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再走幾步,唐植桐發現有人在賣豬肉。
從案板上未售賣掉的豬肉規格來看,這明顯是一頭小豬。
屠夫叼著煙,不說鼻孔朝天,起碼也是有恃無恐。
這邊沒有人拉手,有人問價,屠夫直接報價:“帶皮,八塊錢一斤,不講價,切到哪算哪。”
這價格漲幅比活雞狠一點,但勝在全都是肉。
唐植桐站旁邊觀察了一下,圍在肉攤左右的都是城里人打扮。
感情這是城里不好買,擱這進貨來了?
“師傅,你這肉看著不大新鮮啊?便宜點唄。”有人在旁邊試圖壓壓價格,開口挑肉的瑕疵。
“哪不新鮮?你瞧這顏色,你瞧這彈性,就這天兒,不新鮮的早就凍結實了。”屠夫用巴掌拍著豬肉,“啪啪”作響,一看就比剛才賣雞的老漢吃的飽。
眼看著出師不利,有其他買主站出來幫腔:“師傅,你這是小豬的肉,吃起來不香,降點價唄,再給便宜點,我們都買。大家伙說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師傅,便宜點吧,不用多,便宜一塊就行。”其他人附和道。
“想啥呢?我賣一斤肉還賺不了一塊錢呢!不買就讓讓,別擋著別人買。”屠夫將煙頭“吐”到地上,開始趕人。
肉確實不便宜,但還真不會出現賣不動的情況。
哪怕今兒賣不完,凍起來,后面接著賣就是了。
大饉之年,吃的還愁賣嗎?
見屠夫不為所動,終于有人動搖了,上前說道:“來兩斤吧,多了不要,除非當搭頭。”
“嘿,就我這手,一刀準!多了算您的,少了我送您。”屠夫一聽買賣上門了,語氣就緩和了很多。
屠夫一刀子下去,將切下來的豬肉掛在秤鉤上,一手拎繩,一手挪動秤砣,將秤桿上的星給買主看:“瞅瞅,兩斤,高高的。”
“你這也就算平秤。”買主雖然嘴上這么說,但還是把錢掏了出來。
“平秤就不錯了,整個集市就我這一頭小豬,賣完就沒了。下回還不知道有沒有豬呢。”屠戶一邊吐槽,一邊熟練的用草繩將肉綁起來,遞給客戶,接過錢找零。
有了一個帶頭的,其他想買豬肉的就熬不住了,紛紛上前。
屠夫帶著笑臉,一個一個的接待。
唐植桐沒有多看,這小豬的肉比自己囤的那些差遠了,大多是瘦肉,肥肉只有一點點。
再往前走走,就是賣糧食的了,也是唐植桐本次來想大量購進的東西。
各種常見的、不常見的糧食都有,精細點的有京西稻、小麥、面粉,中不溜的是玉米、小米,差點的有地瓜干、高粱米,還有些唐植桐看不出是什么的粉末,看模樣像是某些根莖、葉子粉碎后的產物,估計口感不能好嘍。
每種糧食都有各自的客戶群體。
買細糧的少,買粗糧的多。
站在細糧面前的大多是四九城過來的人,附近農村的百姓則更多的選擇便宜的粗糧。
“大叔,這米多少錢一斤?”這邊雖然是集市,但不讓顧客上手,仿佛生怕顧客薅住就往嘴里填一般。
賣米的大叔把手從袖筒里拿出來,朝唐植桐做了個手勢,沒有要拉手講價的意思,唐植桐猜測可能是嫌拉手費力氣。
唐植桐這回看明白了,四塊五一斤,比昨兒那姑娘賣給自己的便宜五毛錢。
“還能便宜點嗎?”唐植桐看著大米的品相還可以,順口還了個價。
“整個集上的京西稻都一個價,要不是牌牌上寫著限價,俺還能賣的更高。”大叔終于張了口,指著管理員方向說道。
“行,您這些有多少斤?我都要了。”唐植桐看不到管理員那邊的限價,明白過來那姑娘為何跑城里去賣米,估計是為了賣高點價格吧,而且那邊離內城近,能省不少力氣呢。
至于每斤被多賺了五毛錢,唐植桐一點都沒放在心上,這是人家冒著生命危險該得的。
這邊一共六斤,唐植桐痛快的付了27塊錢,秤是借用的旁邊一商販的,給了人家一毛錢,這錢算是用秤的報酬。
唐植桐心里挺高興,仿佛做了一件好事一樣,自己全買了,大叔就能早點收攤回家歇著了。
唐植桐又換了個攤位,這回買了五斤。
十多斤京西稻到手,唐植桐朝外擠,打算先出去透口氣。
