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師府一片寂靜。
張懷義從后山下來,速度很快,腳步一竄就到了門口,正要進去,忽然發現身后出現一個龐大的陰影。
張懷義頓時腳步一滯,幾乎是下意識的身體一緊,身上有淺淺的金光冒出。
金光很微弱,若是在白天甚至肉眼很難察覺,但在漆黑的雨夜,卻是相當的顯眼。
在聽到了身后傳來的張之維的聲音后,張懷義把金光收斂,緩緩轉身,見到是張之維,松了口氣,道:
“師兄,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在瞎溜達個啥啊,嚇我一跳!”
這倒不是假話,任誰在大半夜的時候,背后毫無征兆的出現一個無法被感知到的存在,都會被嚇一跳。
對于這樣的張之維,張懷義很不習慣。
以前的張之維,如獅子般耀眼,無論走到哪里,他的身形,氣質,乃至是身上散發的炁息,都讓人矚目,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所以,只要張之維不去刻意收斂,他隔老遠都能感應到張之維的炁息。
但自從張之維修了圣人盜之后,與天地自然合一,他的炁就不能再被感應到了。
就好像剛才,若張之維不發出聲音,他根本就沒發現后面有人。
張之維看著故作輕松的張懷義。
他的眼光很獨到,能洞察很多極其細微的事,只不過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放在自己身上,很少放在別人身上,對張懷義,他也很少探究。
但剛才,他心血來潮把目光放在了張懷義身上,沒想到這一看,就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他發現了張懷義從被他叫住,到轉過身來,這一期間內,張懷義所有的小動作。
起初,張懷義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并沒有收起金光,而是收斂。
雖然看著體表的金光消失了,但其實并沒有,只是收束到了體內,依然還覆蓋著皮肉和內臟。
同時,他的身體依舊緊繃,腳步微微分開,做好了隨時發動雷霆一擊的打算。
直到他轉過頭來,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自己,確定了身份,他才徹底放松了下來。
不過,只是表面放松了,若是深究的話,不難看出,他的體內的炁,依舊處于蓄勢待發的狀態,一旦有什么情況,他能迅速的做出反應。
這種看似緊繃的狀態,應該不是對自己有什么敵意,而是他的常態,不管面對誰,他都是這種狀態……
張之維心道,沒想到這個大耳賊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戲還挺多的。
想到這里,張之維似乎對途徑馮寶寶,傳達到張楚嵐體內的谷神有些想法了。
它明面上似乎并沒有像天師度和納森神樹一樣,給張楚嵐和馮寶寶做出限制,反倒帶來了神靈明的能力。
但仔細一想,或許是有的。
張楚嵐是一個心思深沉的小陰比,他的心思甚至比張懷義還重,張懷義是內向深沉,而他,是外向深沉,這是兩個極其違和的特質,但在他身上,卻異常的和諧。
這種人,按理來說,應該很難為了別人奮不顧身,更別說舍棄自己。
就好像他說的那樣,沒有貢獻精神,少干多拿,不勞而獲,那才是理想。
但他為了馮寶寶,可以算計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他對馮寶寶的感情來源是什么?難道是像以利亞對納森王一樣的愛情嗎?肯定不是的。
同時,馮寶寶對張楚嵐也是一樣,張楚嵐讓他不動,她寧愿被飛刀射死也不動,不過考慮到馮寶寶的性格,這倒是可能發生的。
其實,結合他們的經歷,張楚嵐為了馮寶寶奮不顧身,仔細一想,其實也能說的通。
但若是把他們之間的關系,延伸到了張懷義這里,那就肯定說不通了。
張懷義是個什么樣的人?!一個在家門口,都抱有相當警惕心的人。
一個在龍虎山修行多年,師父和師兄弟們都待他很好,但他都藏著掖著,甚至連師父都做不到完全信任的人。
這樣的人,他會在見到馮寶寶的第一眼,就說他完全信任馮寶寶?!而且還是強調著說。
這太不合理,朝夕相處多年的師長和師兄弟,他都做不到完全相信,他憑什么完全相信一個大幾十年沒見過的陌生人?
