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如今深切的感覺到,江東這艘船已經愈發的難行了。
呂蒙的兩萬人馬于大局并無影響,但它本身就已經代表了主公態度的一個微妙轉變。
不聚兵于濡須,擇機北進,反而江夏增兵,并且呂蒙行事多半不受自己節制……
如果是從安慰自己的角度來想,可能是主公一時受這短視呂蒙之蠱惑。
若是從最嚴重的角度來想……
搖搖頭,此時空想這些于事無補,只能先與主公去信一封詢問,再等呂蒙到來后打過交道再做計較。
心中初步有了想法后,魯肅也不再看巨船,下了城墻。
攤開一張孫侯紙,魯肅心中一動拿出來數日前孔明寫與他的信件。
孔明來信向來簡單,此次是跟他抱怨南中蠻族之棘手,同時狀若無意提起江東有英才名為陸議,詢問他魯肅的看法如何。
這封信重新拿出來時魯肅還想了一下陸議是誰,好不容易才從腦海中揪出一個存在感稀薄的身影。
這能有什么想法?根本不熟。
而且孔明遠在益州,是如何得知這個名字的?
不過拿出來這個主要還是對比紙張的區別。
拿在手里摩挲,湊近燈火觀察,撕開紙張,并燒了半頁觀其灰燼之后,魯肅倒是舒了一口氣。
還好,孔明所用之紙與孫侯紙仿佛。
據魯肅所知江東已經在嘗試改進這個孫侯紙了,看來江陵工學也并非萬能。
松了一口氣,魯肅隨即埋頭與孫權寫信,再一抬頭已經是月亮初升,步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侍立在一旁。
伸了個懶腰將寫好的長信封好,魯肅將其塞到步騭手里:
“加急送與主公。”
信中魯肅已經竭盡所能痛陳利弊,只求主公趁機出兵合肥。
嘆了口氣,魯肅抬頭望著幽幽明月,頭一次感覺到了分身乏術。
想順江而下當面與主公陳情利弊,又怕自己走后呂蒙在此捅出什么簍子。
這時候魯肅倒是頗為羨慕孔明了。
不過想到孔明,魯肅忽然想起來前次孔明信中說月亮上既無月宮也無嫦娥玉兔。
魯肅就想不明白:孔明是哪來那么多奇奇怪怪想法的?
魯子敬在望著月亮嘆氣,趙阿在頂著月光和火把,熱火朝天的干活,整個漢水西岸人聲鼎沸。
黃忠駐守當陽靠著一手箭術射的曹軍斥候不敢接近,而從去歲起,黃忠便奉關羽之命在當陽城東的漢水畔造碼頭。
從江陵而來的水軍便停泊在這里,由趙累督造軍營,堆放糧草輜重。
關羽與徐庶在江陵統合資源,只待時機一到便舉兵北伐。
“你說咱們在這兒燒這么多火把,北面的曹軍不就知道了嗎?”
趙阿頗為不解,以他淺顯的打架經驗來看,先裝孫子再偷冷子才是最有效的做法。
怎么如今反而還大張旗鼓的生怕對面不知道?
撓撓頭,想不明白便暫時不想,興許關將軍有他自己的道理。
“季常以為我等能否奄襲宜城?”
趙累與馬良在尋了個高處北眺,這里自然看不到兩百里外的宜城,但不妨礙趙累和馬良兩人豪情大發。
而宜城同樣也是馬良故鄉所在,想到家鄉就想到自己弟弟,搖了搖頭道馬良很實誠:
“關將軍不打自有關將軍的道理。”
“不過我倒是能揣測一二。”
趙累來了興趣:“說說?”
不需要仔細回憶,一幅詳盡的地圖就已經呈現在馬良腦內。
畢竟連續抄錄摹畫了那么多次,光幕上的地圖幾乎已經刻進了馬良腦袋里。
因此對于荊襄局勢,結合光幕分析,馬良自然看的還算清楚:
“克樊城,則襄陽與宜城不費一兵一卒自下。”
“而反之,樊城不得,則襄陽宜城即便攻下,亦難持久。”
“而其中緊要之處,在于襄樊無水師。”
趙累點點頭,跟隨關羽頗久,趙累對其中也更為清楚:襄樊為何無水師?因為都在赤壁被燒完了。
當初曹操攜威南下,攻伐荊州后便接收了荊州水師,并命于禁在宛城北造船,隨后沿著淯水一路南下入漢水江水,再往東至赤壁遭遇大敗。
某種意義上來說曹操說的燒船自退倒也沒毛病,燒的十有八九都不是自己的船,自然也沒什么好心疼的。
荊州水師被嚯嚯完之后,曹操訓練的新水師在北方的渦水,這條河的好處是黃河淮河都能去得,可以輻射到北方絕大部分流域。
缺點就是這只水師若是想要來襄樊,需要先到合肥,打穿江東的濡須口之后,再沿著長江一路往上,再打穿江東的江夏城,入漢水才能過來,基本不可能。
所以關羽徐庶一開始打算的就是鬧最大的動靜,將所有人目光吸引過來之后,與漢中的張飛龐統遙相呼應,尋覓能夠以少勝多的戰機。
至于江東,關羽徐庶這一將一智的想法是相同的:乖,別添亂,去合肥踏青吧。
當陽的動靜當然也被樂進察覺到了,作為一個敗軍之將,首先姿態當然是要做足的。
刀不離手,甲不釋身,枕戈待旦,宿夜巡城,這些都要做到。
但同時樂進也在權衡:要不要放棄襄陽撤到樊城?畢竟這關羽的水師實在太扎眼。
而最最緊要的當然只有一件事:
求援!!!
