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地的菩薩?”
澄真大驚,一臉不敢置信,自家師父外號仙人,也只是不入果位,小天師一個小輩,竟然是十地菩薩?比師父足足高了五個境界?
阿羅漢是小乘道的最高果位,再往上,就得修大乘道了,大乘道在阿羅漢之上還有菩薩和佛,其中菩薩一道又分十地。
“小天師的境界這么高嗎?”
李慕玄也是一臉震驚,他一直都知道小天師厲害,但觀其言談舉止,行事作風,怎么也不像比師父境界高的樣子。
左若童搖頭道:“不必過分拘泥于這些,其實啊,所謂的四果羅漢,十地菩薩這些,都只是一個參考,萬萬不可以照本宣科,不然就著相了。”
“反正在為師看來,不管是四果羅漢,還是十地菩薩的境界,其實都是見地問題,所見的范圍,所見程度,也是一念的關系。”
“‘由來一念最難平’,這一念就是當下一念,由于貪瞋癡慢疑的感受及執著。”
“人生學佛修道,這一念能平靜,則萬法皆空,但是這一念最難平,因此所有的修持都是很費勁。”
“小天師一念平靜,念頭通達,所以四果羅漢,十地菩薩,都只在他一念之間,萬法皆空,對他而言,就是萬法皆通。”
一念之間,聽起來真玄乎……李慕玄一臉羨慕道:“那師父,小天師這是怎么做到的?!”
左若童說道:“這是個人的心境和悟性決定的,按道家的說法,這是先天靈根,按佛家的說法這是上根器,先天之根羨慕不來,唯有在后天的器量上來彌補差距!”
后天的器量……李慕玄也跟張之維一行人待過幾天,自然知道張懷義,呂慈等人在修行上的刻苦,而他們也都只是在像張之維看齊,如此說來的話,后天的器量,只怕更比不上了。
但其實,這句話是左若童說給自己聽的。
若要問誰是一人世界里的第一卷王,非得左門長不可。
三一門的二把手似沖,大弟子澄真,傾盡全力維持逆生,也只能堅持一二十日的光景,便心神受損,頭疼欲裂,不能繼續。
但左若童,硬是維持了幾十年。
這幾十年里,他日夜不輟,半點不曾懈怠,比幾十年不睡覺的田晉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不是第一卷王誰是?
左若童雖然沒有果位,但他的某些地方,已經被打磨成了真金,即便是張之維都有所不及。
如此大毅力,若非被三一門給坑了,左若童的成就指不定有多高!
當然,說被坑有些言過其實,但他確實是被耽誤了。
他是一個堅定的求道者,但可悲的是,在三一門的成仙謊言下,求了一輩子的術。
即便最后,他的術近乎于道,但終究還是術,最終遺憾落幕。
而現在,他走到了正確的求道之路上,帶著他用幾十年逆生狀態,打磨出來的心性和意志,拄著逆生三重這個拐杖。
只要時間充足,接下來的道,對左門長來說,一馬平川。
而左門長所求的,也不是什么阿羅漢。
這只是尋求個人解脫的小乘道,在佛教,小乘和大乘最大的區別,就是一個是自己解脫,一個是大家一起解脫。
他所求的,是一個能帶著整個三一門通天的大道。
這時,李慕玄突然問道:“師父,您說小天師一念能平,所以有此境界,我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他這一念不能平了,又會怎樣?”
左若童說道:“那他就會跌境。”
劇情里,無根生便是因為某些變故跌境了,一念不能平,最后搞出許多禍端。
李慕玄想起師父說張之維是十地的菩薩,便詢問道:
“那他如果跌境,是不是就成阿羅漢了?”
左若童搖頭,“這筆帳,不是那么算的,到底會變成怎樣,誰也說不好,不過,為師倒希望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
李慕玄繼續道:“說起來阿羅漢,之前小天師闖山的時候,三論宗的和尚感謝小天師,說他超度了吳曼,讓其破了無明,達到了五蘊皆空的境界,五蘊皆空就是阿羅漢的果位吧!”
左若童點頭:“是的!”
“可他剛證得阿羅漢就死了,這不白證了嗎?”李慕玄問。
另一邊。
“那吳曼剛證得阿羅漢就死了,這不白證了嗎?”