除非……他在這個人身上,留下了什么能讓他絕對信任的暗手,或者什么羈絆,他確信這個人會按他的想法去做。
如果說,張楚嵐體內的谷神和馮寶寶與無根生有關,張懷義有能力進行干預嗎?
答案是有的!
他說過,他所得之物已經超越了無根生。
無根生種下在八奇技擁有者體內的禁制,他都可以僭越,并且把秘密說給田晉中,這說明,他破解了無根生的能力。
那么,他把無根生留在自身體內的禁制修改一下,加入一些自己的想法,傳給馮寶寶,再通過馮寶寶傳到張楚嵐,兩者之間不就有一條看不見的羈絆了嗎?
難道說……劇情里的張楚嵐,其實就跟納森島的以利亞一樣,他的一舉一動,其實都是在張懷義的安排謀劃之下進行的。
而張懷義的謀劃里,最大的變數,或許是他這個師兄。
如果劇情里他真把天師度傳給了張楚嵐,那他的一切安排就落空了。
不過也有可能,那其實也在張懷義的謀劃里,畢竟成為天師,以往的的一切皆休,張楚嵐也就安全了。
張之維看著其貌不揚,看似憨厚的張懷義,若不知道些劇情,他萬萬想不到,這個長得像大耳朵圖圖的家伙,心思那么重。
那么,現在的張懷義,心里又在思忖著些什么東西呢?
張之維只是暗嘆了一句,對于張懷義的心里所想,他并沒有太多探究的想法。
他伸手拍了拍張懷義的肩膀,安慰道:
“懷義啊,你很沒有安全感嗎?”
“習慣了習慣了,之前一直控制著體內的炁藏拙,多年下來都這樣,所以總會情不自禁的這樣!”
張懷義倒是看不清張之維所想,他撓了撓頭笑道,旋即,他梳理體內的炁,徹底放松下來,繼續道:
“倒是師兄你,身上沒有熟悉的炁息之后,讓人很不習慣。”
“那就慢慢習慣吧!”張之維道:“說起來,你對炁的掌控力強,該不會就是因為時時刻刻都這樣吧?”
“有可能的!”張懷義道。
“那你繼續保持!”張之維說道。 張懷義剛才的話,讓他想起了左門長。
左門長的實力之所以如此強大,與他幾十年如一日的維持逆生脫不了干系。
張懷義在術法方法的超絕掌控力,與他時時刻刻控制著體內的炁藏拙并保持警惕狀態也脫不了干系。
看來修行和做事就一樣,你要做不到像無根生一樣,得天獨厚,躺著就能修行,就得像左門長和張懷義一樣當卷王……
“對了,師兄,你大半夜不休息,去在干嘛了?”張懷義虛眼瞅著他,一臉狐疑,“是不是又偷偷去哪修行了?”
“我去了私第那邊去見師父去了,你呢?”張之維問,“你去后山干嘛?”
“我啊……”張懷義眼神閃爍了一下,道:“今晚后山的雷聲很大,吵得我難以入定,我便起床修行了一會兒,師兄,你知道后山發生了什么事嗎?”
他問這個問題,其實心里是隱約帶著答案的。
先前,察覺到了后山那么大的動靜,大部分龍虎山的道士,第一反應要么是天生異象,要么是師父在練完整雷法,
而張懷義的第一反應是,別是師兄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吧?!
