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食堂吃飯，陸知章小聲問李野：“上午賴佳儀找過你吧？你跟她說什么了？”
“還能說什么啊？”
李野撇著嘴道：“他找我聊評選的事兒了？要求我和你發動關系支持她，
我嘴上肯定得支持啊，說跟你開個會通知一下其他D員，到時候你來主持，糊弄人的本事我不如你，別最后真讓她得意了。”
陸知章驚訝的道：“你竟然嘴上支持他了？你這道行可見漲啊！不過剛才我看見她的時候，那臉色都憤怒的快吃人了，所以還以為你又犯了直脾氣，啐了她一臉唾沫呢！”
“我是文明人，怎么能隨便啐人唾沫呢？”
李野抿了抿嘴邊的米飯粒兒，譏笑著道：“但是她跟我說，要讓自己的兒子出國掙美元，你是沒見她當時看我的眼神，好似不出國就是傻子似的，
我當時就有感而發，現場講了個故事不過我可不是故意講給她聽的哦，當時辦公室里還有吳炎呢！”
陸知章怔怔的看著李野，腮幫子抽抽了好幾下，才哭笑不得的道：“你不知道女人的軟肋是兒子嗎？你說她長的丑就夠得罪人了，要是說她的兒子廢物.可比啐人唾沫還狠呢！”
李野冷冷的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整天說燈塔多好多好，她倒是去啊？在咱們這里她還是個干部，到了那邊就是黑戶，人家只要精英不要廢物的.”
陸知章沉默了。
李野的這些話放在八十年代絕對屬于“異類”，現在大家想出國都想瘋了，留學出去，嫁出去，走線出去，對于自己身后的窮爹充滿了嫌棄。
所以就算陸知章平時跟李野脾氣相投，一時半會兒也回不過味兒來。
但是李野的話還沒完，繼續諷刺的道：“你說就是這么一個一心想把兒子送出去掙美元的人，卻要咱們支持她評選D委？你不覺得諷刺嗎？”
“噗嗤”
陸知章忍不住笑了，然后說道：“也許人家是要為了國家掙外匯，跟你說的那個倪先生一樣，把美元拿回來奉獻給國家呢！”
“你可拉倒吧！”
李野把飯勺一扔，嫌棄的道：“她今天早上到處拉關系，桔子都買的最便宜的那種，還指望他把工資給捐了？鐵公雞跳到鍋里快燉熟了都不舍得掉一根毛”
“哈哈哈哈”
陸知章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引得周圍一群職工紛紛往這邊張望了過來。
李野擺擺手，示意陸知章低調，然后又道：“我今天早上用話試探了一下，賴佳儀好像對肖進剛那個位子還有想法呢！”
陸知章慢慢止住了笑，搖著頭說道：“不可能，她的級別看起來好像夠格，但經歷不夠，
肖進剛進去之后，好幾個人都眼巴巴的看著那把椅子呢！哪一個也比她更有資格，甚至老牛說不定還想再調一個更順手的人過來，但是說實話”
陸知章頓了頓，看著李野笑道：“我倒是覺得你比所有人都適合那個位子，因為整個輕汽公司上萬人，沒有能比你還“一心為公”的人了，就算是其他人都貪了，你也不會貪。”
肖進剛的職責核心是什么呢？是公平、公正、嚴厲、無私，用鐵的紀律，規范單位內的所有人。
但是到頭來，肖進剛卻唯獨沒有規范自己，你說諷刺不？
現在環顧整個輕汽公司，有誰敢說自己不貪一分錢，又有誰敢說自己不占公家一點便宜？
唯有李野，因為他根本就不缺錢，公家的那點便宜，他實在瞧不上眼，
而且李野的升遷路徑順暢，雖然不敢說不會為了個人前途而對別人動手段，但是總比那些削尖了腦袋才能拱上去的人善良吧？
“呵呵，你倒是真瞧得起我。”
李野吃下最后一口飯，看著陸知章道：“老陸啊！我這個人肯定是不貪，但我有個毛病
我喜歡享受，我現在只是個管經營生產的副廠長，就被牛紅章指責不像個好干部了，這要是干起了紀律檢查的活兒，能讓人信服嗎？”
就八八年這會兒，要不是李野上面有明白人知道他的底細，紀委都找他喝八回茶了。
現在你讓他去查貪污犯？貪污犯得哇哇大哭。
你開私人小轎車，喝最貴的酒，品最貴的茶，一家人住幾百平米，現在你來查我這千八百塊的貪污犯？
陸知章愣了愣，才笑著調侃李野：“那你就不能簡樸一下？你先坐肖進剛的位子，升一級之后再回來呀！”
“那肯定不能，”李野斬釘截鐵的道：“我又不是那些賺了錢只會埋在豬圈里的地主老財，
人生匆匆幾十年，每一分鐘都是寶貴的，每一分鐘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陸知章聽著李野的“一生享受論”，真的很想質問他是怎么混進純潔的D員隊伍的，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沒資格問這句話。
只要拋開喜歡享受這一條不是缺點的缺點，李野比所有人，都更符合一個優秀D員的標準。
李野是真的相信中華必勝啊！
“鈴鈴鈴”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李野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小師姐”蔡敏瑩打過來的。
這就很奇怪了，這個蔡敏瑩可從來沒主動聯系過李野。
所以李野笑著道：“蔡處長突然打電話給我，是有什么重要的指示嗎？”
對面的蔡敏瑩聲音沉悶的說道：“明天老師約我們過去，早上七點，你記得不要遲到。”
“老師喊我過去？早上七點？”
李野有些奇怪，因為今天不是星期六也不是星期天，不是往常張啟言召開家庭聚會的日子，而且這個早上七點是什么事兒？
但李野還是立刻答應過去，越不正常的聚會，就越是有重要的事情討論。
“好的好的，我保證準時到，對了蔡處，你那里有什么好酒帶兩瓶啊！好久沒跟老師喝一杯了。”
“我哪有什么好酒？你個大財主能不能不要這么財迷？”
電話那頭的蔡敏瑩明顯有些煩躁，完全不符合她平日里的風度。
她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卻從不小氣，自己家里沒好酒，出門買幾瓶就是了，她又不是弄不到票據。
“誒誒誒，師姐您別生氣，是我錯了，酒算我的，明天你不喝三杯都不算完.”
“三杯就三杯，還怕你呀！”
“嘟嘟嘟”
蔡敏瑩幾乎是用“砸”的方式把電話給掛了，好似再不掛，就害怕忍不住怒火順著電話線沖過來咬李野一口似的。
而李野沒生氣，只是輕輕的一聲嘆息。
一點小小的挫折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太年輕了。
