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的好心提議,紀元海斟酌之后,最終沒有拒絕。
有王老愿意出手,他對白主任知根知底,那么把握就很大,并非是莽撞。
只是紀元海同樣知道,這件事自己要是完全不出面,坐享其成,也不合適。
王老聽到紀元海的話之后,笑了笑:“好,你既然有這個心意,我當然不會跟你客氣。”
“現在,咱們先說一說你真正面臨的情況吧。”
紀元海便把情況一一告知了王老。
王老聽到白主任已經基本抽身而退,每個月只是領錢,便笑了:“伱是幸好找我了。”
“你要是不找我,提前找姓白的你肯定會失望。”
“這小子已經嚇到連鋪子都不敢插手,主動權都讓出來了;那可就意味著,鋪子出了事情他不會管的。”
“就算是這樣的小事,他也不會管?”紀元海問道,“在這之前,他曾經管過一次,好像對他來說也不算太難。”
“此一時,彼一時。”王老說道,“他既然退了,那就是退了,小紀,你放心吧,他這個態度我就更有信心了。”
又聽到鋪子的所有權在劉香蘭手中,王老跟紀元海開口確定一下:“這個人是可靠的嗎?會不會見到錢多了之后,動別的心思?”
紀元海搖搖頭:“不會,這個人我是信得過的。”
“我救過她,她也幫過我不少忙。”
“哦,那就好,你信得過就好。”王老說道,“那事情就簡單了,什么時候找姓白的說一下,亮個立場。”
“我剛才還遇上了白主任,跟他約好了下午的時候去他家說事,本來是打算讓他解決了砸窗戶這件事的。”紀元海又對王老說道,“現在,我應該跟他怎么說?是改天,還是今天?”
“這件事也好說。”王老說道,“先吃午飯,吃過飯,你去他家跟他說了這件事后,如果他同意解決麻煩,你就帶他過來跟我商量。”
“如果他不想解決麻煩,這件事想要縮回去,你也同樣帶他過來,只不過到時候我跟他說話,就又多了一點優勢。”
紀元海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無論白主任怎么說,都把他帶來見王老,王老都有信心拿捏了他,只不過是談話方面籌碼多少的問題。
接下來,王老和紀元海、王竹云沒再談論這個方面的話題,而是說起了高考、上大學方面的去趨向。
高考出題,今年肯定遠比去年難,也肯定更加專業。
寫一篇作文,做一些簡單題就能上大學的可能性更低了。
“青山縣高中已經組建了高考突擊班。”王竹云說道,“專門挑選尖子生和優秀老師,準備高考,連青山縣這樣的小縣城都這樣準備高考了,感覺今年的高考會比去年更難,競爭更加激烈。”
“前兩年考不上大學的,今年更加考不上大學,基本是沒希望了。”
紀元海聽后,也是微微點頭。
前兩次高考帶來的身份翻身,進城上學的巨大福利,已經讓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國家恢復知識重要地位的決心,也讓許多人看到了改變命運和前途的重要途徑。
農村社員,下鄉知青,回城知青……誰不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這一次高考,題目變難,競爭激烈,而且許多高中紛紛組建尖子班、高考突擊班,已經是開始有計劃地卷起來,苦學的人很多了。
王老對于高考倒是不太擔心,他感覺紀元海的文科底子是比較扎實的,只是對于紀元海將來上的大學系別有些推薦。
“小紀,我看你不是書呆子,文學類,歷史類之類的你應該不會悶著頭研究吧?”
“嗯,是的,王老,我沒那個耐心慢慢磨。”紀元海說道。
“而且,上這種書呆子系別,你很難結交人脈;畢業之后他當個文學家,當個歷史學家,去報社、博物館上班,對你將來有什么用?”
“倒不如上政法相關的類別,就業是實打實的,認識的人脈也是實打實的,無論你將來從政還是經商,這些同學們對你來說,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王老說道,“前提是,你經營好了;而不是不會做人,得罪光了。”
紀元海點點頭,表示明白。
“王老,我也感覺有些事情殊途同歸,如果將來要有所作為,這方面肯定是繞不過去的。”
“嗯,你了解就好。”王老說道,“假惺惺和裝腔作勢無意義,有些時候,你得自己明白想要什么,才能做出選擇。”
“閑云野鶴,完全淡泊名利——小紀,我看得出來,你不是那種人啊。”
紀元海笑了:“王老,您看人挺準。”
名,他不是太看重;但要說未來不能擁有一個富足、自在、美好的生活,那他可就不愿意了。
王竹云聽著王老對紀元海的評價,看著紀元海目光堅定,坦然承認,不由地哼了一聲:“你這就叫野心家。”
紀元海哈哈笑道:“我以后想要多吃兩碗飯,就成了野心家啊?”
