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什么,李源不知道。
其實大部分港九爛仔也不知道。
大部分人入字頭,不是為了打打殺殺,恰恰相反,是為了躲避打打殺殺。
最早時,苦力加入“東”字會,小販及油蔴地艇戶加入“全”字號,船塢工人及打字匠加入“聯”字號。
后來葛肇煌開堂洪發山,向家成立義安社,再加上老牌的和記,三家鼎立。
各行各業,特別是底層生意人,都愿意交一份錢,保平安。
所以有些堂口號稱門下幫眾二十萬,其實真正能打的,有一萬就了不起了。
這一萬人里,見過血的,又只有一小部分。
但是,核心圈子的一撥打仔,一定是夠狠、夠毒、也夠血腥的。
是真正手上有過人命,敢下死手的。
他們販賣藥粉、兜售高利貸、逼良為娼、綁架勒索,世間惡事,沒有他們不敢干的。
也只有這樣的打仔,才會被堂口大佬帶在身邊,算是一種身份和榮耀。
李源從未想過去混江湖,學武也不是為了廝殺。
即便港島的每個角落里都散發著江湖味,但是,那些所謂的風光無限的江湖大佬們,從未有過一天,成為真正的上等人。
他們拼死拼活爭搶的福地是碼頭,為了手下爛仔們有苦力活可干。
血灑長街爭奪的地盤是酒樓,為了小弟們可以通過泊車賺錢。
對了,還有片場,紅棍們可以通過當龍虎武師掙一份養家糊口的銀紙。
說白了,是在真正的有錢人大水喉手底下爭口湯喝的狗而已,從未上得了臺面。
李源又怎么可能放著好好的人不做,想著去當狗呢?
李石朋家族、何東家族、許愛周家族、羅文錦家族,這四大家族才是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港島的頭牌人物。
此時,李黃瓜還只是初露頭角的小字輩。
即使如此,也遠非那些堂口所謂的龍頭敢招惹的。
李源不愿當狗,不愿打打殺殺,但他更不愿被瘋狗招惹。
他如今還沒有那么大的權勢,一個電話打進港府,就讓那些社團爛仔們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只能自己動手清理垃圾。
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但對那些該殺的瘋狗,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蒲你阿母啊!”
眼見魚丸坤在自家堂口被人當豬狗一樣虐殺,本就渾身戾氣的眾多紅棍、四九仔們都要氣瘋了。
就算葛肇煌復生,也不敢單槍匹馬闖進老福動手殺人。
一群人暴怒的沖了上來。
殺魚丸坤是為了出氣,所以連出四圈,打的他在清晰的痛苦中死去。
對其他人就不必這么殘忍了……
雙手虛握,一桿長達四米的大槍憑空出現,槍出如龍,殺向人群。
福義興的爛仔們被這突然出來的長槍嚇了一跳:什么鬼?
可惜,這么一滯,就徹底失去沖到跟前,貼近搏殺的機會。
李源腳踏八卦游龍步,雙手托槍,一步一槍,或挑,或崩,或劈,或壓,或點,或洗,或攪,或抽,一槍殺一人!
若有人從二樓看下來,就能看到人槍合一,似一條長龍一般,肆意虐殺著一群手提西瓜刀的爛仔們。
這些打仔們不是沒有功夫,港島武館遍地,想混出名頭,扎職紅棍的,哪一個沒有功夫在身?
但是,相比于暗勁已經練遍全身,距離傳說中的化境高手也只一步之遙的李源,他們還差的太多。
幾無一合之敵,大槍槍尖招招點在脖頸、心口,扎之必死。
有的甚至直接扎進眼眶,自腦后穿出,下場可怖之極。
不過,越往里殺,李源的身法反倒越簡單,八卦步最后甚至變成了扎馬一般,上下起伏,如同奔馬。
手中槍式雖仍舊直扎硬捅,凌厲向前,但若有功夫大家在前,就能看出,相比于之前的大開大合,李源眼下明顯在積蓄力量,等待著什么……
“畜生!!”
