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又回來晚了。”等唐植桐回到招待所打開房間門的時候,趙鑫躺在床上兩眼盯著天花板,連眼睛都沒轉一下。
“有事絆住了。這是幫我打的飯?”唐植桐看著桌子上的飯盒,問道。
“嗯,黃組長付的。”趙鑫餓的心慌,說話有氣無力的,他現在就盼著趕緊回去,在火車上好好吃一頓!
“好嘞,謝謝你。我回頭給黃組長票。”唐植桐照例分成兩個飯盒,摻上熱水,連飯帶水一起吃下。
吃完刷好放在桌上,準備好錢和糧票,起身去給了黃瑞豐。
從黃瑞豐房間出來,唐植桐并沒有回去,而是去了招待所外面。
在外面跑了一天,這點雙蒸飯根本滿足不了身體的能量需求,得找機會加餐啊!
招待所這邊的伙食最近一直維持在沒有區別對待的水平上,幾天下來胃里的滋味比吃減肥餐還渴望碳水。
趙鑫的點心早已吃完,所以他才會躺在床上挺尸。
盡管趙鑫吃點心的時候偶爾也不避著唐植桐,但唐植桐都沒有吃過,更沒有眼饞,所以他加餐的時候也避著趙鑫,省的惹出是非。
今天是農歷正月十四,天上的月亮很圓,就像一張大餅,惹得人流口水。
唐植桐找了個背陰的角落,掏出個窩頭,就著豬頭肉啃的歡實。
張桂芳給裝的窩頭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唐植桐吃著媽媽做的窩頭,心里想的卻是如果自己沒有這個掛,日子會怎樣難熬……
皎潔的月光如水般潑灑在地上,唐植桐吃著窩頭嘆口氣,抬頭看看月亮。
月亮很多時候都代表著相思,唐植桐想家人了,尤其是小王同學。
小王同學肯定想自己了吧?
這次出來也沒有發平安電報給她,也不知道回去會不會遭埋怨。
算算日子,等自己回去,正好是小王同學來月信的時候呢,還真是令人苦惱的一件事啊!
唐植桐正在想入非非的時候,有個男人大晚上的從唐植桐身邊走過。
男人走了沒幾步,又折返回來,手里握著一把刀子,朝唐植桐比比劃劃:“嘿,小伙子,把干糧交出來,快點!”
借著月光,唐植桐看了看這人,又看了看刀子,再轉頭看看不遠處招待所的大門,如果直接薅了這人手里的刀子,把警察招來,“空手奪白刃”的事情會不會露餡?
“愣什么愣?快點!別以為我不敢捅你!”男人聲色俱厲的恐嚇道。
“就這么點了。”唐植桐蹲坐在地上,沒有起來,把手里僅剩的一點窩頭遞了過去。
“肉呢?我都聞到肉香了!”男人立馬將窩頭塞到嘴里,狼吞虎咽起來,刀子離唐植桐又近了一步。
“哪他么有肉?老子還想吃肉呢!我看你是想肉想瘋了!”唐植桐心里那叫一個煩,一天天的凈碰到些啥事啊?不就想媳婦分了一下神嗎?
“嘴里的也吐出來!”男人不在意唐植桐罵自己,看唐植桐的嘴巴還在咀嚼,得寸進尺道。
“滾!也不嫌惡心!”對于這個要求,唐植桐覺得有點惡心,嚼了幾下,直接咽了下去。
“轉過身去,我要搜一搜!”比起吃的來,男人壓根不在意唐植桐的辱罵,見唐植桐不配合,男人不死心,打算自己動手。
“可去你娘的吧!”唐植桐正煩著呢,起身后先薅了男人手里的刀,然后抓住男人的胳膊就是個過肩摔,摔過以后猶自不解氣,在他身上補上了兩腳:“有手有腳的,干點什么不好?出來截道?這路是你家的啊?”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這男人不硬氣,見識到了唐植桐的生猛,趕忙跪地求饒。
“有個屁!滾!”唐植桐對這種人說不出的厭惡,穿著比下午的少年好了不知道多少,若不是自己嫌麻煩,早就摁派出所了。
“哎!哎!我這就滾,這就滾。”在唐植桐發了慈悲后,男人屁滾尿流的爬開一段距離,站起身來后,卻又停住了。
“那刀……”男人還想爭取一下自己的作案工具。
“信不信你再廢話,我把你送派出所?”唐植桐瞪了男人一眼,想什么好事呢?給你刀再去搶別人?
