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曦初升,披甲的樂進站在襄陽城頭盡力朝北看去。
此時晨霧還未散去什么都看不到,樂進卻已經覺得心神不寧。
仿佛有能夠橫海吞舟的巨鯨潛藏在這漢水的下面,只待擇機上浮撞的他城毀人亡。
但這些都是臆想,漢水里哪來的巨鯨?
幾滴朝露掛在樂進的胡須上,他摒掉這些讓人心神不寧的想法,揮手前指,親衛明白其意思。
隨著將官們大聲的命令,很快數十輕騎斥候便從襄陽奔出,中途分為兩支,一支沿著漢水往南搜尋,另一支散開消失在晨霧中。
樂進收到的消息并不如后方曹丞相的完善,但作為一方守將,只是默默抽調樊城糧草和精兵至襄陽,誓要與城同死。
曹丞相當初是命他屯襄陽而非樊城,這點樂進記得非常清楚。
丞相的恩典,鄴城的家人,對關羽的不服,這些都讓樂進沒法后退一步。
等待斥候傳回消息的過程比較熬人,故而思緒飛的更遠了一些。
建安三年吧,彼時丞相破張繡擒呂布定徐州,但孔北海卻稱袁紹有顏良文丑勇冠三軍,建議丞相投降袁紹。
雖有荀令君駁斥,歷數田豐審配逢紀許攸之短,但樂進知道,丞相定然耿耿于懷。
于是建安五年那關羽斬顏良于萬軍之中,為丞相去一心疾,為此后來還面譏孔融:何謂勇冠三軍?
而與關羽相比,他樂進那年的偷襲斬殺淳于瓊之功,就黯然失色了。
故而后來關羽掛印封金棄丞相,復奔劉備,樂進便心有芥蒂。
而如今,樂進很想看看,那刺顏良的關羽,是不是徒有虛名?
隨著胡須上的朝露被陽光曬為水汽,此前撒出的斥候也零零星星回歸,帶回來消息。
讓樂進失望的是,出當陽者,大旗繡漢字,將旗繡黃字,約三五千人。
而他心心念念的關字旗,掛在漢水上的水師舟船上,大舟一只,小舟數十只。
在此鎮守年余,樂進當然也已經知曉了這個箭術不俗的當陽守將:黃忠,劉表麾下舊將。
當初差人去新野宛城等地打聽回來的消息稱:
這黃忠在劉表麾下就就沒事兒打打山賊,實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戰績,而且年紀都已經很大了。
“定為誘餌!”樂進斷定。
派一老將正面誘他出擊,然后漢水上水師繞后合擊?誰會上當!
只是樂進自得的想法并沒有持續太久,不過吃一頓湯餅的功夫,又有幾騎飛速奔入襄陽,消息也很快呈遞了上來。
“宜城失守?”樂進不可置信的重復了一句。
宜城位于襄陽東南不過百里,兩城互為犄角,對襄陽來說相當重要。
他才放心吃個早飯,怎么宜城就沒了?
對面頭上帶血的傳令兵跪伏在地上,哭訴道:
“敵軍以巨船猛攻城墻,城墻東面垮塌,敵軍進退自如。”
“太守引兵而退,不曾想城外亦有埋伏,俺拼死才逃了出來,逃出來前看到太守被一老將所斬。”
樂進臉色微微發白,他還記得江陵城下時那射斷浮橋的巨大弩箭。
可竟能射塌城墻?這是他完全沒想過的結果。
這打仗,似乎和他熟知的有點不一樣了。
但襄樊都乃堅城,應當無事吧?
最終也只得無奈下令:
“將宜城陷落情況寫于奏章北送。”
如何定奪是丞相需要考慮的事,而樂進能做的,唯有確保襄陽不失。
故而傳令:“固守不出!”
而在巨船上,關羽撫須而笑,徐庶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城墻垮塌什么的不過是心神大亂的曹軍的誤傳,事實情況是關羽下令巨船橫過來,以弩炮猛擊宜城東面。
城墻上半部分被轟出幾處垮塌,最重要的還是城門被轟碎,導致了守軍士氣大崩,潰散之間就變成了“城墻塌了”。
“宜城乃小城,本就墻矮城薄,本地太守還自恃依山臨水易守難攻,故而對城墻疏于修繕。”
關羽笑瞇瞇撫須,這些消息都是馬良這個本地人告知的消息,繼續道:
“故而一年前黃夫人便特制了一種弩箭,雖失鋒銳,然可用于摧城門破軍械。”
徐庶打量了兩眼那所謂的特制弩箭,頂端不是尖鋒,而是換成了形如半球的樣子。
而除了這種弩箭,徐庶知道船上攜帶的還有好幾類特制的弩箭,帶七八個刃兒的,帶飛翼的,空心的,尾部連有繩索的等等不一而足,各有各的用途。
“果然好用。”
徐庶點點頭:
“不過如此一來,季常應當松一口氣了。”
此次回歸玄德公麾下后,荊州這邊讓徐庶感覺到驚喜的好苗子便是這馬良。
詢荊州地理對答如流,問天下戰事如數家珍。
抄錄光幕的戰例和地圖似乎讓這個馬家白眉有了長足的儲備,軍事與施政以及對大勢都有新的見解。
雖然生疏,但徐庶看得出來,差的只是閱歷而已。
故而此次徐庶安排其做黃忠老將軍的副手,為軍中都督,如此也好破宜城后能第一時間接走家人,再無后顧之憂。
因為摧破宜城只是水師順手為之,當務之急還是不做停留繼續北上。
不過說起后顧之憂……吹著江上烈風的徐庶心中略有緊張:不知士元那邊怎樣了?