一道爆喝自樓上傳來,一身影手持雙刀狂奔而來。
福義興作為港島最老的字號,能在油麻地這等肥的流油的地方占據一塊堂口,始終不被拔出,又怎么可能沒有一點底蘊?
憑聽勁本事,李源就看出來人至少已經邁進暗勁大門,這已經極難得了。
就算在大陸,這樣的人也稱得上高手了。
也不枉他小心一場……
眼見來人身形如電暴烈殺來,李源的勢和力也積蓄到了頂點,他怒喝一聲:“哈!!”
擰腰半旋,手臂和大槍合一,如猛龍出海般,直扎長空!
只聽“噗”的一聲,大槍將來敵生生串了起來,挑在半空!
回馬槍!!
論剛猛爆裂,此槍應屬當世第一!
福義興第一雙花紅棍,放在整個港島江湖,都威名赫赫的雙刀王陳慶文,被生生挑死在槍尖。
此時,福義興堂口一樓,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李源側耳聽了聽二樓的動靜,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收起長槍,看了眼旁邊的立柱,未走樓梯,幾步助跑,腳尖在立柱上猛點幾下,人已上了半空,勁力將盡時,手抓住了欄桿翻身上樓。
這一系列動作如行云流水,又快如閃電。
等他翻身上樓那一刻,就見六七個身體肥胖的中老年男人,一個個滿頭大汗的埋伏在樓梯口,手里或拿砍刀,或拿手槍。
手中大槍再出,一個縱身殺了過去……
三分鐘后,福義興的坐館龍頭、軍師和二路員帥們悉數倒地身亡。
李源甚至都沒問,哪個是大哥成……
隨后掃了一眼,里面桌面上牌九散落的到處都是,還有一些大牛、紅杉魚等紙鈔,關公像下,放著幾只皮箱。
李源過去打開看了下,全是鈔票。
今天應該是老福的各路堂口交數的日子,這些加起來估計有二三百萬之多。
當然,這些錢不是大哥成的凈收入。
為了爭奪地盤以及守護地盤,堂口時不時的都要和其他社團開戰。
每回開戰,都少不了給馬仔發些刀口錢,傷病錢,燒埋錢,進了局子的要撈人,殺了人的坐牢的,都要付一筆錢。
各堂口交數的錢,平均下來每月估計還要再發下去六七成。
但即使如此,在一輛轎車才一萬多港幣的港島,坐館龍頭依舊是最暴利的職業之一。
將這些交數錢收好后,李源看了眼轉角的樓梯,又一步步走上了三樓。
上了三樓,雖然關著燈,可他依舊能看得清,一個女人雙手舉著一把槍,瑟瑟發抖的對著樓梯口,想來李源上樓的腳步聲,帶給她的恐懼幾乎讓她崩潰。
“砰!”
一條大草魚飛了過去,還帶著剛出水的水草腥味,將那個穿著吊帶的女人砸倒在地,連槍也摔落在地。
“不要過來啊!”
“你不要過來啊!”
“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啊……”
這女人又哭又叫,幾乎嚇瘋了。
李源沒有看她,也沒興趣看清她長什么樣,手中大槍再出,似猛龍出洞,槍尖鉆進她的口中,搗碎滿口牙,哭聲戛然而止。
能在坐館堂口待著的女人,除了福義興的大嫂,還能有誰?
下了樓,李源從空間取出筆墨來,蘸墨揮毫,在墻壁上寫下“替天行道”四個大字后,轉身離去。
翌日清晨。
一大早,婁家人比往常起的早了許多。
也不知怎地,晚上都沒睡踏實。
婁英下樓后,就看到父親婁振濤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他道:“爸爸,怎么起這么早啊?”
婁振濤神思不屬的“嗯”了聲,沒再說什么。
婁英看了父親一眼,沉吟稍許,道:“爸爸,妹夫帶來的那些金條……”
婁振濤回過神來,嘆息一聲道:“留下一半做家用,剩下的,你先拿去公司先作周轉吧。”
婁英神色變好了不少,想了想,還是笑著問道:“爸爸,小妹的龍虎堂,是不是還有咱們家的股份?”