在確定男人跑遠后,唐植桐將刀扔進空間,回賓館睡覺。
唐植桐知道正確的做法是把男人扭送派出所,但周圍壓根沒證人看到這一幕。
明兒一大早就乘車返回四九城了,如果把男人扭送派出所的話,什么口供、證詞、查行蹤找證人一套下來,估計得折騰到很晚,既增加了公安同志的工作量,也耽誤自己的時間。
更何況,一把刀、一口窩頭,壓根判不了多久,保不齊去了派出所最后還是和稀泥……
第二天一早,市局的同志跟著車一塊過來,給調查組開了個簡短的歡送會,隨后調查組直奔漢口火車站。
上了火車,這回的座次發生了變化,仿佛為了逃避提拔、轉任一般,有兩個人就不想跟黃瑞豐一個隔斷了,借口拉肚子、打呼嚕,躲進了唐植桐和趙鑫的隔斷。
趙鑫這回沒選上鋪,因為餓,爬上鋪費勁。
沒一會的工夫,黃瑞豐站在兩個隔斷的中間問道:“有沒有想去餐廳的?”
趙鑫一聽這個就活了,兩眼炯炯有神,直接站了起來。
其實不止趙鑫,除了唐植桐以外,調查組的人眼睛都餓綠了。
“我早就想去了,就是不知道餐廳還有沒有飯。”能在部里任職,工資都不會低到哪兒去,否則四九城的平均工資就不會拉到那么高了。
“去看看唄,也沒幾步路。”說著就有人站了起來。
“我留下看包,你們去吧,如果有飯,幫我帶份面條吧。”黃瑞豐一錘定音。
眾人從四九城出發到武漢的時候,火車上提供的早飯就是面條,摻著幾根菜,淋上一點醬油,當時吃起來也就一般,但此時黃瑞豐卻非常想念那一口。
“走,一塊去看看?”趙鑫有些迫不及待,但還有點腦子,打算把唐植桐拉上。
眾目睽睽之下,唐植桐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不餓,只能起身跟著一塊。
一同前去的,還有另一個隔斷的其他兩位組員,一人端兩個飯盒,正正好好。
大家默契的都選擇了面條,每人一份,不存在單點那種你吃多了、我吃少了的紛爭。
然而,計劃是好的,但餐廳的大師傅卻直截了當的說已經過了早餐的點兒,沒飯了。
“師傅,您給通融通融,我們出差好幾天,今天早上沒吃早飯,一上車就想您這一口了。”跟著一同來的,還有上次的中年人,嘴甜,在聽到師傅不給做后,并沒有立即離去,而是試著跟師傅套近乎。
“不行,不行。你們現在多吃幾份,明兒一早的就不夠了。”大師傅不為所動,坐在門口抽著煙,眼皮抬了一下,隨即又耷拉了下去。
“哎你這位同志……”趙鑫還想說什么,卻被旁邊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霍師傅,忙著呢?”一道聲音從餐廳的另一個方向傳來,那是列車車位的方向。
唐植桐站在四人的最外側,靠近硬臥車廂的位置,與車尾的位置最遠,他聽出過來取面條的人是誰了,是熟人。
“吆,來了?今兒你可來晚了,面條都成坨了。”霍師傅猶如看到了親人,臉上不僅掛上了笑容,還站了起來。
趙鑫本來被截斷了話就不開心,這會一看到有人能買到飯,就更不滿意了,朝大師傅嚷嚷道:“哎你這位同志,不是說沒了嗎?”
“人家一大早就過來定下了,跟你臨時過來加塞能一樣嗎?”霍師傅一點都不怵,直接回懟道。
“你們先回去,我來處理吧。”眼見著要吵吵起來,唐植桐拽了一下旁邊回來事的中年人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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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點點頭,當下就拉著趙鑫往硬臥走:“走,走,先回去。”
“哎你拉我干嘛?我還沒說完呢。”趙鑫猶自不服。
唐植桐搖搖頭,趙鑫這情商有點欠費啊,也許是上面考慮到想聽真話才安排他過來的?
