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已經在各級將領率領下,啟動。
朱棣和朱元璋、馬秀英簡單告別后,把空間讓給朱標。
快速走下祭壇,來到徐妙云母子面前。
“阿爹!”
朱棣剛靠近,小祈婳就滿臉不舍叫了一聲。
朱棣笑笑,把小丫頭和在一邊,‘故作’矜持的雍鳴抱起來,叮囑道:“這一年,阿爹不在,你們不準搗亂,要保護娘親。”
“阿爹,不用保護金豆子嗎?”雍鳴突然好奇詢問。
朱棣、徐妙云都被逗笑了。
朱棣看向襁褓中,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小眼睛的金豆子,看著雍鳴,笑道:“保護啊。”
和兩小家伙說了會兒話。
朱棣放下兩小家伙,讓他們去旁邊玩。
余光瞥了眼,在遠處看熱鬧的烏云琪格和娜仁托婭,“我不在期間,府中有什么事,就交代她們去做……”
徐妙云含笑嗔目,叮囑道:“我和孩子們都在家里等著你,在戰場上,要保護好自己……”
四郎的領兵能力。
她從未懷疑過。
可今天父皇舉著四郎和大哥的手,握在一起。對四郎和大哥,以及對外傳遞什么信號。
她看的清楚。
她很擔心,四郎為了父皇的期許,到了戰場上,不顧一切去拼命。
朱棣看了看左右,見眾人沒人注意他們這邊,伸手迅速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徐妙云臉頰,“我知道,為了你和孩子們,我做事,也會好好考慮的。”
這些年,他得罪了多少人?
不知道!
總之肯定不少。
他若出事,有些講究的人,可能放下對他的恨意。
可有些人必然不會。
會把恨意,報復在妙云和孩子們身上。
雍鳴還太小,擔負不起這副擔子。
彼時,妙云和孩子們,將會過的十分兇險。
在雍鳴沒有成長起來,他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
“肉麻死了,渾身冒雞皮疙瘩!”
不遠處,娜仁托婭夸張的雙手環臂,哆嗦身子,扭頭嘀咕道:“小姐,看到了嗎?朱粗魯大庭廣眾下,捏徐小姐的臉……”
烏云琪格好笑又好氣瞪了眼娜仁托婭,“小心長針眼!”
嘿嘿……
娜仁托婭訕笑,瞥了眼朱棣的方向,小聲道:“小姐,朱粗魯此番北征,恐怕會殺不少人吧,瞧瞧他當督辦檢校這段時間的鐵血手腕,殺他們自己人都狠,何況是咱們草原人……”
“你現在,怎么也是他義妹,金豆子的姑姑,你和他說說,少造殺孽……”
烏云琪格見娜仁托婭滿臉哀傷,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腦袋。
娜仁托婭就是咋咋呼呼,其實心地很善良。
“朱粗魯不是一個嗜殺成性的,他做事,都在權衡利弊,該殺的,別說我了,就是妙云小姐開口,恐怕也阻攔不了,他認為不需要殺得,我們不說,他也不會殺。”
朱粗魯為何會給人一種冷血、冷漠感。
就是這人那份冷靜、理智到極致的權衡利弊。
一個人,凡是權衡利弊后,能一絲不茍的執行,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朱粗魯這般冷血、冷漠、無情。
為何,很多人都忌憚朱粗魯發瘋?
這種極為理智冷靜,權衡利弊做出決定的人。
一旦發瘋,那一定一發不可收拾!
就像中原文化中的相生相克,陰陽兩極。
任何人事物,都有兩面性。
極致的一面,一定對應極致的另一面。
朱粗魯平日里,極致的冷靜、理智是表現在外,光明的一面。
但于此對應。
朱粗魯另一面也極為瘋狂。
誰把朱粗魯的另一面逼出來,那就等著尸積如山、血流成河吧。
“小姐,你很了解朱粗魯啊?”娜仁托婭小聲嘀咕,擠眉弄眼。
烏云琪格氣的攥了攥拳頭。
她裝小可憐作,惡心朱粗魯,總要了解這個人吧?