婁振濤聞言面色微變,正要說話,司機兼門房敲門道:“老爺,今天最早的報紙送到了。”
婁英前去開門,接過報紙后笑道:“爸爸,平時您都是吃過早餐才……”
話沒說完,臉上的笑容已然凝固,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手里《南華早報》的當頭版面。
婁振濤見之心頭猛跳,起身道:“把報紙拿來!”
婁英猛然驚醒,看著婁振濤結巴道:“爸……爸……爸爸,您猜……”
要不是兒子大了,婁振濤都想一耳光抽過去,罵一句“猜你媽猜”,他上前幾步從婁英手中奪過報紙,待看到頭版標題寫著:替天行道,百年福義興毀于一旦!
下面則是很清晰的一張福義興堂口照片,死尸滿地。
接下來就是大篇幅的介紹福義興的歷史,最老福義興的始末,以及昨晚不知被何人挑破堂口,大佬成連同福義興各二路員帥、香主、軍師,甚至連雙刀王陳慶文都慘死當場。
最后又采訪了詠春體育總會的總教頭葉問,據葉問所說,根據死者傷勢,應該都是死在八卦大槍之下,殺人者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極。但對兇手如此殘忍,連女人都不放過,葉問表示譴責……
怔怔出神好半天后,婁振濤長呼了一口氣,對長子婁英道:“你剛說什么?”
婁英此刻心里還在狂喜中,聞言一愣,道:“什么?爸爸,我沒出聲啊。”
婁振濤看著他,沉聲道:“你剛問我,龍虎堂有沒有婁家的股份?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沒有。阿英,做人做事遇到些挫折不要緊,生意場上,盈虧都是正常的。只要沉下心來,分析所遇難處,想法解決,總能扭虧為盈。但若心智不定,遇到挫折畏縮不前,不想正面解決難處,只想從旁處扒拉摳唆,那就一定成不了大事!不僅做事不成,連做人都是失敗的。你記住了嗎?”
婁英聞言,一張臉臊的啊……
婁振濤沒再多說,問道:“福義興現在也算是覆滅了,公司的難處解決了嗎?”
婁英點頭道:“碼頭上只要不故意卡我們的貨,不再有爛仔上廠子里搗亂,丟那些死貓死狗的嚇人,工廠和公司就能正常運轉開,難處就過去了。”
婁振濤道:“福義興滅了,還有其他人接手碼頭,那怎么辦?”
婁英解釋道:“一般來說,字頭不會刁難商家的,他們終究還是靠我們吃飯。而且,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不然他們背后的商會也不允許。要不是大佬成見過大妹一眼,動了邪念,我們也不至于被這樣刁難……”
婁振濤道:“你是當哥哥的,保護妹妹是應有之義,這沒什么可說的。阿英,你是家里的長子,是秀秀和曉娥的大哥。長兄如父,你要當好這個大哥。那箱金子原本是分給曉娥和源子的,你大妹也有一份,都是我的兒女,家業自然有她們一份。你大妹的那份你早就用掉了,現在又把曉娥和源子的那份也要了回來。她們愿意給你,是因為你是她們的大哥,遇到難處了,她們愿意幫你一把。這是情分,不是她們欠你的。這個你要記在心里,明白嗎?”
此刻譚月梅、劉琴、婁俊、趙慧等人都下來了,聽到婁振濤這么嚴肅的教誨……或者干脆就是毫不留情面的訓斥婁英,都十分驚訝。
婁家就算再開明,沒有過分的重男輕女,可對兒子和對女兒仍舊是不同的。
兒子是自家人,女兒是外人。
兒子的兒子是孫子,女兒的兒子只能叫外孫。
更何況婁英還是長子,是現在家里的頂梁柱,婁振濤居然為了女兒、女婿這么直白的教訓長子。
劉琴都不愿意了,道:“爸爸,您……”
話沒出口,就被婁英訓斥道:“閉嘴!”
