摒棄,全心全意的修行。
“這三年可曾發生什么大事?”
沉吟了片刻之后,顧擔問道。
“沒什么大事,不過你大概錯過了幾場血戰。龍皇被陣癡他們伏殺之后,妖族那邊也開了個宴會,然后對咱們發動了一輪攻勢。”
沈江月笑了笑,道:“不過源天界畢竟是人族的主場地,那輪攻勢被毫無疑問的打了回去,不僅如此,如今龍族所占據的青州已被收復了一半,可惜的是仍未找到龍冢之地。
這段時間前線的戰場已經陷入到僵持之中,我們很難繼續向前推進戰線,妖族的抵抗也明顯愈發頑強。
對你而言,唯一較為遺憾的是錯過了快速獲取貢獻度的機會。”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可對于前線來說,無時無刻都在轉動的血肉磨盤不容小覷。
顧擔因為要晉升金丹的關系,遠離了一線。
但其他修士卻不會因此而停下,世界從來都不圍繞著某一個人轉動。
再加上九大仙宗大筆大筆的撒貢獻度,雖然在戰場上損失了不少修士,但整體來說,人族的強者數量卻是大幅提升了。
不少原本并無資源的修士,憑借著戰場前線拼死廝殺換來的貢獻度,可以換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丹藥、功法,其中的佼佼者還會得到宗門看重、栽培。
為了彌補未來人族折損的一界的損失,九大仙宗和諸多宗門也在大放血,給了那些修士一個改命的機會。
修仙界缺乏的從來都不是底層修士,練氣也好筑基也好,過個一二十年總能長出一茬,起碼也得到了金丹才算是修仙界的中流砥柱,成為不可忽視力量的一部分。
別的不提,這三年未曾間斷的血戰下來,金丹修士怕是要翻個倍都不止,從仙宗聯合的戰略角度來看,已經稱得上成功。
金丹到元嬰的難度太大,危險程度也太高,所需耗費的時間也更加久遠,絕不是一時片刻間就會開花結果的事情。
如今人族內部已經有停戰的聲音,他們的戰略目標“練兵”已經達成,繼續血戰下去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人族尚需時間去消化那些嶄露頭角的天才,過上個幾百年,如今嶄露頭角的天才將成為各大仙宗的財富和底蘊,而不是如今這樣再跑回戰場上當做消耗品。
說到底,這一次的戰斗目標并不是將妖族徹底的趕出去,這并不現實,除非元嬰尊者也親自下場,掀起真正的人妖血戰,否則他們吃肉的時候,總要留點湯。
戰爭從來都不是目的,而是達成目的的方式。
沈江月正要再說些什么,她腰間懸掛的一枚玉佩忽然明亮起來。
一道至關重要的信息,已是通過玉佩傳來。
“生死擂臺?”
時間稍稍往前推移些許。
定威城。
這座原本立于前線的城池,在這些年人族修士不間斷的奮戰之中,已經成為后方的根基之一。
但這絲毫不影響這里的繁華,無數的修士在這里建設,帶著妖族的尸體來換取自身所需的資源。
數之不盡的修士參與了這場饕鬄盛宴,從妖族的血肉中攝取自身所需的養分,仍舊能夠停留在這里的修士,都是貨真價實的得利者。
而在今日,一道巍峨的身影,浮現在定威城上空,遮天蔽日,連天穹在那道身影之下都顯得有幾分渺小。
一頭巨龍!
遠比當初陣癡他們所伏殺的龍皇還要更加龐大、恐怖的巨龍!
無數修士瞪大了雙眼,甚至有人不小心撞在了城墻上。
血戰三年,雖然倒下了很多人族修士,也有更多的妖族死去,但最上層仍舊保持著基本的克制。
起碼無論是元嬰尊者,還是龍族的龍皇,都未曾主動出擊過。
驟然在人族的后方見到龍皇,那猶如實質的威壓還是讓不少修為不足的修士汗毛倒豎。
不過,伴隨著那道龐大身影的出現,定威城中,一個老道人也已是飛天而上,凝視著那比之山岳還要更加深邃厚重的身影。
“敖廣?你來做什么。”
老道人目光如炬,聲如雷震。
“呵呵。”
一聲輕笑,盤桓在天際的身影驟然收縮,幻化為人,來到老道人的身前,“打了這么久,也差不多該談談了吧?”
“談?”
老道人眉頭一挑,“我們和你們有什么好談的?”
“這種話騙騙自家孩子也就差不多了。”
敖廣微微一笑,道:“人族的練兵也夠了吧?繼續打下去,那些好不容易成長起來的修士,可就又要投入戰場了。怎么,難道你們真想掀起血戰?”
“掀不掀起,你說的可不算。”
老道人很是不滿他的態度。
然而敖廣根本不以為意。
廝殺了這么多年,人族這邊撅一撅屁股,妖族就知道他們要放什么樣的屁,誰不了解誰啊?
“你們已經得到了你們想要的,繼續打下去沒有任何的好處。”
敖廣說道:“是時候談一談如何瓜分源天界了,不是么?相信你們人族的強者也已經預感到,絕品靈脈即將現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忙。”
“那跟你們有什么關系?”
老道人眉毛高高挑起,“源天界是人族的主場地,哪里輪得到你們妖族指手畫腳?”
“不必說這種氣話。”
敖廣聲音平和的說道:“已到了該停戰的時候。”
“你們全部滾出源天界,自然可以停戰。”
“不是小孩子了,怎還會說這種話?那不可能。”
“那就繼續打。”
“再打,我們可就要出動妖皇了。”
“你當我們怕你?”
你一言、我一語,火藥味已是悄然掀起。
“如果你不想源天界陸沉的話,最好別說這種氣話。”
敖廣微微聳肩,表情很有人情味,“反正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的世界,毀了也沒什么的,但對你們來說,應該不能承受吧?”
“你這是威脅?”
老道人的目光,已經變得危險。
御敵于國門之外,這是連凡俗王朝都知道的道理。
換句話說,在自家打的天翻地覆,無論如何都是虧。
這里的一切本來就是他們的,妖族這群混賬玩意兒闖過來弄的一團糟,還想打個商量?
“這是談判。”
敖廣表情不變。
“你想談什么?”
老道人終于是略略松口,畢竟打沉源天界,無論如何都是虧麻了,但這絕不是妖族得寸進尺的借口。
“生死擂臺如何?你們贏了,我們只留梁州。你們輸了,我們占下的地方歸我們,大家相安無事,豈不美哉?”
敖廣信誓旦旦的說道。
“龍冢之地在梁州?!”
老道人立刻反應了過來。
這群狡猾的龍族,根本沒有將龍冢之地帶到青州!
“是與不是又如何呢?黃金盛世要來了,你們也不想這里的一切化為烏有吧?”
敖廣平靜的說道。
反正這地方又不是他們的,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誰都得不到。
老道人神色接連變幻。
“我需要商量一下。”
“無所謂,我們可以暫且等候一下,但不要讓我們等太久。”
敖廣微笑,心知人族已經意動。
這么多年的交手下來,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對于彼此的底線都已有所認知。
既然沒有誰能夠徹底毀滅誰,那在利益面前,談判永不過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