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收起竹簡。
昔日那三萬多楚軍降卒,親眼看著自己被昔日楚軍將軍、將領遺棄,此舉叫誅心!
但誅心過后,想要讓那些楚軍降卒殺人,還需要一把利劍。
經歷過遺棄,對于楚軍降卒而言,僅有的牽掛,只剩下故鄉的父母妻兒,這便是一把利劍,一把足矣讓那些楚軍降卒親手拿起來,砍向楚人、楚軍的利劍。
「項燕,這把由楚人拿起來的劍,要遠比砍向楚軍的秦劍,更鋒利!」
白衍目光看著峽谷內的楚軍。
三個時辰后。
隨著殺戮,楚軍潰敗的士卒越來越多,不僅僅是前后退路,面對秦國大軍的死死防守,就是山谷兩旁,鐵騎與邊騎上萬士卒,都還在不斷放箭射殺。
在這幾乎把秦軍所有箭矢消耗一空的情況下,別看楚軍有七萬多人,就是再多人,也經不起這般損耗。
項燕在城父一地,在極短的時間內擊潰秦軍二十萬士卒,雖說有準備好的無數投石車,這是白衍沒有的條件,但就地勢而言,白衍亦能利用巨石,甚至是滾雪,沖垮楚軍士卒的防御。
「將軍,楊彥將軍、宴茂將軍、昝壽將軍皆詢問,是否要留降卒!」
一名鐵騎將士,急匆匆的來到白衍身后,拱手問道。
隨著將士的話,不管是在白衍身旁的章愍,還是其他將領,全都安靜下來,隨即看向白衍。
身為將軍、將領,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決定到底有多為難,而白衍這時候的一句話,便會決定數萬楚軍士卒的生死。
看著谷道內,無數楚軍士卒明顯已經潰敗,甚至很多邊緣的楚卒,都已經丟棄利劍、長戈,這時候的確要到白衍決定的時候。
殺還是不殺?
不殺,楚軍雖然潰敗,但數量看起來至少還有三萬多人左右,這三萬人又要如何處理?
隨著李信那里兵敗,他們被楚軍包圍在楚東,加之入冬,秦國那里的糧草,早已經斷掉,此前很多城邑的秦軍都已經沒有糧草補給,若非白衍、荀朔說服很多當地士族,他們秦軍將士怕都已經挨餓。
這時候那三萬多楚軍降卒,可是三萬多張嘴,每天都要吃,甚至處理不好,在囚徒營甚至還會出現變故,這可是三萬多人。
而若是殺了這三萬多楚國降卒的話,這就必須要白衍下令。
山谷上。
白衍穿著秦軍衣甲,目光望著遠處峽谷內,明顯已經潰敗的楚軍。
寒風蕭瑟,感覺風吹過之時,除去那刺骨的冷意外,白衍握著湛盧劍柄的手,也微微用力捏緊一些。
「殺了,一個不留!」
白衍最終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口說出這句話。
殺降不詳!
白衍自然知道這句話背后,是無數人用性命印證出來的道理,特別是曾經白衍用大伯的名諱,向鄒興發誓,有些事情真的無法解釋。
然而此時,看著山谷內,那不下三萬人的楚軍,白衍真的沒有辦法再做出其他選擇,別說這三萬楚軍士卒是景騏麾下的精銳,就是三萬百姓,白衍這時候都沒有能力留下來。
糧,如今就是所有秦軍將士的命。
在秦軍將士與楚軍士卒浴血廝殺,在將士們與楚國交戰之際,他白衍若是要用為數不多的糧食,去給楚人,第一個寒心的,就會是那些浴血奮戰的秦軍將士。
衍也想過,送回楚國,或者是送去齊國,還幻想著能不能說服齊國,留下這三萬人做奴隸,用糧食換取。
但白衍想想便知道,實屬異想天開,別說齊國中的士族、大臣不會答應,就是答應,白衍都不敢把這三萬楚軍降卒,丟去齊國。
秦齊交盟,但這些降卒可都是楚人!!!
