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紅火歲月做俗人  436眾生相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作者:工具超人  書名:回到紅火歲月做俗人  更新時間:2024-06-27
 
佟旺守著爐子,一時有些失神。

他能用錢買到泥腿子即便攢上一輩子錢也買不起的貂皮大衣,那大衣柔軟光滑,閃爍著令人炫目的光澤,仿佛穿在身上就能擁有無盡的尊貴與榮耀。

他能用錢買到泥腿子一輩子都無法親眼見到、親手觸摸到的御用龍床,那張床雕刻著精美的龍紋,金碧輝煌,象征著皇家的權威與地位,仿佛躺在上面就能擁有整個天下。

他還能用錢買到泥腿子連想象都想象不到的珍貴藝術品,如名家的字畫、稀世的玉器、價值連城的珠寶,這些藝術品不僅代表著極高的審美價值,更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

他曾經榮華富貴,吃過山珍海味,穿過綾羅綢緞,睡過京城名媛,連姨太太都娶了好幾房。

佟旺雖然敗過家,但怎奈祖宗基業雄厚,即便老年后身家不及過往之百一,卻仍舊能夠瀟灑快活。

然而眼下卻不同了,一切都得拿票說話,錢不那么好用了。

讓他跟泥腿子一個待遇吃定量,他哪受得了這個?

他壓根就瞧不起泥腿子,有錢人消費也是一種貢獻嘛!

佟旺一家老小的定量都不高,前陣子還能花錢下館子、去店里買罐頭、糕點、干貨,倒也沒太受難為。

誰知不孝子一條賭博的惡習一下子將一大家子人徹底拉向深淵。

想到這陣子各個店門前的長隊,佟旺搖頭。

享盡榮華富貴的人,哪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佟旺試過跟朋友們借糧,可往來無白丁,朋友們也都是不差錢的主,不約而同的都跟佟旺倒起了苦水,有錢、沒糧、更沒肉。

話里話外都是一個意思:“佟二爺,您要是有吃飽肚子的法子,可別忘了咱這昔日里的老兄弟啊!”

佟旺那個氣哦,這要是放當年,老子一定讓這幫王八蛋知道花兒為何這樣紅!

可這是新社會,佟旺只能放棄幻想。

其實,佟旺還知道一條明路——僑匯。

自己那幫朋友們家里有海外關系的,曾偷偷給自己透過話,可以找海外關系往國內匯物,或者匯錢。

匯物的話簡單,直接從海外郵寄過來即可,糧油等物資均可免稅。

匯錢的話,得先拿著匯款憑證去人民銀行匯兌。

當然,最終拿到手的肯定不是綠票,而是人民幣。

除了人民幣外,還會根據匯款金額配發僑匯券,配合僑匯證就可以去華僑商店買東西了。

每收到價值100元人民幣的僑匯,可憑僑匯證購買大米21斤、食油3斤、棉布10尺、食糖5斤、豬肉2斤。

但是,華僑商店的東西它不便宜啊!

1美元兌換2.4618元人民幣,佟旺問了問朋友可購物品的價格,嘖嘖嘖。

當然,更重要的是僑匯這套路被佟旺自己親手堵死了。

當年分家,佟旺為了爭家產,和親兄弟撕破了臉,已經鬧的老死不相往來,現在兄弟在哪、死活都不知道,怎么聯系往這邊寄糧食、外匯?

無奈之下,佟家現在一邊可著定量吃,一邊從黑市上買些糧票添補虧空。

佟旺則蹲路口逮人,死等!

沒辦法,為了糧食,為了肉,佟旺只能相信自己的相面之術。

為了不那么冷,為了不那么無聊,佟旺才淘換了這么一個爐子。

來都來了,閑著也是閑著,佟旺隨手往爐子里塞兩塊白薯。

佟旺活了大半輩子,吃的烤白薯都有限,就當個玩意,什么時候拿這玩意當過主食??

可現實擺在面前,佟旺不得不承認,天兒變了,風水輪流轉嘍,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再次輪到自家支棱起來。

