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清沒好氣的看著張之維,金光咒這種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東西,你喜歡用的理由,僅僅是因為打在上面,鏗鏘作響,聲音比較好聽?
他眉頭一擰,想要開口訓斥,但轉念一想,張之維金光咒的造詣之所以會這么高,或許就是因為他沒有把金光咒捧得太高,心里沒太當回事。
對張之維而言,金光咒身上的那些種種光環,譬如祖天師所創,天師府獨門絕學,性命交修,攻防一體的絕佳護道手段……統統不存在,它僅僅只是一個用起來很方便,很悅耳,還能修行性命的普通功法。
若沒有前兩個原因,或許在他眼里,金光咒與龍虎內丹術,甚至是與他自創的那個亂七八糟的鋤地功其實相差不大。
而前兩個原因,是那種不含功利心,很璀璨的喜歡,而正是因為這種看似兒戲的態度,才讓他在金光咒的修行上一騎絕塵。
或許自己這個徒弟,很多看似兒戲的心態,符合了某種清靜無為之道。有些東西,自己不僅不應該訓斥禁制,還應向他學習。
這沒什么丟臉的,圣人孔子還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呢,當然,這個學習的內容,肯定不包括張之維的大嘴巴。
一念至此,張靜清也懶的去訓斥張之維了,喜歡它叮當響就叮當響吧,反正把它當護道手段就行。
“你現在的修為很高,高到可以用‘煉為表衛,白里真居’來形容,說是‘一粒金丹吞入腹’也不為過。”
“煉為表衛,白里真居”出自《周易參同契》,是對一種修行境界的描述。
其中,“煉為表衛”指的是通過性命雙修,讓身體產生蛻變,使身體變得像一層堅固的保護屏障,這就像城郭完固一樣。
“白里真居”指一種純凈無染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人的精神與身體達到和諧統一,并且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
這也正是張之維現在的狀態,內里天人合一,外在即便不用神通,不施手段,也是堅如磐石。
張靜清繼續道:“但還不能說是‘始知我命由我不由天’,因為行道路上,還有可能會敗道,如果垮掉的話,就會一垮到底。”
“所以不能急,行道路上,最忌心浮氣躁,即便是純陽真人呂洞賓,到了你這一步后,也是用了十二年才成道。”
“禪宗祖師達摩,也是用了十二年才成道,其中九年,他一直在達摩洞中面壁。”
“就連佛教本師釋迦牟尼,也是經歷十二年的苦修,其中數年,他遣走弟子,一直在雪山獨行,后來才在菩提樹下成道。”
張之維詫異道:“為何都是十二年?”
張靜清道:“歲星一周為一紀,相當于地支十二年一輪,這個十二年沒有修成,則要下一個十二年,這就是成道的契機,是天數。”
說到這,張靜清笑了笑,道:“你肯定又要說為師這個玄門師長喜歡敲三下頭,關正門倒背手的毛病了。”
您說的可都是我的詞兒……張之維笑了笑,道:“師父,您繼續講。”
張靜清繼續道:“說是天數,其實吧,就跟懷胎生子一樣,是一個周期。金丹吞入腹之后,該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
“便是要長養圣胎了,圣胎成了,就我命由我不由天了。”
“修行界一直有一句話,叫十月懷胎,三年哺乳,九年面壁,說的就是長養圣胎。圣胎一成,若按佛教的說法,便是‘此節,特顯法身之形象也’。”
法身……圣胎……張之維心里自語,若單說圣胎,給人的感覺還以為是后世里的元嬰呢,元嬰老怪,恐怖如斯,但一說法身,就不難理解了。
雖然所有佛,所有菩薩,所有佛陀的法身都是大日如來,但法身之中,還有一個叫自性身的,也叫自性法身。
兩者之間的關系,各種佛門典籍闡述頗多,有些人說法身就是自性身,有些人說,自性身不是法身。
其實,兩者都對。
在張之維看來,自性身和法身之間的關系,就好像組成大日如來的那些佛陀,菩薩,羅漢和大日如來的關系。
總之,法身與自性身,雖不相違,但二者的區別在于,自性身是法身,但法身不一定是自性身。
法身是本體,自性身是法身中的部分。
而師父說的長養圣胎,就是養出一尊法身來。
至于這個法身是自性身,還是真法身,或許就看自己的能力來了。
能力強,你就是大日如來,能力不強,你就是大日如來體內的佛陀,菩薩。
當然,其中到底如何,張之維尚未涉及此道,也難說的很。
不過,張之維敢肯定,自性法身,肯定是要比那些死后皈依的人,所打磨的主觀,要強上無數倍的。
死后皈依之人的主觀,就好像納森神樹圣林里的那些樹人,雖還有部分意識存留,但也只能依托于神樹存在。
而自性身說不定就可以擺脫神樹根系的束縛了,自由出入圣林。
至于能不能長成新的神樹,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一來,似乎也能解釋,為何道教和佛教里面,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各種派系了。
這些派系的祖師,應該都是長養圣胎,證道自性身的存在。
他們脫離了祖師法身的束縛,但又沒完全脫離,依舊在庇護之下。
就好像長大了的兒子,你能離家自己組建家庭。
但你依舊是這個姓,你也能隨時回家探望父母。
這時,張之維突然想起了武當門長,道:
“師父,當日弟子曾去過武當,見孫門長之時,他便在武當的太子洞里面壁苦修已有數年之久,他是不是就在長養圣胎?”