齊國的那些士族、大臣,若故意給這些楚卒兵器,再將其放走,誰都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諾!」
將士聽到白衍的話,連忙轉身離去。
這一幕落入一直跟隨白衍的將軍,將領,甚至是親信將士眼里,都清楚,白衍做出這個決定,心里下了很大的決心。
或許秦軍還能持續不斷的獲得秦國送來的糧草,白衍定會毫不猶豫的留下這三萬多楚卒。
「將軍,此前項燕殺我秦軍將士二十萬!如今我秦軍,終于得以讓楚國血償!痛快啊!!」
章愍這時候看著峽谷內的楚軍,突然大聲開口,說完后更是狂笑起來,一臉大仇得報后的痛快模樣。
白衍聞言,看向一旁的章愍,白衍哪里聽不出,章愍這是安慰他,讓他不必在意,也說出一個殺盡楚軍降卒最好的理由。
「昔日項燕之舉,章愍此生不忘!」
章愍轉頭看向白衍,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
在章愍心里,若是楚人恨!那也要去恨項燕!
此前白衍與楚軍交戰,并未殺楚軍俘虜,更有不下三萬楚軍降卒在洪城囚徒營內,白衍從未虧待,眼下之所以下令殺楚軍俘虜,完全都是為秦人,報復項燕。
秦人不會怪白衍,便足矣!
山谷內。
黃昏之下。
無數楚軍士卒手持長戈,滿臉鮮血,驚慌的看著四周,幾乎每一個楚軍士卒周圍的地上,全都是尸體,無數兵戈、箭矢落在地上。
「將士們!秦軍不會放過吾等,吾等不如拼死一戰!」
昌文君騎著戰馬,臉上早已沒有來時的從容,甚至頭發都已經凌亂,不管是手,還是手中的利劍,全都是鮮血。
望著四周越來越多的秦軍士卒,看著楚軍士卒越來越少,昌文君隱約看到,在秦軍身后遠處,無數此前投降秦軍的士卒,全都在楚軍將士看不到的地方,被秦卒逐一殺死。
秦軍這是不打算留活口!!
想到這里,昌文君苦笑之余,又不禁感嘆,果然不愧是白姓之人,有白起當年的風范!
當年白起在沒有糧草的情況下,也是毫不猶豫的下令,殺掉所有敵軍降卒。
面對白衍的果決,昌文君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就是死,昌文君也不會讓秦人好受。
昌文君四周。
所有楚軍士卒聽到昌文君的話,慌亂的臉上,全都死死的拿著長戈,看著周圍全都是虎視眈眈的秦軍士卒,所有人眼神都從膽怯之中,變得瘋狂起來。
「殺!!!」
「殺!!」
伴隨著秦軍靠近,所有楚軍士卒,紛紛朝著秦卒殺去。
長戈、利劍,在兩軍士卒的手中,再次不斷朝著對方揮砍,不斷看到混亂的戰場內,時不時有秦卒或者楚卒倒地,隨后便被對方捅殺,或者補刀。
「殺!!!」
然而面對秦軍的包圍,這一整日交戰下來,楚軍早已經死傷殆盡,僅剩不多的楚卒,也在混戰中,變得孤立無援,雙手難敵四腳,再擅自勇猛的楚卒,也一個接著一個,在眾多秦卒的攻擊下,被砍殺倒地,與地面上無數楚卒尸體,倒在一起。
昌文君揮劍砍殺著一個秦卒,隨著
秦卒倒地,忽然間,昌文君身旁的一個親信,被數個秦卒拿著長戈捅殺落馬。
昌文君本能的轉過頭,而這時候兩個秦卒,突然拿著長戈,趁機對著昌文君胯下的戰馬小腿,用力一扯,昌文君頃刻間便落馬。
等昌文君起身之時,其他護衛他的楚卒,最后一個也被秦卒殺死。
放眼看向四周。
無數尸體,密密麻麻的秦軍士卒,把他團團包圍在一起,手持長戈看著他。
「白衍!!!」
昌文君自知沒有機會活著離開,眼下看著前后四周密密麻麻的秦卒,不甘的大聲吼道,想要在臨死前,問白衍,他白衍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然而昌文君等到的,不是白衍,而是一個個帶血的秦軍將領從無數秦軍士卒中走出來。
那些秦軍將領臉上,一個個都滿是血跡,然而當昌文君看到那些人時,整個人都露出一臉驚恐的模樣,昌文君與昌平君不同,昌文君依稀記得,那些將領,全都是樅的部將。
他們……本該叛變才是!!!