在炭火的炙烤下,白薯的外皮逐漸變得焦黃而酥脆,內部的淀粉則在高溫下轉化為糖分,散發出一種無法言喻的香甜。

這種香甜是很多人童年冬日的刻板印象,圍坐在火爐旁,手捧著剛出爐的烤白薯,一邊吹著熱氣,一邊迫不及待地品嘗,只要一想起,口水就會止不住的分泌出來。

烤白薯的香氣如同一首冬日的贊歌,飄蕩在空氣中,讓人無法抗拒。

更何況,眼下是饑腸轆轆的特殊時期,香味被擴大無數倍,仿佛具有了一種神奇的魔力,能穿越寒冷的空氣,飄進每個人的鼻子里,勾起人們對溫暖、美味和吃飽的渴望。

在西北風的助力下,烤白薯濃郁的甜香猶如開了大范圍的魔法攻擊,飄進南來北往、東來西去行人的鼻腔,喚醒了人們體內一頭被叫做“饑餓”的無形怪獸。

只要聞到這香味,就會有人忍不住停下腳步,尋找香味的源頭。

盡管上面規定不讓私下買賣,但還沒有到凈街的地步。

在饑餓的促使下,很多人上前問佟旺這誘人的烤白薯多錢一斤。

大爺、老鄉、大叔、老哥、爺們、同志,形形色色行人,稱呼佟旺啥的都有。

除了稱呼自己“同志”的那位,佟旺一概拒絕了,理由也很強大:白薯不賣,里面就兩塊,烤了自己吃的。

之所以搭理喊自己“同志”的這位,佟旺雖然不愿承認,但內心深處還是羨慕,想成為“同志”的一份子。

“都是自己同志,要什么錢嘛。”佟旺從爐子里面掏出個白薯,選了個小的,遞給眼前的男子。

男子上衣四個口袋,戴眼鏡,還騎個自行車,在佟旺看來仍舊是個有點權,但吃不飽的主。

“唉吆,謝謝同志,不過我可不能白占你這個便宜。”男子接過白薯,左手倒右手兩下,然后索性放在三輪車上,伸手解開上衣口袋的扣子,要掏錢給佟旺。

“哎這位同志,你要是掏錢,我可就不給你了。”佟旺伸手攔了一下。

“那白吃您塊烤白薯,這怎么好意思嘛。”男子想吃,可也看出佟旺不像是開玩笑。

“這樣,不讓您白吃,我跟您打聽個人。您經常從這上下班吧?”佟旺擺擺手,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對,天天打這邊走。”男子點頭確認道。

“那您有沒有留意到一位青年同志,大概二十多歲,短發,很精神,戴一塊英納格手表,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騎一輛前幾年款式的自行車。”佟旺將唐植桐的主要特征描述了一下。

男子認真想了一下,搖頭道:“沒有,還真沒見到過。”

“好嘞,謝謝。”佟旺也不失望,將三輪車上的烤白薯再次遞給男子。

“謝謝同志,您找個這小伙子干什么?我幫您留意下,等發現有符合的,過去跟您說一聲?”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男子接過烤白薯后,一邊扒皮,一邊問道。

“謝謝,謝謝,世上還是好心人多呀。我前陣子摔了一跤,被這小伙子就背到了醫院,問他啥姓名,哪個單位的,他也不說。哎呀,我這心里過意不去,這不,蹲路邊就是為了再碰到他,得感謝一下人家。”佟旺胡謅道。

“真是個好小伙,做好事不留名。我幫您留意下,如果都能對上,怎么聯系您?”男子一邊往嘴里塞著烤白薯,一邊嘟囔道。

“我時不時的還會過來,等啥時候不過來了,就是找到了。”佟旺不相信這市面上有什么單純的好人,他信奉除了至親以外,凡是對你好的,都是想著從你身上要點什么,要么圖財、要么圖色、要么圖權。

“行,那我幫您留意。”西北風凜冽,白薯本來就不大,涼的快,男子三下五除二將烤白薯塞進嘴里,狼吞虎咽后,跟佟旺說道:“同志,我還得上班,先走了。”

“走吧,走吧,路滑,騎慢點,注意安全。”佟旺捂的嚴實,不光有皮襖、皮褲,帽子、圍巾、手套一件都沒少,笑微微的跟男子道別。

男子騎上自行車,拐進個小胡同后,立馬下來。

男子看了看手里扒下來的白薯皮,將上面殘留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摳除,連帶著剩下的那點白薯尖,一并塞進嘴里,又騎上自行車,從另一邊出去了……

郵電學院的同學們來到田間地頭,按不同的系別、班級分配到不同的地塊。

一個班大概負責一畝地的樣子。

唐植桐按照在押運科搶收白菜的經驗來看,一畝白菜大概在小五千斤,也就是每位同學要背小二百斤的白菜回學校,一趟肯定運不完。

采收白菜之前,由當地的菜農又講解了一遍拔白菜的要點,包括抓住哪兒、怎么用力等等,并做了示范。

諸位天之驕子,一點都沒有意外,很認真的聽取了老農的經驗。

其實,在這個年頭,對于學生來說,這一點確實也沒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眾人皆知去年浮夸,無論是鋼產量還是畝產量,都存在嚴重便宜,但很多地方都組織了種地能手向大、中學生傳授經驗的活動。

這在幾十年后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斗大的字都不識一籮筐的農民能給大、中學生傳授什么知識?憑什么能給他們傳授知識?