這不是唐植桐想多了,而是眼下真的存在“信息繭房”。
信息繭房不僅存在于對下,對上有,所以才有“欺上瞞下”的成語。
對下最多多一些不明真相的群眾,對上隱瞞、謊報,這問題可就大了去了。
“水潑不進,針扎不透”,這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就拿黃鶴樓來說吧。
黃鶴樓為什么要重修,不僅僅是歷史名勝這么簡單。
名聲大多了去了,國家又沒有那么多錢,憑什么黃鶴樓排前面?
鐵老大的錢就那么好撥?鐵老大憑什么撥款那么痛快?
調查組一行四人,一下子走了三個,就把唐植桐給顯了出來。
“張哥,今兒你跑這條線?”唐植桐讓出通道,讓組里其他成員先回去,然后笑著跟過來取面條的張金波打招呼。
“吆唐科長,上面不是要求下基層嘛,我挨個線路都跑跑。”直到唐植桐出聲,張金波才發現唐植桐站在一旁。
“還是張哥盡職盡責,換我我也得跑跑,不過也就為了這口吃的。”兩人是舊相識,說話比較隨意,唐植桐指指張金波手里的飯盒打趣道。
張金波也是個妙人,一聽唐植桐這話,立馬跟餐廳大師傅說道:“霍師傅,這是我們押運處財務科唐科長,您受累加個班?”
“成,那就給唐科長個面子。”霍師傅一聽,立馬扔了煙頭,把鍋燉爐子上,往里面加開水,還不忘朝唐植桐問道:“唐科長,要幾份?”
“八份,麻煩霍師傅了。”唐植桐笑著回道。
鐵老大牛氣,郵政弱一點,但四九城市局對上鐵老大還是比較有底氣的,因為郵政是鐵老大的債主子。
郵政車廂掛在火車后面是要給付錢給鐵老大的,這年頭沒有預付款一說,都是逐月去統計、核實、簽字、付款。
張金波負責統計,唐植桐負責核實、簽字,然后遞到市局付款。
勤快點的按月準時付,懶散點的能拖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個月。
霍師傅在不知道唐植桐身份的情況下,可以不鳥調查組,但知道后再不通融就有點不通人情了。
“唐科這是出差?”剛才那幾個人張金波也看到了,只是沒有注意到唐植桐,那幾個人看著也不像是唐植桐的親戚,而且一下子要八份早餐,那唐植桐出現在列車里的原因就容易猜了。
“出差,部里有個項目,跟著跑了一趟。”唐植桐雖然不抽煙了,但口袋里長期有煙,在口袋里掏掏,準備一會找機會給張金波一盒,今兒要不是張金波出現,這頓面條還不真不好協調。
“厲害啊!唐科都參與部里的項目了?!”張金波很是吃驚。
“跟我來咱押運處之前的工作有點關系,可能上面覺得我熟悉吧,就點了我的將。”唐植桐沒有跟具體說是什么事。
唐植桐不說是啥事,張金波也沒追著問,倆人就這么隨意聊著押運處的事情,等著霍師傅把面煮熟。
霍師傅挺夠意思,面條份量明顯比去武漢時的分量多一些,而且貼心的給唐植桐準備了一輛小推車,連飯盒的押金都沒要。
回到調查組所在的隔斷,唐植桐將面條分給眾人,自然迎來一片感謝,甚至有人夸贊唐植桐有辦法。
“嗐,我哪有什么辦法,還不是扯著咱部里的大旗狐假虎威?”隨后,唐植桐將費用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沒有說打算給煙的事情。
這種事不太光彩,自己可以做,但不能單獨拿出來往外說。
吃完早飯,黃瑞豐帶頭將面條錢給到唐植桐,唐植桐樂呵呵的接了。
隨后唐植桐又跑了一趟餐廳,將小推車和飯盒一同還給霍師傅,道謝的同時還捎帶著塞了一盒大前門,霍師傅沒有推辭,也笑著接了。
隨后,唐植桐沒有回臥鋪,繼續朝車尾走去,既然見了張金波,作為一個單位的同事,自己怎么也得過去露個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