何況,她還是被朱粗魯俘虜回大明的。
怎么可能不觀察一個俘虜自己的人。
“老四!”
朱棣和徐妙云說著話時,朱標突然喊道。
朱棣這才注意到,二哥、三哥等此番一起北征的兄弟們,都已經跟著大哥,聚集到父皇、母后面前。
群臣也都看著。
“我過去了。”朱棣說了一聲,大踏步走了過去。
在眾人注視中。
朱標帶著兄弟們,在朱元璋、馬秀英面前跪下,兄弟十幾人,給朱元璋、馬秀英重重叩首后,起身。
朱元璋、馬秀英又叮囑朱棣等人后。
兄弟們翻身上馬。
朱標高舉賜劍,“出發!”
話音響起時,率先策馬揚鞭。
朱棣、朱樉、朱棡等人,跟著朱標,在祭壇周圍,數千雙眼睛注視下,意氣風發,馳騁離開。
所有人目視眺望。
直到徹底看不到朱棣等人背影后,才收回視線。
陸陸續續上了馬車。
百官三三五五乘坐一輛馬車,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激動議論。
“此戰,聚集了朝廷最精銳的大軍,最好的將領,必勝!”
“此戰勝,攻克北元王庭,打到捕魚兒海,太子爺的威望將徹底壓過朱四郎!”
“太子爺的位置越穩,將來我等忠良,勸說太子爺剪除朱四郎時,才更加萬無一失!”
王美人馬車內。
朱標長女,朱玉秀爬在車窗,笑著和同樣爬在朱元璋、馬秀英御駕車窗上的小祈婳招手。
祈婳被常氏接到東宮小住的幾次,認識了朱玉秀。
片刻后,朱玉秀縮回身子,不解問:“娘,為什么,好多人都喜歡祈婳,母妃如此?皇祖父、皇祖母也是如此?還有二叔、三叔他們也是,都特別喜歡祈婳?”
‘很多人喜歡朱祈婳,可同樣,因為她父親是朱四郎,很多人對他們兄妹,也恨之入骨。’
王美人腹語著。
這些話,肯定不能說給自己孩子。
笑道:“因為你四叔厲害,你四叔光芒太盛,你祖父、祖母他們對你四叔的喜愛,就轉移到了你堂姐和堂兄身上。”
“朱祈婳真討厭!”
前面一輛馬車內,朱允炆看著祈婳爬在御駕馬車內,一會兒從窗口探出頭,一會兒又撩起前面簾子,負責趕車的太監,諂媚笑著逗弄,生氣放下簾子。
片刻后,抬頭看向呂氏,“娘,這回北征,所有的榮耀都是父親的對嗎?四叔就是再厲害,也只能給父親做嫁衣,對嗎?”
呂氏微微皺眉,“這番話,是誰和你說的?”
允炆這么點年紀,不可能想到這番話。
朱允炆見呂氏面露薄怒,緩緩低頭,小聲道:“外公對允炆說的。”
呂氏眉頭皺的更深了。
自從知道,父親聯合胡惟庸,想要推允炆,觸摸那個要命位置時。
她就無一日不心驚膽戰!
沒想到,父親私下里,還和允炆說這種話!
可她卻不知該如何阻止。
難道,向父皇、太子爺揭發呂家嗎?
她做不到。
而且,一旦事發,也必然連累允炆。
“你外公和你說的話,千萬別在你父親面前講!也別對外人說!”
就算朱四郎此番,就是給太子爺做嫁衣,可這些話也不該說出來。
更不能由允炆一個晚輩子侄說出來。
朱允炆小心翼翼點點頭。
二十萬大軍,數十萬民夫北上啟程。
從啟程這一刻開始。
全天下目光,都跟隨向北移動。
“也不知,此番燕王能不能再打出,當初帶領一千精銳,縱橫草原凱旋的精彩戰斗。”
“陸軍第一鎮,天下第一強兵,此番,定然能打出更優秀,更大的戰果!”