然而,這些事實實在在發生了。

白菜田里的雪還沒有化,雪蓋在白菜頂部,遠遠望去,整整齊齊、錯落有致。

唐植桐琢摸著,若是有文青站在這,可能會贊美一下眼前的景色,再引申出一層更加遞進的意義吧?

事實卻是,唐植桐看到了給自己講解采收要點的老農在落淚。

老農的臉上留有歲月、操勞留下的皺紋,仿佛刀刻斧鑿一般,恐怕笑起來都不能抹平。

皮膚因長期風吹日曬而顯得黝黑粗糙,眼里充滿了無奈與憂慮,他緊抿著嘴唇,似乎在強忍著心中的悲痛。

時不時握緊又松開的拳頭,眼中滴落的淚水,仿佛都在無聲地控訴著上蒼的不公。

唐植桐不敢想象他家中的妻兒老小將如何度過這個難熬的冬天。

第一趟采收很順利,同學們將拔出來的白菜去掉根部的泥土,然后放進各自的麻袋。

麻袋空間有限,為了抓起來方便,不少同學沒有裝滿,然后背著去地頭過磅。

過磅的地方有學院老師及公社的干部值守,過一麻袋記一麻袋的重量,然后麻袋由負責的同學直接背回學校。

唐植桐這次沒有騎自行車過來,歪著脖子,扛著麻袋,跟在同學們的后面往學院的方向走。

回程時不再以班級為單位,誰先過完磅誰先走,也許是互相不認識的緣故,一路上,同學們大多默默不語。

唐植桐農村出身,看到老農的眼淚,心有戚戚然,挺不是滋味的,所以沒有等其他同學,埋頭趕路,中間并沒有停歇。

到了學校后,唐植桐跟隨著大部隊的腳步,在其他班同學的協助下,將白菜掏出來放在一旁。

唐植桐此刻已經氣喘吁吁,將麻袋迭一下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蹲在上面。

掏出煙點上,一邊休息一邊觀察著其他班同學接下來的操作。

同學們井然有序,有負責幫著接白菜的,有負責摘凍菜葉、將其鋪在貯藏溝底部的,還有將白菜摞列在凍菜葉上面的。

再往遠處看,有同學揮舞著頭、鐵锨挖貯藏溝的,也有往摞列好的白菜上面蓋土的。

唐植桐對這種儲存方式挺熟悉,以前家里也用過。

好處是成本低,不用擔心天冷后被凍,可以隨吃隨取。

壞處是挖出來的白菜表層土挺多,清洗起來費勁,尤其還是在寒風刺骨的冬季,自來水又熱不到哪兒去,非常凍手。

小半個學院的學生,猶如螞蟻巢穴里的工蟻,分工明確,一切井然有序。

抽完煙后,唐植桐拍拍屁股,拿起麻袋,取了自行車,往自己班負責的地頭駛去。

運第二趟之前,學院老師安排學生先幫著菜農采收其他地里的白菜,并將白菜運往公社指定的地點,這樣做也是為了讓學生少往這邊跑一趟。

唐植桐由于騎了自行車的緣故,往后座、前杠上掛了四個麻袋,推著往公社走。

這一路上,唐植桐看到了公社的老老少少,有趕著畜力車運的,有推著雞公車運的,有背麻袋運的,有背筐運的,還有抱著白菜踉踉蹌蹌往前走的小孩子。

滿臉稚氣的小孩子,吹著鼻涕泡泡,臉上不僅沒有笑容,還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蒼白和茫然。

對此,唐植桐只能長嘆一聲,盡量保持白菜的完整。

而此時,佟旺依舊守著自己的爐子,希望能夠等到唐植桐。

隨著天色漸晚,他臉上失望的神色越來越濃,最終也是一聲嘆息。

佟旺從爐子中拿出早已烤過頭的白薯,掰開,啃食著中間的瓤。

“老爺,行行好,行行好。”有蓬頭丐面的盲流不顧地上的雪水,跪在了佟旺車前,不住的磕頭。

佟旺嫌棄的看了一眼,將手里已經吃的差不多的烤白薯扔到盲流面前,口吐芬芳:“滾!”

盲流顧不得烤白薯表面帶有的泥土,顧不得被扔在地上粘上的雪水、泥巴。

什么烤焦了、涼了、有口水、不干凈等等,此刻統統顧不得,甚至沒有顧得上起身,就那么跪在地上,迫不及待的撿起來往嘴里塞。

天晚了,佟旺知道再待下去沒法保障安全,于是拍拍手,從車斗里下來,推著三輪車往家的方向走去。

夕陽掛在天際,將人的影子拉的老長,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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