這一塊人擠人,唐植桐不方便作弊,只能背著裝滿了的挎包,手里拎著雞慢慢朝外面挪。
賣糧食的這片區域是人氣最旺的地方,唐植桐估計整個集市起碼有一半的人在這邊,而這一半里面,城里人只占了一小半,剩下的都是附近的社員。
出了糧食交易區,人就少了很多,這邊是賣蔬菜的,人不多,菜也不多,只有白菜、蘿卜、土豆啥的,而且賣相都不咋樣。
唐植桐再走幾步,就看到了剛才大叔說的“牌牌”,上面有個“指導價”,什么東西多少錢。
唐植桐在牌子面前多停了一會,主要是為了把糧食價格記心里。
京西稻是最貴的,其次是兩塊五一斤的面粉,緊隨其后的是兩塊錢一斤的玉米、小米,至于高粱米地瓜干和不明食用物,分別是一塊五、八毛。
除了不明食用物外,其他糧食都能在城里糧店找到對應的身影,不過價格相差很大。
算上從票販子手里買票的錢、付給糧店的錢,這邊集市的價格依舊比城里高。
什么個原因呢?唐植桐沒想明白。
唐植桐拎著東西走到集市的邊緣,將公雞踩在腳下。
先把帽檐拉低,盡量遮住臉,才把圍巾拽下來一塊,打算借著抽煙的名義觀察一下這個集市。
集市不算大,但管理人員不算少,有人在外圍巡邏,有的在出入口處檢查。
一根煙的工夫,唐植桐看明白了,管理員不查空著手進集市的人,不查拿著東西出來的人,只查拿著東西進去的人。
每個拿著袋子、筐子想進集市賣東西的,大多數都要先給了錢才放行。
這也許就是火車上男子說的收稅吧。
看明白后,唐植桐正琢摸著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東西收起來,再換身衣服回來買點京西稻,就看到剛才賣自己大米的那大叔又挎著籃子交了稅,進了市場。
感情人家沒休息,而是再次出攤兒,看來是專業的啊!
“有點意思。”唐植桐暫時熄了去換裝的想法,打算在這繼續蹲守他。
前前后后又等了半小時,這大叔才從集市里出來,籃子里已經空了。
唐植桐拎起雞,遠遠輟在大叔后面。
這邊是農村,沒有什么很能遮擋視線的建筑物,唐植桐眼瞅著這大叔出了村,進了一個路邊的獨立院子。
一會的工夫,這位大叔又出來了,依舊是挎著那個籃子。
這回,唐植桐確認了,這大叔看著老實憨厚,其實人家身后有團隊!
瞅著路上沒什么人,唐植桐拎著雞上前搭話:“大叔,還認得我嗎?我剛買了你些大米。”
“哦,是你呀!有什么事?”大叔認出了唐植桐,這年頭爽快付錢的顧客少,如果都這樣,能省下他不少事,所以他說話還算和氣。
“是這樣,我朋友也想買點大米。咱往邊上站站,借一步說話,給別人讓出個道來?”唐植桐說著,瞥了一眼大叔的籃子,里面估計得有十來斤。
“好,好。再要多少?”大叔一聽買賣上門,臉上帶上了笑容,往路邊靠靠,小聲問道。
“買多了能便宜吧?”對于販子,唐植桐就沒了那么多同情心,直接開始砍價。
“那得看你要多少,總歸比集市上便宜就是了。”大叔笑逐顏開道。
“一百斤什么價?二百斤什么價?五百斤什么價?”自個兜里有錢,說話底氣就足了很多。
“咝伱帶這么多錢了嗎?打算怎么交易?”大叔倒吸一口涼氣,玩這么大嗎?不過沒有被唐植桐的大餅砸破頭,理智的問道。
“喏!”唐植桐從懷里掏出兩沓厚厚的票子,這還是當時在林場賣魚的收入。
在這人面前晃了幾下后,唐植桐又塞回懷里,提要求道:“如果咱爺倆談成了,您這邊給我往外送送,前面有個大路口,您往路邊一卸,我這邊有人去拉。”
“沒問題,保準給你處理的妥妥的。”一見到錢,大叔立馬笑逐顏開,滿口答應下來。
“我再多問一句,您這邊有帶殼的嗎?稻谷耐放。”開始報價之前,唐植桐打算先探探大叔的老底兒,帶殼的稻谷自然是耐放的,但唐植桐的主要目的不是放得久,而是用來留種。
“有,但不多,也就二百多斤的樣子。”大叔當然知道帶殼的耐放,但吃起來麻煩啊,來這邊買京西稻的城里人,有幾個人樂意自己去殼?