天下百姓津津樂道,議論著,朱棣將帶領陸軍第一鎮,再打出多么精彩的戰斗。
大明士紳、商賈、官員們聽聞百姓議論,總會冷笑著暗道一聲愚民!
他們所有人都明白。
此戰,是太子樹立威望的一戰。
“朱四郎,只是陪太子讀書,給太子做嫁衣!這一戰,朱四郎別想出風頭!”
紛紛擾擾中。
月余行軍。
陸軍第一鎮,進入山東境內。
朱樉、朱棡等幾位塞王,藩王衛都在北平停留,所以和朱棣在一起,隨陸軍第一鎮行軍。
朱樉看著進入山東。
隨著氣溫降低,換上了棉裝的第一鎮將士,背著火銃、以及四四方方的行軍背囊,沿著官道,默默行軍,眼中羨慕一閃而逝。
陸軍第一鎮并不是走在最前面的一支軍隊。
可從金陵出發后,陸軍第一鎮一路都保持不緊不慢的速度,最初還沒覺什么。
十幾天后,就不一樣了。
走在前面的朝廷各軍,開始陸陸續續放緩速度。
而陸軍第一鎮,還是保持每天八十里的行軍路程。
每一天,都要超越一兩支友軍。
如今,原本走在靠后的陸軍第一鎮,已經緊緊派在太子衛率,以及三支朝廷新軍后面了。
這也就罷了。
這一路,他們跟隨陸軍第一鎮行軍。
真正見識了新軍的精銳。
新軍不光是武器、訓練上的新。
是方方面面都新!
每天扎營后,效命軍中的郎中、獸醫、修理火炮、火銃的技術性將領就開始行動。
郎中帶隊,要檢查每一營將士。
將士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第一時間匯報郎中。
以至于,各軍在北上途中,都出現了或多或少,士卒因水土不服的掉隊減員。
就連前面幾支朝廷新軍都不可避免。
而老四的陸軍第一鎮,至今都無一人掉隊。
炮車、隨軍的輜重車輛,每天都有技術性將領認真負責檢查。任何毛病,都會第一時間被找到。
種種細節,井然有序,讓人耳目一新。
朱樉還在觀察。
朱棡回神,“老四,北征之后,你不能隨便給我派幾個人就把我打發了,必須要配置一個,至少由標統級別帶隊的指導團,從標統、管帶、隊官、排長、棚正,乃至郎中、匠人、獸醫都要搭配齊全的指導團,讓這個指導團,到我的藩王衛中,一級對一級,傳幫帶!”
朱棡的話音,驚醒正在觀察的兄弟幾人。
幾人紛紛轉頭。
“四哥,三哥要的,就是我們要的。”
“四哥,你可不能偏心!”
朱棣沒好氣笑著瞪了眼老十三幾人,“我既然要派出指導團,肯定給你們搭配一個完整的指導團,不過,提前說好了,這樣的指導團,最多四個,你們只能輪流著來,至于你們如何分配,我可不參與。”
“當然是按兄弟們長幼了,先長后幼!”
“二哥,你太不要臉了,難道兄長不應該讓這弟弟嗎?”
“老十三,你和四哥不但是兄弟,還是連襟,你不要和我們搶了,你讓妙音小妹去求四嫂,四哥最寵四嫂,只要四嫂開口,四哥肯定答應!”
“四哥,是吧?”
哈哈……
眾兄弟嬉笑打鬧著,頓時哄然大笑。
嗒嗒嗒……
急促馬蹄聲傳來,眾人聽到馬蹄聲,紛紛停下來,順著聲音傳來的前方看去……
一名斥候快馬疾馳而來。
抵近后,翻身下馬,跑到朱棣面前,立正捶胸行禮后,大聲匯報:“王爺,標統讓卑職來匯報,前方劉家村村長,帶著全村村民在迎接王爺。”
“劉家村?”
“是不是就是那個給四哥和土橋村立碑的村子?”
“老八,你二哥我,還有幸為立碑填土了呢!”