消息被送到樊城,隨即數騎從樊城奔出,將劉備來犯的消息帶給了沿途的新野、眾安、宛城,令其加強城防。
隨即過許都不入,力求將這個消息第一時間送到鄴城呈遞給曹丞相。
劉備北犯的消息被送到宛城時,茶館二樓相對跪坐飲茶的侯音與衛開二人面色一動,兩人不約而同起了別的心思,便再也沒了喝茶的興致。
而曹操收到這個消息時心情就不太美麗了。
“主動來犯,莫不是尋死不成?”
嘴上絕不輸陣,但心里卻是略微有點發緊。
建安十三年赤壁敗,十四年戰南郡,糧草所剩無幾,十五年休養生息才存了點糧草。
結果去年志得意滿逼反雍涼,幾乎是從四月打到了十一月,糧草再次告急。
因此在二月得知劉備取漢中的消息后,曹操也是硬生生按捺住了火氣。
不按捺也沒啥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丞相難出無糧之兵。
而若是撤回關中夏侯淵的話,豈不是與劉備做嫁衣?更不能接受。
所以最初的打算便是待到七月第一波新糧收割再行出軍,但如今部署已經被完全打亂。
荀攸低眉順眼不評價丞相壯威的話,只是提議道:
“劉備既攻伐益州與漢中,則荊州必為偏師,如今主動北上,定是有恃無恐。”
曹操點點頭,逐漸理清思緒:
“所憑恃者,無非便是那一年新造之水師。”
嗤笑一聲,曹操將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命文則率三軍,進駐樊城,命文謙死守襄陽互為呼應,不得后退半步。”
一萬五千人,這已經是剩下的糧草所能支撐的兵馬了。
兩個調動無可指摘,荀攸點點頭,主動去撰寫手令,同時心里尋思,看來樂進此前人馬之損失還是惡了丞相,不然也不會單獨有此命令。
襄樊兩城無水師的缺點,荀攸自然也是門清,但他與丞相都不認為這是什么問題。
畢竟襄樊二城,城堅池深,水師又能如何,還能駕船攻城不成?
做出了應對之后,曹操也將心暫時放回了肚子里,如此看來此戰不過是那劉備鯨吞兩地之后的心態膨脹而已,固守定無所失。
正在心中籌劃著還能從哪里擠出來一點糧草時,有親衛送來了第二封消息。
荀攸寫好手令后,主動接過來打開一看,登時眼睛就睜大了。
“公達,又有何事?”
荀攸不說話,只是將這寫著消息的絹布遞了過去:
“丞相請看。”
曹操接過去一看,登時叫罵出聲:
“好賊子,私逃許都還以為我惜才便不殺汝不成?!”
但隨即怒色又很快收斂,變成沉沉一嘆:
“云長……”
手中絹布上的消息簡簡單單:
劉備軍前來下檄討賊,領軍者乃是關羽,隨軍軍師徐庶。
荀攸很能明白主公的心情,故而也不說話。
而曹操在室內轉了兩圈,很快便下定決心:
“既是云長領兵,襄樊恐有變,吾當移師許都督戰!”
這個命令更加正常,畢竟鄴城也實在太遠,而且如今年初的叛亂已平,主公留在此地也沒事情做。
不過荀攸很懷疑,到時候恐怕不管戰局好轉還是危殆,主公可能都要借機去前線看看。
而且即使無此事,荀攸本也是打算建議主公去許都抖抖威風的。
畢竟上次那徐庶出逃,事后似乎許多人又生起來了不該有的心思,讓荀攸頗為頭大。
而更令荀攸頭大的就是他那個有“王佐之才”小叔曖昧不清的態度。
希望主公許都一行能讓小叔清醒一些吧,荀攸心中哀嘆。
而在荊襄,對關羽來說事情就要簡單許多。
輜重運送告一段落,足夠支撐一波攻勢之后,關羽與徐庶也從江陵移師當陽。
而隨著一身戎裝手持偃月刀的關羽下令。
漢水上水師開拔,當陽城黃忠掛帥。
水陸并進,直撲襄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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