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榮達這句話,傅安全頓時把目光放在紀元海身上,看著面帶微笑,從容不迫的紀元海,再也顧不上彼此上下級別差距,忍不住叫了一聲:“紀小哥——”
“我是一時糊涂,您不要跟我這樣的糊涂蛋一般見識!”
以他這樣的身份,對紀元海這態度真是已經卑微到極點。
李榮達已經表明了態度,現在也輪到紀元海了。
紀元海要如何選擇,才是今天整件事的核心。
他平靜地注視著傅安全,開口說道:“一時糊涂?你好端端的,為什么一時糊涂?”
傅安全連忙解釋:“是三春商貿公司,他們跟我說,今天這飯局有李領導,我就來了;結果來了之后,李領導根本沒來,他們把我給耍了。”
說到這里,傅安全甚至有點委屈:“我做事情的確是沖動冒失,但三春商貿公司先耍我在前,我實在很難再給他們好臉色啊。”
“再說,這位敬酒的小胡,我還以為他能喝多少,結果他酒量也不行,還把我身上給吐了;紀小哥,我承認今天脾氣不好,著急著火,但事情也算是事出有因,您說是不是?”
紀元海微微挑眉,看向費長金:“喲,我看你辦事挺利落,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膽子?”
“拿李哥的名頭耍人玩,這也是新的發現了。”
費長金連忙站起來,苦笑著解釋道:“我哪敢啊?實在是之前就跟李領導再三請示約定,這才到了今天晚上;結果李領導今天臨時有事情,這不就成了這個局面嗎?”
李榮達在一旁,跟紀元海解釋:“這件事的確是我推掉不來的,畢竟小峰的事情沒解決,我這心里面也是亂糟糟,沒多少心思做別的。”
紀元海頓時恍然點頭。
事情倒是清楚了,算是個連鎖反應。
紀元海和李榮達等人最近約定了看岳峰的決定,對李榮達來說有這樣的煩心事在前,有些事情也沒心情去做,比如不重要的飯局,能推也就推了。
今天推的飯局,引發了傅安全對三春商貿公司的不滿,胡紅偉為自己未來拼搏一把,去努力敬酒,弄巧成拙,又將這不滿“火上澆油”,徹底變作怒氣,對著在場所有人發作起來。
然后他就遇上了紀元海、李榮達,現在變得極為乖巧,半點脾氣也沒有了。
紀元海看著這個傅安全,心中已經有了判斷和決定。
“這件事,說起來三春商貿公司也是沒辦法,畢竟請了兩位領導過來,一位臨時有事不能來,另一位因此生氣,這本來就很難解釋清楚。”紀元海說道。
“是,是,我也是這才知道,真的是誤會一場。”
傅領導說道:“他們說的那件事,我回頭一定仔細幫忙辦妥了,絕不會有問題,把這個誤會解決掉!”
“還有這位小胡,費長金,我認為你們公司不應該開除這么一位敢于關鍵時候站出來的職工,一定要委以重任,你說是吧?”
“對,對!”費長金面帶笑容,“我也是這么想的!”
又對胡紅偉說道:“胡紅偉,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會讓你回南方那邊當經理。現在,你就成為了經理,明天就可以正式上任了!”
胡紅偉看著傅安全、費長金兩人面帶笑容一唱一和,忽然感覺到一種荒唐的滑稽感覺。
自己之前被開除,不是因為自己工作能力不足,不是因為自己知識貧乏,僅僅是因為酒桌上敬酒不妥,酒量不夠,得罪了貴人。
自己現在又不被開除了,還被提拔重用,真的成為南方公司的經理,同樣跟自己的能力、知識、胸懷抱負、聰明才智全無關系,僅僅是因為紀元海這個生命中的貴人,再一次伸出手搭救了自己。
自己這幾年的努力,起起伏伏,跌跌撞撞,到底又算什么?
今天晚上,自己如果沒有遇上紀元海,又要跌跌撞撞多久,又要再混到什么地步?
胡紅偉感覺一切都不堪設想。
傅安全的笑臉,費長金的笑容和之前的些許善心,都顯得那么飄飄蕩蕩,沒有一樣是真正可靠的,只不過是一戳就破的氣泡而已,轉眼之后,自己在他們眼里面就什么都不是。
因為,自己本來也什么都不是。
想到這里,胡紅偉心中一口氣呼出來,終于明白了自己真正可以相信的人,也是真正的貴人。
“紀哥,我見識淺,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想聽你的。”
胡紅偉沒有立刻對傅安全、費長金表示感激涕零,表示服從安排,而是這樣對紀元海說道。
紀元海笑了笑,對胡紅偉的回答很滿意。
如果胡紅偉滿足于到三春商貿公司當經理,那么紀元海接下來顯然不用再管其他的事情,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接受傅安全的道歉,頂多讓他再多喝幾杯酒,也就算了。
畢竟胡紅偉自己都已經感覺很滿足了,紀元海哪還有多說什么的余地。
但胡紅偉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愿意聽紀元海的。
紀元海剛好對傅安全并不是特別順眼——這么一個有機會就咋咋呼呼、作威作福的人,毫無疑問就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誰也不知道他會什么時候再因為生氣干出這樣的事情來,又會得罪什么人。
他積極向李榮達靠攏,這件事紀元海也正好不想促成。
要促成這件事,其實非常簡單,只需要接受他今天伏低的態度,展露一些善意,第二天他就會去李榮達辦公室表態自己的工作事宜,這是肯定的。
但紀元海瞧不上這種容易惹禍,心中度量不夠的人。
傅安全今天得罪紀元海、傅安全只會是一個開始,而不會是一個結束,以后終究還會得罪其他人,讓他跟著李榮達,是怕敵人不夠多,再多增加幾個?