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然而還不等昌文君解開心里的疑惑,甚至不等昌文君開口,那些秦軍將領看到昌文君眼色變化的瞬間,便一臉陰狠,臉色猙獰的怒吼道。
「昌文君叛秦,使我二十萬秦軍將士慘死,當千刀萬剮!殺!!!」
伴隨著那些秦軍將領的怒吼聲,剎那間,無數秦軍士卒紛紛手持長戈,全部都沖向昌文君。
若是一開始士卒能克制,那是因為都不知道將軍要不要活口,而眼下聽到將領的話,這無疑讓所有秦軍士卒都瘋狂起來,在秦國,殺敵卒小將領,都能獲爵。
而眼下這個人,可是背叛秦國,背叛王上的昌文君,他的人頭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
昌文君都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下一刻便被無數長戈從四周刺來,瞬間刺入他的身體里,而昌文君眼神依舊死死的看著那些秦軍將領,眼神滿是不甘、迷茫。
然而隨即,無數秦卒的刀刃,便接連不斷的砍來,所有秦卒都在搶奪昌文君的頭顱。
另一邊。
與昌文君被沖散的景騏,下場也好不到那里去,雖說比起昌文君,楚卒都是景騏的親信,在混亂之中,所有楚卒一直死死的保護景騏,但面對無數秦軍,景騏身旁的護衛,在抵抗秦軍殺來時,也不斷戰死倒地,身旁的楚軍,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少。
景騏此刻眼神已經滿是絕望,看著四周無數秦軍士卒,想到項燕將軍,心中滿是不甘、自責。
「景騏,愧對王上!愧對楚國啊!!」
景騏雙眼泛紅,昔日那令人害怕的臉龐上,此刻盡是擔憂。
或許他就不該鋌而走險,最終導致被圍在此處,讓七萬楚國大軍,盡數覆滅,更給秦軍機會,在楚國糧草被燒毀的時候,在昌文君與項燕將軍,決定奇襲鐘吾城的時候,他就應該反應過來。
對方的主將,可是他一直以來最為忌憚的白衍啊!
白衍若是那么輕易能夠對付,又怎會是白衍!
「景騏,罪該萬死!」
景騏自言自語的苦笑道,此時已經醒悟過來,但說什么都已經晚了!看著四周無數秦軍士卒,把他團團圍住,景騏不怕死,但景騏害怕他死后,白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回想在突襲鐘吾城之前的念頭,景騏也后悔,或許早些與秦國議和,放走秦軍而只除白衍,在秦國朝野施加壓力,逼迫嬴政答應,那該多好!
為何偏偏要以兵道,妄圖除掉白衍,滅掉秦軍,奪回曲阜、魏地……
眼下,說什么都晚了!
遠處的山谷上。
白衍看著已經逐漸被包圍的景騏,當身旁的將領走來稟報,白衍轉頭,便看到將領手中拿著的,赫然是昌文君的頭顱。
看著昔日在秦國見過無數次的頭顱,看著昌平君頭顱上一臉驚駭的模樣,還有滿是疑惑的雙眼。
方才谷道內,昌文君不甘心的怒吼聲,白衍雖然站在谷道上,但也清楚的聽到,但白衍沒有選擇下去,也沒有下令,阻攔其他人殺昌文君。
白衍知道,下去見昌文君最后一面,親口告訴昌文君,他白衍早就知道昌平君的事情,看著昌文君反應,可能會很痛快,并且還可以親眼看著昌文君被將士們碎尸萬段、亂刀砍死。
但回想上郡高奴戰死的那些將士,白衍最終忍住了!所有將士至死都不知道是昌平君暗地里勾結匈奴,便戰死在高奴。
眼下,白衍為那些將士報仇,同樣的,白衍也讓要昌文君帶著無數疑惑,就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那峽谷內。
很多事情。
只有見到昌平君的時候,白衍才會當著昌文君的面,說出來。
眼下白衍只想把這顆頭顱,送去給昌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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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家人,成功的挑撥公子熊奇的怒火,再以公子奇的名頭,把楚軍降卒的那些父母、妻兒,家中的糧粟,全都搶走,把一些家眷也都全部關進牢房。