張懷義也在問張靜清這件事。
剛才,他們一行人在問張之維闖山的事情,張之維開始闖山的時候,他們在爬山,錯過了很多,事后當然得補起來。
先前不好意思問,是因為左門長和師父在論道,兩個前輩的論道是很有價值的,張之維闖山的八卦,自然要延后,現在左門長走來,他們便問了起來。
張之維也不是喜歡藏著掖著的人,便講述了一遍。
眾人聽到三論宗的莫論大師,因張之維幫了吳曼一把,心存感激,不插手此事后,就自然而然的談論起了吳曼的事。
之前他們不覺得吳曼有什么了不起,但在聽了恒林大師講佛之后,他們才猛地發現,吳曼非常了不得啊。
可既然如此了不得,那為何要赴死?
張懷義不解,若換作是他,面對張之維,即便真打不過,他也會殊死一搏。
畢竟好不容易到達那個境界,怎能甘心還沒好好感受一下就死掉?
他問張之維緣由,張之維說,若他若不體面,他會幫他體面。
張懷義對這個答案不滿意,便又去問了師父張靜清。
張靜清說道:“當他決定赴死的時候,他才能照見五蘊皆空,證得阿羅漢的果位。”
“無論之維殺不殺他,他都要死,若他決定不死,他也就證不了。”
一聽此話,張懷義不解:“難道照見五蘊皆空,證得阿羅漢就是為了死?那還有什么意義?”
張靜清搖頭道:“當然不是為了死,而是還債,五蘊之中有一行蘊,關貪嗔等之善惡,為一切心之作用。”
“若做錯了事,欠下來債,不把債還來,不把因果了結,如何能放得下這行蘊?”
“而阿羅漢之前的境界,叫‘阿那含’,也叫‘不還果’,意思是欠債還錢,了卻因果。”
“正所謂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后有,便是這個意思,這在我們道門一樣適用。”
“你們還記得嗎?為師一直都在告誡你們,要注重心的修行,持戒,且不可仗著手段作惡。”
“為人處世的時候,要行止坐臥,處處見圓,處處有圓,處處游刃有余,練得渾圓無漏的心境,不給自己的內心留下間隙。”
“如此,以后過這一關的時候,就能輕而易舉的趟過去。”
“不然間隙太大,做的虧心事太多,無從去還,那就只能用命去過這一關了。”
聽了師父的說法,張之維想起當初去參加陸老太爺壽宴的途中,師父給自己上的課。
那時候有一伙土匪,曾起過歹心但沒付諸行動,自己曾想殺了他們,但師父阻止了,為的就是預防出現這種情況。
人可能會在外部因素的干擾下,意氣用事,做出不符合本心的舉動。
而當主觀獨立,摒除一切外因之后,再去思考這件事,往往會有不同的結果。
就和魯迅小時候踐踏弟弟的風箏一樣,長大后心里有愧一樣,這便是心里的間隙。
吳曼修的三論宗,其實是大乘道,他所求的,肯定不止是阿羅漢。
若當年,他有一個像張靜清一樣言傳身教的師父,或許還能繼續行道,走的更遠更高。
張懷義聽了明白了張靜清話里的意思,但他還是想問,以吳曼當時的境界,如果要反抗,面對師兄到底有沒有一戰之力?