張靜清愣了一下,道:“以那老牛家伙的修為,這是有可能的,不過具體如何,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張之維若有所思,若他前世記憶沒記錯的話,孫門長會在甲申之亂的前幾年就仙去。
仙去之前,曾有數位名醫為他檢查身體,都說他身體無恙,前所未有的好。
孫門長自己也說,“吾身體無恙,去何醫院。只是到時將有仙佛接引,吾欲一游耳。”
果然,說完沒過多久,孫門長便開始不食長達兩旬,期間只是每日習拳練字。
而后,在一個早晨,他說有仙來接引他,讓人去燒紙錢,隨后,留下一句“吾視生死如游戲耳”一笑而逝。
雖說在一人的世界劇情里,孫門長并沒有作為人物出現,但他既然存在,那說不定也會像他前世所記載的那樣,在甲申之亂的前幾年里仙去。
那這意味著,孫門長活不了多久了,但他那次見到孫門長,孫門長明明神完炁足,不像是命不久矣的人。
當時,他就曾疑惑,孫門長如此狀態,只怕再活個幾十年都沒問題,又為何會死?
現在一想,或許他不是要死了,他是圣胎要成了,要成道了。
只不過這些年里,他太過低調,并未涉及江湖之事,又仙去在轟轟烈烈的甲申之亂前,所以記載不多。
“那師父應該如何長養圣胎?”張之維問。
“養孩子這種事情,還用人教嗎?只要結出來后,天生便會了!”張靜清說道:“不過,要長養圣胎,必須先結出圣胎。”
“那應當如何結?”張之維問。
張靜清沉聲道:“學者若知攢五合四,會兩歸一之旨,鄞鄂成而圣胎結矣。”
張之維一點就透,瞬間明白其意。
“攢五合四”,意思是把五行合一,四象聚攏不散開。
五行自不必多說,金,木,水,火,土。
四象是太陽、太陰、少陽、少陰的意思。 “會兩歸一”,是把神炁兩個會合歸一,如此,便可鄞鄂成而圣胎結。
“五行四象不散開……”張之維反應過來,“師父,您老早就讓我整合身體五行,就是為了這個?”
張靜清點頭:“看來你是反應過來了,你有那個降服的心……心猿相助,五行四象都只是水磨工夫,慢慢調和就行。”
“至于會兩合一,就得看你自己的能力了,行道之事,師父只能給你一些指點,幫不了你太多。”
“這本書你拿去,雖然不得真法,無口傳心授,但里面的有些道理還是可以借鑒的,它或許對你有用。”
張靜清把桌子上《無根樹》遞給張之維,繼續道:
“這里面的神仙栽接法,雖然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奪舍啊,雙修什么的,但其實是說,人是可以用自己的精神采補回來。”
“我們平常的精神是向外放的,六根都是向外走,怎樣把精神做到內斂,與天地的精神相往來,與虛空結在一起,這就是‘栽接法’。”
“如果把它理解成雙修,奪舍之類的邪法,即便修出一些門路來,那也是萬修萬錯。”
“這些道法太難了,一般人知道了也沒用,不會真的知道,只會誤人子弟。”
張之維鄭重接過:“師父,我會認真研讀的。”
“好吧,你且回去,自行研究一下,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張靜清揮了揮手,讓張之維退去。
張之維對著師父行禮離開。
走出師父袇房,他腦子里一直在回想師父先前說的話,理解其中意思。
雖然師父并沒有告訴他具體的口訣和行炁軌跡之類的東西,但道不是術,不可能照本宣科,重復別人的操作,有些東西,本就只能靠自己。
十月懷胎……三年哺乳……九年面壁……長養圣胎……
“十月懷胎其實是練功,是內丹功的一個躍遷的過程,雖然說是十月,但懷胎之前的境界,可能是多少人一輩子都難以觸及的。”
“而三年哺乳,九年面壁是長養圣胎的過程,修行之人雖有突破境界的說法,但絕不是一突破境界,自身實力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得花時間去行道,而則十二年,就是行道的時間,也就是圣胎長成的時間,這個時間是固定的,即便是佛陀仙人也得遵守。”
一念至此,張之維又突兀想起了劇情里的張楚嵐。
說起來,這小子的修行中,在大耳賊的安排下,正好就有十二年的空檔。
而十二年后,他體內長出了一個寫著“無所得,致谷神明靈”的嬰兒。
這不正好符合長養圣嬰的時間嗎?