斥候還在匯報時,一群皇子就開始好奇打聽詢問。
朱棣和劉家村淵源,他們都知道。
那時,他們四哥,被父皇貶為庶人不久,正處于被父皇猜忌、監視、折騰期。
“我知道了。”
等斥候匯報結束后,朱棣吩咐道:“回去告訴周浪,我們馬上趕往前軍。”
斥候領命離開后,朱棣轉身,“二哥、三哥,劉家村的族長劉祖昌和村民等著,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去,當然去了!”朱樉爽朗笑道。
隨即,兄弟幾人,在數十名親兵護衛下,策馬趕往前軍。
一個時辰后。
朱棣靠近劉家村。
遠遠,就見,劉家村村口,官道旁邊,站滿了村民。
朱棣靠近后。
劉祖昌帶著村民圍上來,“草民劉祖昌,拜見燕王及各位王爺。”
朱棣翻身下馬,扶起劉祖昌,“劉族長不必拘禮。”
劉祖昌起身,“王爺,我們劉家村眾人,聽聞王爺率領陸軍第一鎮將士北上,特備了點薄酒,請王爺和各位王爺……”
朱棣忙抬手,婉拒:“老先生,我們還要趕路,不能耽擱時間……”
劉祖昌暗暗觀察著,身著陸軍分體式軍服的朱棣。
‘這位舉手投足間,氣象萬千,氣度恢弘啊!’
劉祖昌暗暗感慨。
當初,他是怎么也沒想到,劉家村竟然能和燕王有這樣一段淵源。
后來,燕王陪太孫北上前往遼東時。
他才從在門下省給皇帝做近臣的小兒子書信中得知。
土橋村朱四郎就是燕王朱棣。
后來,這位王爺就潛龍出淵,一發不可收拾。
考取狀元。
前往福建。
幾年時間內,福建的稅賦年年增加。
期間,又傳來這位在東番打下了一塊屬于自己的基業之地。
年前,小兒子寫信回來,又詳細講述了這位王爺回朝,兩百艘海軍戰船,一千五百門火炮,鳴響秦淮河。
以及陸軍第一鎮,天下第一強兵的消息。
小兒子還讓人捎回一些稀奇古怪的香料、果干。
據說,都是隨這位王爺抵京的海商販賣的。
得虧當初聽說這位王爺搞鄉土村社,土橋村也搞得有聲有色,小兒子寫信回來,勸說他幫著劉家村鄉親搞鄉土村社。
他聽進了勸說。
說實話。
當初他內心是有些抵觸的。
雖說整個劉家村,都是劉姓一族。
可他也打算,在災年時,用一個良心價格,把鄉親們的土地收到他家。
然后讓族親們,佃租種田。
他家有秀才,小兒子還當官,可以免田賦。
族親們給他家當佃農,甚至比自耕農還省心嘞!
之所以最終決定幫鄉親們,出錢出力搞鄉土村社,也并不是小兒子的勸說,起了決定性作用。
就是因為這位王爺。
甭管對方出海與否。
他都想通過這一行為,在燕王心中,留一個好印象。
畢竟,誰知道,未來時局如何發展呢。
保不齊,哪天,這位或者這位的后代,就會乘坐無數海軍戰船,打回中原呢。
這可不是他說的。
是他小兒子說,金陵很多官員在觀摩海軍戰船鳴炮后,私下里都這么議論。
大明朝臣如此敵視這位。
這等風氣不扭轉。
太子若不加以扼殺這等風氣。
瞧著吧,將來,太子和燕王肯定會有矛盾。
他雖不為官。
可到底活了幾十年!
土埋脖子了。
他吃的鹽,都比別人吃的米多!
“王爺不能停留吃頓飯,那一定要把我們給將士們準備的酒帶上。”
“老先生……”
朱棣剛開口,就被劉祖昌打斷:“王爺,這都是我們劉家村搞鄉土村社后,寫信向土橋村取經學來的……”
朱棣微微愣怔。
看著眼前這個頭發花白,比幾年前,明顯更顯蒼老的士紳小老頭,不由驚訝,“劉家村搞鄉土村社了?”