比徐庶更早知道龐統動向的是曹操。
有了壓力的曹丞相暫時摒棄了享樂的心思,點起數個文臣武將之后便輕裝簡行去往許都坐鎮。
而在路上便收到了夏侯淵的急報:催糧,或增援。
夏侯淵隨著軍報送來的是一封長信,當中詳細說明了關中如今的情況:
劉備軍出漢中,以魏延霍峻為將,屯偏師五丈原,不斷行擾襲之舉。
且是不斷遣輕騎于關中散布消息,稱只要去漢中便可分田贈糧,以過春荒。
而見流民散逃,夏侯淵不得已出兵強攏流民提前開軍屯,結果那魏延便盯上了軍屯,隔幾日便擇一軍屯,或是呼嘯詐攻,或是提兵真的攻破。
同樣遣偏師攻這魏延霍峻吧,那五丈原易守難攻,且營寨頗有章法,奈何不得。
若是提大軍去攻的話,大軍動向難以掩蓋,這數千人馬定會直接往褒斜道一鉆,亦無可奈何。
所以夏侯淵直接攤牌:
要么多運送糧食,以借屯民度過春荒,安定局勢以圖秋季進攻。
要么再派來援軍,堵住褒斜道口,然后立馬率大軍本部傾力施為破隴山道。
荀攸肉眼可見的自己丞相臉色更臭了幾分。
揣摩了一下局面,荀攸首先開口道:
“關中不能放。”
曹操心中明白,關中當然不能放,一個漢中就夠他鬧心的了,怎么可能再送個關中?
但……曹操搖頭:
“襄樊同樣不能放。”
看人看秉性,云長矜高的態度下是對實力的自信。
因此雖然有人建議稱關云長一個武夫懂什么水師?定為詐攻。
但曹操判斷,若非自信,絕不會如此高調發檄文主動來犯,故而他摒棄掉那些言論,不辭勞苦趕往許都。
“那宜令徐公明領軍支援襄樊,關中只要長安不失即可。”
荀攸善解人意,立馬拿出章程:
“速平襄樊之亂后,揮師入關中,平定雍涼。”
這便是分出來主次了,荀攸進一步解釋道:
“鄴城有馬超及韓遂家小為質,宜倚此為憑,遣使結好,誘二者入漢中,以解關中危局。”
曹操微微點頭,這也是屬于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而且略一琢磨就找到了一個合適人選,而恰巧那個人選就在左右隨身。
“著令,丞相東曹屬司馬懿為使,前去說服韓馬。”
這個司馬家小兒借口有風痹癥不愿效力他還是記得的,正好讓他往雍涼一行敲打一番。
至于危險?鄴城有韓馬二人家小,他們若是不想被天下人恥笑,就定然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如若是萬一不幸死了的話……正好借此敲打那幫大姓,反正丞相府也不缺一個東曹屬。
于是司馬懿便一臉茫然的被發了一匹駿馬和一隊親衛,站在原地看著曹丞相的車架越去越遠。
而車架上曹操還在與荀攸商議關于江東的奇怪態度。
易地而處,若是想要攻勢更加浩大的話,便應該聯結江東同攻伐,可是為何現在合肥那邊也沒傳來什么消息?
還是說云長所率的其實是江東水師,此番攻勢是兩方合力?
而司馬懿身邊,親衛頭領客客氣氣道:
“司馬東曹,軍情緊急,即刻動身吧?”
拋棄掉心中的后悔,司馬懿也明白此刻需要為自己的命運前途搏一搏了。
飛身上馬,引韁向西:“出發!”
而在宜城告破的消息被送過宛城時,關羽的水師也不急不緩橫亙到了襄陽和樊城中間。
兩城城墻上的守軍驚訝的看著這數十艘巨船。
兩城的守軍有不少便是荊州本地人,知水性善操船,但聽將軍說了幾日的水師,如今才知道是這個樣子?
樂進也面色凝重看著那巨大的主艦慢慢靠過來,和著江水聲,似乎還有令他牙酸的吱呀聲,當即面色狂變:
“退守!”
命令還是晚了,他聽到連成一片的箭矢破空聲,宛如鷹隼尖嘯。
隨即見到的便是一幅地獄圖景。
他看到自己的一隊親兵,當時自己貿然進攻江陵時候沒帶他們,故而逃得一劫,但今天好似就沒有這般好運了。
一條比槍槊還要粗兩分的巨槍,尖端羅列著五六片旋轉的鋒刃,穿透了他的親兵,釘在他身前三寸的城墻上,通身遍布血色。
樂進倉皇退了下去,有史以來頭一次,身上的鎧甲不能給他提供一點安全感。
也是頭一次,他無比渴望援軍能夠速速道來。
巨舟橫江鎖漢水,孤城危殆候援軍。
寫的不太好,故而修了一會兒,不會在這上面糾結太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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