抱著這個想法,他連忙去張之維的袇房看,卻沒發現人影。
張之維這幾天都在和周圣一起推演奇門遁甲,張懷義連忙又去找了周圣。
周圣因為之前的推演和變化,心神消耗過甚,正呼呼大睡,雷聲都沒把他打醒。
張懷義見周圣在睡覺,張之維卻不見人影,心里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便迅速往后山跑去。
不過,從天師府到后山山頂還有段距離,他又不像呂慈隔得那么近,而且他前往后山的時候,張之維的雷劫已經開始了一會兒了。
張之維的雷劫看似兇狠,其實并沒有持續太久,等張懷義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結束并返回了。
張懷義只看到了看到了滿目瘡痍的山頂,以及周圍大片大片被雷劈火燒后的樹林。
這么大的動靜,絕無可能是自然造成的,就算師父練完整五雷正法,應該也不會搞出這個場景來。
難道這一切都是師兄弄出來的……抱著這個疑問,張懷義在后山探尋了一會兒。
他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沒多久就在距離山頂不遠的地方發現,地面上有一些很奇怪的痕跡留下。
張懷義和呂慈交過手,很快就判斷出這些痕跡是如意勁留下的,而且,應該是滅火時留下的。
一想到呂慈在場,張懷義心里更加篤定之前的想法,他繼續找下去,沒多久就找到了扛著鋤頭在地里挖田的呂慈。
張懷義在暗中觀察了一會兒,沒有去打擾呂慈挖田,他從來都不是有話直說的性格,而且,就算要問話,也應該直接去找師兄問啊,包問出來的。
所以,他又悄悄地返回了,然后在門口撞上了張之維。
張懷義旁擊側敲的問起后山發生了什么,張之維也不作隱瞞,直言道:
“我之前在后山練功,動靜有一點點大!”
“動靜有一點點大……”張懷義想起自己先前所見的云山倒掛,連綿的雷霆轟鳴時的場景,頓時無語道:“你把那叫做只是有一點點大?!”
“差不多吧,我已經很克制了!”張之維道。
為避免影響太大,他都沒有站在山頂渡劫,而是直接沒入了云端,要是在山頂上,雷霆萬鈞傾瀉而來,所造成的景象一定更嚇人。
那還叫克制?你要是不克制,不得上天?!張懷義心里腹誹,。
旋即,他連忙問:“你在后山做什么,為什么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練功啊!”張之維隨口道。
“練功,練什么功?”張懷義心里一個咯噔,想到某種可能,失聲道,“難道師父把完整雷法傳給了你?!”
在他的理解里,只有以自身真炁合天地造化的完整雷法,才能引起那么大的天象變動。
“倒也沒有,完整雷法只傳天師,師父還好好的呢。”張之維說道,“只是度了一場雷災!”
“什么是雷災?”張懷義不解。
“三災利害之一的雷災。”
“那不是傳說中的東西嗎?”張懷義一臉震驚。
“傳說中的東西又不代表一定不存在!”
“那師兄你是怎么躲的雷災?”他連忙問。
“干嘛要躲?應劫不就行了嗎?”
“天災你不躲?道書上都寫著躲三災利害呢!”
“三災利害,有利就有害,你把害躲了,也就等于把利躲了,富貴險中求,風浪越大魚越貴,我輩修士,怎能畏首畏尾,如果見到什么都像逃避,那終有一天,會避無所避!”
“我還是覺得做事要慎重,沒有萬全之策,不能冒險,師兄,你快給我說說你渡過雷災的細節和收獲!”
面對這種事,即便是張懷義也淡定不下來,不再拐彎抹角,開始直接發問了。
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張之維自然是給張懷義好好說道說道。
聽了張之維講述了一遍,張懷義的臉色幾度變化,從開始的震驚,難以置信,到后來的臉色復雜。
自己的失敗固然心痛,但師兄的進步更讓人揪心。
最后,他有些強撐著笑容,失魂落魄的回了袇房。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這一夜,張之維在梳理自身的狀況,以雷霆之力,大刀闊斧的對自身進行了一番開拓,有些地方,肯定不能盡善盡美,他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養自身,固本培元。
這一夜,張懷義少有的沒有修行,他滿腦子里都在想,師兄還進步這么大,差距似乎越來越遠了呢,要怎么才能彌補上來呢?
繼續就在山上,差距只會越來越大,或許自己也要像師兄之前一樣,下山歷練一下了,去找找自己的機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