據他所知,劉家村所屬縣府,并不在這些年,朝廷鄉土村社的計劃序列中。
劉伯溫這些年,推動地方搞鄉土村社。
主要集中在三類地方。
一類,一些軍事、政治上重要的樞紐重鎮、縣府。
有利于鄉土村社的傳播。
一類,潛力巨大,農耕條件好的區域。
有利于迅速為朝廷創造經濟效益,彌補,朝廷在推動鄉土村社建設中,支出的成本。
最后一類,就是自然環境惡劣,民心不穩的區域。
鄉土村社建成,迅速解決溫飽問題,有利于地方安寧,以及民心擁戴朝廷。
劉家村不屬于三類中的任何一類。
如果搞鄉土村社。
肯定是自發搞。
劉祖昌帶頭幫忙搞。
朱棣終于問及此事,劉祖昌笑道:“老朽聽說王爺帶領土橋村鄉親搞鄉土村社,土橋村鄉親的日子蒸蒸日上,就想為本村族親做點事情……”
朱樉、朱棡站在旁邊,聽著劉祖昌絮絮叨叨,甚至有些啰嗦,詳細介紹如何出錢出力搞鄉土村社。
不由相視一笑。
他們豈能看不出,劉祖昌的小心思。
“王爺,我們劉家村也建了玉米秸稈釀酒作坊,我們劉家沒有入股鄉土村社,不過,入股了開在周邊縣府的米鋪、酒鋪,股份和村民一樣,也是搞雇工身股制,沒有多占一點!”
朱棣含笑認真聽著。
握住劉祖昌的手,拍了拍,“老先生高義!不過,老先生,切記,警告家中后人,不要染指鄉土村社的股份,這部分股份,只能在百姓家族內部傳承,我在福建,搞了幾個對照組,有士紳入股鄉土村社,也是占一樣的股份……”
“不過,這些年,隨著我的注意力轉移到東番,他們就開始胡作非為,謀劃著,用投資虧損,讓村中百姓,家家戶戶背上債務,然后吞掉百姓的股份,此番北征結束,陛下南巡,我就會舉起刀,給天下士紳敲敲警鐘。”
劉家有沒有入股鄉土村社,他不得而知。
畢竟,只是劉祖昌一面之詞罷了。
不過不怕。
等他在福建舉起屠刀時。
滅幾族,傳揚開后,天下士紳都會收起小心思。
至于鄉土村社開在外面的商號、店鋪,劉家入股也沒什么。
劉家的眼界,還可以迅速幫助鄉土村社向更高級發展。
何況,還是悄悄搞雇工身股制。
劉祖昌看著朱棣談笑中,談論舉起屠刀之事。
心中寒氣直冒。
忙道:“殿下,我劉家絕不會染指鄉土村社股份,甚至,等鄉親們能獨自管理開在外面的商鋪、商行,我們劉家也愿意退出經營和股本!”
朱棣笑笑。
知道把這位老先生嚇住了,拍手安撫:“老先生,安心帶著鄉親們經營開在外面的商鋪和商行,土橋村是單純的用雇工身股制吸引人才,而你們劉家村,是你們劉家帶領族親,用雇工身股制向外開拓,這兩種模式,朝廷并未禁止,我們兩村有緣分,如今,我們兩村可以給天下做個榜樣嘛!”
兩種模式。
他看都可以。
對于一些開明士紳。
容許其參與鄉土村社,向外發展的雇工身股制商業。
既能拉攏這些開明士紳,使之成為鄉土村社和雇工身股制的擁護者。
還能借助他們的人才資源。
他要保證的,只是百姓以土地為基礎的原始本錢。
劉祖昌這才松了口氣。
隨后。
朱棣接收了劉家村送的兩車玉米秸稈酒,再次啟程。
朱樉、朱棡兄弟們,跟在朱棣身邊,扭頭看著后面,敲鑼打鼓為陸軍第一鎮將士鼓舞士氣的劉家村村民。
均都不由感慨。
這才幾年光景。
老四已經從洪武九年的絕對低谷期。
有了如今這番聲勢。
不由讓人唏噓啊!