“行,也要了。咱談談價?”唐植桐點點頭,這帶殼的稻谷是志在必得。
“來,來,咱爺倆拉拉手。”這是大買賣,大叔一只手伸向唐植桐,然后另一手挎著籃子擋在兩人手側面。
唐植桐先將公雞放地上踩住,任由雞抗議,伸出自己的手,和大叔用手溝通報價。
大叔是很謹慎的,一邊拉手,一邊用眼睛的余光觀察著四周,一副有風吹草動就結束交易的表情。
“大叔,我可得把丑話說在前面,我要的是正宗的京西稻,摻了假的我可不要。”報價之前,唐植桐提了要求。
“你隨便查,但凡有一粒米不是京西稻,所有的米,我都白送你!”大叔把話說的很滿,這也就是沒有空手,如果有估計得拍胸脯子。
“行,您開個價。”唐植桐沒有主動報價。
“五百斤,我一斤給你這個價。”大叔拉手給了唐植桐一個四塊四的報價。
“不行,貴了。”唐植桐使使勁,還了個三塊五。
周大爺說過,中國人是喜歡折中的,要是還價四塊,成交價就會在四塊三左右,如果還三塊五,成交價有望在四塊錢一斤。
“不行,不行,太低了,還不夠我收大米的錢。”大叔不肯答應,重新開價四塊三。
“一下子賣這么多,能給您省不少事,錢嘛,落袋為安。這樣不僅減少了您這邊的風險,也能讓您做大做強,再創輝煌。這樣,咱倆讓一步。”唐植桐嘴上一套一套的,還價三塊八。
雙方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最后價格定在四塊一毛五一斤。
“稻谷就不能走這個價了,一斤稻谷也就出七兩米。”唐植桐給拉了個兩塊八的價,大米基礎上打了個六七折。
“不行,不行,這個放的住,得比大米貴一點。”大叔抓住了唐植桐的軟肋,開價三塊。
“那就按七成吧,也省的您費勁巴拉的去殼了,人工也是錢嘛。”唐植桐還價到兩塊九。
“那就這個價,咱倆互相讓一步。說實話這個價我有點虧,稻殼也是能賣錢的。”盡管話這么說,但大叔還是答應了,因為稻谷去殼太費事了,他們沒人樂意干。
“行!咱算算總價。”生意談妥,唐植桐找根樹枝,在地上劃拉開來,京西稻一斤4.15元,共500斤;稻谷一斤2.9元,共200斤;合計2655元。
身上的現金一下子去了一大半,不過唐植桐心里竊喜,空窗期也就年前年后這段時間了,隨著旱情的發展,明年只會更貴,現在買到就是賺到。
雙方確認金額后,唐植桐先給了一個整,要求對方出麻袋、出人工,這部分都是附贈的,不能額外收費。
大叔也不再去集市了,領著唐植桐進了院子。
院子里還有其他人,五大三粗,看上去腦子有點不靈活,像是看門護院的。
財帛動人心,自從進院子后,唐植桐就開了掛。
如果他們敢起歪心思,那自己空間里的子彈可就派上用場了。
幾人沒顧上吃午飯,立馬開始著手往板車上裝貨。
裝貨之前,大叔讓唐植桐抽檢一番,唐植桐表面上裝模作樣,實則用外掛里里外外測了一遍,確定是貨真價實的京西稻。
接下來就是過磅、裝車。
一套下來行云流水,自始至終,唐植桐都用圍巾遮擋著臉。
一頭瘦騾子在前面拉,兩個人負責在后面推。
大叔負責掌控方向,唐植桐拎著雞負責跟大叔閑聊。
閑聊中得知,這邊粗糧貴是有原因的,因為農村沒有定量,城里人從市區買了粗糧帶過來出售賺個差價。
那些買肉的,買了也不一定是自己吃,而是專門帶回去賣給有錢人,這里面的差價也不少。
農村不少人連買糧食的錢都沒有,哪還有閑錢買肉?
“唉,眼下是冬天,吃的東西少,糧食的價格會有些虛高,等開春就好了。開春野菜發芽,糧食的價格就會回落。”大叔說完,感慨一句。
唐植桐覺得格外荒誕,城里人往鄉下倒騰糧食,而農民明明是最辛苦的一群人,是糧食的生產者,最后……
最后,唐植桐讓大叔把糧食放卸在了路邊,并結清了尾款,一切都很順利。
唐植桐看著他們一行人遠去,趁路上沒人的時候,一股腦的將東西全都收進空間,又薅出自行車來,一溜煙似的往城里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