不過,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問了多半要挨板子,所以他沒問。
他注視著張之維,心里其實是有答案的。
嚴格來說,張懷義并不是一個求道者,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不是。
對于求道者而言,神通是輔助行道的拐棍。
但張懷義現在想的是,打造一根強大到誰也打不過自己的拐棍。
最好這根拐棍能抽翻師兄。
如此一來,他或許就能沒了執念,安穩行道了。
一行人又行了一段路,到了不順路的地方,洪音和周蒙離開,前往武當山,張之維一行人也回了龍虎山。
一回龍虎山,張靜清,易潛等人就開始忙起來了,畢竟天臺宗這件事不小,他們必須做一些安排和善后。
其他人則是開始閉關,闖山前,張之維在客棧里講了道,闖山后,恒林大順講了佛,這些都是收獲,他們要閉關整理所得,將其消化。
就連呂慈也暫緩了自己的鋤地大業,開始正兒八經的閉關了。
張之維則是幾個縱躍來到天門山之巔。
山巔上的歪脖樹感應到他的到來,連忙揮舞著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音,表示歡迎。
幾日不見,這樹對比之前,更加枝繁葉茂了,樹干最底部被雷劈的焦黑的部分,也都發起來新芽,就連長歪的樹干也扶正了,整個煥然一新。
張之維走過去,用手撫了撫枝葉。
歪脖樹的樹葉立馬貼了過來,像一只人手一樣抓住他的手,力道非常的輕,生怕冒犯到他一樣。
“你好你好!”張之維搖了搖自己的手。
歪脖樹也學著他的動作,跟著搖了搖了樹枝,就好像兩人在握手寒暄的人一樣。
已經頗有靈性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誕生出自己智慧……張之維對這個自己無意中搞出來的小樹,還是頗為關照的。
隨后,他開始盤坐在樹下存思,細細的濾清思緒,要把那些零散的靈感整理起來,化為所得。
而在他打坐的時候,背后的歪脖樹輕輕抖動,樹葉摩挲之間,卻不發出絲毫的聲音,無數星星點點從樹葉間緩緩飄落,就好像一個簾子一樣垂下,把張之維隔絕其中。
瞬間,山巔的風聲沒了,周圍的蟲鳴也沒了,它為張之維隔絕出來一種不受打擾,絕對安靜的打坐場地。
張之維繼續閉目打坐,這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明月高照,漫天星辰,張之維繼續存思,但同時也分出一縷意識,開始運轉圣人盜,吸收天之三寶中的星輝和月華。
一時間,月華盈盈如水,風兒吹過,好似能吹起漣漪,星輝化作點點星屑灑落。
張之維盤坐在月華和星輝之種,他的胸腹間有規律的起伏,一呼一吸之間,月華和星輝便進入了他的身體。
而他背后的歪脖樹,也跟著被籠罩在了月華和星輝之中,它雖然不能直接吸收,但沐浴其中,亦是有巨大好處。
一直到第二天,晨光熹微,月華和星輝散去,日菁顯現。
張之維照著昨夜吸收的星輝和月華的量,吸收了等量的日菁,便停止了吐納。
日菁雖好,但不能貪心,他要的是體內三寶的平衡,太陽曬多了,會干旱的。
他結束存思,背后的歪脖樹也收起了垂落下來的“簾子”,樹干微微搖擺著,就像一只小狗在搖尾巴一樣。
張之維揮手和樹告別,轉身下了天門山,回到天師府。
這個時間點,師兄弟們在上早課,他慣例逃課,找到了周圣。
這小子躺在一塊石板上,臉上蓋著一片荷葉,正迎著太陽睡大覺了。
張之維的炁雖然無法被感知到,但他并未刻意隱藏動靜,腳步聲被周圣聽到了。
周圣扒拉下臉上的荷葉,用手擋住陽光,瞇眼一瞧,見來的人是張之維,連忙起身拜見。
“你小子不去上早課?”張之維問。
周圣撓了撓頭,笑道:“嘿嘿嘿,我在武當山的時候,就從不上早課!”
張之維點頭:“你說的對,正經人誰上早課?”
周圣頓時一呆,旋即笑道:“張師兄真是同道中人啊!”
張之維不置可否:“昨夜有沒有突發情況?”
“張師兄昨日治療之后,一切安好!”周圣說道。
“對于這個病,你有解決辦法了沒有?”張之維問。
周圣說道:“我這個病,是外界的節氣干擾所致,是天地對我的干擾,只要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不使用天通奇門,身體的自我調節機制,會慢慢把紊亂的炁息撥亂反正……”
“我是說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張之維說道。
周圣沉聲道:“除非不再使用天通奇門。”
“那你要放棄嗎?”張之維問。
周圣想了想說道:“無所謂放不放棄吧,其實我修行這個奇門,也不是為了有多強的戰斗手段。”
“我所求的是了解這世間的變化,掌握這世間的變化,而這奇門,只是我掌控這變化的一個工具罷了。”
“張師兄您放心,我倒不至于執著于這個工具,而枉顧自身的性命。”
聞言,張之維笑道:“你既然有這個想法,那我們可以繼續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