代王朱桂回神,轉頭看向朱棣,“四哥,這個劉祖昌分明就是為了在你心中留個好印象……”
朱棣不由笑了,“老十三,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你不能因為對方出發點不純,就否決了他做的事情……”
他豈能看不出。
劉祖昌是為了給他留個好印象,所以才出錢出力幫劉家村族親建設鄉土村社。
這沒什么。
只要劉祖昌幫著建設好一個鄉土村社,就有功于天下!
雖然,在他心中的地位,與那些無私者不同。
但面子上、禮遇上,他都愿意給足對方。
治天下,導利、倡德、循法。
對劉祖昌這種人,就屬于導利,然后提醒他循法,最后希望劉祖昌能倡德。
“對不同的人,三者的使用順序,偏重各有不同。”
“如此,人才才能盡可能為我們所用。”
朱棡、朱樉幾人都在默默琢磨這番話。
朱棡最先回神,深深看了眼朱棣,‘老四若是爭儲,大哥都危險!’
就老四這種用人原則。
說實話,老四若是想在大明籠絡一批人,其實并不難。
朱棡好奇詢問:“老四,鄉土村社對外開拓的商號、店鋪,準許士紳入股參與,這好嘛?”
兄弟幾人聞聲回神,齊齊看向朱棣。
“沒什么不好。”朱棣笑道:“只要把對外開拓的商號、店鋪,和鄉土村社挖一條護城河,不讓其侵蝕鄉土村社的股份就行……”
等父皇南巡福建。
在福建抄家滅族。
然后補充一個鄉土村社破產清算,只能清算除土地、耕牛、農具等股本之外的產業就行。
“只要不侵蝕鄉土村社股本,士紳就是在對外商號、店鋪中,只要搞雇工身股制,占股多一點,朝廷也可以允許,城池內的雇工身股制商號、店鋪,東家占股股本,也有多有少,這沒什么……”
“相反,以此拉攏開明士紳,使之認可、擁戴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還能削弱反對者,加強這一政令的穩固性,朝廷要確保均富,這個均富,不是絕對的平均,未來,等鄉土村社發展到更高級,百姓更富裕,自身培養出更多有見識的子弟,若是不滿意士紳賺取更多財富,完全可以結束和士紳的合作嘛。”
“百姓牢牢控制著鄉土村社的原始股本,控制著鄉村百業的產出,只要他們能力足夠,完全可以結束和士紳的合作。”
發展過程中,每個時期,都對應著每個時期的情況。
百姓如何抉擇。
選擇權在百姓手中。
“未來,農村百姓控制百業產出,城池內,士紳與鄉土村社合作的雇工身股制、純粹商賈經營的雇工身股制,純粹鄉土村社經營的雇工身股制,各種雇工身股制形式,充分競爭,只要這些做成了,未來,咱們大明一定十分精彩活躍!”
朱棡等人,耳聞朱棣描繪的景象,怔怔出神。
絞盡腦汁,想要在腦海中,描繪出到時候,大明的景象。
卻始終描繪不出來。
老四所說。
以往數千年都從未出現過。
他們完全沒有借鑒之處,又如何暢想描繪?
朱樉回神,笑道:“老四,再過幾年,我要出海去你的地盤看看!”
這樣一幕,絕不可能率先在大明發生。
肯定會在老四的治下。
“對,四哥,再過幾年,二哥去時,我也要去看看。”
“我也去!”
兄弟們紛紛開口。
大家心里都清楚。
這樣一幕,率先發生之地,肯定是四哥治下,絕不可能是大明。
“好啊!”