“王同學,我要再跟你見幾次面,這外號以后得一長串。”
在王老家吃過飯后,紀元海休憩片刻,到了白主任家。
白主任已經在家等候。
兩人客套兩句后,紀元海說起窗戶被砸的事情。
正如同王老預料,白主任果然已經膽怯,出于謹慎,不愿意插手多管閑事。
紀元海從王老的角度看,白主任也的確膽小,欺軟怕硬。
當然,若無王老出手,白主任對紀元海、高大明這樣的人來說,都是一座搬不動的山。
“我的建議是,你去派出所。”白主任對紀元海說道,“有結果也好,沒有結果也好,表明一下態度。”
“至于后續有什么情況,看看再說。”
“我這邊情況也是不一定,再說了咱們之前約定的,也是我不管不問,所以……你懂吧?”
紀元海笑了笑:“白主任,我懂。”
“我報案試試底細,平的了事情,是幸運,平不了事情,就將就著。總之,不能牽涉到您。”
簡單來說,就是讓紀元海當出頭的,看看外面風大不大!
“你看看,小紀,你這樣說就有點難聽了吧?”白主任笑瞇瞇,“好像我光是收錢,卻沒有盡責任一樣……我是這樣嗎?”
紀元海也不跟他爭辯,直接說道:“王老說了,這件事您要是不管,他可就要管了,”
“他讓我帶您過去,跟您談談。”
白主任臉色霍然一變,盯著紀元海。
這小子,正式上船了?
他居然真的……一個小小社員,混上了王家的船……
對了,王家那小孫女任性的很……興許就是這原因。
白主任念頭迅速閃過,隨后臉上掛上了假笑:“好,那你就帶路吧,我們去見一見王老。”
接下來,可就跟這個小子沒什么關系了。
是他跟王老,甚至于王家的一些對話。
白主任跟紀元海到了王老家,王老示意吳阿姨、王竹云、袁奶奶都去別屋說話。
“白主任……”王老開口說道。
“哎呀,王老先生,您可別這么稱呼我,您叫我小白!”白主任微笑著躬身。
“嗯,小白啊,你最近去看老黃了沒?他身子骨怎么樣?”王老問道。
白主任連忙說道:“他老人家很精神,每天都得親自遛遛鳥。”
“他這個毛病哪兒來的,伺候鳥,哈哈……”王老笑著說道,“不過,我跟他也差不多,我喜歡花。人到了老了,就得有點寄托。”
“年輕的時候,雜念少,做事情一往無前,什么都不在乎,也就容易有成就。”
“老了就不行了,必須得有點念的掛的,才不至于老糊涂。”
“是,是,您和黃老都是養生有道,我們得向您學習呢。”白主任似乎什么都沒聽出來,笑著說道。
“小白,最近工作怎么樣?還順心嗎?”寒暄幾句話之后,王老看似無意地又問道。
“還行,基本上沒他大問題。”白主任笑道,“偶爾,也有一些小問題,工作展開難免遇上問題,這其實也是難免的……”
“什么問題啊?”王老問道。
“街道辦那邊,有些同志跟宗族比較親近,工作開展難免就有點不順利。”白主任說道。
王老點點頭,臉色嚴肅:“這的確是個問題……有些人把自己的工作,變成為自己這個姓氏換取福利的便利了,忘了自己的工作職責。”
“小白,你幸苦了啊,做的很不容易。”
“不幸苦,都是我應該做的。”白主任說道。
“有空的時候,我跟文博提一下。”王老說道,“街道辦一些不正之風,的確應該管一管;哪怕只是提一下,表達一下意見,也是好的。”
白主任肅然起敬:“王老,您真是幫我大忙了!”
“哎,不用這樣鄭重其事,只是提一句而已,有沒有作用都不好說。”王老說道,“只有將事情專注于本身工作,方才無懈可擊啊。”
王老這句話,似乎在說街道辦某些徇私的人,又似乎別有所指。
白主任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了。
“您老的經驗,那就是我們學習的寶貴財富。”
又坐下聊天說話,王老說說花草,白主任說說松樹,最后賓主盡歡,笑著道別。
“事情定下了,你就放心吧。”
看著白主任背影消失在路盡頭,王老說道:“往后不會每個月進行分賬,放心留著就是了。”
紀元海鄭重對王老表示謝意。
王老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這樣。
“哦,對了,砸窗戶的人到底是誰,你一時間也確定不了。過一段時間如果能抓住人,就直接送派出所。”
“如果抓不住人,那就應該是沒有膽子再跟你作對了;實在再作對,該打就打,該收拾就收拾。我跟姓白的剛才說的話,你應該也明白了,街道辦有些地頭蛇,跳不起來。”
只是紀元海受的損失,除非當場抓住人,扭送派出所,否則怕是很難找到賠償的人。
聽著王老的話,紀元海微微點頭,心道:摟草打兔子,草還沒放倒,兔子倒是打跑了。
不過,王老和白主任說的事情也已經清晰了。
如果砸窗戶的人是趙家攤子,接下來趙家要是老實還行,要是不老實,背后有什么地頭蛇也是幫不上忙的。
當然了,如果不是趙家,只是高大明氣不過、沖動下的舉動,那倒是也更加簡單。
回到花草鋪子,跟劉香蘭說了以后不用分賬的事情。
劉香蘭暈暈乎乎,大惑不解。
“元海……你不是去問問怎么解決砸窗戶的問題嗎?怎么把姓白的給解決了?”