婁英到底是婁振濤付出了大心血,精心培養出來的長子,又怎么可能真的是愚昧無知的蠢貨。
結合婁振濤今早不大對的動靜,以及看過報紙后的表現,婁英心里產生了不敢置信但又沒法不信的猜測,罵完老婆后,他又看了看父親手中的報紙,再抬眼看向父親,眼神里的驚駭和不可思議,簡直難以言喻。
昨天李源為何會從天而降,為何會對他兒子李幸說出那樣狂妄無知的話,為何那么自大,為何能買得起渣甸山的洋房……
全都有答案了。
見此,婁振濤還是有些欣慰,至少蠢子并非真的愚蠢,只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挫折后,軟弱頹廢了些,但他仍沒有說開此事,而是說道:“打小我就教你,做人要謙遜一些,但不可失了傲骨。這份傲骨,是對外的,不是對內的。你年紀也不小了,偉杰都讀大學了。多余的話我不再說,你心里應當有數。”
婁英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道:“爸爸,我知道了,我不會讓您失望的。”他轉頭看向小兒子婁君豪道:“去你姑夫家,叫她們過來吃早飯。”
劉琴驚訝道:“以后不是分開吃嗎?”
婁英面無表情的看著妻子道:“四九城的規矩,和你們港人不同。父母在,是不分家的。爸爸沒說分開吃,就不能分開吃。”
劉琴還未見過自家丈夫這樣對他過,也是個伶俐人,轉頭對才睡醒的兒子道:“君豪,你沒聽到你爸爸的話嗎?快去喊你姑姑、姑夫過來吃飯!吃完飯還要坐校車去上學。唉算了算了,你趕緊去洗漱吧,收拾好書包,我去走一趟好了。”
妯娌趙慧差點沒笑出聲來,但她更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大哥一家有如此大的變化。
婁英也好奇,走到父兄跟前問過早后,見婁振濤手里拿著報紙,就問道:“爸爸,今天港島有乜大事發生?”
說著,想要去接過父親手里的報紙。
伸手拿,居然一下沒拿過來,再看婁振濤的手,居然仍是緊緊的握住報紙。
看到這一幕,他有些莫名其妙。
婁振濤這才反應過來,將報紙遞給兒子后,坐在沙發上,依舊心神難定。
這個女婿,真乃當世奇人啊。
高士美道五號樓。
婁曉娥、婁秀帶著兩個孩子正吃著香噴噴的肉絲面。
港島早茶也吃面,有叉燒面、燒鴨面、豬油面,也不能說不好吃,但和李源這樣的頂級廚藝圣手相比,自然還是有云泥之別的。
婁曉娥和婁秀自不必說,再次吃上熟悉美味的味道,心里激蕩難寧。
李幸也吃的唏哩呼嚕,連平時婁秀教的用餐禮儀也不顧了。
李思還好些,他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著,看了看父親,又看向婁曉娥。
婁曉娥最討厭孩子不好好吃飯,不過不等她開口,李思就嘴甜道:“媽媽,你今天好漂亮啊。昨天也很漂亮,但是今天最最漂亮!”
婁曉娥臉一下紅了起來,她自己也覺得,經過充分滋潤灌溉后,今天皮膚都嬌嫩了許多。
只是當著姐姐的面,還是很不好意思,訓斥道:“快吃你的飯!這是爸爸早上早起辛苦做的,你看哥哥,吃的都好!”
李思“哦”了聲,又看向婁秀,笑嘻嘻道:“大姨,你今天也好漂亮,比昨天還漂亮!”
婁秀:“……”
婁曉娥眼睛一下瞪大了些,轉臉看向自己姐姐。
婁秀一張臉紅的見不得人了,百口難辯。
就聽李源微笑道:“曉娥已經同意了,今天我就去找爸媽提親。日后,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噗!”
已經懂很多事的李幸,一口面湯噴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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