朱棣笑笑,一口答應。
北征結束后,
他就要對呂宋動手。
率先把那片海上島嶼陸地,全都拿下。
一邊搞建設同時。
一邊派遣一支海軍,從呂宋出發,向南。
試著看看,能不能找到大洋洲。
甭管能不能找到大洋洲。
只要拿下呂宋。
他就要正式建國了。
到時,肯定要邀請二哥他們去參加。
離開劉家村兩天后。
朱標突然傳來命令,命陸軍第一鎮騎兵標,兩個擅長工兵科的騎兵營,趕往前軍。
原來是進入河北后,道路積雪,造成前方四支新軍應付不來。
三月中旬。
當陸軍第一鎮率先抵達北平。
朝廷各軍陸陸續續抵達時。
喜峰口外。
大寧。
數十萬北元精銳云集。
汗帳內。
張玉帶著鄭世龍坐在靠門口位置。
默默聽著各部首領,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同時,觀察著這些年輕部落首領。
老一輩的草原雄主,除了納哈出,基本都已經被這群年輕雄主取代了。
原本,他十分熟悉的草原,如今也變得十分陌生。
以前的人脈關系,全都沒了。
以至于,他現在在草原的處境十分艱難。
漢人的身份,統領一個二十萬眾部落。
早被很多年輕雄主,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想以他漢人這個身份為借口,沖上來,撕咬他,瓜分他的部眾和軍隊。
至于其他漢裔官員。
如今全都聚集在三個地方。
一處就是他這里。
部分漢裔官員,跑來投效他。
一處在王庭,擔任閑職,充當可汗脫古思帖木兒的幕僚。
一處在遼陽王納哈出麾下。
總之,這些年,漢裔官員和草原以前的雄主,都幾乎被掃入歷史的塵埃中。
他是憑借兵權,才能堅挺到現在。
不過,也群狼環伺。
好在,朝廷北征即將開始。
“可汗到!”
帳外唱喝聲響起,嘩啦,寬大的簾子撩開。
所有人忙起身。
脫古思帖木兒,帶著納哈出,龍行虎步走入帳內。
“拜見可汗!”
參拜聲響起。
脫古思帖木兒落座。
納哈出在左側首位落座。
馬哈木等年輕雄主們,余光瞥視納哈出,眼中不屑一閃而逝。
納哈出察覺到,掃視而來的不屑視線,卻裝作沒有察覺。
只是默默往張玉方向瞥了眼。
這群新成長起來的狼崽子,正是長體格的時候,胃口極大,彼此間,又不敢相互撕咬,他和張玉這兩個老家伙,就成了這群狼崽子的目標。
平日里,就在暗中,緊盯著他們。
對他們張牙舞爪。
脫古思帖木兒以汗帳王軍,加上籠絡他和張玉,才能壓服這群狼崽子。
脫古思帖木兒就是在玩火!
這群狼崽子的誕生崛起,固然讓草原重新變得充滿進攻性。
可稍有不慎。
這群狼崽子就會把脫古思帖木兒這個可汗撕咬分食!
還好,在整個草原烈火烹油,一群狼崽子饑餓環視四周,尋找獵物的時候。
大明北征開始了。
讓這群狼崽子,去和大明,和朱四郎相互撕咬吧!
當然。
此戰贏了后。
若是狼崽子們傷亡大倒也罷了。
若是這群狼崽子,從戰爭中獲取大量俘虜,兵器,迅速膨脹。
草原的未來局勢,可就難以預料了。
脫古思帖木兒把汗帳內的詭異,全都看在眼里,唇角笑意一閃而逝,隨即道:“都坐。”
他們相互敵視,相互想要吞食對方。
他這個可汗坐的才穩固。
“謝可汗!”
眾人落座后,視線齊齊投向脫古思帖木兒。
脫古思帖木兒環視眾人,神色漸變肅然,“北平的細作傳來消息,明四皇子朱棣的陸軍第一鎮,已經抵達北平,據說,陸軍第一鎮是一支,完全配置火器的新式軍隊,回到大明的都城后,所造成的轟動,你們應該都有所耳聞……”
提及陸軍第一鎮,所有人都嚴肅認真。
這支新軍回到大明后,引發的轟動,大家都有聽說。
據說,在洪武大道檢閱,力壓大明太子的東宮衛率。
又在對抗演練中,力壓東宮衛率以及大明京營新軍。
在大明境內,有著天下第一強軍的美稱。
何況,統帥這支新軍的明四皇子,更是一個,曾今萬里轉進、縱橫草原,讓整個草原都無可奈何的雄杰。
明四皇子就是統帥一支乞丐軍,他們都不敢輕視!