“是姓白的砸的窗戶?”
紀元海笑道:“當然不是,只不過是機緣巧合。”
“就是今天來看花的那個姑娘,他爺爺就是我以前說的王老先生,他幫我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那……那也就是說……”
劉香蘭不敢置信。
“對,就是這么回事。”紀元海微笑,“從今往后,這個鋪子,就是完完全全屬于你,在你名下,別人誰也不會再來搶了。”
劉香蘭臉上帶著不可置信地狂喜,激動地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說著:“元海,這可不是我的,這是你的!”
“這是你的啊,元海,我就是給你扛活的,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
“元海,你以后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眼色了,咱們的生意再也不用給人家交錢了!”
紀元海笑了笑:“別分這么清楚了,都是咱們的。”
“往后,難道還能虧待你們娘倆?”
劉香蘭帶著喜意點點頭:“我知道了。”
“對了,你明天去工商局問一問,什么個體營業執照之類的,能辦的都辦的周全,什么證件,什么稅收都干干凈凈,齊齊全全,別出了任何毛病。”
“這是咱們以后自己的事情了,可不能留下以后吃虧的地方。”
紀元海說道。
劉香蘭連連點頭,將這些事情全部記在心里。
“對了,元海,那要是再有人砸窗戶搗亂……”
“到時候交給我,我能把他們收拾了!”紀元海微笑道。
后面的靠山給你搬掉了,看你還敢跳?
再跳,紀元海也要直來直去,不客氣了。
到了傍晚,紀元海當天騎自行車回家,跟陸荷苓說了一下大概情況。
陸荷苓聽的也是有些驚喜。
沒想到峰回路轉,有人砸窗戶的事情,反而能這樣解決。
本來花草鋪子有一個很大的隱憂,就是姓白的鉗制;哪怕是他承諾了不插手,也很難說往后不變卦。
現在終于好了,整個花草鋪子完完整整徹徹底底屬于劉香蘭、紀元海他們。
雖然名義上都是劉香蘭的,但劉香蘭的為人情況陸荷苓和紀元海早就知道了,那真是恨不能幫著兩人擋下所有危險的。
一個星期內,紀元海又去了縣城三次,宋梅、隆昌素都已經漸漸恢復生機,實際上除了被砸開的窗戶,其他并沒有損失。
天氣在漸漸回暖。
王竹云也是真閑得無事,每次紀元海去縣城,都能遇見她。
按照劉香蘭的說法,她是每天必然來逛一圈,看看紀元海在不在,順便看看她那棵預定的竹子。
她也快要開學了,開了學,到了學校也就不這么悠閑了。
這一天,紀元海剛到了花草鋪子前,就看到劉香蘭臉色沉重。
剛安裝好不久的新窗戶,又被砸壞了。
“昨天晚上砸的,砸了就跑。”
劉香蘭說道:“肯定不是高大明,我看了個背影,認得出來不是高大明。”
不是高大明,九成就是趙家攤子了。
事實證明,消息有著滯后性。
有些人很難知道事情已經起了變化,只能看到表面現象。
紀元海猜測,應該是趙家攤子看到劉香蘭這里被砸了窗戶,忍氣吞聲,沒有進一步的舉動,認為劉香蘭這邊軟弱好欺負,也感覺應該是沒什么后果,所以又來折騰了。
“看來,我得去趙家攤子那里走一圈。”
紀元海對劉香蘭說道。
正說著話,王竹云戴著蛤蟆鏡,騎著女式自行車又來了。
開口打了個招呼,注意到被砸壞的新窗戶,王竹云也惱火起來:“紀元海,這些人真是無法無天啊,你得想個辦法收拾了他們!”
“實在不行就報案!”
“報案?接下來,該報案的是他們。”紀元海淡淡說道。
聽到紀元海要去趙家攤子,王竹云頓時歡呼一聲:“太好了,我也去!”
“順便給我出口氣!上次他們賣給我塑料花,真是太可惡了!”
紀元海點點頭,兩人也沒騎自行車,走出這個小街道,沿著菜市場的路走向另外一邊,另一個花草鋪子的前面。
遠遠地看見紀元海過來,花草鋪子的一個年輕人就指了指紀元海,跟一個滿是抬頭紋、皮膚醬色的中年人說了什么。
于是這中年人和年輕人都看著紀元海和王竹云,隨后又都轉回頭去,裝作沒看到。
顯然,他們認識紀元海。
更顯然的是,如果他們什么都沒做,也不會這么在意紀元海的舉動。
“哎,紀元海……”
王竹云有點緊張,靠近紀元海小聲道,“他們好像已經發現我們了?”
“等一會兒,會不會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