「就差最后一步,讓那些降卒,親自看到知道這個消息!」
白衍看了章愍一眼,露出少許笑意,隨后轉頭繼續看向遠處的峽谷的楚軍。
此時負責阻攔楚國大軍往鐘吾城方向逃跑的,是駐扎在鐘吾城的秦軍,由鳩負責統領,比起其他其他將軍、其他地方的秦軍士卒,鐘吾城的那些將軍、將領,要遠比任何人都要害怕昌文君、景騏逃走,故而也會比任何人都要拼死留下昌文君與景騏。
白衍看著峽谷內以東的地方,昔日樅麾下的那些將軍、將領,全都統領著秦軍將士,不斷奮力廝殺楚軍,每當發現景騏與昌平君越是往西邊古道逃跑,那些將軍、將領便越是著急,故而更加賣力的砍殺楚軍士卒,站在山谷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比起西邊那里的谷道內,秦軍將士不斷拼死抵擋楚軍士卒的潰逃,東邊這里的秦軍將士全都殺紅了眼,從高處往下看,如同秦軍在不斷吞噬者楚軍士卒,沿途所過,到處都是楚軍士卒的尸體,鮮血與融化的血水混在一起,隨著秦軍將士的殺戮,不斷蔓延,并且死的人越多,那些流淌的血水也就越多,顏色也越深。
一個斥候營的將士,急匆匆的來到白衍身旁,把一封竹簡,交給白衍。
白衍見狀,拿起竹簡打開看起來。
消息是小舅父送來的,當白衍看到小舅父已經成功按照計劃,利用楚軍降
昌文君!!!
章愍做夢都不會忘記,這個昔日相處二十余年的同僚。
昔日兵敗,被楚人抓住后,章愍不怕死,唯一祈求的,便是能在死前再看昌平君、昌文君一眼,哪怕是看了二十多年,章愍也都害怕,死后進入黃泉,會忘記這兩人的模樣。
聽著峽谷內,四處傳來的嘯殺聲,白衍靜靜等待這支楚國大軍的覆滅。
「將軍!」
望著遠處山谷內,看著楚國如此多的大軍,被白衍領兵圍困在山谷之中,連同他的仇人昌文君也在其中,章愍滿是慶幸,此前若非選擇留下來,他又怎能親眼看到這一幕。
「昌文君乃秦國叛將,二十萬秦軍士卒戰死,無數士卒恨其入骨,更何況還有其他將軍,章將軍想要擒拿昌文君,以章將軍的傷勢,恐怕搶不過眾將!」
章愍來到白衍身旁,望著山谷下密密麻麻的楚國大軍,全部都被秦軍圍困在峽谷之內,清楚的看到那些楚軍士卒、將領,不斷掩護的那一眾楚國將軍之中,一個熟悉的人影。
此刻誰都無法理解章愍的那種感受,更無法體會到,那種有心顫栗的感覺。
章愍轉過頭,看向身旁白衍那年紀輕輕的側臉,此時章愍眼神之中,難以掩飾的感激。
曾經被白衍所救,章愍本以為,白衍統領麾下的秦國大軍,因為他與李信的兵敗,導致被圍困在楚東,定然也難逃一劫,那日章愍請求留下,除去不想茍且回秦國受辱,也有感激白衍,想要多殺幾個楚卒報仇的原因。
而后,章愍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白衍先統領由魏人組成的秦軍,在遂陽城硬生生抵擋住項燕統領的二十余萬大軍進攻,隨后突然又在項燕統領楚軍久攻不下,無可奈何之際,突然下令棄守遂陽城,眼下,白衍統領鐘吾城的守軍,邊騎、鐵騎,以及彭城、邳城等地的大軍,全部來此。
不曾想,章愍沒有見到這二人,隨后便被白衍所救,而蒼天有眼,眼下,章愍終于能看到這段時日以來,一直記在骨子里的昔日故人。
「將軍,末將愿親自去擒昌文君!」
白衍站在山谷上,看著遠處峽谷之中,猶如黑潮的人海,在谷道兩邊將士的射殺下,越來越多的黑影無法動彈。
谷道內的積雪不斷消融,然而這種消融之下,是在這冰天雪地之內,猶如一抹不斷擴散的淺紅色溪水一般。
「將軍!楚軍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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