“本汗準備給明太子朱標下戰書,雙方在張北重鎮打一仗,我們借助張北重鎮的城墻防守,讓明四皇子的陸軍第一鎮來攻……”
“此戰,我們就是要對比,咱們草原精銳和大明天下第一強軍,孰強孰弱……”
馬哈木、太平、阿魯臺等人都在暗暗琢磨,可不可行?
可行!
張北是北平、山西前出草原,一個重要關卡。
少量軍隊可以從其他地方繞行。
可大明出關的糧草輜重,繞不開張北。
張北,大明一定要攻克!
一群部落首領們,確定此計可行后,紛紛看向西蒙古的瓦剌部三個首領。
張北屬于西蒙古部落的勢力范圍。
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三人相互對視。
他們是瓦剌部三大首領。
脫古思帖木兒看向三人,“張北在你們的管轄范圍內,你們三人商量一下,三部誰來與明四皇子的陸軍第一鎮,打這一場首戰!”
太平臉上不滿一閃而逝。
嘴唇剛動動。
“可汗……”馬哈木笑著搶先開口:“我們三部都是騎兵,也沒有守城經驗,屬下覺,遼陽王的兵馬,守城經驗更豐富,且遼陽王曾和明四皇子有過交手經驗,遼陽王更合適。”
“對對對,遼陽王更合適!”太平瞬間反應過來,大笑推舉。
“可汗,屬下也覺遼陽王更合適。”
“哈哈……畢竟遼陽王有失敗經驗,一定從中吸取了教訓!”
其他年輕的雄主,紛紛支持馬哈木。
脫古思帖木兒臉微微難堪。
說起失敗經驗,他也有!
畢竟,當初二十萬騎兵集群,合擊共剿朱四郎,他就是總指揮!
這些人到底是嘲諷納哈出,還是嘲諷他!
張玉見脫古思帖木兒臉微微發黑,暗暗冷笑。
養蠱是把雙刃劍!
“請可汗任命遼陽王首戰明四皇子!”
“請可汗……”
一群年輕雄主,紛紛起身,恭敬請命。
可形勢,卻宛若逼宮。
脫古思帖木兒眼底惱怒一閃而逝,視線轉向納哈出。
納哈出眼角跳動,心中惱怒,卻也明白。
各部首領全都逼宮。
脫古思帖木兒絕對無法反對,與其等脫古思帖木兒開口,還不如自己主動點。
隨即起身,“可汗,我愿派兵守張北!”
洪武十一年的失敗。
他一直無法釋懷。
上次,朱四郎沒和他堂堂正正打一仗,這回,就擺開陣仗,在張北,堂堂正正打一場吧!
他從遼東全面撤退,也帶回了十五萬兵馬。
丟個一兩萬,還是整個草原,除脫古思帖木兒,兵力最強的!
脫古思帖木兒微微頷首,“好,本汗再從汗帳,抽調十門火炮給你!”
遼東明軍中,開始大量裝備火銃、火炮后,他們北元也跟著效仿。
納哈出軍中尤其最多。
支持納哈出十門火炮,不過是安撫一下納哈出。
脫古思帖木兒緩緩起身,滿臉肅然,意氣風發道:“此戰,是咱們草原和大明的戰略決戰,遼陽王已經做出表率,本汗希望,接下來各部能同心協力,攜贏這一戰,全殲大明精銳,這中原,就再次向咱們敞開了!”
“聽說,朱四郎在中原提出搞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這些年,中原極其富饒繁榮,福建一個墊底行省,何等窮困,你們可能不知道,但本汗知道,如今都是一個,年繳稅賦兩百萬的富裕行省!”
各部首領相互對視。
默契點頭。
他們當然明白,此戰,事關生死,需要團結。
團結贏了。
沖入中原,壯大自身,取代王庭也不是不可能!
這一戰,為了自身利益,都會團結。
隨即,一群年輕雄主,當著脫古思帖木兒,以長生天起誓。
脫古思帖木兒臉上躊躇之色更濃。
對長生天起誓。
就沒有人敢亂來!
“好!”
大贊一聲,“派人,去給明四皇子下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