之前他猜測,這個圣胎要么是無根生留下的,后來以類似《無根樹》上記載的栽接法,栽接到了張楚嵐的身上,要么是張懷義所悟炁體源流的手段。
現在仔細一想,或許都有也說不一定。
張楚嵐長養圣胎需要十二年。
這十二年里,需要一個人保護,張懷義找的這個人是馮寶寶。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圣胎其實是養在馮寶寶身上的,后來馮寶寶給了張楚嵐。
但不管是養在了誰那里,都是十二年的時間。
同時,如果圣胎,也就是谷神,就是類似天師度,神樹金枝一樣的玩意兒,那它應該也是有禁制的,它加給張楚嵐的禁制是什么?
張之維思忖了一下,天師度的禁制較為直接,就是明令禁止傳度者的某些行為。
而神樹則要溫和些,它沒有明令禁止的事情,但它會給人洗腦,讓信徒學會犧牲,虔誠……
李慕玄外孫女便是被洗腦了,她愿意為神樹貢獻犧牲一切。
劇情里,身為納森衛的以利亞,就非常喜歡李慕玄的孫女,甚至生出了想救她脫離苦海的念頭。
所以,他選擇去當二五仔,拼命的想把神樹燒毀。
在最初了解到這段劇情的時候,張之維只覺得這以利亞是個戀愛腦,是個為愛沖鋒的勇士。
但現在看來,只怕不是這樣。
作為一個接受了神樹主觀意志的納森衛,怎么可能會生出為了摯愛,燒毀神樹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那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個可能,是以利亞比神樹強,他個人的意志壓過了神樹的意志。
但這不太可能,他若真能壓過神樹,他一念之間就能讓納森王解脫,不需要這么麻煩。
第二個可能,那就是他那些為愛沖鋒的想法和行動,全都是神樹一手安排的。
只不過這樣安排是潛移默化的,以利亞自己并未察覺,他以為自己在反抗神樹,但其實是神樹讓他反抗的。
至于神樹為何要如此……
若站在神樹的角度思考,有一群人,畫地為牢,把你困在海上上千年,不讓你出去,還不讓你發展。
你要怎么辦,才能逃之夭夭,又不被追殺?
答案是金蟬脫殼,假死脫身。
雖然張之維不知道納森島之后的劇情,但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這個劇情過后,以利亞應該只是個棋子,納森王也解脫不了,神樹倒是可能會解脫,從納森島這個絕地困龍升天,魚入大海。
當然,這瞞不瞞得住它的那些對手們,那就不一定了。
“神樹有洗腦的能力,天師度會有嗎?”
張之維扭頭看了一眼師父的袇房,旋即搖了搖頭。
道教是所有宗教里,最不喜歡洗腦的。
神樹都能洗腦,祖天師不可能不會,甚至可以做的更好,但天師度所展現出來的狀況,卻是近乎生硬的禁止。
面對觸及到禁制的事物時,天師展現出的狀態時,我很想做,但我被限制了,所以不能做。
而如果洗腦了,那肯定沒這種情緒了。
所以,天師度應該是不洗腦的,它只告訴你,哪些件事不準干,其他的你隨意。
既然如此,那張懷義弄到張楚嵐體內的那個谷神呢?它在這方面的體現是什么?
張之維正思忖著,突然轉角遇到了張懷義。
這小子,正偷偷摸摸的從后山下來,兩人在嗣漢天師府的匾額下撞了個正著。
“懷義,你大半夜不睡覺,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