就算是退一步說,他以后運氣的確好,耍威風不再遇上貴人,拿捏的都是平頭老百姓,普通人——這人品道德也太差了點,跟這種人為伍,也太丟人。
紀元海一方面的確是已經發達起來,在很多人眼里面會有著非常驚艷的前途;另一方面,他心里深處還住著曾經作為普通百姓的他自己,有著基本對老百姓的同情心、同理心、正義感,而沒有被完全同化為追逐利益的存在。
正因此,在岳清下毒岳峰之前,他就已經忍不住想要干掉岳清;也正因此,也許別人看來,只要傅安全記住教訓不再招惹貴人,只是對平常百姓發作火氣、偶爾遷怒幾個算不得什么大事,紀元海卻是真心感覺,自己跟這種人永遠不會是同一種人。
只有曾經當過平頭百姓的人,才知道這種雷霆霹靂落在自己身上,是多么不由分說、無法躲避的滅頂之災!
李榮達、傅安全、費長金、文雅靜、文曉麗、胡紅偉所有人目光再一次聚在紀元海身上,等著他給胡紅偉做的決定。
坐在主位上的紀元海,卻已經想清楚了,想明白了。
他可以今天安撫傅安全,給自己這邊帶來一點新的力量。
傅安全的級別已經不算低,也只是差李榮達一級罷了。
紀元海只需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忍他以后可能的稍許劣跡就行。
但紀元海還是決定拒絕,不安撫此人。
“胡紅偉,你想聽我的?正好,我也想要聽聽你說。你把剛才怎么敬酒的,怎么喝吐的,跟我仔細說說吧。”
此言一出,傅安全、文雅靜、費長金等人再次心中一驚。
紀元海要干什么?為什么要窮追細節?難道這件事不應該一笑置之,揭過去嗎?
李榮達也有點感覺意外,不動聲色看著。
胡紅偉再次猶豫,跟紀元海對視一眼后,終于鼓起勇氣心一橫。
紀元海再次詢問,我就賭一把!萬一他真的愿意聽這些細節,而不是跟別人一樣選擇大事化小呢?
沒再說之前那個含糊的版本,胡紅偉說了自己敬酒九杯,傅安全先是答應喝一杯,但是自己喝了九杯酒后,傅安全卻只抿了一口,隨后又反悔,逼著自己喝更多酒。
紀元海輕笑一聲,心道:這人品果然夠可以的。
你對飯局不滿意,折磨人家職工耍威風且出爾反爾,還有點信用嗎?
隨著胡紅偉說出這些細節,包廂里面的氣氛沉悶下去。
傅安全的笑臉徹底僵住,費長金也笑不出來了。
文雅靜、文曉麗屏住了呼吸。
這件事眼看著無法善罷甘休。
紀元海如果愿意把這件事笑著說過去,解釋成誤會一場,那就不會這樣問胡紅偉,也不會這樣給胡紅偉做決定。
紀元海拿起酒杯看了看,又看看傅安全:“你喜歡看人喝酒啊?你自己喜歡不喜歡?”
傅安全站在原地,吞咽一口口水,回答不上來。
“紀小哥。”他叫了一聲,又對著李榮達叫了一聲,“李領導。”
李榮達看看紀元海,也低著頭拿起了一只酒杯。
心里其實納悶——元海給這個胡紅偉出氣,還是他自己出氣?這個傅安全的態度還不夠嗎?
真要折損對方太多臉面,那這人容易懷恨在心,那時候可就沒辦法放心用了。
紀元海、李榮達兩人都拿著酒杯端詳。
傅安全的臉色漸漸蒼白,隨后抿緊了嘴唇,笑容也消失了。
“李領導,您需要我敬您九杯酒,換您一杯酒,是嗎?”
他問道。
李榮達放下酒杯,看向紀元海。
傅安全深深吸了口氣,眼睛已經瞇起來,怒火在胸口積蓄。
“紀小哥,您需要我敬您酒嗎?”
紀元海微笑著搖搖頭:“不。”
傅安全的臉色剛剛一松,紀元海對胡紅偉招手:“胡紅偉,你過來,這杯酒我替你喝不了。”
說著,紀元海把手里面把玩的酒杯,遞給了胡紅偉。
又面帶微笑看著傅安全。
“還是老規矩,九杯換一杯。”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